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五年,又是一年秋日。
商州的柿林本应是丰收的大好时节,一颗颗汁水饱满的柿子挂在树梢,就像元月时的灯笼,喜气洋洋。
不远处应当是黄澄澄的麦田,风一吹,麦穗儿弯下腰去,露出几张辛苦劳作的脸,粗麻袖子抹一把汗。
可如今,这片养育了无数代人的土地,却浸满鲜血。
温麟趾睁开眼睛,天空染着异样的红,破损的旗帜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寒风卷着死亡的气息,灌进他腹部的巨大伤口,牵扯的五脏六腑都碎裂了一般。
“有没有……”
有没有人还活着?
他想问,开口却不成调,活像只呜咽的野兽。
身旁的尸骸层层叠叠,半天之前,他们都还是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人,如今却面目不清的躺在冰冷的土地上。
天上只剩一颗星辰,光辉熠熠的注视着他,好似在嘲笑着他。
“啊——啊!啊!”温麟趾躺在层层叠叠的尸骸当中,像是无法再忍受一般,痛哭出声。
此时此刻,换做是谁,都无法将眼前的人和那个丰神俊逸的少将军联系到一处。
温麟趾也曾有过美好的时光。
那时他以为世间不过如此了,一切最好的东西他都拥有。直到父亲身亡,府邸破败,皇室争权夺势,琅朝覆灭,百姓流离失所。
他看着沃土被一寸寸的焚烧殆尽,看着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一个个的倒在面前,直到看着熊熊烈火将自己焚烧。
可老天偏不让他死。
他重生了,回到父亲死后的第三年。
重来一次,他打定主意要救护天下,就像他的父亲一样,以自己的身躯护佑住黎民百姓。
可无论他以什么样的方法,无论他做出怎样的尝试,最后的结局却好像已经被写定,并不会因他而做出改变。
他也总是在定安五年的秋天死去,再投入下一次的轮回。
究竟是为何而让他这样活着呢?
究竟是为何要一遍遍地重复、一遍遍地尝试,再一次次地让他面对无法改变的结局呢?
风扬,火鼓噪,一片不知沾了谁的血的枯叶飘飘荡荡,落在了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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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军,少将军。”有人叫他。
温麟趾猛地睁开眼睛,身上早已被冷汗浸透。眼前是京中老宅熟悉的模样,他深吸几口气,竭力将自己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身上的伤口早已消失无踪,只有心口那种被撕裂的疼还在。
他知道,在刚才的那个景致里,他已经死了,如今是再一次的轮回。
“怎么了?”他尽可能平稳地问道。
“宫里来人,请少将军进宫一趟。”
温麟趾眉头微蹙,按照他的记忆,今晚是不应该有这样的传召的。难道……他按捺住内心的期冀,试探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今日是定安初年,九月初三,马上天就要亮了。”一句话,又将他打回谷底。
温麟趾方才还在想,这或许只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如今却只能苦笑,循环的起始时间点从未发生过变化,都是在定安初年的九月初三。
自己的父亲,昭武将军,于三年前被淮南道一刺史奏报通敌舞弊,已于军前自戕。
当时的温麟趾还在絮州府中,听人来报后,祖母没过多久便病故了,母亲也变得疯疯癫癫。
只是这奏报在昭武将军死后,便也没了后章。不上不下不清不白的,只留年少的温麟趾守着日渐破败的府邸。
他可以是罪臣之子,也可以是名臣之后,一切都取决于皇上的态度。
温麟趾深吸一口气,坐起身来,快速整理一番后跟随宫人一道,走进浓重的夜色之中。
##
宫人将温麟趾带到永安宫,记忆中这里一直都是富丽堂皇的,熏炉里升腾着袅袅药香。
德明帝像每次轮回的开始一样,背对着他。
金龙袍,白玉冠。
仅仅是时间不同。
德明帝接下来的话他早已倒背如流,应当是:“子修,絮山纷争不休,那里有许多你父亲的旧部,如今三年丧期已过,你去协同,朕最放心。”
重来过太多次,温麟趾甚至知道德明帝会以何种表情何种语气说出这句话。
在不断地循环之中,温麟趾尝试过前往絮山建立武功,也尝试过弃武从文,他当过武将当过佞臣,然而一切都是枉费。
他的命数,会终止于定安五年的秋日。
这一次,自己又当如何呢?
然而,德明帝转身,说出让他始料未及的话语:“子修,你擅长骗人吗?”
温麟趾一怔,这是……重生到了其他的时间点?
不。
在任何的时间点,德明帝都从未与自己有过这样的对话。
他连忙跪下:“臣清清白白,从未有过欺君之事。”
“快起来快起来。”德明帝伸手将温麟趾拉起来:“朕并非兴师问罪。此次呢,是想让子修帮朕个忙。”他略一停顿,“朕有一个女儿,名叫李成圭。”
李成圭。
温麟趾记得很清楚,这是德明帝唯一的一个女儿,自小便倍受宠爱,但这也仅限于她的前半生。
在自己的数次循环之中,李成圭的结果都不如何好。
有次她被贬为庶民发配,死在了苦寒之地;有次驸马陆居平拿她祭旗弑君夺位;有次她被拉到战场前,结果被战马踩踏而死……
这些还仅限于温麟趾知道的关于李成圭的结局。
总而言之,李成圭在诸次循环中的存在感并不强,风暴确实一直在她身边,但也仅仅因为她是皇室中人。
德明帝并不知道温麟趾此刻所想,继续说道:“成圭出生那日,有火流星降世,国师判其是天上霹雳火,有旺国之运。只是这火象太重,需得先以龙脉压十八年,不能对外显其尊贵。之后送出京城,以山川之力克化吸收。朕当年托辞公主身体孱弱,养在佛寺当中,不知子修可否记得?”
“是,子修记得。”温麟趾回道。
在温麟趾关于李成圭有限的记忆中,这位公主殿下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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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自己真实身份后,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层出不穷,嚣张跋扈,总体说来甚至可以说是恶劣。就连那位驸马陆居平,都是被她抢来的。
德明帝:“可实际上,成圭被朕养在京中一处宅子。朕以经商为名,每隔一段时间便返回家中。除了管家是朕以前的内侍,知晓此事,帮朕遮掩,其余丫鬟小厮一律不知她就是当朝公主。包括成圭自己。如今成圭刚过十八岁生辰,依照国师所说,她需得出去游历山川。朕就想着装一场病,以让她肩负家业之名,让她出去走走。子修觉得如何?”
温麟趾回得很规矩:“公主殿下得陛下宠爱,定能克化火运,安显康泰。”
德明帝踱了两步,一甩袖子:“可就在昨夜,成圭不知怎得竟掉进天运河中。我留在她身边的内侍说,她嘴里念着什么被丢下,不知是何方宵小竟敢造次!”
“当然,也有可能是得知成圭身负国运,故意害她。”德明帝咬牙切齿:“如今看来成圭并不安全。朕便想着子修你行事想来妥当,又有一身好武艺,若是有你随同她出行,定能安全无虞。”
温麟趾恍然之间明白了德明帝的意思,自己生在絮州长在絮州,服丧三年,又是不被待见的罪臣之子,鲜少有人来往,京城之中识得自己的人少之又少。若是公主微服出行,自己岂不是作为跟随的最好人选?
德明帝沉默片刻,随即压低声音,说道:“子修,昭武将军之死,朕亦记在心中。朕看着成圭的时候,也时常想起你。你们两个年龄相当,处事却极为不同。成圭天真可爱,子修却如此谨言慎行。朕时常想,若是昭武将军尚在,你定然也无需如此。”
温麟趾暗自思忖,倘若真的游历山川,他亦能去往淮南,打探那刺史为何诬告父亲。也能去往岭南道,结识尚未发迹的陆居平,看他究竟是何想法。
“臣,愿以命护得公主安全。”温麟趾拱手说道。
得到满意的答复,德明帝便挂上了笑脸:“当年昭武将军案未有定论,朕已下令彻查,想必子修归来之时,便能得到一个答复。此次陪同成圭出行,凡事低调,切莫让她发觉有人在照拂。朕也无需她经商一路能赚多少,若是亏了也权当买个教训。但也不好亏太多,毕竟都是朕的私库。子修做事向来妥当,想必定能将朕的成圭好好送回京城。当然,如果能揪住害成圭落入水中的幕后黑手,那更是大功一件!”
“臣遵旨。”
“皇上,上朝的时候就要到了。”伺立在外的福秋小声提醒道。
“嗯。”德明帝又看了温麟趾一眼,说道:“今日成行记要寻伙计,子修当知该如何做。”
温麟趾微愣,他本以为德明帝这般说法是早有打算,想要将他作为护卫交给公主,可谁知竟是要让自己随意发挥?
但皇命在前,他只得应下。
“早去做准备吧,成记行的位置可是紧俏得很。”
温麟趾就这般稀里糊涂地被请出了皇宫。
人方站定,又感觉到热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蝉声呱噪不已,不肯停歇的“知了知了”,而温麟趾,却实在是“不知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