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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第 103 章

作者:年年乐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裴姑娘,”朱承昌垂着眼,视线只敢落在地上,“母后她……可曾与你提过?便是赐婚那桩事。”


    他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又急忙补道:“我这般贸然来寻你,实在唐突,可我总觉得,非得亲口与你说一回才成。这婚事并非父皇与母后定的主意,那是我自己的念头,是我跟母后求的。”


    朱承昌深吸了口气,终于攒足勇气,将那句话轻轻推了出来:


    “我想娶你,因为我心悦于你。”


    话音落下,他才极小心地抬起眼,目光悄悄掠过她的脸:“……你呢?你可愿意?我不愿你是因一道旨意、因身份规矩才嫁我,所以,我想亲耳听你说。”


    裴泠静静望着他,目光里无甚波澜:“殿下此刻来问这些,又有何意义?若殿下当真在乎我的意愿,便不该在向娘娘请旨之后,才来问我。”


    朱承昌被问得怔在原地,眼里闪过一丝无措的慌乱:“……是我考虑不周,对不住,那时……是一时情难自禁,便跟母后坦白了。”他抬起眼,这一次没有躲闪,目光恳切地望住她,“那么如今,我能否知晓你真实的心意?”


    “殿下,”裴泠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分明,“我无意成为睿王妃。”


    朱承昌张了张嘴,良久才道:“为何?”


    “因为我对殿下,并无男女之情。”


    回忆如退潮般从脑海中抽离。对座已是人走茶凉,裴泠举目遥望夜色中的秦淮河畔,沿岸灯火倒映在水中,漾开一片破碎而迷离的光晕。


    明日,就是六月十九了。


    *


    子夜,睿王府深处,镜房。


    数不清的镜子——圆的、方的、菱花边的,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几乎堆满了整间屋子。烛光在无数镜面间反复折射,交织成一片令人眩晕的、破碎而又无处不在的光网。


    朱承昌推门而入,身影霎时被拆解成无数个“他”,在四面八方摇晃。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沉沉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


    沉默地走到屋中央,朱承昌倏然开始解衣。


    外袍、中衣,一件件滑落脚边,叠成柔软的阴影。最后,只剩下紧紧缠绕胸膛的素白棉布。


    朱承昌抬起手臂,一圈,再一圈,缓慢而执拗地解开那层漫长的束缚。长长的布条终于松脱,委顿于地。


    抬起眼,望向正前方那面最大的铜镜。


    镜中的人,身躯单薄,胸前再无拘束。


    朱承昌舒出一口气,向左侧了侧身,又向右转了转,镜中无数个“她”也随之一同转动。


    忽然,镜中的嘴角向上弯了弯,是一个极轻、几乎算不得笑的笑。可那笑意还未成形,便迅速塌陷下去。


    凝睇着镜中那个最清晰的自己,朱承昌声音很低,透过镜子,说道:


    “母后,您看……我是女子呀。”


    “我从来都是女子。”


    “为何一定要我做男子呢?”


    *


    三日之限,终至尽头。


    翌日六月十九,虽未落雨,厚云却仍壅塞在天际。但若细看,那天穹边缘,已隐约透出些微光——云絮正缓缓地、不易察觉地松动、流散。


    这漫长的梅雨季,已是强弩之末,快走到尽头了。


    天色向晚,厨房备了一桌子好菜,裴泠比平日多进了半碗饭,又饮了几盏温润的陈皮茶。


    待天光敛入飞檐暗影,她起身回房。


    屋内未点灯,借着窗外透进的残暮,裴泠褪去身上常服,换作一身玄黑劲装。犀皮腰带紧束腰间,六枚银扣次第扣合。长发尽数拢起,高高束紧。


    随后,她旋身从柜中拿出白绫,收入包袱,再自架上取下那柄长刀。


    刀鞘古朴,入手沉实。她左手握鞘,右手抚上刀柄。


    伴着一声嗡鸣,半截刀身滑出,泻出一泓寒冽银光。


    她并未全数抽出,手腕微沉,长刀归鞘,“锵”声清脆。


    最后,她将长刀侧扣于腰间搭扣,转身,静立于窗前。


    今夜无星无月,天空像一块吸尽一切光亮的墨玉,压在城郭之上。


    裴泠走至南京街头。


    夜街空旷,睿王府的轮廓在不远处显现,殿宇的金瓦覆顶在沉暗天幕下,泛着幽深暗芒。


    忽地,一个瘦小身影从旁巷里横撞出来,结结实实撞在她手臂上,随即踉跄着摔倒在地。


    是个小乞丐,惊慌失措地连道“对不住”,声音未落,便手脚并用地爬起,一溜烟钻进另一条暗巷,不见了踪影。


    裴泠紧了紧手,径直朝那片巍峨的阴影走去。


    睿王府高耸的朱墙内,巡弋的护卫们手按刀柄,目光警惕地扫过廊庑。


    倏然间,无数阴影活了过来——一只手从假山石后无声探出,捂住口鼻;一道绳索自檐角垂下,套住脖颈。


    闷哼、拖拽、重物倒入灌丛的窸窣……零星响起,又迅速湮灭。


    夜风拂过殿脊吻兽,带来一丝极淡的、新鲜的血腥气。


    正门无声洞开。


    裴泠步入其中,黑衣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


    风穿过重重殿宇,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她走过灯火通明的承运殿、圜殿、存心殿,一步步逼近前寝宫那两扇紧闭的殿门。


    万籁俱寂。


    殿门沉沉开启,干涩声响划破寂静,旋即又消弭于空旷的殿堂之中。


    这里是王府寝宫前堂,规制恢宏,气象威严。殿宇深处,高燃的烛火将巨大的空间映得明暗交织,上首那尊鎏金王座的影子长长地投在金阶之下。


    睿王朱承昌只着常衣,席地而坐,身前摆着一张矮几,周围散落大小不一的木料。此刻正垂首专注于手中木雕,刀尖划过木纹,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裴泠的身影,携着门外夜色缓步踏入。


    足音清晰,刻刀蓦然一顿。


    朱承昌抬起头,目光穿过烛影,落在来者身上。待看清是谁,眉头倏地蹙紧:


    “谁允你来的?”


    裴泠反手将殿门闭阖,径直走向殿中,在对面拂衣坐下。


    两人隔了一方摆放着木胚与刻刀的矮几,长久地对望。


    半晌后,裴泠的声音叩响在耳畔。


    “殿下,陛下有密谕,命臣来——取您性命。”


    朱承昌眉头困惑地拧起,像在辨别一句听不懂的话:“……你在说什么?”


    裴泠没有移开视线,用更缓慢、更确凿的语调,再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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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的父皇,要你死。”


    朱承昌几乎是本能地否认:“荒谬!你在胡说些什么疯话!父皇怎可能下令杀我?”


    裴泠没有再说话。


    在这一片死寂里,朱承昌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随即猛地撑住几沿,身体前倾,目光死死钉在她脸上:


    “是他……是不是他跟你说了什么?一定是!是你要我死,是他要我死,是你们串通好了要我死!父皇不会的,父皇绝不会杀我!”


    裴泠追问道:“他是谁?”


    “朱衍徽!”朱承昌声音陡然变得尖利,“除了他还能有谁?他痴迷你,他要把我的身体夺走,彻底占为己有,好跟你双宿双飞,一定是这样!”


    朱衍徽?先太子朱衍徽?


    不,不对。


    一些画面猛地撞入脑海,钟山茶坞的那个白日,以及……一些当时未曾深究、此刻却陡然显出异样的话。


    ——“我是朱衍徽。”


    ——“你们不信……魂灵可以附体?”


    朱承昌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你为何总是要抢?抢走我的身份还不够,现在还要来抢我的身体!我恨你……我恨透你了!”


    裴泠更加不解:“我抢了你的身份?”


    “你以为你为何能进锦衣卫?”朱承昌眼中情绪翻涌,“那本是父皇欠我的……可他最后却给了你——全都给了你!”


    话音才落,殿外,踏水声乍起,由远及近……


    连绵数日的暴雨虽歇,南京城的排水渠却早已不堪重负,整座城的地面都浸着一层昏浊的污水。


    而此刻,那阵阵踏水声,正从四面八方涌来——纷乱、急促、密集,朝着这座殿宇急速收拢,其间夹杂着甲胄与刀鞘偶尔碰撞的金属冷音,在肃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冰凉的杀意顺着水汽漫过殿阶,渗入门缝。


    朱承昌止不住地发颤,死死抱住自己的双膝,抬眸望向裴泠时,眼里只剩凄惶:


    “你……现在要杀我了,是吗?”


    裴泠没有立刻回答。她把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袱取下,搁在两人之间的矮几上,解开结扣。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方白绫,她将其掀开——白绫之下,是一副锻造精良的连臂护胸甲。


    她随即将它拿起,利落地穿在身上,系紧背后的皮扣。甲片贴合身形,在烛光下泛着冷意。接着,她又从包袱中取出一双特制软皮手套,指关节处皆嵌着精铁短钉。她将手套戴好,伸展五指,握了握拳,铁钉微微交错,发出极轻的金属刮擦声。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眸看向朱承昌,目光很沉静:


    “外头的人,是来杀我的。”


    她说着,缓缓站起,左手已按住腰间刀鞘:“不杀你,我是死。”


    拇指抵住刀镡,向上一推——


    “锃!”


    清越的刀鸣如龙吟乍起,一线寒光闪过朱承昌的脸。


    裴泠握住刀柄,手腕一沉,长刀彻底脱鞘而出,刃口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


    “杀了你,我还是死。所以——”


    刀尖斜指地面,她侧首看向缩在矮几对面的朱承昌。


    “我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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