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冷月如钩，挂在这片古林虬结的枝桠间，漏下些惨淡破碎的光。
篝火早熄了，只剩几点猩红的余烬，在夜风里明明灭灭，映着几张或愤怒或冰冷的脸。
苏柳站在圈子外，一身鹅黄的裙衫在晦暗光线里显得单薄又扎眼。
她背挺得笔直，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那点锐痛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实感。
李师兄的嗤笑尖锐刺耳，眼神刮过苏柳的脸，满是嫌恶，“苏柳，你可真够恶毒的！苏师妹心善，不与你计较往日，你倒越发蹬鼻子上脸，简直……不知廉耻！”
旁边瘦高的赵师弟立刻接上：“就是！那天晚上我亲眼瞧见，你摸进大师兄屋里，衣服都脱了……呵，不好好修炼提升修为，尽琢磨这些鬼蜮伎俩。”
“还有苏师姐那传承，也是你能肖想的？好在传承有灵，慧眼识珠，看不上你这等心思龌龊之人！”
“何止！上回在沉雾谷，那头碧眼毒狼獾怎么就偏往大师姐那边扑？苏柳，你敢说不是你做的手脚？大师姐平日如何待你？灵药、指点，哪次少了你一份？你这白眼狼！”
每一句指控落下，苏柳的身子就几不可察地绷紧一分。
她猛地抬眼，看向被众人隐隐护在中央的苏叶。
苏叶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裙角沾了些草屑，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那双总是温润含笑的眼，此刻平静地望着她，那平静底下，是深深的失望，和一种终于看清的疏离。
“不……我没有！”苏柳的声音冲出喉咙，干涩发颤，“推妖兽？我没有！那传承……那传承本就该有能力者得之，我不过是想试试……自荐枕席更是胡说！你们凭什么……凭什么这样污蔑我！”
“污蔑？”李师兄啐了一口，“事到如今，你还狡辩！”
苏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她上前一步，目光落在苏柳脸上，依旧没什么怒色，只是彻底的凉：
“苏柳，往日种种，我曾真心视你为友。灵根优劣，从来不是行恶的借口。”
她顿了顿，字句清晰，落地有声：“自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前路漫漫，你好自为之。”
“不……苏叶！不！”
苏柳瞳孔骤缩，下意识想伸手去抓，指尖只碰到冰凉的空气。
那决绝的背影刺痛了她，一直强撑着的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委屈、不甘、怨恨，还有那深不见底、日夜啃噬她的惶恐，轰然冲垮了堤坝。
“我有什么错？！”她尖声喊出来，眼泪猝不及防滚落，冲散了脸上最后一点强装的镇定，露出底下痛苦与扭曲。
“我就是想变强，怎么了？！我灵根差，五灵根！杂得不能再杂的废物体质！我能有什么办法？！”
她环视着那一张张或冷漠或厌弃的脸，声音嘶哑，字字泣血：“你们呢？天灵根，双灵根，最不济也是个三灵根！你们随随便便打坐几个时辰，抵得上我苦熬数月！”
“宗门发放的丹药、灵石，好的永远先紧着你们！
我不争，不抢，不自己想办法，难道就活该一辈子垫底，活该被人瞧不起，活该……活该像今天这样，被你们随手就丢下吗？！”
她吼得声嘶力竭，眼泪糊了满脸，精心描画的眉眼一片狼藉，只剩下赤.裸裸的、令人不适的怨毒与崩溃。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这些天才，懂什么？！你们懂夜里灵气滞涩、寸步难进的滋味吗？懂看着旁人一日千里、自己却原地踏步的恐慌吗？！呜呜……”
林间只有她崩溃的呜咽在回荡，衬得夜色更寂，风声更冷。
众人看着她，眼神里最后一丝可能的松动也消失了，只剩下彻底的厌烦与冰冷。
“冥顽不灵。”李师兄丢下四个字，像扔开什么脏东西。
没人再说话。
苏叶沉默着，其他人也沉默着。
他们开始收拾所剩无几的行装，动作利落，眼神不再分给苏柳半分。
篝火的余烬被一脚踢散，几点火星飘起，迅速湮灭在黑暗里。
不过片刻，人影消失在古林深处不同的方向。
彻底被丢下了。
苏柳僵在原地，脸上泪痕未干，身体因为激烈的情绪和夜寒而微微发抖。
环顾四周，黑黢黢的古木张牙舞爪，远处不知名妖兽的嗥叫隐隐传来，更添阴森。
深入骨髓的冷，还有后知后觉、汹涌而来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左侧密林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像是风吹叶动。
苏柳汗毛倒竖，猛地扭头。
一个身影慢悠悠踱了出来。
是个中年模样的男修，穿着藏青色的法袍，布料尚可，但袖口衣襟处沾着些不明污渍，显得有些邋遢。
他面容不算丑陋，甚至称得上端正，但一双眼睛，此刻正上上下下打量着苏柳，那目光黏腻湿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与淫邪，像毒蛇的信子舔过肌肤。
“哟，”他开口，声音沙哑，拖长了调子“我当是哪家的小仙子在哭呢，原来是只被丢了的小野猫。”
苏柳惊恐地后退一步，背脊抵上一棵粗糙的树干，退无可退。“你……你是谁？”
男修不答，眼里的光越来越亮，混合着贪婪与令人作呕的兴奋。“啧啧，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啊。刚才那些话，我都听见了。”
他舔了舔嘴唇，“心够狠，手段够毒，可惜，道行差了点，没玩过人家名门正派的小天才们。”
他嘿嘿低笑起来，肩膀耸动：“不过嘛……恶毒的小美人，正配我。跟着那些伪君子有什么前途？不如跟了我，哥哥教你些……真本事。”
那“真本事”三个字，被他咬得暧昧又下流。
“不……你别过来！”
……
苏柳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撞得像要跳出来，冷汗浸湿了单薄的里衣。
“苏柳，你怎么了？做噩梦了？”一个软糯糯、带着真切担忧的童音在耳边响起。
苏柳僵硬地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七八岁年纪，眼睛又大又圆，清澈得能映出人影，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是苏叶。
缩小了整整一圈，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穿着粗布衣裳也掩不住灵秀的苏叶。
她……？
苏柳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小小的，肉乎乎的，手背上还有几个浅浅的窝。
这不是她那双因常年做杂役、练习粗浅法术而略显粗糙的手。
她慌乱地四处张望。
这是一艘巨大的飞舟，船身笼罩在淡淡的青色光晕中，平稳地穿梭在云层之间。
船舱里，或坐或卧着十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大多兴奋又忐忑地扒着船舷看外面的云海，也有几个怯生生地缩在角落。
这是……玄月宗的接引飞舟！
是她六岁那年，被测出身具灵根（虽然是最差的五灵根），被带回宗门的时候！
她重生了？
回到了噩梦开始的地方？
巨大的冲击让苏柳一时失去了所有反应，只是呆呆地坐着。
前一刻被同门唾弃、被邪修逼至绝境的冰冷绝望还残留骨髓，下一秒却回到了这个充满希望的起点。
命运跟她开了一个何其残酷的玩笑。
苏叶见她只是发愣，不说话，小眉头担忧地蹙起，伸出小手想碰碰她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仙师说还有半天才到呢，你再睡会儿？”
指尖还未触及，苏柳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后一缩，避开了。
苏叶的手僵在半空，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和一丝受伤。
苏柳移开视线，心口堵得发慌。
是了，这时候的苏叶，还是因为出自同个山村，把她当妹妹照顾的好姐姐。
不是后来那个光芒万丈、让她嫉妒到面目全非，最终与她割席断义的天之骄女。
可是……重来一次，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还是那个五灵根的废物。
玄月宗最低等的杂役，耗尽心血，用尽手段，蹉跎到死，也未能突破炼气期。
再来一遍，不过是把那份绝望和无力的挣扎，再漫长地重复一次。
滔天的疲惫感席卷而来，比前世任何一次算计落空、任何一次修炼无果都要沉重。
她忽然什么都不想做了。
算了。
就这样吧。
她慢慢地、认命地重新躺了回去，背对着苏叶，面向冰冷的舱壁。
眼睛睁着，里面却一片空洞的死灰。
重生的惊涛骇浪，迅速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麻木。
挣扎有什么用？算计有什么用？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就在她彻底放弃思考，心如枯井时——
【叮。检测到宿主心态：持续性绝望，间歇性认命，长期性无力，符合‘摆烂’核心定义。绑定程序中……】
【‘摆烂就能赢’系统绑定成功。】
一道没有任何感情起伏、却清晰无比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苏柳死灰般的眼珠动了动。
什么东西？
【本系统为概念型辅助灵器。核心规则：只要宿主保持‘摆烂’心态与行为，即可根据摆烂时长与质量获得积分奖励。积分可用于兑换系统商城物品。】
系统？灵器？摆烂……有奖励？
苏柳扯了扯嘴角，连苦笑都欠奉。
幻听吧。
濒死前的癔症，居然延续到了重生后。
也好，总算有点不一样的动静，虽然更荒谬了。
她有气无力地在心里嘀咕：“奖励？能让我这破五灵根变好吗？能让我直接筑基、结丹吗？”
尽是痴人说梦。
【权限不足，无法直接提升宿主境界。但可提供辅助。】
系统刻板地回答，【提示：宿主从未真正了解自身灵根构成。】
随着这句话，一个半透明、微微发光的虚幻面板，突兀地悬浮在苏柳的“眼前”，只有她能看见。
【宿主个人面板】
姓名：苏柳
骨龄：6岁
境界：凡人
灵根：五灵根
·金灵根：10（禀赋极低）
·木灵根：60（禀赋中等）
·水灵根：15（禀赋低下）
·火灵根：22（禀赋低下）
·土灵根：8（禀赋极低）
（单项灵根值满值为100，数值越高，对应属性灵气吸收、转化效率越高，法术修行加成越高）
备注：检测到宿主木灵根禀赋突出，远高于其他四系，存在隐藏潜力。
这个大坑，终于开始填了，走过路过，大家留个收藏吧
吐槽：女主宝宝的名字，本来叫柳苏的，结果，文案改了五次，每次一刷新又变成苏柳，算啦算啦，看来小柳儿也更想叫苏柳，那就叫苏柳，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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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