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萧瑾枫的敲门声连续不断，雪雕反应快，抢在二人之前拎起盖布，自上而下遮住那幅画。云雀瞄了一眼二人的反应，帮着整理好盖布的同时，跨出一步拧开了门。
两人前脚刚理好，萧瑾枫后脚就跨进来了。他皱着眉打量了下雪雕，而后换上一副笑脸对着苏沐栖：“沐栖，近来修复图纸的事，要麻烦你了。”
苏沐栖颔首应下，没注意到身后的云雀和雪雕交换了一个眼神，均是扭头耸肩。
不对劲。
“麻烦云雀和雪雕暂时出去一下，我有话跟沐栖说。”萧瑾枫抿着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对打着哑语的二位轻声说道。
这边云雀跟雪雕正觉气氛怪异，见状赶紧顺着萧瑾枫，一前一后出去了。还不忘把门带上。
掀起的风撩起盖布的一角，扎眼的橙红一闪而过，苏沐栖心下一惊，在布好好落下之后才松了口气。
“世子此番前来什么事？”苏沐栖佯装镇定，瞥了眼对面的点心碟子，便赶紧想把人招呼到离画远些的地方坐下。
“可能要交代的有点多，我们先坐一会吧。”萧瑾枫够到窗外瞧了一眼，确认两人走远，才抬脚主动向案几那里走过去。
刚才苏沐栖和雪雕战力惊人，满当当的碟子这会只剩零星几个酥饼窝在那，下面垫着一层薄薄的酥渣。萧瑾枫鼻间挤出一声冷哼，勾着唇挑了一块，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苏沐栖在他身侧坐好，换了两个茶杯倒好了茶。
“好了，他们都走了”，萧瑾枫伸手拿了个茶杯，无意间擦过苏沐栖的指尖；他喉结动了动，眼睛却一直看着门前一片：
“苏画师可以说说，刚才遮遮掩掩的东西，是什么吗？”
苏沐栖端茶的手骤然一抖。不仅是因为刚才的无意触，更是因为那句突如其来的问话。
杯身和茶壶“叮”一声撞到了一起，撞得人心上都像被敲了一下似的。萧瑾枫心想好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真给自己猜对了。他就说，这姑娘来的时候收东西都尽可能简化，偏偏好像画箱里塞了个大东西。
好像就是来之前他偶然察觉的，可能她准备画的一幅大作。准备这么久，还不远万里运到京城，究竟是什么让她这么上心？是要送给什么人的？他认识吗？
萧瑾枫就这样给自己心里绕了一个又一个结，但其实本来他最近心绪挺平静的。解决了李显峰那的麻烦，顺道得了个当年的证据，雪雕又带来了新情报；纵使左旸一时半会回不来，但他们调查的方向越来越清晰了。明明都挺好的才对……
“萧世子来，就为了这个？”苏沐栖堪堪压下刚才的思绪，语气尽可能平静。
萧瑾枫搓了搓手，摇摇头。他没正对着苏沐栖，所以脸上的苦笑并没有被注意到。
当然不是为了这个，但这个不问清楚，接下来的话都没兴致说了……真奇怪，什么时候自己会被这些“小事”影响了……
苏沐栖垂着眼，把杯子放好，指尖似有若无地摩挲着指节，攥在一起：“费这么大心画的，自然不是拿去卖……至于送给谁，世子日后会知道的。”
萧瑾枫突然转过身，手覆上茶壶的盖子，成功让苏沐栖朝他投去疑惑地目光。他深深注视着那双他看了无数次的眼睛，嘴唇轻颤。
“不想说吗……罢了，不问了……”
这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自己听得见，轻到苏沐栖问他的时候，他也想不起来他刚才说了什么。
“没事儿，我就……我就问着玩”，萧瑾枫弯了下嘴角，语气抬了抬：“来这是想跟你说，这图纸上的东西，就算修复出来，也不要轻易拿给除我们之外的人看。”
“陈珩，沐楠，林晟……都不要。越少人知道越好。还有……”
萧瑾枫说道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调，盯着苏沐栖的眼神也带上了些许严肃：“不要偷偷研究，更不要想着模仿着画出新的来。”
苏沐栖愣愣听完，心里前一刻还在想我当然不会轻易泄露画的内容，后一秒心里便全是感叹号。
他怎么知道我准备修复完之后再画几个？不过倒不能算是模仿研究了，毕竟自己以前画的也不少。只是觉得既然原型已经被人家出口的差不多了，总得整出点新的来才行。
“我知道你画工了得，又是个会设计的，但这是兵器，画出来不管真实威力如何，容易被有心之人拿去做文章”，萧瑾枫眸沉似水，温声说话时倒像是在商量，只是这商量里带着不容置喙：“答应我，保护好自己，嗯？”
苏沐栖看他如此正经，便应和着点点头，心里却回想着自己之前给游戏设计的大刀大炮长啥样，以现在大新的技术可以复刻哪些。
“那你答应我了，就不准到时候给我惹麻烦……”萧瑾枫曲指敲了一下苏沐栖的脑袋，理理袖子准备站起来：
“好啦，大概就是这些，觉得重要，得亲自来跟你说一下”，他慢慢踱步到门口，在画的斜前方停下，又回了头：“还有，最近天冷，照顾好自己。我近来会比较忙，有什么急事找不到我就先去找乌南……”
苏沐栖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一句一句应着。待到人真的走远，才揭开盖布，小心查看方才未干的彩料。
“还好没糊上去……不过他今天好像有点奇怪，是又遇到什么事了吗……”
后来几天，苏沐栖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那模模糊糊的图纸。这一看就是找人拓印的，加之纸质很差，很多线条缠在了一起；再者，也不知道是不是画的时候很心虚，好几笔明显错了位。
苏沐栖不止一次在心里吐槽，袁留青还不如直接把真迹拿给别人得了，这样画出来，能不能造出来首先就是个问题。就算给整出来了，错位的细节没有摆正，真上了战场万一崩溃了也不是不可能。
好在她经验丰富，阅图画图无数，这点难度的，只要摸清楚大概，很快也是手拿把掐。她越画思路越清晰，两三天已经有了好几幅大致的成品。只要最后好好校对一下，看看可行性，就能确定终稿了。
目前看来，这设计的确有大新的风格，机身不大，但内部空间很合理，能起到很好的荫蔽以及移动的效果，使用起来灵活可操纵。只是装在最上面的投石装置……这玩意大新早些年就用得很少了，不太像大新的手笔。不过若是给鞑靼用，倒是很适配常年居住塞漠的狂野路数。
窝在画室画了几天，放下最后一版草稿，苏沐栖发现墨和彩料都用的差不多了。正好最近闷在家也有点难受，苏沐栖便叫上紫芸一同上街，采买画具的同时浅浅逛一下京城的大街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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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冬日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寒气凛冽，至少街上人来人往，暖意融融，很是热闹。临近年关，街上多了许多喜庆的年货，还有更早的，已经把元宵的灯提了几盏出来。
苏沐栖觉着再过几天来好好挑选也不迟，便没甚在意。但见紫芸对一些小灯笼小首饰感兴趣，问了又不好意思要，就自己跟在后头悄悄全买下了，准备回去再给人看。
也是这时，她仿佛才后知后觉，原来到京城已经这么久了。她跟着萧瑾枫见了些人，也想试着做些什么，不过走得比想象中慢。好在也不是毫无进展，总归会有头绪的。
她抬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乎人人都面上带笑，空气里夹杂着铺子里溢出的香甜，映着随处可见却一点我不突兀的红色，把节前的气氛酝酿的刚刚好。
“真好，要过年了。”
要是能一直这么和谐就好了。
回到画室，紫芸望着藏在篮子底下的小物什，感动得一塌糊涂。就当她准备蹭上去搂住自家小姐时，余光好似抓住了什么东西。
“小姐，这是……”
苏沐栖顺着她的手看去，那是一张字条，夹在几盒彩料之间。
“秦夕瑶……约我去府上一聚……”
“小姐，这……咱们要去吗？要不先跟萧世子他们说一下？”不知怎的，紫芸心里有些发怵，秦夕瑶约苏沐栖事小，但是倘若被她那大哥知道了，麻烦就一串接一串了。
“你没发现，最近都没看见萧世子吗？”苏沐栖缓缓抬头，把字条一下一下揪着拧着揉进手心。
外头天渐渐暗下去了，画室窗户没关，透进点冷风；纸页哗哗作响，灯罩里的火光颤颤巍巍，映上苏沐栖的半边脸。
“不是，小姐你这时候说这个有点……”
苏沐栖扭头一笑，眼神犀利地投向墙角：“我就说，那天莫名其妙说了一大堆，这下都通了……”
“去，为什么不去？谁都不用问了，用这种方法塞给我的东西，可得好好注意着……”
*
屋内，银炭铜炉，薰笼香绕。李显峤半敞着外袍，勾着唇给身旁的人递上一杯酒：“刚暖好的，哥试试？”
李显峰哼了一声，接过饮下。他不太想转头，不想看这小子浪里浪荡的样子。
“哥你想问什么就直接说啊……”李显峤有几分醉了，尾音拖得很长。
“你把衣服穿好再跟我说话。”
“行，听你的”，李显峤漫不经心地拢好衣服坐直，吁了一口气：“不过我猜，你想问苏沐栖会不会如约而来，对吧？”
李显峰睨了他一眼，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不算笨。”
“我当然不笨啊”，李显峤笑了，肩膀抖动的幅度又把外袍散下去几分：“别忘了，我可是哥你这边的，不聪明点，会拖你后腿的……”
“我不指望你跟我共边，我怕代价我承受不起”，李显峰打心底摸不清他这老弟的脾性，懒得跟他掰扯：“不过你这次出的主意，不错。”
“哥满意就好，只是，你做这事，到最后出了什么意外，夕瑶会怪你的吧？”
“那也没办法”，李显峰心里颤了一下，但嘴上倒是一句不肯松口：“我家里平白无故少了些东西，定是得把人都揪出来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