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鸡食的老人、拉着妈妈手的孩子、聊天的女人、扇扇子的男人、在泥地上写字的少女、树后偷看的少年……没有她认识的人。
但她判断自己已经完成了手册C003指引的第一步:找到人类聚集地。
“这是哪家的姑娘?”老人放下手里的瓷碗,急匆匆地走出院子:“怎么弄成这样?”
辛圭眼睛缓慢聚焦,直到人像清楚,一个有些驼背的老奶奶在她面前站稳。眉头紧紧皱着,嘴角也往下压,一条条细小的纹路挤在一处。
【实验手册·新世界情绪观测版v1.0
样本001:
对象:不明身份老年女性
场景:夜间巷口,发现一名浑身湿透的陌生人
表情:眉头紧锁、嘴角下垂
初步推测:对方不高兴。】
辛圭:“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老奶奶个子不高,只能抬头看她。
眼前的姑娘还有未褪去的脸颊肉,眼睛又黑又大,眼头圆圆的,双眼皮呈出流畅的扇形,在眼尾以下垂做结。本就是钝钝的长相,偏偏唇珠也明显,更显得委屈。
“还好这破天热,不然要着凉。”老奶奶念叨着,拎了块旧草席子过来垫在地上:“你先坐。阿钱!你过来!”
扇扇子的男人从树下跑过来:“娘,怎么了?”
“你在成记行上工,见过的人多,认识这是哪家姑娘吗?她一个人没魂儿了似的从那边过来,就只是哭。”
哭?辛圭摸了一把脸,水涔涔的。
她回忆了一下光忆星的定义:【人体状态词条03:哭泣。眼部自动流出液体,伴随胸口发闷。从功能上看似乎没有必要,但会展示出人物软弱的性格。】
阿钱歪着头,试图借着些许月光中辨认出来者。
“小姐?!”阿钱吓得声音都破了,他看看辛圭来的方向,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仔细看过:“小……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小姐?是在说我吗?
【稳定人格手册·异世界观察项目C004:在缺乏身份信息时,可暂时沿用对方给予的称呼,以降低环境警惕,大大减少被异世界清除的可能性。】
辛圭默默在心里选择了“采纳”。
“娘!赶紧,拿块干净布子给小姐擦擦,我去成记行叫人来!”阿钱脚下匆忙,扇子也不要了,塞给老奶奶,人就跑了。
老奶奶听了,赶忙回屋拿布子。再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自家孙女在往辛圭手里塞东西,奶声奶气地说:“别哭别哭,看,这是什么!”
辛圭低头看掌心,是一块小小的黄色月亮。
“是糖呀!爹说摔倒了没关系,可以吃糖的,吃了糖疼疼就飞走啦。”女娃看着糖,吞了下口水,又努力把视线从糖上挪开,很熟稔地摸摸辛圭的头:“疼疼飞走啦。”
小小的手掌摸在头顶,辛圭突然感觉鼻子一阵酸楚,她伸手揉了揉,将那块“月亮”放进嘴里。
只有一点点甜,还掺着说不上来的味道,和光忆星的糖不一样。
但……好吃。
辛圭认真在心里记录:【新世界饮食观察01:糖—疼疼飞走。
推测:这里默认的安抚流程包含食物糖分。
批注:糖分确实能迅速升高血糖,刺激大脑释放多巴胺,带来愉悦。】
没一会儿,一辆马车拖着黄蒙蒙的尘土,急匆匆赶来。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从车上冲下来:“姑、姑娘?!”
辛圭下意识回了一句:“您好。”
男人脚下一晃,险些扑通跪下,却很快把慌乱压下,他将带来的披风裹在辛圭身上,又看见她额上的伤口,说话哆哆嗦嗦:“姑娘脑袋疼不疼?眼睛能看清吗?手指能动吗?”
辛圭抬手晃了晃,老实回答:“能看清,能动,脑袋确实有点疼。”
“没事没事,”男人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辛圭还是在安慰自己,“姑娘人没事儿就好,怎么就……弄得这么湿?”
这是一个需要谨慎作答的问题。
根据异世界观察项目C003第三条条例,应当避免暴露自己来自其他世界。
辛圭斟酌了一下,决定用一个她认为相对温和的版本:“我被丢进河里了。”
从光忆星的角度,这个说法很准确。清除项目执行完毕后,她被扔到了这里。
辛圭很认真地观察对方紧皱的眉头,这里的人为什么都这么容易不高兴呢?
男人震惊地瞪大眼睛,眉间的纹路更深:“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他好像更生气了,辛圭害怕自己说错话,连忙修正说法:“我是说,就是那种,很像被丢下来,但也有可能只是我脚滑自己掉下去了……”
男人眼皮抖了抖,心里却已然翻江倒海。
他比谁都清楚,眼前的这位姑娘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小姐。她是德明帝亲自交到自己手上的、要藏在市井间十八年的当朝公主殿下!
她怎么可能自己跑出家门?怎么会自己掉到河里?等等!她刚才说是被人丢进河里的,难道是有人知晓她的身份?
还没等他理清头绪,辛圭又给了他一记重击:“请问您是……?”
噗通一声,男人这回真的跪下了:“奴……小的是福伯啊,是姑娘的管家。”
管家?
辛圭很快想起了曾经看过的相关资料——人类的一种古代社会结构中存在的称谓。
福伯爬起来深吸一口气:“总之,先回家。姑娘要是病了,小的一条命也别要了。”
辛圭默默记下:在新世界,命是一个量词。
她依照条目C004,暂时披着福伯给自己安的身份,乖乖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车厢里铺着干净的垫子,角落点着炭盆,发出极细微的噼啪声。辛圭一凑上那炭盆,就忍不住往前挤了挤,像只取暖的猫。丫鬟递上茶碗:“小姐,喝口姜茶压压惊。”
辛圭接过碗猛灌一大口,温度刚好,但里面却有一股刺喉的味道,辣得她舌头发烫,眼眶发热。“咳,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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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坏掉了吗?”
丫鬟笑道:“姜茶味道辣些但是好的。”
辛圭看着手里的茶碗:【新世界饮食观察02:水,可以有味道。辣=口腔刺痛+眼眶发热,本地人视之为好。】
马车前行,木轮由泥土地压上青石路,产生轻微的颠簸。
辛圭本想靠着眯一会儿,脑子里却总有乱七八糟的画面跳出来:艾谷平静地吃着饭、撞上玻璃的鸦群、狐狸冰冷的身体。
马车慢慢停下。外面脚步匆匆,车帘被掀开,夜风里有股淡淡的豆面和油脂的香,连带着某种木头干燥的味道一起涌到辛圭面前。
“到了。”福伯扶她下车:“姑娘小心脚下。”
辛圭踩在坚实的青石地面上,她像是不太放心,又用脚掌来回踏了踏,直到确认周围一切都是坚固的,这才抬头看。
眼前是一座不算大的木质结构宅邸,门匾上写着两个大字——李府。笔画有点飘,写字的人像是有点忍不住显摆自己的书法。
橙黄色的光由半开着的宅门里散出,隐约能听见院子里有人走动的声音。
一名中年女性由内急匆匆走出来:“我的姑娘啊!这是怎么了?!”
她的声音一出来,空气好像被搅动了一下,某种看不见的东西顺着风扑到辛圭身上——不冷,也不疼,却被刚才那些酸意又翻腾了起来。
辛圭反应慢了一拍:“您……您好。”
这句“您好”说出口时,她才忽然意识到,光忆星那头的清除程序已经执行完毕了。
辛圭,已经被光忆星丢掉了,稳定值重回一百。
而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眼前人却是满脸心疼,伸出手臂迎接她,好像她不是随便的什么垃圾。
辛圭觉得自己像是要感冒,鼻子又酸涩起来,眼眶发烫,胸口也闷闷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噗通”“噗通”,它跳的很好。
“张妈,别愣着了,快带姑娘回屋换身干衣裳。”
“对对。”被唤作张妈的中年女性嘱咐道:“再叫个大夫,多塞点银子,让他快点过来。”
辛圭被张妈护着走进大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小巷灯火昏黄,巷口的柿子树长得歪七扭八,你家蹭两枝,他家挂三枝,叶子也有肥有瘦有疏有密。一片枯叶抖了抖身子,不能说毫不留恋,但仍从树枝上毅然决然地落下。
晚上,辛圭躺在全新的床上,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河,从那山涧奔流而下,撞碎石头,卷走枯枝烂叶。后来那河长出了爪牙,变成一头虎,把自己撕成无数碎流。老虎身上起了火,火焰舔过树、舔过屋顶,最终又将自己吞噬。
光忆星上说,真实存在的人不会做梦。但她却一遍一遍的做梦,梦见自己被撕开、重组、燃烧。
她以为自己是唯一受梦境困扰的那个,却不知道,在离她并没那么远的地方,有一个人,正反复梦见同一个秋日,反复梦见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死去,反复把自己的死期经历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