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同僚的炙热目光,崔永元一言不发。
他什么情况都没弄清楚,怎么敢随意说话?
更何况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那就更不能说了。
与崔颢同流合污的官员自然知晓崔颢连崔永元一起算计进去的事情,连忙打圆场:“此事的确事关重大,但一有崔常侍作保,二有陛下亲笔诏令,想来也应当足够了。”
卢鸿瑜也接话道:“陛下缠绵病榻许久,既然通知今日上朝宣布此事,原本必是打算亲自前来的。以宁几位都不在,约莫是陛下又忽然毒发,那几位忙于照顾陛下无暇来此,传位之事又不能空置,才导致如此局面。”
众人顺着他的话思索,恍然大悟。
确实有道理啊。
闻言,郑阳伯面上闪过一丝犹豫。
难不成是真的?连卢鸿瑜这蠢东西都能想通,莫非是他想多了?
连郑阳伯都不确定了,他下面的人觑了觑他的脸色,不再说话。
朝堂上的官员都沉默了下去,一时之间,没再有人提出反对。
卢鸿瑜抬头,恰好和礼王对视。
看着外甥眼里的祈求,卢鸿瑜立刻又出声了:“陛下已立新君,现下最重要的是商议礼王继位之事。”
崔颢派和礼王派的官员顺手推舟。
“小卢大人说的对,此事才是最重要的。”
“两个月不上早朝,许多公务推行得都十分缓慢,长久下去,于大乾着实不利。”
“国不可一日无君,恭请礼王殿下登基。”
“……”
先是寥寥几句,而后从众的官员也加入了进来,呼声一次比一次响亮,斗志昂扬。
“恭请礼王殿下登基。”
“恭请礼王殿下登基。”
“恭请礼王殿下登基!”
卢文瑞眼神凌厉扫向卢鸿瑜,不可置信。
到了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绝无可能是陛下授意,相反,应当是一场里应外合的谋逆!
他的好儿子背着他搭上了一艘大船,甚至想将他爹都踹下去。
礼王在众人簇拥中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眼见着抬脚就要上去,郑阳伯眼皮狠狠一跳,只觉得要完。礼王登基了他怎么办?他不仅没有从龙之功,刚才还阻挠他。
不,不。
礼王绝对不能登基,他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郑阳伯心里一紧,立刻又跳出来叫骂。
“你们安得什么心?就算陛下今日毒发也不用这么着急让礼王殿下登基吧?陛下从始至终可一面都没有露,也没有亲口说一句话!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但陛下已经昏迷两个月了,再多等几日等不了?等陛下醒了再说此事不行吗?”
一瞬间,礼王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恨意。
卢鸿瑜怒斥:“卢大人未免太过苛刻?陛下已经病重了!”
他在病重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就是警告他想清楚,及时改换门庭,不要为难板上钉钉的礼王。
郑阳伯听出了他的意思,但他不可能停下来。当然了,此时他也不敢言辞暗讽礼王。恼怒之下,抄起板笏就朝他头上砸。
卢鸿瑜也不甘示弱,他窝囊了大半辈子,能不能站起来就看今天了。
两人顿时打作一团,周围官员连忙上前拉架,场面混乱不堪。
此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朝臣们僵在原地,都从同僚的眼里读出了惊骇。
他们连忙整理仪容,回到自己的站位,手忙脚乱。
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朝臣视线之中,他们只是看了一眼便匆匆跪地。
真得是陛下!
众人齐声道:“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羽翎卫鱼贯而入,步伐整齐划一,眨眼间便站在了大殿的各个位置,确保发生任何异常,都会被第一时间拿下。
宋移星坐在龙椅上,手上空空荡荡,她饿了这么多天,白玉扳指都戴不住了。
礼王跪伏在地上,抖似筛糠,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恐慌。
宋移星竟然醒了!还来上朝了!!
按理来说现在应该叫他们起身了,但宋移星没说,她只是语气和缓得问:“刚才你们在恭请谁登基?嗯?”
尾音上扬,仿佛带着纯粹的疑问。
下面的朝臣们却绝望地闭上了眼,额头贴着冰凉的地砖,是心也凉了,血也凉了。
没人说话。
连郑阳伯都不敢。
虽说他刚才的表现称得上忠心,但他害怕陛下啊。
陛下遭了这么多天的罪,皇位还差点被人里应外合得给逆了,天知道现在说话会不会被陛下迁怒。
宋移星倚上身后的靠垫,懒散得不像是在发难。
“怎么不说了?刚才朕听着声音很洪亮啊。”
怦怦的心跳声此起彼伏。
——都是怕的。
卢文瑞怕,此事卢鸿瑜罪责难逃,他卢家必定全部受牵连。
崔永元怕,崔颢在此事中的手笔绝不逊于卢鸿瑜,还是最关键的一环,百年世家今日恐怕要亡于他手。
卢鸿瑜更怕,那些刚才帮助礼王的官员也不输他。
他们完了。
这个念头绕着脑袋转圈,丝毫不留喘息的空间。
“既然你们不说,那就朕说了。”宋移星的手搭在扶手上,“我问一句,答一句。不答就是认罪无误,即刻处刑。”
绝望大点名。
来了来了——
“先从谁开始呢?”宋移星巡视一圈,锁定,“崔永元。”
崔永元额间冷汗直流,跪着出列。
“臣在。”
宋移星:“你的嫡长子、朕的常侍,崔颢,给朕下毒,干涉朝政,勾结朝臣,谋逆……”
她每说一项,崔永元便觉得心停一下。
眼前一黑又一黑。
这几条任意拎出来一个都是抄家问斩的大罪,还要连累九族。
“你说说,朕应该如何惩处是好?”一道白衣被拖拽到崔永元身旁,跌倒在地,崔永元眼神都没动一下,“逆子不忠不孝,谋害陛下,陷大乾于危难之中;不仁不义,勾结朝臣,意图扰乱朝纲,干涉帝位变更,应……诛九族,以儆效尤。”
崔永元语气沉痛,眼角湿润,模糊了视线。
宋移星颔首:“按律来说,确实应当诛九族。但还有一条,不知崔尚书知不知晓。”
“崔颢,伙同克州总兵,领兵入京。”
“克州总兵?”崔永元惊诧得转头看向被打得站不起来的崔颢,“回陛下,此事微臣确不知晓。”
克州又不是边关,哪来的大队兵马?还入京?
崔永元不笨,他很快便意识到很可能是私兵,脸色刷的一下更白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上首的话便砸了下来。
“小小一个克州,竟敢私自养兵,真是胆大包天,令公子也是极有本事。”
崔永元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宋移星将崔家晾在一边,也没说怎么处置,转头就跳到其他人头上了。
“郑阳伯。”
郑阳伯:“臣在。”
宋移星的面色缓和许多:“郑卿忠心,当属我大乾之首。”
郑阳伯按捺住翘起来的嘴角,故作谦逊:“微臣愧不敢当,此乃微臣应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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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责。”
宋移星的视线滑向他旁边,语气悠然:“卢大人啊。”
先前宋移星出来的时候,卢文瑞便已开始头脑发热。她点其他人时,老迈的心脏剧烈跳动,那种悬而未决的恐慌感将他包围环绕,几乎窒息。
此时被点到名,卢文瑞反而有一种刀要落下来了的踏实感。
“臣在。”
宋移星意有所指:“卢大人养了个好儿子。”
卢文瑞的脑中轰的一下炸开。
完了,全完了。
他以为陛下会细数那逆子的罪状,求饶的话都想出来了,陛下却在抛下这句话后又转向了他人。
卢文瑞感觉那刀离他的脖颈又远了些。
反反复复要折磨人得多。
卢文瑞跪伏在地,比他之前每一次跪得都要标准,伏得都要彻底。此时此刻,他只恨不得将那逆子抽筋扒皮,蠢货就是蠢货!蠢到家了!
宋移星略过了那几个叫嚣最厉害的,像是心血来潮一般。
“寇康泰。”
寇康泰打了寒颤,全身的血都在往脑袋流。
他听见帝王的声音传下来:“你说说,你是如何和崔颢勾结上的。”
竟然输了!他就不该相信崔颢的!
一个尚未踏足官场的人就敢图谋皇位,就算占尽优势也希望渺茫。
寇康泰嘴唇控制不住得发抖,飞快得想着能让他脱身的托词,说出的话却都在打磕巴。
“微微微微臣、不……”
若是换做往常,他如此行状必会遭受同僚笑话,但如今人人跪成一团,操心自己都来不及,也没空留意他了。
多谢他为他们争取时机想辩词,好同僚。
“说了半天什么都说不出,那就是情况属实了。”宋移星欣赏了片刻他心虚畏惧的窘态,便乏味了,“不说也无妨,朕有的是时间慢慢查。”
崔颢忍着身上刑罚的疼痛,动了动僵硬的手腕。
他在等舅舅。
按照他们之前的商定,若是再过半个时辰,他没给他传去消息,那便是进展不顺利,可举兵强攻皇宫。就算翎羽卫人多,又如何能与真正的兵马相抗衡?
届时只要成功弑君,就只有礼王登基这一个选择。他们可以用兵权把控礼王,也不怕他会翻脸不认人。
只是名声会难听些,难听便难听吧,管不了那么多了。
留意到他不着痕迹扫向殿外的动作,宋移星摸了摸下巴:“你不会还在等你那好舅舅吧?”
崔颢面无表情的脸一僵,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
宋移星发出一声轻笑。
听起来很难说不是嘲笑,极其恶劣。
“崔公子不是自诩聪慧无双吗?怎么死到临头还会怀揣这种不切实际的希望?整个天下都在朕的掌控之中,你怎么会觉得朕会等着你舅舅带兵进来演一出黄袍加身?”
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口的小宫女进来传话。
“陛下,安远将军赵昭在殿外求见。”
崔颢僵硬得扭过头,看向大门处投下一道身影,遮盖了阳光。
那人抬眸看了他一眼,似带嘲弄。
她迈步上前,带来了让崔颢彻底绝望的消息。
“陛下,微臣已命人擒住殷奇,以及他带来京都的所有私兵,无一遗漏。”
崔颢倏忽泄力,跪坐在地上。
完了。
全完了。
这下一丝侥幸也无,所有与此事有关联的朝臣心里均漫上绝望。
高悬的龙椅之上,帝王的目光慢条斯理得扫过,令人如芒刺背。
胜负已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