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程今枫的声音，季云慌乱的神经稳住了。
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静站了许久。
程今枫撑开了伞罩在了她的头顶。
等情绪稳定后季云轻轻推开他。
“你怎么在这儿？”
程今枫将伞朝她头顶倾斜：“我妈说看到你爸回来了。”
“……你们没什么事吧？”
季云推了一下他的手，想把伞推回去，但他动作像定住一般纹丝不动
季云抬目看了他一眼：“你问了句废话。”
“那我不问了。”
季云没有搭话，转过身，自顾自往前走。
看着她再次奔向雨中，程今枫皱眉跟上去，再次把伞盖在她头上：“去哪儿？”
季云面露不快推开他的手，想把伞推回他的头顶。
但自己力气比不上他，费半天劲没成功。
她干脆放弃，加快了脚步：“找躲雨的地方，不想像个二傻子一样在这傻站着。”
程今枫听着松了口气，连忙追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桥洞底下。
浑身被打湿，风一吹，鸡皮疙瘩立马起了一身。
季云觉得烦躁，摸了摸口袋，摸出包烟，但摸着湿润，一看这烟就废了。
心中的烦躁感加重，她呼吸了口气，抬头看着川流不息的水流，胸口堵上了口气，怎么也散不开。
烦啊，好烦，烦死了。
程今枫站在一旁，低头躲着伞上的雨水。
这声音听着好吵。
季云想走。
可抬头，看着外面不停往地上砸水花的雨点她又抬不起脚。
再怎么烦躁她还没傻到跑到雨中去发泄，到头来生病的是自己，难受的也只有自己。
现在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往哪去。
“去月亮家吧。”
程今枫垂着脑袋，整理着伞，眼睛并没有看向她，但他又像是在看着她，看得彻底，视线直击心灵，一眼看透了她的所有想法。
“不要告诉姚月这件事。”
季云情绪一激，脱口而出。
听出了她的情绪波动，程今枫总算抬了头：“为什么？你们不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吗？这些忙她又不是不会帮你。”
季云笑了声，将打湿的烟揣进了口袋，自己的手也放在里面没拿出来：“我其实很烦她。”
桥洞外雨下得大，潮湿的气息钻进了洞内，湿润了墙壁。
季云毫无顾忌地将背靠在上面：“她真的很烦。”
她仰了点头，看着凹凸不平的石壁：“我明明已经累到精疲力尽，坐在地上连喘气都难，每次她都笑嘻嘻地来拉我说，不要抓住那些不好的事情不放，世界美好，前方有光，我们得去追，但我不想走，”
季云：“我好累，我已经喘不过气了，我他妈只想摆烂躺平。”
她说着话，程今枫看着他，沉默地看着，没有出声。
“以前我以为姚月这种人家庭美满，怎么可能懂我的心累，她只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人生幸福，就觉得所有人的人生都跟她的一样，”季云沉了目：“但后来我才发现她自己也是处境艰难，遍体鳞伤，你说她为什么还能乐观向上？”
她冷笑了声：“搞不懂。”
季云拧住眉头：“所有人都应该会喜欢姚月那样的性格。”
“我觉得最喜欢她的是你，”程今枫说：“你心疼她的经历，但又羡慕她不被过去那些糟糕的事情所影响，喜欢她那种豁达的性格。”
季云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笃定，眼中的嘲意拉瞒，抬了点头望着他：“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自以为是，我最烦你这点，总是装出一副你很了解我一样。
程今枫并没因为她满是敌意的话语感到气愤，他掩了目，试图藏住眼中的落寞，压着声音，用着最平淡的语气道：“事实上我最不了解的人就是你。”
像以前的他以为季云是骄傲的，能言善辩的，坚不可摧的，但慢慢发现她也是脆弱的，逞强的，矛盾的，一碰就碎的。
可不管怎么变，也不管发现了她多少不一样的一面，他还是……很喜欢她。
从小喜欢到大。
一直都很喜欢。
季云没能接上他的话，她开始心慌，这股心慌感来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因为空间的狭窄让她呼吸不畅，还是程今枫那些将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念头扒出来暴晒的话，让她觉得自己仿佛丧失了掌控权。
她迫切地想离开，去哪都行。
“要不想去月亮家，还有个地方。”
他再一次将自己的想法看穿。
季云身体震了震，看着他递过来的伞，再抬目看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她突然有些释然。
轻轻松了口气，伸手接过伞。
看穿就看穿吧，没什么了不起的。
她打开伞，盖上头顶，走出桥洞，听着雨滴打在伞面的噼里啪啦声，她定住脚，没有回头
“你不走吗？”
她的声音不大，被轻而易举淹没在雨声中。
但程今枫听得清楚，他黯淡的眼中逐渐变得清明：“你让我跟着你？”
“你不想我也不会强求。”
程今枫不再犹豫，几个大步跑过去，钻进伞下：“还是一起吧，毕竟只有一把伞。”
“那还你。”
“我不是那意思，你别误解我。”
“……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
莫楠打开门，先是看到一脸微笑的程今枫，视线往旁边移，又看到了面无表情的季云。
这两人周身散发的气质还真是天差地别，截然相反。
莫楠不懂他们两人来敲自己家的门干什么，第一念头并不觉得他们是来找自己的。
估计是来找姚月的，然后她不在家，所以找上自己问人去哪了。
这么猜着费劲，莫楠直接问了出来：“今枫哥，有什么事吗？”
程今枫笑着问：“楠楠，听月亮说你们家这几天没人”。
”有人，”莫楠说：“我觉得我还算个人。”
听出她在开玩笑，尽管很冷，程今枫还是配合地笑了笑：“我昨天听月亮说你们家这几天有人结婚，你爷爷奶奶都去了，你不喜欢那种场合所以就没去，这几天你们家就你一个人。”
莫楠点头：“是。”
“是这样，你云姐这几天有点事，想在你家住段时间可以吗？”
莫楠听着这话，又将视线往旁偏。
在门口站半天的季云一直就这么站着没说过话，这怎么看怎么不像，拜托人帮忙的态度。
虽然她跟季冬从小就玩得好，但对于季冬这个姐姐，莫楠其实并不是特别喜欢她，准确来说是害怕，对他有种恐惧感。
可能是因为自己有印象以来季云一直是一副严肃生人勿近的状态，说话也不中听，让人带不起想要亲近的心思。
她有些想不通，这种事情怎么会找上自己，第一个想到的不应该是姚月吗？
毕竟两人的关系好都是摆在明面上，人尽皆知的。
莫楠没有窥探别人秘密的习惯，他们不说，她也不打算继续问，思索了会还是点了头。
见她同意程今枫好似松了口气，看了看季云才转头对莫楠说：“谢谢。”
莫楠跟季云虽然从小就认识，但关系只限于是朋友的姐姐，弟弟的朋友，实则相处的时间不多，自然也没多熟悉。
两人待在一起找不到一丝的共同语言，都纷纷沉默着没有话说。
雨已经停了，刺目的阳光将阴沉的云层挤破了几道口子。
潮湿的地面被烘烤，阴冷的空气被驱散，温度正逐渐上升。
季云从进门开始就一直闷着没出过声。
雨一停就走到了花坛处
她被背对着自己，莫楠看不清她在干什么。
手机响了两声。
莫楠打开看了眼，是季冬发过来的
[我姐不见了]
莫楠边打开键盘回复，边走回屋倒了杯水给季云拿过去。
“云姐。”
季云回头，莫楠看清了她握在手里已经被水泡胀的烟。
她有些疑惑：“你在抽烟？”
季云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这是巧克力棒。”
“……”
莫楠没多问，转身的时候顺便把花坛上的浇水壶提起来。
上面覆了一层水，抓起来的触感可不怎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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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里的是什么？”
她看上去可不像是会问这些无关紧要问题的人，估计也是不想让话题这么干下去，主动挑起话题。
莫楠看了眼手里的水壶说：“是飞碟。”
季云噗笑了声：“你跟小北应该挺和得来的。”
莫楠愣了愣：“什么意思？”
季云摇头，没答反问：“会煮面吗？”
“会。”
“帮我煮一碗”。
“吃葱花吗？”
“不吃。”
“行。”
了解了她的口味，莫楠转身往厨房走。
刚走两步，身后的人再次开口。
“谢谢。”
莫楠回头，冲她笑了笑：“不客气，就煮碗面，也不麻烦。”
季云耸了下肩：“我是说别的。”
“谢谢。”
莫楠能听出她说的是自己留她在这住的事，嘴角笑容未减，重复着：“不客气。”
两人因为不熟悉而产生的别扭气氛在一言一句间消散。
季云看着她的表情，嘴角跟着往上勾了点：“季冬有给你发消息吗？”
“有，”莫楠如实道：“我跟他说了你在这。”
季云看了眼手机：“你们关系还真不错，他遇到事总能第一时间想到你。”
“嗯，因为是很信任的朋友，我也会想到他和希希他们。”莫楠说：“像姚月亮以前遇到事的时候总会想到你和今枫哥。”
季云被这话牵着转了头，看着不远处还没能被阳光覆盖的窗口，姚月总在趴在那：“别告诉她这些事。”
“很烦。”
莫楠答不上这句话，又觉得不好多问，只有默声。
可能是觉得刚才那句话有些过，她看了莫楠一眼，又说：“是很愧疚，她知道了又会多想。”
莫楠点头：“理解。”
季云吃完面把碗洗了才上楼。
因为淋了雨，她脑子发沉，简单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想让她睡得安稳些莫楠没有上楼。
把书搬到客厅，将任北前段时间给她的试卷拿出来认真翻看。
大门被敲响，不用猜莫楠都知道是季冬来了
她走过去开了门。
季冬站在门口，气有些没喘匀，连呼吸都没调整回来，一见到莫楠他便急忙问：“我姐没事吧？”
莫楠摇头：“没事，她在楼上睡觉。”
他是真的急了，双眼都有些发红：“真的没事？”
“真的。”
听到莫楠的再三确定他终于信了，也终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着：没事就行，没事就行。”
“你……”
莫楠看到了他下半身布满泥垢：“你没事吧？”
“我姐没事我就没事。”
“你们什么情况？”
季冬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爸回来了。”
莫楠欲言又止，张了好几次口都没人说实话。
季冬家的情况她是知道的，也知道他爸是什么样的人。
莫安康对季冬的爸爸有种天然的厌恶感，总在她耳旁讽刺，说季冬的爸爸好高骛远，狗眼看人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季冬爸爸也看不上他吃喝嫖赌的窝囊劲，从来不给他好脸。
莫楠以前不懂两人的德行明明都好不到哪去，为什么会互相看不顺眼。
后来才渐渐明白，两人这分明是同类相斥。
“我先走了，刚刚来的时候骑车摔了，小北在那扶车。”
“你把他丢下了？”
“我也是着急。”季冬边说边往后退。
“你们俩没摔着吧？”莫楠看着身他上的泥浆，担忧问。
“嗨，没事，”季冬仓促地笑了笑：“小意思。”
“我得回去帮他了”。
“我跟你一起。”
“别了，别了，”季冬抬手阻止着：“我们直接走了，一会来送几套我姐衣服。”
“不用急，”莫楠说：“云姐可以先穿我的衣服”。
季冬摸了摸头：“南瓜，谢谢。”
听着相熟的人道谢还真是不习惯，甚至还觉得别扭。
莫楠嘴角轻轻扯了扯：“你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