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侧身安眠的郎瑛头脑清醒得发麻,将明日的一切在心中推演,如悬崖攀折峭壁花,一步错尸骨无存。
直至号舍最后一名监生入了门,一切归于宁静,但她仍觉得四周躁动不安,黑暗中蛰伏的獠牙对她垂涎欲滴。
身后人脚步轻盈,猫似的点了几步,在床铺前站定,手指触碰着布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褪下衣袍挂在墙上的挂钩处,床榻微微一颤,幽香如浪,滚过她的鼻息。
人似乎躺下了,良久无声。
偷溜进来的蟋蟀在角落里疯叫,号舍的呼噜磨牙声格楞楞响着,组成了一组可笑的曲子,与福顺公公的嚎叫如出一辙。
郎瑛头脑的炙热渐渐冷却。
上涌的困意,将她的上颚推开,打了个哈欠,转过身来,挑起纱帐,月色如瀑冲入眼眸,眯眼的瞬间,一道人影映入脑海。
裴停云端坐在床榻上,雪白的中衣吸着如练月光,柔和地打在他的下巴张脸,上半张拢在纱帐投下的阴影中,眸子闪动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大舅哥。”裴停云唇角阴恻恻地弯着,露出皓齿一角,瞳孔闪着褐色微光。
白蛇。
郎瑛冷不丁想到了这个。
猝不及防遭此惊吓,郎瑛心脏一缩,踉跄后跌,心下暗恼自身定力不足,如此直挺挺倒去,后脑勺定要磕上墙壁。
就算不见血,也至少会鼓起好大一包。
一道白光略起,冰凉的双手拽住郎瑛的双手,一用力,郎瑛竟又向前栽去,扑向一个坚硬的胸膛。
比墙也好不了多少,撞得郎瑛鼻尖泛酸。
那双手又一松,咚一声,后脑勺狠磕在砖墙,郎瑛脑袋嗡鸣,张口欲骂又觉天旋地转。
阴损!
竟让她面盘、后脑两处夹击,真乃无毒不丈夫。
躺在床板上稍缓片刻,睁眼看,一座雪山似的影子压在她的床前。
不对……
郎瑛晃着迷糊晕眩的脑袋,打消怪力乱神的迷乱,瞪着清醒眼看去,裴停云抬起右膝盖按上床板,向她微微俯身,嘴角噙着浅笑,从腰间抽出腰绳,中衣挣脱束缚下垂,两片衣襟牢牢将她罩在其中。
一方雪国拢她入怀,晶莹发亮的衣料,还有雪白紧绷的胸膛……鼻端喷出的呼吸,触碰到他的肌肤,又温热返回她的脸颊,染起一层层鸡皮疙瘩。
红色的腰绳一圈又一圈地缠在她的手腕,如蜿蜒的血河绵延不止,两相力角,头顶上方传来微微喘息,风带荷叶一般引起胸膛的震颤。
郎瑛的膝盖弯曲,向上用力顶起,被他一把压住,手掌蹭过膝盖,露出两小片白色圆顶。
绳结一勒,郎瑛猛吸一口气,闭上眼,用脑袋做头槌向他砸去。
来啊,鱼死网破……裴停云拴不好福顺公公这个疯狗,她就直接锤死他,一解心中郁闷。
裴停云一声闷哼,又轻颤颤笑了,屏气轻声说道:“大舅哥,再大力,这绳子的另一端就勒你脖子。”
他的手指拽在红绳的另一头,慢慢摩挲着,很认真地看着她的脖颈考量勒脖子的可行性。
郎瑛咬牙切齿:“来来来……是爷们就绕我脖子,我就少了根这么细的围脖,一圈嫌少,四圈不够!”
裴停云恍若不闻,将另一端的红绳也缠在自己的手腕上。
飞蛾扑窗,在月光的照耀下,翻腾着、缭绕着、紧跟着,交织着围着二人缠斗,在墙上、榻上投下忽大忽小的魅影。
裴停云,指定脑子有什么大病!!
号舍的磨牙声不绝,郎瑛与裴停云互掐着对峙,压低嗓音,搅乱一帷白纱浪。
裴停云将自身手腕上的红绳束紧后,卸去郎瑛的拉扯,手腕一推,红绳抖开如悬崖桥索,将二人紧密相连。
他一个箭步后撤,乌黑凌乱的发丝在空中晃动,中衣随意遮蔽身躯,红绳起伏间,面无表情看郎瑛,一股狂风骤雨后的疯态。
推她的力气极大,带着憎恶般的仇视,手指未抓住可依附之物,后脑又再次磕碰墙砖。
“毒夫……”一声闷咚,郎瑛歪着身子缓缓倒下,渐渐发出绵长的呼吸。
裴停云立在郎瑛床前,转头扭向窗外,鸟声啁啾,尾翼轻摆,他的目光也随着远去的飞鸟,向明月看去。
号舍中,一双眼睛默默看着,捻着指腹,无声笑了。
*
一个大力,郎瑛被摇醒。
“怀序兄~~”咀嚼的声音在她耳边,由远及近渐渐清晰,“平日总是你摇醒我,万没想到你也有偷懒耍滑之日,其他人皆莫如我对你这般仗义……”
絮絮叨叨地话语在郎瑛头脑里乱窜,从左耳进,便在脑海里打起架来,太阳穴、后脑勺突突直跳。
郎瑛手抓着床沿,猛回想起与裴停云的鳌斗,低头看手。
腕上空无一物,昨晚似是镜花水月,但后脑的痛感又在回应她,裴停云确是做了捆她的举动。
“人有病,天知否。人面硕鼠,心怀奸诈,非人哉!”郎瑛揉着后脑勺向对面的空床位痛骂。
“硕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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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章停下嚼嚼嚼的嘴巴,心虚地将手里的野鸡蛋藏在身后,“怀序兄~我只是在林子里找到了野鸡蛋,不至于被你如此痛骂吧。”
郎瑛眼风扫过去,震得王蕴章浑身一颤,拈过他指尖挑蛋黄的银簪子。
王蕴章悻悻地将簪上的蛋黄屑擦去:“怀序兄,送你的,这是我俩的秘密嗷。”
*
白天驳查顺天府黄册,裴停云卷起袖口,将驳查完毕的一册黄册推向面容带煞的郎瑛,笑得春风得意。
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若不是昨天着了他的道,后脑勺摔成恨天高,真不知今天会是谁笑到最后,此时郎瑛真恨不得向他抡起一个大巴掌。
“妹夫好生得意啊。”
裴停云想起昨晚紧紧捆缚这个大舅子的瞬间,惶恐的眼神、泛红的皮肤、张合的嘴巴,以及砸腹上梆硬的脑袋,打心底觉得……酣畅淋漓。
“舅哥玉润眼中稀[1],红绳三绕衣已斜[2]。”裴停云慢条斯理拨着算珠,风流眉目疏朗,讥讽溢于言表。
郎瑛咬着后槽牙,跟上号舍其他两组人的进度,闷头对着黄册驳查。
库房醒目处的木牌上,各号舍驳查进度一清二楚。
老监生陶文谦摇头叹气回来:“这几日,我们垫底。”
王蕴章问:“有多垫底?”
老监生手指比了个二。
粟满楼双手抱胸:“好歹是倒二,不算差,倒一才需要夜巡后湖。”
老监生舔了下嘴唇道:“我的意思是,我们离倒二还差两册。”
王蕴章震惊抱头:“倒一。”
是我们啊!!!!
五人将目光转向郎瑛。
“怀序。”
“怀序!!”
“怀序兄~”
一张纸飞机飘在郎瑛书案上,斗大的“怀序兄”。
裴停云手指在桌面轻敲两下。
“顺天府富户黄册我们还是要查的。”郎瑛清了清喉咙,假笑转身:“再说,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3]。诸位不想感受下,寅时的后湖吗?”
王蕴章伸细溜溜的胳膊:“怀序兄~我觉得我的手有自己的想法,它想拥抱你的脖子。”
季逢春在号舍众人面前站定,阴着脸对郎瑛道:“郎初,出来。”
[1]:化用王世贞的《戏赠华甥起龙其一》
[2]:化用王世贞的《戏赠华甥起龙其二》
[3]:引用释绍昙《颂古五十五首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