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腿肚高的三尾妖狐叼着水灵珠，野性竖瞳有些忌惮地盯着他。
许是未从他身上感应到强者威压，于是眼中忌惮消失不见，身后雪白的三尾一甩，周身猝然出现炽热滚烫的烈火，火舌直逼苏还。
苏还屹然不动，手中一抹寒光出鞘，堪比筑基期的三尾妖狐便被一剑封喉，僵直倒地，死前眼中贪婪甚至尚未消失殆尽。
妖狐衔在口中的灵珠咕噜噜滚出来，落到了他的脚边。
灵珠沁入的血水浸染了嫩绿草芽，虽有裂纹但仍敬职敬责的散发出泠泠水灵气。
苏还视线划过那抹血迹，眼中神色不由怔了怔，收起剑，掏出帕子将其裹了起来。
“苏道友，可是寻到了魔族踪迹？”南宫翊问道。
苏还摇头，绝口不提他与灵珠主人之间的龃龉，只道：“没有，只是凑巧碰见了……一位故人遗落的东西。”
尽管他们不再是朋友，但他并未忘却对方曾赠予他的恩情，兴许只是对方随手为之，却是他没齿难忘的救命之恩，更别提对方曾告知了他复活小朝的办法。
所以姑且称一声故人吧。
只是这位故人眼下可能遭遇了危险。
苏还握剑的手紧了紧，心中不由难以抉择。
越九思双手枕着后脑勺悠悠哉哉飞在天上，道：“要我说，干脆炸一个火花术告诉所有人算了，追踪来追踪去的，真是麻烦。”
南宫翊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性格，无奈道：“不可。若是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他们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混进来的，为以防万一，除了他们三人，绝不能让这件事外传给任何人。
苏还闻言，不由抬眼看了一眼头顶云空。
云空之上，一副巨大的金色灵卷远远浮空铺开，上面金钩铁笔书写着所有试炼弟子的名字，名字后跟着时有变化的积分，排名亦随之有所波动，这是供给外面的长老们所看的排名。
虽不能滥杀竞争对手，却不禁生死。
这就是仙门。
修仙者既顺应天道，又逆天而行。其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亦无穷。①
仙门这样的地方，既是庇护地，更是斗兽场。
心念一转间，灵卷排名陡然有了变化。
只见一个名字忽地直冲云霄而上，稳稳占据了第一名的位置。
看清的瞬间，苏还瞳孔无意识紧缩，攥紧了那枚灵珠。
许是他的脸色变化的太过明显，引得身旁越九思也好奇地一同望去，将其念出了声——
“萧、见、明。”
“这不是你们宗门里那位天灵根天才么？我听说他受剑尊命令担任这届仙门大会的主持，怎么也来参加试炼了？”
没等苏还说话，越九思便恍然大悟，不可思议道：“好啊，你们玄机宗不要脸！身为四大仙宗之一，竟然公然作弊！”
南宫翊也有些惊讶，闻言却是有些好笑地道：“萧道友虽然已经元婴，却也在十年金丹弟子之内。”
越九思难以置信：“哈？那他岂不是只用十年就结成了金丹，还晋升成了元婴？！这这这他还是人吗？！”
要不怎么会在天才堆里还被称为天才呢。
不过其余宗门也有这般天才中的天才，光是苏还所知的，就有两位。
其中一位隶属万象宗，而另一位，就在他身旁。
果不其然，南宫翊轻笑道：“怎么如此吃惊，你家少宗主也不差啊。”
越九思一时憨笑摸头，赞同道：“也对，就算他是元婴又如何，在我心里少宗主就是最厉害的！”
南宫翊摇头失笑，骂他拍马屁。
越九思忙道：“什么马屁，这是我真心实意想的话，实话实说而已。”
说着，他突然脑光一闪，道：“诶，这不正好？旁的人咱们不知道是混进来的魔族还是内奸，但这人是苏还同门，又这么厉害，便是能够信赖的人！咱们让他和我们一起去杀魔，既不会打草惊蛇，又能增添一员猛将……”
苏还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行。”
诛魔一事兴许能够影响试炼积分排名，他可不能让萧见明参与进来。
许是他的拒绝有些过于迅速，剑清宗二人同时转头看他，越九思不解问道：“为什么不行？莫非你与他曾有过什么不为人知的深仇旧怨？”
见苏还长相颇好，痞笑着挑眉调侃，“还是你俩曾是老相好，闹掰之后见面就眼红？”
他每说一句话，苏还的身体就僵硬一分，所幸越九思是个粗心的人，看不出来他的不对劲。
苏还垂眸道：“秘境有法则限制，我们三人足够了。”不想说太多，就找了个借口敷衍道，“大师兄他……他的积分已够多了。”
越九思根本不信，还想刨根问底然而南宫翊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及时叫住他：“九思，这是苏道友的私事。”
“既然苏道友不愿，便算了。”南宫翊看向苏还，微微笑道，“走吧，寻到那魔族的踪迹要紧。”
却并未因苏还表露出的狭隘心思有所疏远。
苏还不由舒了口气。
他不知该如何向两人解释他与萧见明之间的复杂关系。
难道说越道友所说没错，然后告诉别人是他不堪受辱，才会与这位天才决裂？
可谁会相信这位风光霁月的大师兄，私下里居然会想让他成为禁脔。
反正，都只会认为他疯了。
*
可是苏还不想去寻的人，偏偏与三人撞上了。
南宫翊的罗盘是炼器圣地鎏金洲的第一世家——南宫家主三百年前针对魔族偷渡事件所炼制的产物，对魔气极为敏感，倘若所捕捉到的魔气是近三天内所散发的，就一定能追寻到魔族踪迹。
然而这次罗盘似乎不太管用，最终指向的方向竟是……萧见明所在的位置。
萧见明刚刚杀死一只半山高的狼妖，正慢条斯理地擦着剑上血迹，听完三人的来由，眼皮向上一掀，哂道：“所以，你们觉得我会是魔族，还是内奸？”
被直直盯住的苏还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越九思也懵了，坚定认为：“一定是罗盘的问题！”
每个宗门的首席弟子即与少宗主同等地位，是各仙门宗主内定的继承人，而玄机宗的首席弟子不仅是全宗门最厉害的弟子，还必须走过玉霄主峰的问仙路——
问仙路乃是上古遗留的古迹，传说是由一位遭魔族蛊惑而害死好友的仙君悲愤打造，整体由九百九十九道青石阶组成，只要因果中与魔族沾染上任意一分，都走不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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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的问心路。
倘若连玄机宗的首席弟子、内定的未来宗主都成了魔族内奸，那整个仙界岂不是完蛋了？
苏还也不信他会是内奸，只因萧见明曾说过他的家人便是因魔族而死。
萧见明极为重情，甚至到了极端的程度，绝不愿与害死他家人的刽子手扯上关系。
南宫翊微微蹙眉，看着萧见明犹豫一会儿，便收起了罗盘，温声拱手道：“想来是罗盘年久失修才会出错，打扰到萧道友狩猎，十分抱歉。”
说完，就要转身去别处，萧见明却叫住了三人：“慢着。”
他笑吟吟道：“既然我已知晓此事，合该与你们一起捉拿魔族，岂有放任不管之理？”
随意挽了个剑花，萧见明视线划过身体一僵的某人，又看了一眼远近闻名的南宫翊，乐得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对苏还的特殊对待，好消减会妨碍自己计划的阻碍。
苏还闻言，整个人顿住，此刻背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就算是为了苏师弟，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师弟，你说是不是？”
肩上缓缓抚来一条手臂，脑海中随后响起一道传音——
“有我在这里，你根本拿不到第一，如今反悔还来得及。”
“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便将琉璃仙草留给你，如何？”
苏还：“……”他就知道。
这疯子越来越疯了。
前脚还爱答不理、冷漠至极，后脚便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眉眼带笑的凑过来说着几年都不曾换过的威胁话语，嬉笑怒骂全随心情。
明明五年前，对方还没这么疯来着。
*
五年前。
苏还拖着沉痛的脚步，将小朝葬在了那座古老陈旧的木屋旁。
萧见明去而复返，似乎还在生他的气，冷眼看着他除草、挖土，等他将小孩儿的尸体放入土坑。
然而苏还没心情照顾他，只不自觉红了眼。
他的弟弟死后甚至不能立碑装棺，没人会卖棺木给早夭的小孩，都说会冲犯祖灵，不吉利。
可是苏还不忍心让小朝睡在冷冰冰的地下，于是给他刻了一道通往地面的“门”，又担心有虫子会吃烂小朝的身体，因此又用剑削出一口“家”。
萧见明抱着剑站在一旁，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看起来没那么生气了，甚至出言安慰他道：“别哭了，等到了仙门大会，你就可以复活他了。”
苏还怔然，不禁问他：“那琉璃仙草……当真能令人起死回生吗？”
萧见明笑了一下，应声道：“当然了，你是我在宗内最要好的朋友，难道我会骗你吗？”
他甚至带着苏还进入藏书阁最高层，进入只有宗主和宗主继承人才能入内的机密内室，亲自翻出那页刻在玉简上的秘术递到苏还眼前。
满脸笑得无奈：“都说了，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最要好的朋友。
苏还忍不住湿了眼眶，匆忙背过了身，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泣音，轻声道：“嗯，你也是。”
他的心里暖暖的。
心想从今往后，除小朝外，大师兄就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
殊不知，听到他这句话，身后的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恶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