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甲字一号房果然名不虚传。
推开木门，入眼便觉开阔。
房间远比苏柳预想的大，足够摆下几张床铺还有富余，如今只放了她一个人的简单铺位和一套桌椅，更显空荡。
墙壁虽旧，却刷得干净，青砖地面也被阵法维持得一尘不染。
房间一角有个小小的聚灵阵基，嵌在墙角的“净尘符”和“通风符”微微闪烁着极淡的灵光，确保室内空气清新流通，没有丝毫杂役处常见的潮湿霉味。
窗户开得敞亮，正对着院子里一株有些年头的古槐，阳光透过枝叶洒下细碎的光斑。
苏柳里里外外看了一圈，那张自从重生、测灵后就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满意。
舒服。
这就够了。
她没急着去领被褥杂物，也没像其他孩子那样手忙脚乱地收拾或急着出去认识新朋友。
而是从房间角落拖出一张半旧的竹制躺椅，直接摆到了院子里古槐树下，阳光最好的位置。
然后，她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闭上眼睛。
初秋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透过槐叶缝隙，在她脸上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山间的风吹过，带着草木清气，拂动她额前细软的碎发。
耳边隐约传来隔壁几个院子里孩子们兴奋的叽喳声、跑来跑去的脚步声，还有对未来的种种憧憬猜测。
那些声音很近，又好像很远。
苏柳什么都没想，只是放松了全身的筋骨，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和微风拂过皮肤的触感。
重生以来的紧绷、麻木、以及对那诡异系统将信将疑的期待，似乎都在这片刻的慵懒中被晒得融化了一些。
一个时辰，就在她半梦半醒的晒太阳中，悄然溜走。
直到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刻意热络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柳柳？你是柳柳吧？我叫孙慧，就住隔壁乙字院！咱们以后可算邻居啦！”
苏柳懒洋洋地掀开一点眼皮。
一个看起来比她大几岁、约莫十岁出头的女孩站在院门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但浆洗得很干净，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用红绳扎了两个辫子。
脸蛋圆圆的，眼睛很亮，透着股山村孩子特有的勤快劲儿和一种急于融入新环境的小心翼翼的讨好。
苏柳认识对方。
孙慧，原名是叫二丫之类的吧，如今改了个“慧”字，聪慧的慧。
很典型的、试图通过改名和积极表现来抓住仙缘、改变命运的底层孩子。
苏柳只瞥了一眼，就重新合上眼皮，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态度敷衍得不能再敷衍。
孙慧似乎有些尴尬，但很快又扬起笑脸，主动说起：“柳柳，管事说要去广场听课了，咱们一块儿去吧？我看好些人都提前去占好位置呢！去晚了就只能坐后面，听不清仙师讲什么可亏大了！”
苏柳这才慢吞吞地从躺椅上坐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也没看孙慧，径直往外走。
孙慧连忙跟上，一路上还想找话题，问苏柳多大了，从哪来，和苏叶天灵根是不是很熟……
苏柳要么“嗯”，要么“哦”，要么干脆不答，步子不紧不慢，却把孙慧急得够呛。
等她们到广场时，那片不大的空地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果然如孙慧所说，前排的好位置早被占得七七八八，都是些机灵或者性子急的孩子。
孙慧见状，“哎呀”一声，踮着脚左顾右盼，好不容易在中间偏后一点的地方找到两个挨着的空位，连忙扯苏柳的袖子：“柳柳，快，这里还有地方！”
苏柳却像没听见，目光扫过全场，径直朝着广场最边缘、一个的角落走去。
那里只有一张歪歪扭扭、看起来不太稳当的小板凳，孤零零地放着，显然没人愿意选。
她走过去，一屁股坐下，还顺手把小板凳往后挪了挪，让自己更彻底地隐在角落的阴影里。
“柳柳！”孙慧急了，跑过来压低声音，“你坐这里干嘛呀？这么远，又偏，仙师说话都听不真！快到前面来！”
她指了指自己好不容易占到的中间位置。
苏柳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这里也能听到。”
心底默默补充：角落才好发呆啊。
而且，什么宗门规矩、杂役职责、基础引气……
她上辈子在杂役堂蹉跎了那么久，早就倒背如流了，有什么好听的？
无非是些“安分守己”、“勤勉劳作”、“仙道艰难需持之以恒”的老生常谈。
孙慧见劝不动，看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跺了跺脚，还是跑回自己占的位置上去了，只是频频回头，眼神里满是不解和一丝被拒绝的受伤。
距离正式开讲还有一会儿，广场上渐渐热闹起来。孩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
“听说引气入体后，就能学法术了！最基础的‘除尘术’也好啊！”
“不知道杂役都要做什么？希望别太累……”
“我想去灵植园！我爹说我跟草木有缘！”
“我想学制符！哪怕是最低等的清洁符呢！”
“苏叶天灵根真好啊，直接去内门了，还有长老亲自教……”
叽叽喳喳，充满了对未知仙途最质朴的憧憬和幻想。
苏柳坐在角落里，背靠着冰凉的柴垛，听着这些充满希望的话语，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一片漠然的空旷。
这些小孩啊……
完全不知道，一脚踏入这修仙界，便是深似海。
从此再无安逸，只有永无止境的争斗、算计、资源的掠夺、境界的攀爬。
卷生卷死，大多数人也不过是垫脚的泥，连朵浪花都溅不起。
像她前世一样。
她百无聊赖地垂下眼，盯着地上爬过的一只小蚂蚁。
这时候，负责授课的师兄来了。
简单自我介绍后，对方直奔主题。
“……前三月，主修《蒙训》，识文断字，通晓基础符文、经脉穴位。三月后考核，合格者，方可领取《基础引气诀》与对应属性入门功法。不合格者，留级再习三月。”
“宗门规矩，杂役弟子年满十六之前，需达练气三层。届时未达者，或遣返凡俗，或留作终身杂役，再无仙途可能。”
寥寥数语，便定下了未来数年的基调。
识字是门槛，修炼是目标，而十六岁，则是一道冷酷的筛选线。
台下嗡嗡的议论声小了些，许多孩子脸上露出了紧张和急切。
苏柳坐在角落，对这些规矩早已麻木。
这时候，她脑海中的系统面板，竟也随之刷新了内容：
【宿主：苏柳】
境界：练气0层（0/1000）
（注：练气期共十二层，每层经验值需求为1000点）
灵根：五灵根（金10，木60，水15，火22，土8）
修炼速度模拟（仅吸纳天地间木属性灵气，理想状态）：
每日木属性灵气转化效率 ≈木灵根值 ×基础系数 = 60 × 0.01 = 0.6 点灵力/日
境界提升预估（仅靠自行吐纳，无外力、无瓶颈）：
从练气0层至练气1层（需1000点灵力） ≈ 1000 / 0.6 ≈ 1667 日 ≈ 4.56 年
从练气1层至练气12层大圆满（需12000点灵力） ≈ 12000 / 0.6 ≈ 20000 日 ≈ 54.79 年
综合预估（计入五灵根分流损耗、小境界突破概率衰减、杂役劳作时间占用等现实因素）：
理论抵达练气三层时间 ≈ 13.69 年
冰冷的数据，残酷的推演。
“呵呵。”苏柳在心底发出一声短促的、没有任何笑意的气音。
比前世模糊的感知更精确，也更绝望。
单修木系，理论上都要四年半才能跨入练气一层，这还没算其他四系灵根拖后腿导致的灵力分流、杂质干扰，以及每个小境界那随着资质递减而越来越可怕的突破失败率。
十三年到练气三层？怕只是最乐观的纸上谈兵。
她盯着面板上那刺眼的“五灵根”，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地冒了出来，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尖锐：
“系统，”她在心里问，声音没什么起伏，“你能洗掉我多余的灵根吗？或者，把金、水、火、土的灵根点，全部转到木灵根上。”
与其拖着四个累赘，不如集中所有养分，供养那唯一还算有点希望的“木”。
【不建议宿主进行此类操作。】系统的回答立刻响起，依旧是那刻板的调子。
“为什么？”苏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因为，在同等资源与机缘下，均衡发展的五灵根潜力上限，远高于单灵根或双灵根。五灵根，才是最强的。】
苏柳：“？？？”
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或者这破系统是不是中了什么幻术病毒。
五灵根最强？
这简直是修仙界亘古未闻的最大笑话！
是个人都知道灵根越少越纯粹越好，修炼越快，瓶颈越少。
五灵根？那是废物的代名词！
似乎是察觉到她强烈的质疑与荒谬感，系统面板上的数据再次变动。
苏叶的信息被调取出来，以对比的形式呈现：
【参照个体：苏叶】
境界：练气0层（0/200）
灵根：火系天灵根（火100）
修炼速度模拟（仅吸纳天地间火属性灵气，理想状态）：
每日火属性灵气转化效率 ≈ 100 × 0.01 = 1.0 点灵力/日
境界提升预估（仅靠自行吐纳）：
从练气0层至练气1层（需200点灵力） ≈ 200 / 1.0 = 200 日 ≈ 0.55 年
苏柳的目光死死钉在那行“练气0层（0/200）”和“1.0点灵力/日”上。
看，这就是差距。
天壤之别。
苏叶的起点，是她耗尽一生都无法触及的终点。
人家一层需要200经验，她一层需要1000；人家一天攒1点，她一天攒0.6点，这还是在只修木系、理想化的状态下。
“宿主，请振作。”系统的声音竟然试图模拟出一种鼓励的语气，虽然依旧生硬，
【您的数据核算基于最简模型。需知，同境界下，五灵根修士灵力总容量约为单灵根修士的五倍。灵力恢复速度与综合续航能力，具备天然优势。】
五倍容量？续航强？
苏柳这次连“呵呵”都懒得给了，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续航强？有什么用？”
她在心里反问，带着前世积压的所有不甘与嘲讽，
“一辈子困在练气期，任人宰割的续航吗？斗法时，别人一道精纯的火剑术就能破开我五倍容量但驳杂稀薄的灵力护罩；逃命时，别人御剑瞬息千里，我靠着‘续航强’多跑几步然后被追上拍死？”
她想起前世死前，隐约听闻苏叶已是筑基圆满，触摸金丹门槛。
而她，到死都在炼气期打转，像个笑话。
“一辈子在底层，灵力再多，也不过是更耐打一点的沙包，或者……更持久的炉鼎。”
最后一句，她说得极轻，却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
广场上，那位练气五层的师兄已经开始讲解《蒙训》的第一课，孩子们聚精会神，生怕漏掉一个字。
苏柳依旧坐在角落里，阳光移动，她的一半身子陷入了更深的阴影中。
系统面板上，积分悄然跳动了一下：【持续摆烂行为判定有效，对仙途彻底悲观，拒绝振奋。计时累积：10时辰。奖励积分：10点。当前总积分：10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