苏念瑶一咬牙，扭头回身，后脚一蹬，双翼卷起风暴，往来时的圆柱体通道冲了过去。
赶在最前面的天使刚冒出半个头，闪避不及，被苏念瑶一记俯冲，撞了下去，传来声声哀嚎。
紧接着，下方传来铁门被撞开的声音，然后，玻璃破碎。
苏念玖知道，妹妹已经破窗而去，飞出无有乡。
她也没有闲着，趁那群天使被苏念瑶原路撞回去的空隙，闪身出了308号房门，也不关门，只留它在空中晃悠，自己则蹿进了斜对面的一个格子间。
门外陆续有人经过，似乎直奔308号房而去。
苏念玖贴在门边，从门上的小窗户看出去。那些人先到308号房查看一番，解除警报，然后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她侧着耳朵，废了老大劲才捕捉到细碎的信息。
“……还好没跑，不然不知道该怎么交差……”
“……说不定还躲在这里……”
“……你是说……有同伙，不只那头四不像白狮？……能躲哪？”
说着，那两位天使停在半空中，四处张望，突然，他们像是接到了什么消息，开始搜查。
糟糕，格子间内什么都没有，躲哪？
苏念玖的视线落在了房间内的鸡蛋上。
鸡蛋里也坐了个人。
室内光线很暗，苏念玖凑近看去，才发现那是位十分年迈的老奶奶。老奶奶的短发已经花白，满脸皱纹，却遮盖不了她雕刻般的面部轮廓和优雅的气质。她双目紧闭，嘴角含笑，静静地坐在鸡蛋里，大概也是被催眠了。
苏念玖忍不住多看了几秒，突然，老奶奶睁开了双眼。
“还不进来？”
苏念玖差点惊叫出声，得亏她双手够快，才在声音出来之前捂住了嘴巴。
“快。”老奶奶催了。
苏念玖急忙从蛋壳空出来的地方钻了进去，缩成一团，躲到了老奶奶的腿下。
老奶奶整理着碎花长裙，将苏念玖盖好，这才恢复刚开始的姿势。
这一切刚一弄好，房门就被打开了。
天使飞了进来，一阵静默后，一只手伸进了老奶奶的长裙里，掀开一角。
苏念玖不敢动，认命般闭起双眼，大不了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可对方也只看了一眼，见什么都没有，也没继续往下找，很快就把裙子放下，到别的地方搜去了。
待到声音走远，苏念玖才从裙底冒出头来，长长透了口气，低声道：“谢谢奶奶。”
她踮着脚尖，悄悄走到门边，透过小窗户，静静观察门外的动静。
奶奶斜眼看她：“你是来做什么的？”
“你救了我，我也不瞒你，我是来救我朋友的。”
“朋友？你年纪这么小，怎么会有朋友来这？”
“额……她是比我大不少没错，但她并不是那种满嘴爹味的人，所以是朋友。”
奶奶笑了：“忘年交？”
“奶奶你呢？你既然没有被催眠，为什么不逃走？”
“我也是来救人的。”
“救谁？”
奶奶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门外的人声去了又回：“动作快点，提前开炉了。”
一个人影从门前闪过，打开了308号房门，紧接着，又朝她们这边走来。
苏念玖无处可躲，只好又躲回奶奶的蛋壳里。
格子间的房门被一个接一个地打开，苏念玖只觉得身形一晃，身下的蛋壳就已经离地。
原本昏暗的眼前景象逐渐变亮，她终于看清楚了裙子上的水仙花纹。
蛋壳排成一列，开始移动。
苏念玖不敢冒头，怕被发现，只能默默记着走过的路。她们大概是穿过了格子间内的走廊，然后上升，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有点热，周围的白光正在发红。
她闻到硫磺和鲜血的味道，不由得动了动鼻子，从裙摆下方掀开一条缝。
“老板，游民都已经拉过来了。”
老板？无有乡的老板吗？
“嗯，都核验过了吧？”
听这声音，哪是什么老板，分明就是柯斯默大公！
“是的，已经验过，都是些到了年龄却不肯进入无有乡的住民。幸亏清道夫发现及时，把这三十多人全都抓了回来。”
这下，苏念玖总算知道安那亚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了。
她们在餐厅的时候，无意中泄露了年龄这项无关紧要的信息。在她们附近，恰好就有他们口中称为“清道夫”的人。后来，安那亚上洗手间期间短暂落了单，被他们逮到了机会。
安那亚用炼金术炼出枪支，试图反抗，可清道夫中有觉醒了催眠技能的人，这才导致她落了下风，被带进无有乡。
谁曾想，原来年龄也能成为一种罪过？
没猜错的话，厕所前遇到的那个小男孩恐怕就是其中一员，于是给她指了一条错误的路。所以，当她没有按照他的指示走时，他才会死死盯着。
也许，在她决定飞下来寻找安那亚时，小男孩已经通风报信。那些追着她和苏念瑶的利箭看来是有别的用意。
柯斯默大公：“都出现石化现象了吗？”
“基本上是的，除了两个人。”
“谁？”
奶奶在抖。
脚步声在快速靠近，光线一暗，苏念玖急忙将那条缝拉回去。
“你、你怎么在这里？”
柯斯默大公的声音听上去又气又急。
“我为什么不能来这？他们都来了，我为什么不能来？”
奶奶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声音中带着哭腔，苏念玖忍不住去猜测两人之间的关系。
“姐，你听我说……”
“你把我也扔进去吧。你给我的那些孢子，我永远都不会再吃了。”
孢子？
“姐，别说了。我会跟你解释的，你听我的话，先回去吧，我送你回去。”
“我不走。”
柯斯默大公见她一直不肯离开，只好伸手，要强行将她抱出蛋壳。
奶奶挣扎着，长裙从苏念玖头顶滑落，原本满是水仙花的视野霎时变得简洁。
周围人一阵倒吸冷气。
两人一上一下，视线交碰，有数秒钟的胶着。
苏念玖看着柯斯默大公满是皱纹的脸和锃光瓦亮的头顶，摆了摆手：“……嗨嗨。”
“你怎么会在这里……给我绑起来！”
“不许碰她！”奶奶挡在苏念玖身前，“把她和她的朋友放了！”
“姐……”
这还是苏念玖头一回看柯斯默大公吃瘪。虽然有点不厚道，但苏念玖私心想，假如老奶奶能帮她们逃出生天，这人情似乎也不是不能不利用一下。
“小姑娘，”柯斯默大公似乎看穿了苏念玖的想法，“别打我姐的主意，如果想要你的队长和队友平安回家，你最好自觉走进炉子里。”
苏念玖一惊，朝对方所说的方向看去。
远处，有一个巨大的火炉，熊熊烈火在屋子烧红了半边。在炉子的旁边，有张木桌，上面血迹斑斑，一路滴向已经装满了的血桶。
“听我的，放了她们。”奶奶依旧挡在苏念玖身前。
“姐，”柯斯默大公俯身蹲下，在奶奶耳边说道，“你看清楚一点，她们不是浮游之乡的人。”
“你别哄我……不是浮游之乡的人那是什么人？”
“看好了。”
老奶奶的反应明显一松，柯斯默大公趁机将苏念玖揪了出来。
苏念玖连忙抬脚踢去，差点就将他下巴踢碎。
可她没有武器，对方又人多势众，三四个大汉走过来，不多时便将她按在了墙上。
柯斯默大公走到苏念玖身后，轻轻抚摸着她的翅膀，从下往上，一直摸到与肩胛骨相连的地方，随后猛一用力，握着根部朝外面拔去。
苏念玖浑身巨震，下唇被咬出了血。
血啪嗒啪嗒地掉，很快就在她脚下积成一个小水洼。
渐渐地，血流动的方向开始反转，重新回到伤口上，在灼烧，在瘙痒，新生的肌肉和皮肤很快填补了空缺。除了破碎的衣料，苏念玖的身体仍是焕然一新。
就连柯斯默大公也讶然：“太神奇了。这怎么可能是浮游之乡的住民呢？”
他情不自禁地抚摸上那处光滑的皮肤：“扎瑞娜说的时候我还不太相信，没想到竟是真的……果然，你比孢子还要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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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什么是孢子啊喂？苏念玖在疼痛中喘息。
看来，扎瑞娜那家伙真的什么都告诉了她的另一位上司。万幸的是，他似乎还不知道路卡斯之眼就在她身上。
苏念玖扯了扯嘴角，说：“有你这么对待珍稀动物的吗？”
柯斯默大公：“是啊，自然是要关起来，好好研究。不过前提是，你得先变成一个‘死人’。秋池若是来找，可就麻烦了。”
“那实在是太好了，我早就想要离开管理局了，难得你愿意帮我这个忙。”
“哦？”
“不仅是我，安那亚，也就是你们不小心抓回来的那个女人，也想要离开。说实话，她一直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没了她，我还真不习惯。”
“你想我放了她。”
“也不是放吧，和我关在一起就行。”
“哪位是啊？”
“咧，右边第三个。”苏念玖半张脸都抵在墙上，只能艰难地挤眉弄眼。
柯斯默大公在她们俩人间来回踱步，最后叫人来将安那亚反手捆了。
苏念玖：“诶诶诶，你把她捆了，谁来照顾我呀？”
柯斯默大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花招。放心，另外有人照顾你。”
“唉……”苏念玖长叹一声，“我这人吧，方方面面都很优秀，就是有个坏毛病，喜欢跟人说话，一天不说话就浑身难受。我怕我憋闷，自己杀了自己，那可就不好了。”
“你能杀得了自己？”
“谁说不能呢？我只是比较怕死，才迟迟没有动手。”
“你想我解除她的催眠？”
“都被你绑成这样了，即使有天大的本领都使不出来了吧。”
柯斯默大公沉吟数秒，竟然真的抬手将安那亚的催眠解了。
安那亚如大梦初醒，睁大了双眼看向四周，忽然大喊：“阿玖！”
苏念玖：“接下来的牢狱之灾，你得好好陪我说说话。”
安那亚一愣，见她少了一只翅膀，地上依稀还有血迹，一改平日里的大大咧咧，一瞬不瞬地瞪向柯斯默大公。
“来人，把她们关进白箱。”
“小约翰……”老奶奶死死拽着柯斯默大公，“别这样对她们。”
“非我族类。”
他只说了上半句，老奶奶便不再作声。
苏念玖不知道大公和他姐都有什么家务事，但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老奶奶是不会有危险了。
至于其他人……
苏念玖：“我不是你族类，我认了。可这里的其他人难道和你就有区别了？”
柯斯默大公抬手就是一巴掌：“别那么多废话，走吧。”
白箱，又一个家徒四壁的地方，昏昏沉沉，只有一根蜡烛在地上点着，连张凳子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看来一定是个将极简主义践行到底的变态。
房间很大，安那亚和苏念玖面对面坐着中间，大致交换了事情的经过，和她所猜测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安那亚在上洗手间之前，也收到了小男孩递来的传单，里面夹着一张纸条，纸条上画着一个菱形回纹符号。
只可惜，安那亚看不懂。
她们正说得投入，苏念玖忽觉手腕处传来一阵疼痛。
自从被关进白箱之后，路卡斯之眼就很不安。
“大眼仔，你怎么了？”
“要不……我帮你杀出去吧……”
苏念玖不是没想过这个方案：“可我现在飞不了，即使跑出去了，也逃不掉啊。”
“不……不行，一定要走，你放我出来！”
“大眼仔，你这是怎么了？反正我现在有空，你要是饿了……”
“再再再不走，那那个混蛋就要来了。”
“谁？”
大眼仔在抖，蜡烛灭了。
有光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墙面、地板和天花全都染成了白。
羽毛自天上飘落，在半空中织成一片羽翼。
羽翼上有一只眼睛，微微眯起：“好久不见呀，路卡斯。”
大眼仔又抖了数秒，终于开口：“嗨、嗨，没想到你会在这，英英英英……”
“嗯？”
“英、英特尼缇……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