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贼人不打自招!”千户气沉丹田,一道狮吼,声动九霄,“各路人马,停止搜寻,向此处——集结!”
皂靴踏地之声骤起,号舍外,瞬间列着黑压压的面孔,粗粝面庞上的眼睛发着幽碧的光,如一头头饥饿猎食的狼。
千户看着裴停云挺直了腰背,撑开筋骨,钵大的拳头攥着王蕴章拖至地面,轻轻一丢,啐道:“霍史泥马……司礼监公公一句话,害我们搜瞎眼!龙引洲搜了个底朝天,原来贼人在这里窝藏!”
王蕴章挣扎爬起,惶恐地躲在郎瑛身侧,嗫嚅道:“怀序兄,对不住,我万没料到,后湖对断袖之风竟严苛至此。”
双耳嗡鸣间,郎瑛顿觉王蕴章言语不清不楚,看着涌入号舍的四名兵卒,说道:“王蕴章,你说清楚,你看到我和裴停云在你榻前做了什么了?”
王蕴章自认脸皮薄,断袖这种事情着实羞于启齿,支吾道:“我看到……你俩……搂在一处亲昵。”
“大声些!”郎瑛轻吸一口气,斥道。
“我看到你俩在亲热!”眼一闭,王蕴章大吼出声。
兵卒霎时立在原地。
裴停云面色一凝,梗着脖子僵硬地一寸寸扭向王蕴章,后槽牙霍霍磨着。
“咣当——”千户手中的佩刀跌落在地。
“不对……不对……”千户按住太阳穴,忽觉得早点收工的指望骤降为无,自己无法面对这局面,“小兄弟,你方才跟我说,亲眼瞧见他俩在你面前行事,是吧?!”
王蕴章眨巴眼,点头。
千户心生希冀,耐心引导:“他俩在干什么?可是密谋私藏了什么物件?”
王蕴章脑海里唯余一个画面,他扣着他后颈,他挑着他的下巴,紧紧挨着,没有一丝缝隙,眼神非常之……露骨,互吃对方的架势。
“他俩这样……这样……再那样……”王蕴章以手指为笔,细致地描摹当时的所有场景。
号舍外的昂藏兵卒们抿着嘴巴,看天的看天,瞧地的瞧地,耳中却将王蕴章所述一字不落地听个分明。
读书人……竟玩得这般开。
千户听得入迷,忽看到号舍外一双双竖起的耳朵,醒神低喝:“够了,没让你说得这么细!”
王蕴章鹌鹑似的缩着脑袋,闭口不言。
裴停云剜了王蕴章一眼,走至千户面前,也不发话,指尖提着刀鞘,在手里掂量分量,又塞回他手中,眼里含着警告。
千户屏气拧眉又不敢多话,气焰早已灭了大半。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闹出这等乌龙,若真缉拿错了人,自己捞不着好果子吃。
“刚才虽是监生的胡话,但我等仍要将这间屋子搜查后撤。”千户硬着头皮发话。
“撤什么撤!”
一小阵纠缠声由远及近,尖细的嗓音尤为出挑,扯着喉咙怒骂:“眉毛下长俩窟窿,我进内廷这么多年,还未曾遭你这等贱人搜身。”
号舍外,兵卒如潮水从中分开。
身着绿色贴里的福顺公公从人群中走出,反手甩了嗅卒一耳光,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手指点着郎瑛道:“抓!抓他!晌午便说直查这贼人,你怎的费这功夫挨个从龙引洲搜查?真是蠢货!”
福顺公公身后,祝千秋默不作声地跟着。
千户面色微狞,心想自己官职虽不高,但也算尽心尽责,今日竟被阉宦批头痛骂,胸腔仿若要气炸,哼声道:“公公犯了禁,您发话,我等便听着,但后湖生事,我自当听从后湖管事安排。赵侍郎着我等挨户搜寻,便唯有奉命行事。”
“反了,真是狗拿耗子。”
千户抬着下巴,生硬道:“公公勿忧,过几日开湖,在下还预备着挑几名得力的小卒,护您回内廷呢。”
福顺公公脸色由白转红紫,嘴唇颤着:“你们这是要放过对孝慈高皇后遗物大不敬的逆贼了?放纵逆贼同罪论处,待我回禀,且看律例可会轻饶了你们!”
千户及兵卒踟蹰忧心间,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贼人尚未查出,哪条大明律例可治沈阳左卫牧马千户所之罪?”
众人向来人看去,绯红官袍的赵世衡携绿袍户科给事中徐彩和、户部主事段绮正款款而来。
君子如高山松柏,拂面凛然正气。
千户对赵世衡出言解围,心存感激,抱拳行礼:“赵侍郎,我等已将龙引洲及祖洲库房一一查验,监生号舍仅余这一联排十间未搜寻。”
赵世衡颔首,转向福顺公公:“公公如此激动可是已有认定的疑犯?”
福顺公公生生压下心头火,眼珠朝天:“昨晚小宦在公署乘凉小睡,惊醒后发现锁船钥匙窃失,隐约看见一块澜衫袍角,打听后得知,晚间仅有郎初一人来公署。丢失钥匙,事关重大,小宦寻至半夜。沈阳左卫牧马千户所巡湖时,看见两人开锁划船逃匿未果,借夜色掩探溜走。”
“今早,赵侍郎也该知道,点卯少一监生,至晌午仍下落不明。偏巧,锁船钥匙又在祖洲发现,孝慈高皇后手搓绒线亦不知所踪。小宦不由大胆揣测,其中一人便是这郎初,另一人畏罪藏匿!”
福顺公公目光在郎瑛身上流转,狠厉道:“若是不交代同犯,便扔进刑部地牢,撬开嘴,逼问隐情。不交出孝慈高皇后遗物,剥光衣裳,剖肚验明、以正视听……依小宦所见,此人身上亦或是有其他惊世骇俗的隐情。”
一条绒绳只是栽赃的开端,逃避黄册驳查苦役、盗取后湖船泊钥匙、破坏禁地祖制、对皇家威严大不敬、监生失踪不明……一套连招,福顺公公想让她速死,做那个掩埋失踪监生真相的替罪羊。
的确如赵世衡对她所言,后湖人心浮动,不平事也多,无风亦有三尺浪。
“当晚,是本官召监生郎初至居所训诫一二。”赵世衡眉间肃穆,面色不霁,“依公公所言,本官也是同犯?本官亦有驳船钥匙,偷你的作甚?!”
不等福顺公公回答,赵世衡转身拂袖,绯红的官袖捱上宦官的脸颊,硬生生刮过,死白的面皮臊得通红。
“千户大人,将剩余号舍挨个搜仔细,我与给事中徐大人上给陛下的折子里,必将你的尽力之举如实禀告。”赵世衡吩咐道。
赵世衡居甲胄兵卒中坐镇,负手而立,平日温润君子,冷着脸颇似有几分未来老丈人刑部尚书的冷峻威仪。
段绮正捋着胡须瞧着赵世衡,与身旁眉毛拧成麻花的徐彩和对视,无声道:宝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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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真会挑乘龙快婿。
夜色已深,兵卒搜查破费了些力气,抱拳回禀号舍皆无异常。
福顺公公点着几名监生道:“号舍里没有,那身上呢?有仔细搜查吗?”
赵世衡目光如刀紧盯着福顺公公:“好,我来一一搜查。”
“是。”千户已在入湖当天见识过赵侍郎的快刀嘴,眼下更是恨不得是非十丈远。
福顺公公领着祝千秋上前,盯着赵世衡搜身的一举一动。
郎瑛、裴停云、王蕴章三人皆将身上的册囊、发带、牙牌以及澜衫脱下一一放在桌上,浑身仅余一件中衣。
郎瑛入湖前便料想单着中衣的情形,随身带的俱是绵密、不透肤的衣衫,虽闷热难耐,却也无可奈何。
福顺公公与祝千秋交换眼神,轻咳:“狗儿,你瞧瞧,这些物件里面哪些嫌疑大?”
祝千秋躬着腰对着众人谄笑两声后,便小步上前,将眼神焊在这些贴身之物,揉揉眼:“天色暗,奴又笨得很,那个绒线绳似乎是米色……哦不对……是浅棕色……”
福顺公公劈头两巴掌,将祝千秋扇得掀坐在地:“蠢笨狗奴!”
不嫌解气,福顺公公猛踢一脚,自己上前翻看,猛地一震,捞起牙牌喝道:“赃物在此!”
赵世衡招手,兵卒将牙牌取来细观,吉祥结柔顺地蜷缩在手心,将牙牌翻面说道:“裴停云?”
福顺公公如雷劈在地,双腿霎时不受控制抖动:“怎会……是大公子的牙牌……”
强忍多时,裴停云面色极差,目光有些渗人,上前问道:“赵大人,请问孝慈高皇后当年所搓绒线绳,是何颜色?”
赵世衡与裴停云视线相触,二人眸中冰火相激。
这种前未婚夫和现任未婚夫的“目光较量”,段绮正可太懂了,若郎家小姐在此,这乐子怕是能翻番!
段绮正上前一步,恰挡在二人视线中间,赵世衡扭头摆出官威,自不与裴停云言语。
段绮正说道:“孝慈高皇后当年手搓绒线自是黄色,历经三十余载,颜色必定淡了。”
裴停云目光追着赵世衡的方向,说道:“外表颜色淡了,内里颜色也淡了吗?”
“这……”段绮正亦不知该作何答。
户科给事中徐彩和自怀中取出一个红布包,里三层外三层打开:“赵侍郎入湖后,便将钥匙委托我保管,这把钥匙绒线绳外表淡白色,内里是浅黄色。”
一枚刻有金钱纹的青铜钥匙,系着近两尺长的粗绒绳,是最适宜挂脖的长度。
徐彩和轻轻拨开绒线绳,露出一抹黄色,再往里拨,是明黄色。
皇家用色,谁敢擅自染指?
赵世衡伸手拨开裴停云牙牌吉祥结,纯净的米色,与御用黄色绒绳毫无关联:“公公,你还有何话可说?”
福顺公公惧怕裴停云的眼神,吞咽着唾沫,结结巴巴:“既与裴公子无关,那还极有可能在别处,兴许被贼人扔进湖中、投进火中……”
此时,趴在地如一滩无人问津浮萍的小宦官抬起了头,嘴角蜿蜒着血渍,他抬手轻拭:“大人,还有一处未搜查。”
“何处?”
“后湖公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