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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方丝帕

作者:三下午锄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当刘狒风一阵地掠过,钉在书案前时,连带着库房也卷起了一阵微风。


    王蕴章抬起黄册捂嘴笑:“浑身颤得肉冻似的。”


    其余护法凑在刘狒周围,不一会儿,刘狒拿着两本册子,向段绮正走去。


    顷刻,小吏提笔向刘狒号舍驳册、纠错的“正”字上又添了一笔。


    王蕴章笑僵在原地:“刚刚才追平,现在……我们又垫底了。”


    老监生陶文谦摇头叹息,瞧了眼郎瑛,心头滞闷,握笔的粗糙关节颤抖。


    王蕴章一把握住颤动的手指,抹去陶文谦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老前辈,你也不服对吧?那我们再驳一册。”


    陶文谦张口欲言。


    被王蕴章两指捂住:“我都懂……”


    *


    酷夏驳册,库房蒸腾,国子监监生虽少壮,也耐不得天气暑热与心中焦躁。


    按照监生的比例,择了错落的几间空库房,赵世衡命人沿墙在南、西、北三方向砌上水槽,每隔半个时辰由库吏更换深井水,监生随时来此洗面降温。


    四名库吏站四角,监视各号舍监生举止,严禁交头接耳、私相授受。


    郎瑛视线捕捉到陈冠号舍人路过的影子,立刻向段绮正请示后,便匆匆跟上。


    二人面色不善地沉默着,入了空库房,便走向西首的水槽,将冰凉的水扑面。


    郎瑛偏着脸,站在南侧的位置,掬一捧水贴上双腮,仔细着二人的动静。


    一人将脸深深扎进水中,如虎探水,双肩耸起。


    另一人见他许久不抬头,急得伸手拽起,低语:“乾初,你得定个主意啊!”


    “够了!”他一拳砸在槽边,水珠甩向四周。


    一众监生朝他看去,低声指责。


    库吏出声提醒:“禁止喧哗、交谈。”


    二人脸色涨红,向着库吏怒目而视,又抿着嘴,甩袖离去。


    郎瑛立即转身,却撞上了来人,眼睛盯着二人的背影,急切道了声:“劳驾,借过。”


    头顶传来一声哂笑,郎瑛的肩膀被按住:“又是急着如厕,又是消暑,现在又是急着去哪儿?”


    裴停云身量高大,与他并立,郎瑛近矮了一头。


    郎瑛被迫挤在南面墙的拐角处,忍住一拳冲上他下颚的冲动:“裴停云,放开!”


    “叫妹夫。”裴停云低头饶有趣味地逗弄着,快意地瞧着她发火不得的吃瘪模样。


    瞧着库吏走近,裴停云按住肩膀的手掌化为背后推手。


    郎瑛小跑至外,早已无了踪影,他们争论的到底是什么,更是无从得知。


    肩膀上拍上了一只手,郎瑛怒极,攒了几日的不耐彻底爆发,左肩微沉,右手钳住那只手腕,前方上步,浑身一拧,后背重摔在地。


    “郎!初!”破碎的吼声。


    这声音……


    摔错人了!


    郎瑛僵在原地一瞬,缓缓朝着地面看去,老监生躺平在地,手掌拍地。


    裴停云靠在库房,挑眉看她,从腰带间抽出一柄黑地描金倭扇,挡去老监生头顶日头,道:“妹夫何来这么大的火气?”


    郎瑛挤开裴停云,急得热锅上蚂蚁,夺过扇子对着老监生扇风,愁得团团转:“老老老前辈,这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裴停云,你现在除了手指,其他还能动吗?”


    号舍门口闪过金桂的一颗脑袋后,下一瞬,王蕴章两只手拉扯着粟满楼、金桂冲来。


    “老前辈~~”


    王蕴章扑在老监生的身上,老监生顿觉肺腑气息挤空,眼前一黑,喉咙里吐出一声哀叹。


    段绮正快步跟上,从几人中的缝隙里挤进来,瞧着陶文谦摊大饼似地贴在地面,倒吸一口气:“怎么如此不小心?”


    郎瑛停下摇扇的手,开口的瞬间被陶文谦打断。


    “主事大人,犯了点晕症,腿脚酸软,走几步摔了,歇过今晚便可,不碍事。”说着,陶文谦额面热汗滚落,嘴唇泛白。


    “也罢。”段绮正指着靠近他的郎瑛、王蕴章二人,“将他扶起至号舍休息,明晚的值夜他也不必去,好好调养。”说罢,转身回库房。


    郎瑛后悔自己鲁莽,若能在背摔前瞥一眼,也不至于让陶文谦在不惑之年经此一劫。


    粟满楼单膝跪地,仔细地摸着陶文谦身上的筋骨:“我家世代行商,走南闯北,跌打损伤是常事,略懂一二。有的伤外表无妨,保不齐筋骨损伤、五脏受损,得细细摸排才可安心。”


    金桂左突右冲地拿着簿子记录粟满楼的手法,辅以柴火棍似的小人画示意。


    陶文谦挣扎着起身,推开粟满楼朝下探去的手,尴尬地起身,腰部左右扭着转圈:“壮心不已,区区致命伤,又有何惧?”


    郎瑛听着陶文谦浑身扭动时,不知是哪里的关节咔哒哒地错落响着,似乎是手臂,又仿若是腿脚,又可能是腰椎,想到了半夜号舍中的蛐蛐,无处不在的滋扰。


    “老前辈,你跳我背上,我送你去医士那处诊治。”郎瑛扎个马步,半蹲在地。


    老监生陶文谦见状,诧异得上半身向后微倾:“成何体统,我的身体上阵杀敌,持刀砍贼绝不成问题,瞧着——”


    郎瑛见陶文谦不停歇地打着五禽戏,试图为自己的身体健硕正名,她眉头紧蹙。


    这套五禽戏练得极为标准,只是陶文谦的表情越发狰狞,最终任由王蕴章、郎瑛担着他的两条胳膊,朝着号舍走去。


    “哎呦嘶嘶嘶疼疼疼”的赘语一路未绝。


    *


    “嘶……疼疼……”


    撂下抄写到手酸的毛笔,郎瑛仰躺在圈椅上,嘴里咋咋呼呼的呼痛。


    “不抄了?”


    赵世衡在她身后挑着琴弦,轻轻柔柔的摩挲化成春雨般的乐曲,消融郎瑛笔下《大明律》中的血腥肃杀气。


    “嗯!”郎瑛双手按在墨迹未干的纸面上,闭目养神,“不抄了,太多了。”


    “都记住了吗?”赵世衡温润的嗓音略带笑意。


    “大差不差吧。”


    赵世衡指尖轮弦,珍珠似的音节自琴弦滚落,齐刷刷地落入郎瑛耳畔。


    他问道:“《大明律》里写了什么?”


    “都是刑罚。”郎瑛揉肩,转身将脑袋搁在圈椅背上,不假思索,“从笞、杖、徒、流等之生罪,至处死、凌迟、枭首等死罪。”


    “你只看到了血,其他的呢?”赵世衡抬眸看她,对她的回应并不认同。


    郎瑛干脆坐在他抚琴的身侧,按住古琴:“龙团眼拙,看不出除了刑罚还有什么。”


    这般无赖行径,已不是一次两次。


    赵世衡早料到她会这般,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裹着的圆溜溜物什,塞她手中。


    待郎瑛兴冲冲拆开帕子,捧着一颗脆桃啃起来,笑眼弯起,又是一副乖巧的模样。


    郎瑛指尖夹着那方帕子,对着烛火仔细瞧着,笑了。


    这块帕子是她最得意的女红之作,大雪压枝、青松挺直,足足耗费了她两个月,虽有些小瑕疵,但可忽略不计,堪称上乘之作。


    当她故意包着阿兄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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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甜杏,让小厮驾着马车停在必经的小巷中。


    等待许久听闻阿兄与好友的交谈声,郎瑛系上面纱,挑起车帘,唤着阿兄。


    郎瞻立即停下,脚步轻快地立在马车旁,双手捏着她的双腮:“茶团竟敢默不作声过来,不怕等不着我吗?”


    郎瑛摇着脑袋,拍掉他的双手:“阿兄每隔三日便要去三山街的书肆,不怕等不着。若真等不着,向爹爹告一状。”


    郎瑛从车厢中拖出一个大包袱,塞在阿兄怀中:“爹爹让我带给你和二哥的,他人呢?”


    阿兄抱着包袱苦笑:“和死对头比试呢,说要射箭论高低。”


    郎瑛隆重地捧出小包袱:“今年的杏格香甜,知道你爱吃甜,我替你留了些。可千万不要分与二哥那个峨眉山泼猴。”


    阿兄身后传来憋笑,一个箭步,那人笑着自报家门:“在下陈冠,见过郎小妹,果然如你阿兄所言,世为仇敌,一胎所出,龙图茶团,混世魔童。”


    郎瑛羞红了脸,摔下车帘:“风大,我要回去了。”


    阿兄放肆笑着,捣着陈冠的小腹:“我什么时候与你讲过?但也却是像我所说之语。”


    陈冠整日与男子们打交道,说话做事直来直去,见郎家小女面露不悦,才知失言,连连致歉。


    “茶团,你可不知,陈冠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人人都道他合该去户部历事,假以时日,定有作为哈哈哈……只是未想到,这话你也能记住,真真对你五体投地。”阿兄再欲讲,却被陈冠捂住了嘴巴。


    郎瑛看着手上未送出的杏子,又掀开车帘,单手一递:“这个拿走。”


    “你喜欢吃甜杏?我记得那谁……嘶!”


    阿兄一脚踩住陈冠的脚,心虚道:“你不必事事记得那么清楚。”


    一团人马乌泱泱从道上拍马疾驰,为首之人也身着澜衫,向着马车这边投来目光,恰与郎瑛目光相接,那人嫌恶的眼神让人胆寒。


    郎瑛皱眉问道:“国子监竟有这么嚣张的人吗?”


    阿兄与陈冠见怪不怪:“裴停云,司礼监掌印太监马公公义子,国子监监生爱恨掺半,恨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现在,跟着他一道驰骋的是爱他欲生的人。”陈冠道。


    阿兄嘴角下撇:“你二哥就是恨死他的人,看样子,俩人刚对决结束。”


    郎瑛暗笑:“我倒觉得该给二哥一点教训,学会安分守己,省得每天讨人嫌。”


    阿兄将小包袱摞在大包袱上:“我会交与泽芝的。”


    “啊?”


    阿兄向她眨眼:“我一直不爱吃甜杏,倒是泽之甚爱之。”也不等她焦急的呼喊,与陈冠一道笑着跑回国子监。


    看着烛光下,崭新的帕子,郎瑛暗想阿兄还真是舍得将她这么用心的帕子送了。


    赵世衡抚上琴弦:“律例洋洋洒洒那么多字,讲的只有四个字。”


    思绪拉回,郎瑛咬下一块红艳艳的桃肉,含糊道:“大哥哥,请赐教。”


    “不得撒谎。”一个拂扫,琴声陡然走高,像极了赵世衡看向她的眼神,犀利、明亮,以及眼底的炽热。


    他的眸光,像是扣向她的牢笼,一圈圈收紧、缠绕,敲打着郎瑛的心底的秘密。


    “龙团,你从入后湖那日起,便没有欺骗我吗?”


    嚼着的果肉在嘴中含着,郎瑛竟忘了该如何咀嚼,果汁从唇角滑下时,她突然反应过来,吸气猛嚼,突然舌尖涌起一阵痛感,冲向头顶,强制咽下那块果肉才惊觉,咬破的舌尖渗出了血,口腔中满是铁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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