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水榭彻底成了一座孤岛。
明哨暗岗交错,连每日的膳食都由特定的人送入,经严嬷嬷仔细查验后,才敢端到沈生澜面前。
南宫容璟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他的不信任与绝对掌控。
沈生澜没有再试图争辩或解释。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尤其是在一个被触怒了逆鳞、疑心已起的男人面前,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甚至可能火上浇油。她将所有外露的情绪都收敛起来,如同受伤的母兽,安静地舔舐伤口,同时用更加警惕的目光审视着周遭的一切。
她依旧每日陪着安安读书、玩耍,只是笑容淡了许多,眼神深处总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冰。
安安似乎也敏感地察觉到了父母之间那道无形的、冰冷的墙壁,变得比以前更加安静懂事,只是夜里偶尔会惊醒,非要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才能重新入睡。
儿子的恐惧像针一样扎在沈生澜心上,让她对南宫容璟的怨怼更深了一层。
系统发布的任务:“取得南宫容璟的信任”或“寻找星陨石”,像是一个冰冷的笑话,悬浮在她脑海中。
前者在目前看来近乎天方夜谭,后者则因她被囚禁而遥不可及。
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至少,要弄清楚“星陨石”究竟是什么,以及韩清辞目前的处境。
突破口,或许就在这水榭之内。
她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身边仅剩的几个人。严嬷嬷是一路患难与共的老人,按理最为可靠。
但经历了仇云失踪、忘尘阁被撞破等一系列事件后,沈生澜不敢再对任何人抱以全然的信任。
另外两个负责洒扫和浆洗的粗使丫鬟,是王府的人,背景不明。
这日傍晚,趁着安安睡下,沈生澜以需要静心抄写经书为安安祈福为由,将严嬷嬷和两个丫鬟都遣到了外间。她独自坐在内室窗边,看似在闭目养神,耳朵却捕捉着外间最细微的动静。
夜渐深,外间传来严嬷嬷压低的声音,似乎在吩咐丫鬟去小厨房看看安神汤熬好了没有。一个丫鬟应声去了。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丫鬟似乎也起身,脚步声很轻,像是去了净房的方向。
外间只剩下严嬷嬷一人。
沈生澜屏住呼吸,凝神细听。她听到严嬷嬷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是极细微的、布料摩挲的声音,像是在……掏什么东西?
紧接着,是一种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类似鸟类扑棱翅膀的“噗”声。
沈生澜的心猛地一沉!这种声音……她前世在某些特殊场合听过,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体型极小的迅禽起飞时的动静!
严嬷嬷在向外传递消息?!
这个认知让沈生澜四肢瞬间冰凉。她信任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
她强压下立刻冲出去质问的冲动,强迫自己继续坐着,手指却死死抠住了窗棂,骨节泛白。
约莫一炷香后,那个去净房的丫鬟回来了,低声回了句话。又过了一会儿,去小厨房的丫鬟也端着安神汤回来了。
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
严嬷嬷端着汤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带着几分忧虑的关切:“夫人,汤好了,您趁热喝点,安安稳稳睡一觉。”
沈生澜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严嬷嬷脸上,试图从那张布满皱纹、写满“忠诚”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嬷嬷,”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跟了我多久了?”
严嬷嬷一愣,随即道:“回夫人,在扬州时,老奴就跟着您了,算来……快三年了。”
“三年……”沈生澜轻轻重复着,端起那碗温热的汤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足以让很多事情改变,是吗,嬷嬷?”
严嬷嬷端着托盘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老奴对您的心,天地可鉴啊!”
“我知道。”沈生澜垂下眼帘,看着碗中深褐色的汤汁,“我只是……有些累了。嬷嬷你也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严嬷嬷似乎松了口气,连忙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
沈生澜脸上的平静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心痛、愤怒和彻骨冰凉的疲惫。
她猜对了。
严嬷嬷,这个她视为半个亲人的人,果然是南宫容璟的眼睛!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或许是在回到摄政王府后被收买。
那日她能“顺利”去到忘尘阁,恐怕也少不了严嬷嬷暗中传递消息、引南宫容璟前来的“功劳”!
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子的感觉,远比南宫容璟的囚禁更让她感到刺痛和绝望。
她该怎么办?揭穿严嬷嬷?
那意味着彻底撕破脸,她将在这水榭内失去最后一个可能帮她做点小事的人,处境会更加艰难。
不揭穿?留着这个眼线在身边,如同怀抱毒蛇,她的一举一动仍在南宫容璟监视之下。
进退维谷。
巨大的无力感再次袭来,几乎要将她压垮。她靠在窗边,望着窗外被高墙切割出的、四方的、沉闷的夜空,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
就在这时,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平板的机械音,却似乎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意味:
【检测到宿主陷入信任危机,情绪波动剧烈。建议优先执行任务一:取得南宫容璟的信任。】
【分析:信任崩塌源于‘隐瞒’与‘疑似背叛’。修复信任需展现‘依赖’与‘坦诚’。建议策略:主动示弱,寻求帮助。】
【提示:可利用当前被囚禁状态,制造‘孤立无援’假象,激发目标保护欲与掌控欲。】
沈生澜闭上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
示弱?寻求帮助?向那个将她如同犯人般囚禁、疑心她、吓哭她孩子的男人?
系统的逻辑,冰冷而残忍,完全基于对南宫容璟性格的分析,却忽略了她作为一个人的尊严与情感。
可是……尊严和情感,在生存和孩子面前,又值几何?
她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唯有深处,跳跃着一簇幽暗的、不甘的火焰。
或许……系统说得对。硬碰硬,她毫无胜算。想要破局,必须先低下头颅。
哪怕,这需要她碾碎自己仅剩的骄傲。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张苍白却依旧难掩丽色的面孔。她伸手,解开发髻,让青丝披散下来,又用指甲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脸颊和眼眶,制造出哭过后的红肿痕迹。
然后,她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带着刻意营造出的、崩溃般的哭腔:
“开门!我要见王爷!让我见王爷!”
守在门外的护卫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一阵骚动后,有人快步离去禀报。
沈生澜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将脸埋入膝间,肩膀微微颤抖。一半是演戏,一半……是真的心力交瘁。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
门锁被打开。
南宫容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威压。他垂眸,看着蜷缩在门口、显得异常脆弱和无助的沈生澜,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
“你又想玩什么把戏?”他的声音依旧冷硬。
沈生澜抬起头,泪眼婆娑(一部分是掐出来的,一部分是情绪到位),声音哽咽,带着绝望的颤抖:“王爷……妾身知道错了……妾身不该隐瞒……可安安是无辜的……求您,别这样关着我们……妾身害怕……”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衣摆,却在即将触及时,又怯怯地缩回,如同受惊的兔子。
这一番作态,将一个被囚禁、恐惧无助、又担心孩子的母亲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南宫容璟沉默地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封闭的空间里,只有沈生澜压抑的抽泣声。
他看到了她的恐惧,她的示弱,她的“悔意”。这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他被冒犯的权威,也……微妙地触动了他心底某个角落。
毕竟,这是他儿子的母亲,毕竟,她此刻的模样,与他记忆中那个在地牢里与他谈交易的女子截然不同。
“知道错了?”他终于开口,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错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