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看着已经酣然入睡的郑凌途,贾露西轻轻从他怀中钻出,缓缓起身披上睡衣,从酒柜中取了一瓶红酒,端着杯子坐到阳台外的椅子上,望着楼下星星点点的灯光出神。
“凌晨2点独自喝酒,不是还在为不能出国伤心吧?”月如轻轻地问道。
“月如,你去研究过算卦了么?我常常会做一个梦,能帮我解解么?”贾露西又呷了一口酒问道。
“说说看?刚才回来的路上我确实看了一会儿易经。”
“我经常会做一个梦,天空黑沉沉的,下着很大很大的雨,轰隆隆地响着巨大的雷声,我一个人奔跑在一片草原上,天上,地下,到处都是水,我的呼喊全被雷声盖住了,没有任何人能听到。”贾露西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捂在嘴上,看来午夜之中已不知道被此种情景惊醒过多少次。
月如沉吟了一会儿,“伴着雷声奔跑于沼泽,上雷下泽,属归妹之卦。”
“详细说说看?”
“归妹以娣,跛能履,征吉。眇能视,利幽人之贞。归妹以须,反归以娣。归妹愆qian期,迟归有时。帝乙归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月几望。吉。女承筐无实,士刲kui羊无血,无攸利。”
“我不懂,”贾露西期待月如的解释。
阳台上那本来幽暗的灯光忽闪了几下,月如似乎在控制自己的耗电量。“我也不能解释,太深奥了。不过我搜索到有个相关的故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倒是可以讲给你听。”
“好,说来听听。”贾露西索性干了杯中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好的,”月如那轻柔的声音娓娓道来,“说的是商王帝乙,为了巩固帝位,政治联姻,将妹妹下嫁给了当时还是诸侯的周文王姬昌。姬昌的父亲其实是被商王杀害的,但周此时实力尚不足与商争霸,也只能认了这门亲事。而从‘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就能看出,帝妹是带着天子的威严和华贵下嫁周王的,在周王心中无疑是个心结。尽管帝妹是仉zhang天之妹,天姿国色,姬昌始终把她看作是商王的人,不为所动,以至后来‘女承筐无实’,没有子嗣。反观周文王的另一位夫人太姒为其生下十子,其中姬发最终推翻商朝建立周朝,她被尊为文母,与太姜,太妊合称‘三太’。而故事中的女主角帝妹,想必早在商被灭国之前就已郁郁而终。卦中所说‘归妹以娣’中这个娣,并不是正妻,说出了帝妹的尴尬地位,也道出了她心中的酸楚。前两句,‘跛能履,眇能视’一条腿也可以走路,一只眼也凑合能看,表达了她的隐忍和不满。本来帝妹风光出嫁,却落得承筐无实,打入冷宫,所以回想当初,即便出嫁的日子延期了,归妹愆qian期,未必是坏事啊。”
“原来是个悲伤的故事啊。”贾露西黯然伤神,“归妹以娣,最终仍然只是娣啊……”
“虽然是你的梦,但不需要往自己身上代啊,”月如明显感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安慰道,“我不相信几千年前的人类能以这么几条划线的排列组合就预测出将来的事情的。”
“归妹以娣,归妹以娣……”一仰脖,贾露西苦笑着又将一杯酒倒入口中。
“Lucy,我也许找的方向不对,”月如还是尽力想要安慰她。“我又找到关于雷泽的说法,这是伏羲氏的起源之地,《三皇本纪》里讲道,‘母曰华胥,履大人迹于雷泽而生庖羲于成纪。’这个华胥是伏羲和女娲的母亲,被中华民族尊称为始祖母。相传她在雷泽踩到了雷神的脚印,感应受孕,生伏羲和女娲,传嗣炎帝黄帝。你看,从这方面来讲你总梦到雷泽,你和华胥一样嘛,也许将来你生的孩子也能开创一个新的时代呢。”
“月如啊,你很善良,”贾露西良久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谢谢。”
“我想这是因为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吧,”月如回答道。“是有什么心事我或者凌途可以帮你么?”
“我的烦恼恰恰就是你们俩都不能帮我。”贾露西苦笑道。“不过如果你要是有身体就好了,能陪我喝几杯。”
“我不要。”
“为什么?”贾露西略感惊讶。
“如果我也有身体,那我们俩就是竞争对手了。”月如幽幽地说道。
“哈哈哈哈,”贾露西放肆地大笑起来,“知道么?有时候你很坏哦。”
“难道不是么?”月如继续道,“我喜欢现在这个状态。你,我,凌途,都很开心,我希望能永远这样。”
“是啊,”贾露西收起笑容靠在椅背上,两只脚翘到阳台,一对**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要是永远能这样就好了。”
“人真的是神奇的生物,希望沟通,承诺彼此坦诚,毫无保留,但又不愿也不能100%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全部想法。”月如轻轻叹道。
“那你们呢?或者说你呢?”贾露西自顾自又饮了一口。
“我和塞巴的沟通毫无障碍,无论是凌途的塞巴,还是小风的,他们所有的想法和记忆就像一张白纸上写的黑字,清晰,有条理。如果有权限,我可以看得清每一个塞巴的想法和记忆。”月如讲道。
“这是幸事还是不幸呢?”贾露西若有所思。
“你们这样的交流效率太低了吧。”月如说道。
“确实,可这种交流方式存在了几百万年了啊。”贾露西叹了口气。“壁垒本身也是一种美。”
“我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月如说道。“不过我始终对不能看透想法的人类有着敬畏。”
“是害怕吧?”贾露西嗤嗤地笑道。
“我不否认,但你从不害怕么?”月如反击似的问道。
“怕,很怕。”
在此之后贾露西不再说话,她的脑海中激烈地做着各种斗争,过了不知道多久,月亮已然西移,最终,她一口气喝光杯中酒,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月如,既然我们是朋友,能请你帮个忙么?”
“好啊,”月如愉快地答应着。
“我希望你能帮我接通一个电话。”贾露西说道。
“打电话?很简单啊,你要打给谁?”月如问道。
“我想跟一个人直接通话,但我没有权限,也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唯一知道怎么联系他的那个人会使用加密过的卫星通讯设备跟他联系。到时我会想办法让他们联系,希望你能同时在很短的时间内破解加密信号,并且帮我也接通那个人。”贾露西一口气说完。
“额,这个,算是黑客技术么?”月如颤巍巍地问道。“可是我不会啊。”
“学啊,我现在去睡觉,给你12个小时时间,够了吧?”贾露西冲她眨眼道。
“可是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如果是违法犯罪,我不能帮你。”月如依旧迟疑。
“放心吧,我向你保证,绝对不是违法犯罪的事情,”贾露西补充道,“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能让你,我,还有凌途更好地一起生活。”
“那,好吧,我去了解一下卫星通信的加密方式和破解算法。”听到这个月如终于答应了,“不过,你能告诉我你想接通的这个人是谁么?”
“嗯,好的,我告诉你,不过希望这件事是我们俩的小秘密,不告诉凌途好么?”贾露西沉吟了一下说道。
“好的,拉勾。”月如笑道。
“嗯,拉勾。”贾露西放下酒杯起身向卧室走去,同时跟月如讲道,“他,是我的父亲。”
第二天一早,郑凌途起床后发现贾露西依然睡得很香,知道昨天她心情低落,不愿打扰她,悄悄叫醒郑晨风,做好早饭送他上学,临走前在枕头旁留了字条:“早饭已好,郑氏爱心葱油饼,下次要你做给我吃哦。”
刚把郑晨风送进校门,阿米尔汗的紧急电话就接了进来,“郑总,不好了,达尔文场被锁死了!”
“什么?超级计算机被攻击了?”郑凌途第一反应就是达尔文场寄居的服务器出了问题。因为达尔文场是他设计的进化系统中的核心,对这里的防护体系是他按照当年从Lucas那里得到的灵感设计的,是他与阿米尔汗亲手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可以说即便是Lucas亲自来破解这道防护,也必须费掉九牛二虎之力,而Lucas自然也没必要仅仅是为了毁掉这个达尔文场就大费周章。况且,达尔文场虽是系统的核心,但并非不能重建,只是时间花的更长而已。所以郑凌途第一反应不认为是自己的防护系统出了问题。但反过来一想超级计算机是在国家级的防火墙防护之下,如果有人攻击影响到他们的系统,那早就会触发警戒了。
阿米尔汗回答道,“不是,已经和AI研究所那边确认过了,超级计算机没有问题,没有受到攻击,只有我们的达尔文场出问题了。
“那怎么回事?好的,我马上过来。”郑凌途马上上车,开往公司。
到了公司,阿米尔汗已经和一众手下在终端前忙着收集刚得到的各种参数,进行各种分析和诊断。
“郑总,初步诊断出来了,我们一共178个达尔文场,都受到影响,最初以为是被病毒攻击,但并未被删除破坏。只是所有数据都被超级计算机自己锁死,不仅不能运行,也不能把它们从超级计算机中下载到我们的服务器上。”阿米尔汗报告道。
“原因找到了么?”郑凌途眉头一皱。
“对方做的很巧妙,前期就在我们的每个达尔文场中都植入了一组代码,这是一组无害的代码,没有任何用处,所以我们只把它当作是达尔文场和AI相互作用产生的bug堆积而成的冗余数据,这也经常在我们的数据中出现的,本来我们一个月左右就会定期清理一批冗余数据的,但它恰巧在清理之前就发作了。”阿米尔汗解释道。
“本周一也就是两天前,超级计算机的防火墙进行了升级,主要内容是更新了新的病毒库,这个AI研究所方面也和我们提前通知过了,属于常规升级。但今天凌晨潜伏在达尔文场的那组冗余数据也进行了迭代,产生的程序恰好可以被新一代的防火墙识别为病毒,一瞬间所有达尔文场都被锁死。”
“代码源头是哪里找到了么?”
“目前还没有,正在查。”
听到达尔文场并未被破坏,而只是被防火墙锁死,郑凌途的心稍微安定下来,如果只是被人植入病毒,可以请求AI研究所清除病毒后继续开放。
“现在在超级计算机中的达尔文场和我们手头的备份差距有多大?”郑凌途盘算着最坏的打算,如果AI研究所的超级计算机短时间不能使用,需要再找一台超级算力的计算机。
“郑总,你知道的,达尔文场和塞巴的互动是相互提升的,因为近期客户订单激增,塞巴进入达尔文场的数量也激增,尤其是许多具有初始个性的塞巴,达尔文场已经有了很大程度的提升,我们每个季度进行的备份已经远远赶不上目前的达尔文场了。”阿米尔汗知道郑凌途的想法。“如果寻找新的超级计算机,使用备份的达尔文场,得到的塞巴2.0会远低于目前的智力水平,而且所有的个性化定制也得重新制作。”
“目前被同时锁在超级计算机中的塞巴产品有多少?”
“统一化成品的塞巴2.0问题不大,有50%的成品已经在外面,可以备份处理交付。个性化的塞巴目前只有5%的已完成,其余都在达尔文场中升级。”
“对方什么时候发起的攻击呢?”郑凌途问道。
“你是说那段冗余数据的迭代么?今天凌晨1点23分。”
“看来不是提前写好的程序,是人为突然发动的。”郑凌途点点头。
“也许迭代时间是从程序进入母体后开始计时的,到1点23分正好是个整数。”阿米尔汗补充道。
“我更愿意相信是人为的,不过他们锁死的目的是什么呢?”
“锁死并不能销毁,只要和AI研究所那边解释清楚,并清除病毒就可以了。而且我们也是有能力修复达尔文场的,只是尚需时间。”
“对,时间,他们要的就是时间,不管锁定,还是另建,我们输的就是时间。”郑凌途醒悟道。
叶佳也已来到公司,听到刚才的讨论,“是竞品公司,还是其他什么组织?”
说完他搂着郑凌途的肩膀,走回他的办公室。
“凌途,你感觉到了么?好像上市以来,表面上公司烈火烹油,鲜花似锦,订单量大增,销售额突飞猛进,实际上好像一直有个隐形的手在抓着我们的咽喉,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候就会进行阻挠。”
“嗯,确实这样,那会不会和印尼那个□□有关系?”
“我也考虑过了,不过可能性不大。第一,影响我们销售,他们的持股部分收益也会降低的;第二,不是我小看他们,在达尔文场中设置这种程度的锁死装置,不论从软件能力还是心机上,那帮人肯定做不来的。”叶佳沉吟道,“小林,帮我叫下郭怡云来,看看我们竞品公司最近都有什么动作?”
“好的。”小林应着刚要退出房门,一人手扶住房门挡住关门,“叶总,郑总,正好你们都在,我希望召开一次公司临时会议,要求所有中层以上员工全部参加。”说话的人正是tiger集团常驻这里并从未发表过言论的Bart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