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几岁的时候,不记得了,林雪川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那个样子。
林雪川在空中,看着自己小心翼翼的说:“妈妈,我想喝口水。”
林云开像看着仇人一样看着小时候的他,小时候,他真的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这么看他,他不是她的儿子吗?
当然,现在的林雪川知道了,因为他长的太像那个给了他一颗精子的男人了。
可儿子长的像父亲怎么了?
不怎么,只是这个父亲不能是抛妻弃子的垃圾。
而他生理学上的父亲,刚刚好,就是这样的“有害垃圾”。
“几点了?你没有时间观念吗?你还记得自己是模特吗?你是想明天被摄影师骂像一头泡发的海参吗?”
几点了,晚上七点了,可,他渴了,他只是想喝口水。
林云开看着他不知所措的反应,好像是觉得自己赢了,她把家里所有的饮用水都拧开倒掉了。
林雪川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直到她发泄完,他象征性掉了两行泪,被林云开塞了一个冰袋敷眼睛后,离开了舞台。
林云开需要他的悔恨和失望,就像她得到了那个从未对她说抱歉的男人的愧疚。
林雪川是天生的模特,细长瘦高,身材比例完美。他本身食欲就不强,每次聊到食物又都是折磨,久而久之,他就很少主动进食了。
还好,他现在个子也够高了。
不过,林云开死的时候他才17岁,当时他只将将有180cm,她每每看到他180cm的身高标注时总会皱皱眉毛,兴许是嫌弃他没有遗传那男人的个子吧。
林雪川又做了好久的梦,乱七八糟的,他被叫醒的一瞬就忘了。
林雪川反应过来时就被云丹嘉措又按在餐椅上了,一杯放了吸管的塑料杯递到他唇边。
“苹果汁,喝了。”
“滚,你个sb。”林雪川很少骂粗话,这几天骂的赶得上前面二十多年骂的了。
云丹嘉措这一天也什么都没吃,还得工作,做饭,把林雪川抱来抱去,他饿的心里直突突。
除了13岁那年偷偷从北京千里奔袭回拉萨外,他再也没这么饿过。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好说歹说,小崽子愿意熬,那就熬吧,他连“白玛”都能驯服,还整不过他了!
云丹嘉措看着时间,到了时间就松开他,让他随便。
林雪川刚走了一步就膝盖一弯差点摔倒,云丹嘉措看着了,他来得及过去抱住他,但他没有。
林雪川也没要他帮忙,自己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回房间了。他躺的直头晕,坐在地上靠在床边,死撑到了晚饭时间。
是一碗疙瘩汤,上面浮着几片青菜,汤面上还有打散的蛋花。
没等云丹嘉措说什么,林雪川自己闭上了眼睛,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完全拒绝沟通。
林雪川听到了云丹嘉措一声轻轻的叹气,忍不住勾勾嘴角。
林雪川坐满了晚餐的半个小时,他被放走时,走向了卫生间。
“我要洗澡,门又锁不上,我也什么都没吃,你别神经过敏。”林雪川在云丹嘉措出声询问之前,就先开口道。
“当然,我知道。”云丹嘉措挤进了卫生间,站在浴缸边看着林雪川。
“那就出去啊!”林雪川连大声说话都做不到了,他眼前一黑一黑的,看什么都是黑一块彩一块的马赛克。
“你要是……你要是偷喝洗澡水呢!我得看着你!”云丹嘉措是怕林雪川直接在浴室里晕倒,要是出事不就来不及了。
“你可滚吧……”林雪川说完再也没有力气了,他不再和云丹嘉措争执,他扶着墙壁走进淋浴间脱了衣服扔出去,用热水抚摸自己的身体。
水流流过他的嘴唇和脖子,带来点点刺痛。他随手用了淋浴间的洗发露和沐浴露,洗干净了才发现自己没拿毛巾。
“不用谢。”云丹嘉措把毛巾递进淋浴间,林雪川抽了下嘴角,没选择骂人,他想回房间睡觉。
林雪川擦干净了身子,穿上了也是云丹嘉措拿来的他的睡衣和内裤,一步三打晃的晃进了卧室,连门都没关。
林雪川因为虚弱和脱水迅速陷入了昏睡。
云丹嘉措拿着药膏和药油悄声走进来时,他脸上因为洗澡的温度激出来的红晕还没有消去,看起来乖极了。
云丹嘉措跪在床边,借着月光,小心翼翼的用棉签蘸取药膏,涂抹在林雪川脖子白天自己挠出的血痕上。他动作轻得像羽毛,怕稍微哪怕重一点都会带给林雪川不必要的疼痛。
他心里疼得像在阿鼻地狱受刑,叹了不知道第几声气,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在手心里又倒了些活血化瘀的药油,他快速搓热,手心轻轻的敷在林雪川白天撞到的额头上,还用略显粗糙的指腹极缓的慢慢揉开。
“嗯……”林雪川发出幼兽般的一声轻哼,抬了下下巴,嘴唇蠕动一下,没有半点苏醒的意思。
看着林雪川这样子,云丹嘉措的脸上再没有任何白天表现的冷酷或严厉,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心疼和无奈。他对着熟睡的林雪川,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道:“小混蛋……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云丹嘉措收拾了东西出去,还轻轻带上了门。
第二天早上的燕麦牛奶粥和冰糖炖雪梨再次被扔进了冰箱,早上加餐的蛋白液林雪川也看都没看。
云丹嘉措都快不行了,他看着那杯蛋白液,忍了再忍,一拳砸在了厨房的料理台上,用疼痛扼制住了人类的求生本能,一并放进了冰箱。
纯纯折磨他,他还得做下一顿饭……
“受不了了?那就送我回去吧,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没找到正确方法。”林雪川听到了巨响,靠在厨房的门边,看着云丹嘉措,死死咬着后槽牙才稳住自己的身体。
“就不能吃点吗?你至少喝点水呢?”云丹嘉措双手按在白色大理石的料理台边,他的手在抖,狠命压着才止住了。
林雪川闻言转身就走,蠢货,这是他对云丹嘉措的唯一评价。
进食的事完全没进展,云丹嘉措昨天想了一晚上,想出个试探的方法,他看看手机,十点二十,他得快点了。
云丹嘉措脱了上衣,**着上身,只穿着条亚麻长裤进了林雪川的房间。
云丹嘉措右胳膊上依然戴着臂环,是简单的皮革环套,简洁大方,很好的凸现了他的雄性魅力。
林雪川不得不承认,云丹嘉措的身体对他很有吸引力,很性感。
他的眼睛舒服了,难得没有发脾气,看着云丹嘉措走近,坐在他床上都没有生气。
云丹嘉措看林雪川这样子知道“色诱”有戏,他艰难的笑着,咽了口唾沫润润嗓子,抬起手抓着林雪川的手抚上自己的脊背。
“摸到了吗?”云丹嘉措又坐的近了点,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蹿进了林雪川的鼻子。
林雪川的指尖拂过他光裸的背,一道狰狞的疤痕清晰的横亘在他肩胛骨下方。他偏头看了一眼,在古铜色的皮肤上的淡白色疤痕格外引人注目。
林雪川随即扯出个带着嘲讽的笑,示弱般将下巴搭在了云丹嘉措的肩上,“干嘛?炫耀你皮厚?”
云丹嘉措心里一热,差点直接掉下泪来,他拍拍林雪川的后腰,哄孩子一样,“我十三岁那年,从北京偷跑回来,我阿爸用马鞭抽的。”
林雪川下意识的抽了下手,马鞭,叔叔看起来不是会体罚孩子的人,他心里有些震惊,但嘴上却不饶人,“呵……活该。要我是你爹……就把你吊在房顶上打,让所有人都看看……不听话的下场。”
他的语速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低。因为他突然明白了云丹嘉措为什么给他看这个——他用父亲的教训,来试探他。
这个认知让林雪川瞬间感到被看穿所有秘密的恐慌和愤怒。
他抬起手,猛的推开云丹嘉措,温情脉脉和尖酸刻薄全都消失了。整个人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的石头,他闭上眼,不再看云丹嘉措,也不再说话。
云丹嘉措看到他这副冷处理的样子,知道他猜对了,他触碰到了核心。他坐的更近些,决定把话挑明,他想打破这层坚冰。
“林雪川!你看着我!我知道你妈妈她……”
“啪!”
一记耳光,打断了云丹嘉措的话。
林雪川用尽了此刻全身的力气,但虚弱让这个巴掌并不重,甚至不疼,只是清脆的响了一声。
云丹嘉措的头被打得偏了过去,他瞬间僵住,眸子里压抑着的怒火、委屈和挫败感“腾”地烧了起来。他转回头,眼神像要吃人一样死死盯住林雪川,额角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空气都凝固了。
林雪川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他是想推开他,他不是故意的……
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又被破罐破摔的倔强覆盖。
就在林雪川以为云丹嘉措要动手打回来或者彻底爆发时,云丹嘉措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出了他的房间。
接下来,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厨房里传来了锅碗碰撞的声响,显示着主人汹涌的怒火。
午饭、加餐、晚饭,全都被如常放到餐桌上。其实林雪川还挺想云丹嘉措发次火的,他可以以自己是被“胁迫”的喝口水,他好久没有撒过尿了,下身那处无法言说的疼着。
可是云丹嘉措没有,第三天照旧,林雪川什么也没吃,云丹嘉措就无声的陪着。
林雪川都出现幻觉了,他早上恍惚中都看着他妈了,因为缺水他身体肌肉在微微痉挛,精神状态岌岌可危。云丹嘉措的状态也同样濒临极限,但他依然像一座石雕,守在旁边。
厨房里,晨光熹微,初升的太阳很是温暖,照在人身上还挺舒服的,但云丹嘉措站在阳光下面色凝重,医生说——不能让林雪川再这样了,他扛不住的,他们让他带林雪川去打营养液。
云丹嘉措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他扶着墙壁连喘了几口气,因为连续三天陪饿陪渴,加上他还有工作,还得做饭、收拾屋子、洗衣服……
他现在眼下乌青,嘴唇干裂,起身时甚至需要用手撑一下桌子才能站稳。
当云丹嘉措将一碗软烂的白米粥放在林雪川面前,林雪川像前几天一样,垂下眼帘,毫无反应时,云丹嘉措内心的怒火和焦虑已经积压到爆发的顶点。
云丹嘉措没有像往常一样沉默坐下,而是双手撑在桌上,俯身盯着他,声音因虚弱和压抑怒火而沙哑。
“洛洛,你看看你自己的手。”
林雪川下意识的蜷缩了一下手指,他手背的皮肤失去了光泽,死灰般苍白下是青紫的血管,很难看,他有些恍惚了,这是短视频软件上被称赞还做了视频合集的手吗?
他知道他像支缺水的红玫瑰,正在急速枯萎。
云丹嘉措看出他的动摇,继续用刻薄的语气说:“你以前节食,是靠一堆补剂吊着命,对吧。做脸部按摩,做头发护理,做瑜伽普拉提,一堆人围着你这张脸转。你现在呢?纯饿?你知道最先饿死的会是什么吗?是你的头发!”
他伸手,快准狠的从林雪川额前捋下几根掉落的软发,摊在他眼前。
“照这个速度掉下去,用不了一个月,你就可以直接去拍化疗病人了,连妆都不用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