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宋观玉没有再追上来，何雾正想要松出一口气，余光却又敏锐地捕捉到另一道伫立在停车场中的修长身影。
与薛衡视线相对的某个瞬间，她甚至短暂地成为了唯心主义者，开始怀疑自己在刮彩票时是不是耗费太多运气，所以这区区十分钟路程才会走的这么坎坷。
她忍不住暗暗后悔，早知道就该直接找个地方使用[地域链接]...
与此同时，薛衡的思绪也因为紧跟着何雾的那道熟悉身影陷入混乱。
可他很快便收敛了错愕的神情，转而露出得体的笑容迎上前来，“何老师。”
“我那天给你发的消息没有得到回复，所以只能自作主张地找人帮忙查了你的航班信息。”
“幸好今晚的人流量不算太多，我们没有错过。”
说完，他才缓缓将视线挪向宋替玉，语气客套地寒暄道，“不过...没想到李先生也会跟着一起来。”
“之前在弗斯特兰德承蒙你的照顾，我们才能享受到那么完美的假期，这次怎么也该轮到我来尽地主之谊了。”
何雾抬眸看了宋替玉一眼，见他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神来，于是干脆代为拒绝道，“再过几天就是南商城区的开放日，我特地请他来给我的学生们提供一些指导。”
“该有的招待我都不会怠慢，就不麻烦薛先生费心了。”
“原来是这样...”薛衡不由得面露遗憾，“开放日当天我也会作为初中部的承包商出席活动，希望有缘能遇见你们。”
对此，何雾只回以两声干笑。
毕竟等到开放日那天，除了全力应对那场早有预谋的恐怖袭击之外，她无暇将目光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一阵凉风刮过，薛衡终于意识到这里并不是聊天的好场所，便让了让身子想要邀请两人上车。
只可惜，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不远处骤然响起的鸣笛声打断。
三人的视线纷纷被声音的来处所吸引。
逆着刺眼的车灯，依稀能够看清黑色私家车上悬挂着一串格外惹人注目的车牌号码——江A66666.
“有人来接我们了。”何雾言简意赅地解释道，“薛先生，改天再见。”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牵着宋替玉朝那辆私家车所停的方向走去。
直到车辆的红色尾灯完全消失在视线尽头，薛衡的步伐都始终没有挪动过半步。
即便这一趟算是跑了个空，可洋溢在他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没有减弱。
他对这个车牌号有印象。
当年为了找到绑架案中的另一个女孩，他曾花费不少精力对特调部展开调查。
而其中一则信息便与此有关——据说车牌号码为“江A66666”的黑色迈巴赫是特调部部长林渊明先生的私人座驾。
果然，他的预想完全正确，何雾与特调部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联系。
......
凌晨一点，夜市的客流量逐渐回落，连续忙碌了几个小时的烧烤摊师傅终于有闲暇整理烤架中的炭火。
刚放下炭火夹，他的目光便被一辆稳稳停在马路对面的豪车所吸引。
“我去，宾利呐！”
“去你的宾利，那是迈巴赫。”
比起名贵的车标，连号的车牌更是足以彰显车主不菲的身价，一时间坐在烧烤摊中的客人们也纷纷开始围观。
车门推开，只见三道身影陆续从各自的席位下车，而后径直朝这边走来。
令人捉摸不透的是，从驾驶座下来的那人西装革履，无论是纹样精致的袖口还是低调奢华的腕表都搭配的十分考究，浑身上下都完美贴合了“老钱风”的精髓。
坐在后座的反倒是两位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们的衣着虽然不如前者那么名贵，可举手投足间的舒展姿态也足够显露出不容小觑的身份。
这样的三人，就这么大剌剌地坐进了沿街的烧烤摊中。
“之前去过的那家突然歇业。”点完餐，林渊明娴熟地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桌子，“不知道小周推荐的这家怎么样。”
见没人搭话，他有些疑惑地对着两人打量片刻，而后指着神情严肃的宋替玉朝何雾问道，“你俩好不容易重逢，他怎么是这个表情？”
何雾悄悄朝他使个眼色，低声道，“刚刚在机场遇到宋观玉了。”
“哦？”林渊明先是不解。
一落地就能遇到自己亲弟，那不更是喜事一桩吗？
顿了顿，他又回想起宋观玉曾在采访中发表过的炸裂言论，终于恍然大悟，“哦——”
何雾：“……”
“我没事。”宋替玉适时将自己的注意力先拉回到正题，“之前安排的调查有进展了吗？”
林渊明点头，翻出手机打开最近接收的文件，而后把屏幕转向两人，“这是章颂整理的情报，目前掌握的信息就只有这些。”
何雾伸手压了压鼻梁上的墨镜，定睛细看起来。
在她见过的所有情报收集类超能力中，章颂的[情报屋]几乎是最顶级的，不仅效率高、范围广，准确率更是高达百分百。
而以往他发来的情报收集文件总是长达十几页内容，查得细致时甚至能够装订成册。
可这一回，整个文件的篇幅却只有三页。
赵复清，出生于1973年10月，荒禾区人，自幼父母双亡，由外公抚养。
小升初统一体检时查出超能力后被招入邻市重点中学，在校期间成绩优异，曾获临安市中学生生物实验创新设计大赛第一名、全国青少年生物实验竞赛一等奖......
大学毕业后通过面试进入中央民调局异调部，主要研究项目为各种类异兽的变异方向可控化与价值最大化。
目前已知超能力有以下四项：
1.[虚拟信号]效果未知。
2.[瞬间移动]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移动至另一位置，距离上限未知，单轮使用次数上限未知，冷却时间未知。
3.[空气墙]能把空气凝结成坚硬的墙壁，其余未知。
4.[无我]能够将目标记忆中与自己有关的片段全部抹除。
盯着最后一行字看了许久后，宋替玉忽然想到什么，用指尖轻点屏幕，“信息库里有这个能力的波动数据吗？”
林渊明将字体放大一看，“大概率没有，他在挑选目标时很谨慎，几乎只对信息库以外的超能力者下手。”
“不管怎么样，我先让小周试着找找看。”
对于这个回答，宋替玉倒并不意外，便只是淡淡点头。
反倒是何雾忍不住感到好奇，“这些能力看起来都不简单，你为什么光问这一个？”
“我怀疑…”宋替玉的语气并不笃定，而更像是一种出于直觉的猜测，“顾长坤的死跟他有关。”
？！
愕然抬眸的瞬间，何雾从林渊明的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震惊。
她很快就回想起当年警方在顾长坤宿舍里搜集到的那段无法与任何已知超能力对应的波动数据。
“如果他在那个时候已经拥有了这项能力，就可以骗过[死亡回放]。”宋替玉总是很擅长用极其平静的口吻表达出无比惊人的想法。
何雾想了想，还是有些费解，“可他为什么要杀顾长坤？那段时间他不是正忙着和顾家拉近关系吗？”
冒这么大的风险，总不可能只是为了给特调部添堵吧。
“因为他想要[精神控制]。”宋替玉脱口而出道。
毕竟当时的赵复清并不知道顾长坤已经失去了超能力。
“不过，根据警方对现场痕迹的调查结果来看，那天顾长坤确实有做出自杀行为，而他大概只是在最后关头起到一些推波助澜的作用。”
听完这段分析，何雾微不可察地松出口气，下意识接道，“我还以为…”
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宋替玉眸光定定地看着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猜中她的心声。
“你以为，在顾长坤宿舍里查到的超能力波动和在我家发现的第三段波动数据一样，也是出自陈芳文的手笔？”
提起这个名字的瞬间，何雾的脸上顿时愁绪万千。
平心而论，在过去的十几年相处中，整个特调部上下对陈芳文的印象向来都是正面的、积极的。
他从八岁加入特调部以来，一直都是品学兼优的尖子生，光是一个学年领到的奖状都足以贴满大半面墙壁。
无论交到他手中的任务是否棘手，他总能给出最完美的答卷。
对待前辈他恭敬有加，对待后辈他谦逊温和，就连路上遇到的陌路人，陈芳文也始终不吝于向他们伸出援手。
明明已经有了经年累月的情感累积，现在却告诉他们，也许陈芳文从一开始就注定与特调部背道而驰。
这样的可能性，对他们而言怎么会不残酷呢？
想了想，何雾忍不住感到好奇，转头对林渊明问道，“话又说回来了，你是怎么怀疑到他头上的？”
特调部内光是核心成员都足有数百号人，再加上近几年扩招的新人，林林总总算起来恐怕人数早已过千。
可部长为什么独独对陈芳文起了疑心？
面对她的问题，林渊明若有所思地半眯起眼睛，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慢悠悠开口，“因为…他是被赵复清带到特调部的。”
话音落后，他看着何雾微变的神色，了然垂眸，“我和芳文认识二十多年，他见证我的步步高升，我目睹他的岁岁繁荣。”
“大概任何人都会认为，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足以抚平所有沟壑。”
“但我不会，我会抓住一切值得怀疑的细节反复品味，再不厌其烦地制造机会验证答案。”
顿了顿，他又问，“你还记得他在放任上一届地球核心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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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以后给出的解释吗？”
何雾点头。
这个问题当时在整个特调部内都备受关注，而她作为亲自解开谜底的人，当然对此记忆犹新。
“他说...那一任地球核心是他同母异父、罹患绝症的妹妹，如果褪去地球核心的光环，他的妹妹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他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后来我派人去他的原籍地调查过。”
说到这里，林渊明的眸底不由得浮现出些许无奈，“何雾，他撒谎了...”
“那位地球核心和他根本毫无关系，之所以要让她尝试完全继承能力，只是为了让赵复清能够毫无风险地借助这个踏板成为真正的[地球核心]。”
“我想，赵复清每次都能够悄无声息地获得那些超能力，大概少不了他的出力。”
毕竟，凭借[蛊惑]的效果，即使是超能力者也会对他们言听计从。
“至于他的母亲，其实是一位小学数学教师，二十多年前与他父亲离婚后没有再嫁，而是主动申请调到江州市第一小学任职。”
短短一席话，让何雾脑海中对于“陈芳文”这个人的印象变得有些割裂起来。
她沉默半晌才继续问道，“既然他母亲就在江州市，那为什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林渊明迟疑片刻，脸上也浮现出茫然之色，“调查到这条线索的人去找过他的母亲，但她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并且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陈芳文是她的孩子。”
何雾顿时听得更加摸不着头脑。
“很多问题大概只有从他本人的嘴里才能得到答案了。”林渊明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而许久没有开口的宋替玉终于忍不住发出疑问，“这些事怎么会到现在才被查到？特调部在收纳新人时难道不做背调吗？”
以特调部的严谨作风，就算是经人推荐，也绝没有丝毫不知底细就能直接录用的道理。
“当然查过。”林渊明解释道，“不过那时候的我只是个刚刚拥有搭档的新人，根本没有权限翻看其他人的档案。”
“再后来赵复清升任民调局局长，特调部也搬迁到了现在的新址，那些档案还一直留存在民调局，可参考性恐怕高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在这个节骨眼调取他的档案跟打草惊蛇没有任何区别。”
“你的搭档…”何雾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楚珊？”
骤然间听到这个被记忆尘封许久的名字，林渊明顿觉有些恍惚，就连视线都仿佛出现了片刻失焦。
紧接着，他茫然地望向她，“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以前贺野他们班在参加模拟经营大赛的时候搞了个体验[催眠]的项目，为了增加真实性特地在警局翻了不少案情记录。”何雾坦诚地答道。
“我刚好抽中二十年前的恐怖袭击案，跟着楚珊前辈的视角把这起事件经历了一遍。”
林渊明缓缓点头，“原来是这样。”
沉默片刻，他又补充道，“说起来…楚珊和赵复清那小子好像还交往过一段时间。”
话音落后，久久无人接话。
见对面两人都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林渊明才猛然意识到对话的内容隐隐有些偏题。
于是乎，他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那个什么，[反超能力抑制器]在哪儿呢？你们不打算给我看一眼吗？”
这回，支支吾吾的变成了另外两人。
？
林渊明充满诘问意味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你们不会想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东西，到现在都没有准备好吧？”
“不是……”何雾有些别扭地摸了摸头发，“你放心吧，没问题的。”
这叫什么话？简直和孩子开学前信誓旦旦地保证已经完成暑假作业时的语气如出一辙。
林渊明面无表情地紧盯着她，甚至开始出言威胁，“你也想在二十年后被我调查原籍地吗？”
“……”
何雾无奈叹息，只好将那根银白色的链子从衣领下翻出来，而后指了指上面挂着的那枚带有镶嵌物的戒指，“喏，在这。”
霎那间，本就面无表情的林渊明变得更加目光呆滞。
他先是深吸一口气，而后越想越气，干脆咬了咬牙，“待会儿结帐你们俩来。”
“……”
十五分钟后，在出现时格外引人瞩目的迈巴赫此刻却在朦胧的夜色下低调驶离。
街边的烧烤摊中依旧座无虚席，而刚刚结束一场忙碌的老板正茫然地看着围裙口袋中多出的几张现金喃喃自语，“咦，这是谁给的钱？”
与此同时，入座不久的几位年轻人抬手朝他高呼，“老板！桌子麻烦收拾一下！”
邻桌的客人闻言，不禁感到有些纳闷，“啊？刚才咱们隔壁桌有人吗？”
“谁知道呢，我一点儿也没注意。”
“管这些干嘛，来来来，继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