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阶》 第1章 引子 迪士尼乐园,华灯初上,旋转木马旁,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公主服,一只手拉着爸爸的指头,另一只手抱着一个紫色的毛绒兔子在排队。 “爸爸,等下我要坐那个粉色的小马!” “嗯。” “那个带翅膀的。” “嗯。” “你看到了嘛?就是那个!” “好的。” “爸爸,等下坐完这个我还要去小飞象!” “好的,今天陪你玩到关门。” “耶!好棒!” “不过,”男人犹豫了好久,“今天玩完,爸爸就走啦。” “那我还是得等到明年过生日的时候才能再见你么?”小姑娘眼睛里的光暗了下去,手里的兔子耳朵也耷拉了下去。 “……恐怕这次不行了,你到上学的年龄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男人缓缓地说道。 “什么?!!不行,我不要!!!”小姑娘大喊着哭了起来。 “别哭,我们还能视频嘛。”男人安慰道。 “不行,不要!”小姑娘哭的声音更大了,男人只得将她带出了队伍,坐到旁边草地上。 “我不要~,我一定听话,我每天跑步再也不哭了,我每天多写五页计算题,我每天多弹十遍钢琴,好不好?你不要走嘛,我一定听管家叔叔的话,再也不哭了,你别走嘛。”小姑娘抱着爸爸的腿哀求道。 男人的头硬生生转向别处,不敢看她,甚至都不敢看那只被扔在地上的兔子。 良久,小姑娘哭累了,抱着爸爸的腿站了起来,男人俯身捡起来那只兔子,摸着她的头,跟她说道,“乖,爸爸答应你,今年的生日送你一个礼物,就是爸爸可以满足你任何一个愿望。以后只要你叫一声,紫兔兔,这是我们的暗号,好不好?”说着把兔子递给了小姑娘。 “紫兔兔,紫兔兔!我要爸爸不离开!”小姑娘又带着哭腔讲道。 “除了这个愿望,好么?”男人声音也开始颤抖了。 这时园区灯光暗了下来,终于,激动人心的烟花秀要来了。 “不!别放烟花!“小姑娘大喊着,因为她知道,烟花是迪士尼最后的节目,也是她今晚最后与爸爸在一起的时间。而她的声音早被淹没在欢乐的人海中,像是一滴泪珠跌入大海,没有任何的变化。 迪士尼的烟花肆意地撕开着夜空的宁静,人们笑着,欢呼着,只有一个声音在哭喊着,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听到。直到最后一朵烟花消逝在深黑色的夜里,小姑娘的哭声也戛然而止。她接过男人递给她的兔子,疯狂地撕扯着,直到一只耳朵被撕破,然后她用尽全力把兔子扔向了男人,哭着坐倒在地,直到远处一个身材极其高大,穿着黑色西服打着领结管家模样的男人走来轻轻把她抱起来,向园外走去。男人默默捡起了那只兔子,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直到人群散光,周围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第2章 初见 2035年的8月2日18:00,华灯初上,一个小型的产品发布会在上海黄浦滨江会议中心举行。在缤纷繁华的沪上,这个会议厅并不显眼,它坐落在黄浦区卢浦大桥附近,25年前的世博会原址上。 虽然远离外滩万国建筑群,但当年的审美让它仍采取了巴洛克式的欧式风格,这与近几年来该区域周围尽是玻璃的幕墙以及炫目的外挂巨屏相比稍稍显得有些不协调。不仅是造型不协调,部分立柱虽未外墙剥落,但也些许泛黄,反而让它在现代造型的建筑群中更显厚重。 “返璞归真正是我们的理念。”叶佳晃着手中的红酒杯,透过挂在杯壁上的红色,尽量修饰着自己刚刚下的言论。面对这个相识超过15年的同学,这点儿挂壁的红色显然还不够醇厚到可以掩饰住他的尴尬。 不过郑凌途并没有在意这些,毕竟在如今杀红了眼的AI领域能拿到C轮融资,决计不可能仅仅只靠自己的产品。虽然郑凌途自认为不是理工宅男,在本科期间也拿过辩论大赛的冠军,但那是胜在严谨的逻辑和机智的反应。论运筹帷幄,资源整合和商业运作方面,他还是很佩服叶佳的。除了对自己产品的信心,对老同学这份了解和信任也是他最终放弃在研究所工作的一个原因。 “走到今天多不容易啊,你不得多谢我当时把你从研究所捞出来,你才悬崖勒马啊。”叶佳呷了一口酒,脸没有红。 “少来了,救世主,是谁把我从朝九晚五旱涝保收的研究员变成了7天24小时没工资的CTO 安保 保洁?” “乔帮主当年也就1美元年薪嘛” “那不是还比我多1美元吗?” “好啦,嘿嘿,准备好了么?等下发布会就开始了,调整一下自己心态。” “说真的,为什么让我去发布会?” “你比我更适合产品发布,万一有人问产品技术细节你更专业。” “CEO这个时候可以再让CTO来解释更专业的问题嘛,再说了发布会上会有多少同行问细节?尤其像我们这样的发布会,也就百来平米的会议厅,而且估计线上的人来的都不一定比线下的多哦。” “好啦,还有10分钟上台了,告你实话吧,你的气质更适合做发布,给人第一印象靠得住,加油。” 以郑凌途的经验,叶佳对一个问题的前两个回答往往都不是真正的答案。不过又有什么所谓的呢?其实这个公司里里外外,除了产品是自己的,所有的企业间合作,员工吃喝拉撒,公司日常事务等等都是叶佳一手一脚完成的,甚至连专利的申请都是叶佳去跑的,自己顶多算是技术入股。没有叶佳,也就不会有自己的事业,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这是在研究所绝对想不到的生活,郑凌途还是很感激这个老同学的。 “喂,我说,咱们的公司是有限责任公司吧?”临上台前郑凌途回头揶揄了一句。 “滚吧!”叶佳笑骂道。 和刚上台时的略显局促不同,展开技术论述的郑凌途在自己的领域侃侃而谈,近几年来历经各种困难,当初在AI研究所的一个想法,终于变成了真实的产品上线发布了。 一番绚丽华彩的VCR介绍完产品的各种功能后,郑凌途再次登台,“塞巴斯蒂安,这款AI是一个全方位为您个人量身制作的系统。他将胜过历史上任何一位真正的管家,除了没有一口地道的伦敦腔。当然,如果需要我们也可以安排。” 一个有点尴尬的笑话,现场稍微有点寂静,环视了一下台下十来人的记者,以及三五架直播所用的摄像头,郑凌途知道,这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叶佳靠各种关系拉过来捧场的。应该没有再多的钱买掌声了吧?公司没什么名气,但对产品他还是有自信的。 郑凌途扶了一下眼镜继续说道:“大数据时代,相信大家已经对个人**数据的流出习以为常了吧?与其让各类平台按照它自己的算法决定推送给你什么东西,不如找一个AI专门管理你的选择。” “对的,我们的算法是为你量身打造的。这款AI除了最初将您已有各个APP的使用记录导入外,还将与您陪伴一个月的时间,在此期间与您深度交流,自主学习您的各种癖好习惯和选择考量,最终形成的选择将完全是综合研判各种因素的最优解,一定会好过您自己的选择。” “同时,塞巴斯蒂安还有另外一个很好功能,就是它的反向保护功能。它将屏蔽所有您在其他软件中留下的购物,旅游,交友等方面的选择,使得各类其他软件无法向您倾销自己的意向。比如您在购物做决定时,可以有两个选择,一完全信任塞巴斯蒂安的推荐,二完全信任自己的选择,关闭所有推送的意愿,此时您将看到购物软件展示出的零意向货架。打个比喻,您就好像皇帝微服私访时在天桥市场看到的所有一切。” “当然,对于管家本身是否会对您**有过多的掌握,您也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进行设置。除了初始对**条件的设定以外,在一个月内的接触期间,每一个之前未出现过的类型均会得到您的一次额外确认。” “并且在您认为有任何冒犯时,可以随时将塞巴斯蒂安卸载,绝对不会在服务器端任何角落留下您的任何数据。这是由我们的专利技术进行保障的,并且也是得到国家公证处的认证。”说到这里不由得再次感谢一下叶佳的运作协调能力。 “对于这款产品的价格和销售渠道,可以登录我们的网站,会有专业人员接待您的详细咨询。谢谢大家的参与!除了可以随意享用现场的甜点和美酒以外,另外有一个好消息就是,凡是今天来现场的各位朋友,均能免费获赠一套我们公司提供的塞巴斯蒂安1.0版。” 不出所料,现场并没有尖叫,只有零落的掌声。乔布斯第一次的发布会也不是万人空巷嘛,郑凌途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收拾起激光笔准备下台,旁边叶佳已经挑着大拇指准备迎接他了。 “不好意思,我们的发布会没有提问环节么?”一声清冷的提问打断了现场各人即将离席的动作,有人已经下意识地抬手看了一下手表。但当这个声音从角落里缓缓走出来的时候,众人随即放下了不耐烦的心态。 说话之人身材高挑,脚踩高跟鞋,一袭鲜红色晚礼服,乌黑的长发披在光洁的肩膀上,五指染着鲜红指甲的素手晃着一杯红酒,新月般的脸旁挂着两颗水晶耳坠,两弯如水的眼睛望着郑凌途。 郑凌途回头看了一眼叶佳,满眼尽是惊讶。后者也一头雾水,抓着头皮也想不出这是自己什么时候请的人,而且他敢打赌,在郑凌途演讲之时这个人一定不在台下,否则在一群牛仔裤休闲服的记者群中鹤立鸡群怎么可能没人注意到。 不过叶佳还是反应迅速,瞟了一眼仍在开着的直播相机,立刻走上前来,“当然有,欢迎欢迎,这样大家能更深入地了解我们。” 她并没有理会叶佳,如水的眼睛仍望着台上的郑凌途。“您刚才似乎对各类平台对用户的购物习惯的算法不屑一顾,那凭什么我可以相信你的软件更了解我?而不是更误导?” “这您可问对人了,郑总正是这款AI的研发创始人,这位小姐,请问您是?”叶佳笑着问道。自报家门应该是媒体的常规动作,以此既可以了解对方,也能延缓如此突兀的提问对郑凌途的冲击,让他多点时间组织一下语言。而对方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依然保持沉默,只是眼睛仍然望着郑凌途,会场有了一段不短的尴尬时间。 “额,这个嘛,”郑凌途又扶了一下他的眼镜。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动作,不是扶眼镜腿,也不是扶眼睛鼻托,而是右手食指圈起来向上顶一下右边眼镜框的下边缘。看到这个动作叶佳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我们的算法并不是简单地搜集用户购物或者浏览页面的习惯,而是基于全方位了解的基础上对您行为的预测。” “怎么理解全方位?” “塞巴斯蒂安之所以称之为管家,他不仅仅是要帮助您完成购物,出行,阅读等等已经做过的选择。而是要帮您做出基于您的喜好的最优选择,哪怕这是您从没遇见过的领域。” “我问的是搜集方面如何做到全方位?比如我洗澡的时候伸手取哪瓶沐浴露也算么?”女郎魅惑地一笑。 正想来打圆场的叶佳暂缓了脚步,这可尽是博眼球的直播内容哦,流量为王的现在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也算,从算法上来讲,只要您有授权。”郑凌途稍顿了一下。“对于人生而言,正是有每一个不同的选择导致了我们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我们曾经多少次为错误的选择懊悔过呢?今后只要使用我们的算法做出的选择,会优于您基于经验做出的各种判断,也优于各类目前已在市面的各种软件,在此方面我们有绝对的自信。” “呵呵,郑总说话还是很豪迈的,我喜欢您这个风格,不过怎么证明比别人强呢?”那弯眼眸泛出的温柔光芒和犀利的言语不甚相符。 “这个您问到点子上了,是否您之前与AI的交流中总能感到每个AI的回答都是正确,且滴水不漏的逻辑自洽,但对自己真的没什么帮助?那是因为它们的算法没有勇气去选择。而我们的理念是要给出有意义的建议,而不是正确的废话。而且我们采取的是达尔文体系算法,是我们研究团队在AI自主学习的基础上,历时五年完成的项目,在……” 叶佳打断了他的话“在我们严格的实验体系下完成了对针对各种状况应用场景的测试,当然啦,这次免费赠送给各位的版本也算是我们的初版,请大家能在使用的过程中不吝提出宝贵意见,之后我们会有更让人期待的版本面世的。现在呢我们可以尽情享用现场的美酒和美食,如果还有需要深入交流的问题,可以再与郑总畅饮时聊聊,欢迎大家都来为我们建言献策!” 众记者纷纷散去,有几人四下逛逛去找些饮食品尝,有的则直接选择下班。 随着众人逐渐散去红衣女子径直走向已到台下准备送客的郑凌途和叶佳,嫣然一笑道“郑总,现在没人了,可以帮我解释一下达尔文体系算法是什么意思了吧?” “哪有这么穷追猛打的记者,小姐,问了这么多问题,连一个问题都不回答我,太不公平了吧。” 叶佳头一歪笑着说。 “好吧,叫我Lucy吧,我是i易网的记者。”Lucy的语气终于缓和下来了,呷了一小口红酒,转头对叶佳浅浅一笑,嘴角挂起一弯小小的酒窝。 “哦,原来是陆小姐啊,失礼失礼。”叶佳端起酒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嘴上打趣,心中却在想着何时自己请到了这么大牌网站的记者。 Lucy扑哧一笑,手背抬起来挡住了那欲滴的红唇,接着把酒杯交在左手,大方地伸出右手,“我姓贾叫露西,所以英文名也叫Lucy,叶总,你果然名不虚传。” “别叫总,叫我叶佳就行。人家还没结婚呢,都被你叫老了。” “那您二位可真是年轻有为啊,听说你们是同学?”Lucy头一转,又看向了郑凌途,顺势酒杯一举。 “额,我,不喝酒。”郑凌途明显不如刚才在台上镇定自若。 “算啦,他一向不喝酒的,再说了,我每次还得指望他送回家呢。”叶佳也举杯碰了一下Lucy的杯子。 “那太好了,我正发愁,喝了叶总这么好的酒,万一人事不省,代驾都叫不来了,正好请郑总把我送回去,可以不?”双肘支在桌上,望向郑凌途,Lucy脸上还真的闪出了一抹红色。 “不是说了么,别郑总叶总啦,叶佳和老郑,放心,护花使者的光荣使命就交给老郑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叶佳朝郑凌途眨了一下眼。 “我车里还堆了不少东西,贾小姐会不会介意哦。本来今天计划送出不少管家系统,不过人来的好像不如预计的多。”郑凌途为难道。 “没关系,只要有副驾的位子就可以,那我先去车里拿下东西哦,顺便换个装,等我哦。”说完Lucy放下酒杯扭身向外走了,像一抹红云飘了出去,杯口还留着红唇的温度。 “额,真是个急性子哦,也不急着问达尔文了。” 郑凌途望着Lucy飘渺的背影问叶佳。“话说,为什么你不让我会上跟她解释呢?这发布出去不是对我们公司宣传效果更好么?” “Christian Louboutin” “啥?” “红色晚礼服配镶钻红底高跟鞋,这品味和搭配可不像是个小记者哦。兄弟,你小心点哦,哥们儿这么多年花丛中可没被蜜蜂蛰过。”叶佳抿了一口酒。 “图啥呢?” “图你呗。” “去你的吧,我心里只有你嫂子。”郑凌途眼光一暗。 “说真的,小风马上要上小学了,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叶佳搂着郑凌途的肩膀,靠在兄弟旁边,五年前的经历又都浮现在他俩脑中,即便不是当事人,那一幕的惨状让叶佳都不忍回忆。 第3章 回忆 2030年的深秋,夕阳下,落叶纷飞,杨浦大桥下面徜徉着一条瘦长的人影。这条小路上本就人迹罕至,清洁工更是来不及处理每日的落叶,而这恰好让法国梧桐的阔叶撒满小径,脚踩上去悦耳的莎莎声。本来铺满道路的落叶,被郑凌途来回踱出了一条小径,随着影子越来越长,他知道,这个决定必须得做了。 掐灭了手中空烧的烟头,郑凌途转身向大路走去。转角处梧桐树的背后竟然还有一个人,看样子也在这里站了很久了。郑凌途看到她先是一惊,随即问道“来很久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嗯,我看你今天吃饭的时候筷子总悬在那里,就知道你有事情在考虑,这里是你每次有心事的时候就一直来的。”她的声音好像是从远处飘来的那么轻柔。 “天凉了,出来的时候也不说披件衣服。”说着郑凌途把风衣脱下来披在她娇小的肩膀上,心疼地握着她冰冰的小手。 “少抽点烟啊。”头靠在郑凌途怀里,她轻轻的说着。 “放心,我有数。”发丝里飘来的阵阵香气总能让郑凌途的心绪宁静下来。 “决定了么?”她头靠他的在胸口,声音好像直接传进郑凌途的心中。 “嗯,只是这样又得让你受累了。” “不是说好了么,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韦所长对你我都不错,我这么走了,他肯定会很失望啊,而且,我担心你会不会被穿小鞋啊。” 她抬头看着郑凌途的双眼,“你有梦想现在又有可以抓到的机会,如果因为我不去,将来能甘心么?”她笑了,笑也是轻轻的,在这寂静的街上好像怕吵到谁。“放心吧,韦所长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他还能把我怎么样呢?”她幽幽地说道。 “嗯,那我明天就去交辞职了。”郑凌途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一旦做好决定,就不再多想,接下来就是计划下一步如何让自己的产品与资本对接的事宜了。“对了,你出来很久了吧,小风呢?睡了么?” “没有,他干爹带着呢。” “啊,你又把我儿子交给那个托不牢的家伙啊,一直没个正经样子,别被他带坏了。” “你呀,别总盯着别人的缺点说,我知道你是无心的玩笑话,但是也不好。”她的声音永远是轻轻的,好像怕影响了树叶落地的声音。 “他不在这你还不让我说啊。” “嗯,我不喜欢看你抱怨的样子。” “嗯,好吧。”郑凌途扶着爱人缓缓地由这条僻静的小马路转向大道,再向前走一个街区,就可以回到他们的小区了,叶佳和他们买在同一栋楼,因为一直单身,所以每天混迹在郑凌途家蹭饭吃,久而久之他在郑凌途家的时间都长过在自己家里的时间。要不是房子没那么大,这个不害臊家伙早就搬个枕头过来睡了。 郑凌途的妻子闵月如是他在AI研究所认识的同事,虽然年龄比他小,但因为是本科毕业入职的,比郑凌途还早进研究所两年。她性格温柔平和,平时说话从来不急,永远是慢条斯理,做事十分踏实仔细,再加上没有激进的进取心,被研究所安排做一些基础编程的工作,各种底层的编程和极其枯燥的bug调试在她那里总能一点点被顺利完成,永远找不到她出的错误。这也是她能在人才济济的AI研究所中虽不是出身名校,也毫无建树却能长期稳定受到所长重视的原因吧。 而郑凌途则不同,他研究生期间就在国际AI大赛中拿过各类奖项,拒绝导师的读博邀请,毅然加入了以韦天行为所长的上海AI研究所。他天资聪颖,性格沉稳,扎实的理论基础,再加上对人工智能无比推崇,近乎狂热的崇拜,让他在工作中忘我地投入。几年内即被评为所内最年轻教授级高工,所带领的团队研发出的AI完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挑战,在学术界获得了一致的认可,受到了韦天行的青睐。 而叶佳虽然本科和郑凌途是一个专业的,但上学期间就不安于学业,喜欢参加各种社团,结交各类朋友,毕业之后也没一份工作做了超过一年,时常几个月也不去找工作。但他同一些朋友一起做做投资,帮之前的同学朋友做各种牵线搭桥的事情,却也混得风生水起,甚至拉着郑凌途在印尼注册了一个贸易公司,虽然是挂着高科技的名字,但实际做着一些倒买倒卖的生意,却也能维持着数年不倒闭。只是他每天混在郑凌途家里还不知道帮着收拾打扫,让心疼老婆的郑凌途没少说他。 与郑凌途结婚一年后,闵月如为他生下了一枚男婴,取名郑晨风,小名小风。郑凌途工作比较忙无法顾及家庭,鉴于他们二人在研究所不可替代的位置,韦天行所长竟然破天荒地给了闵月如一年多的产假,之后还允许她可以居家办公照顾孩子,这在其他同事眼中看来,一向雷霆严厉的韦天行这一做法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也有同事对郑凌途的才华啧啧称赞,据说他手中掌握的那套AI智能系统足以让AI研究所傲视当今所有科研院校。这才是韦天行给他们夫妻如此宽厚条件的原因。 虽说如此,家中事务里里外外都由闵月如一人打理,再加上要哺育襁褓中的小风,原本身体娇弱的闵月如更是雪上加霜。叶佳这段时间倒有了不少改变,找到一份较为稳定的工作,据说是为美国某些投资人对国内各个行业进行深入调研。每天半夜与美方开会沟通,白天除了睡觉以外,总会过来给闵月如搭把手,小风也十分喜欢这个干爹,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总是追着叶佳屁股后面到处跑。 夕阳正在落下江面,郑凌途和闵月如牵着手漫步从街角走来,穿过红绿灯就可以进小区了。对面的三楼阳台上,叶佳已经看到缓缓走回来的二人,抱起身旁的小风,指给还不太会说话的他看。 自从走到路口闵月如就一直望着窗子,看到儿子朝她挥手,她也微笑地招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超过了郑凌途。 就在这个时候,街角处突然转来一部轿车,就像是要漂移过弯的感觉,丝毫没有减速,轮胎上冒着青烟,横着对着他们二人冲了过来,一切都是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郑凌途被这车尾部撞倒在地,而闵月如则被车头横撞着飞了出去,就好像一片羽毛一样,飘飘然落到了十多米外的远处。 车子打着旋撞到旁边的梧桐树上才停了下来,气囊完全弹开。郑凌途趴在地上,在那一霎的空白之后,只感觉到嘴中和鼻息中全是泥土和腥味,挣扎着向着妻子的方向努力转着头,但就像是散了架一样,浑身无法动弹,他用尽力气大喊,可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激荡之下,登时晕了过去。 直到很多年后,叶佳都会在午夜被当时的惨景折磨到无法入睡。闵月如在这场车祸中当场死亡,郑凌途则在ICU中抢救了整整两天才脱离了危险期。这期间如果没有韦天行所长亲自到场帮着处理事故以及垫付手术费用,怀抱着小风的叶佳真的应付不来这种场面。 从老家赶来的郑凌途父母见到苏醒的儿子后只有老泪纵横。闵月如却从小父母双亡,寄养在表姨妈家里,一直寄人篱下,小心度日,随着她来上海读大学之后,以及表姨妈也于前几年过世,她与表姨父家更是甚少来往。这次她的表哥不远万里赶赴上海,照他的说法是要为表妹讨个公道。 然而这次事故却迟迟不能得到赔偿,因为肇事车主一直坚称自己的车辆是自动驾驶系统出了故障,该车自动加油门撞向行人,而自己抢夺方向盘但未成功,监控视频也能证明他所说的车辆刹车痕迹,以及方向变化甚至飘逸的情况。 汽车公司否认了他们公司所造产品的自动驾驶具有比驾驶员干预更高级的智能系统。而且提供给交警各种车辆的设计数据,以证明尚处于自动驾驶L3级的驾驶软件,无论如何不可能主动撞向行人,而且还是在有过明显刹车操作的人为干预下。肇事车主一直坚称无辜,但想要证明这个技术性问题,并且打赢官司并不是几个月的问题。保险公司也以判决未下为由暂不赔偿。 眼见拖延下去也没什么希望的表哥,一狠心决定回去了,临走前向妹夫的朋友借了点来回的路费,还没上火车,就把表妹的手机号删了。 郑凌途醒来后,一个星期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一句话也没有问关于闵月如的情况,因为没有人提,他便心里清楚得很了。郑凌途每日眼睛总是望着天花板,无论父母如何劝说,叶佳日以继夜地陪伴他,以及韦天行的各种安慰鼓励,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眼看着儿子这个样子,郑凌途的父母日夜煎熬,一天天形容枯槁,直到一个人打破了这个情况,此人名叫令狐光。 令狐光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他之前是一名缉毒刑警,办事雷厉风行,不拘俗套,剑走偏锋,但往往能出奇制胜,屡获嘉奖。可惜他桀骜不驯,屡屡得罪上司,四十五了依然没有一官半职,调任三个行动组依旧奋斗在一线,而他的每一任领导还都偏偏因为成功破获重大案件能节节攀升。 终于令狐光因为一次贸然抓捕行动,并未及时通知总部,暴露了我方卧底,不仅造成了卧底的牺牲,还搭上了同组两个年轻刑警的性命,断了埋伏两年的暗线,之前搜集的证据也不复存在,令狐光被通报批评,赶出了缉毒大队。之前同时期进来的一位战友此时已升任交警大队长,主动接受了他,从此令狐光成为了一名交警。 一周若干次案件问询后,令狐给已与叶佳和郑凌途的父母十分熟络,郑凌途对妻子如此的一往情深让他这个见惯了生离死别的老刑警也十分感慨。今天他又一次来到了病房,从医生那里得知,郑凌途身上的各种外伤已经开始愈合,骨折处也已接好,只是撞击造成的脑震荡依然还会让他不时剧烈的头痛。 令狐光走进病房,看到双眼深陷的郑凌途的母亲,坐在床边唉声叹气,正准备给儿子削一个苹果。 “伯母,我来吧,您歇会儿。” “令狐警官,你太客气了,每次过来看凌途我们已经非常感谢了。” “他父亲和叶佳出去了?” 郑凌途妈妈放下苹果,悄悄把令狐光拉到门外,手捂着嘴巴,呜咽着说到,“今天是月如出殡的日子,他们俩都过去了,诶,这个苦命的孩子啊,竟然家里都没个人送送她。呜呜呜” 令狐光扶着郑凌途妈妈,但他那如炬的眼光早已透过门缝扫到了病床上郑凌途的手颤抖着握紧了床单。“伯母,能让我和小郑单独呆一会儿么?” “啊。有什么事情么?” “没事儿,我和他聊聊,时间正好也不早了,您去食堂吃点午饭再休息一下吧,陪侍很熬人的,我替您陪陪他。” 看着警官的坚持郑凌途妈妈一边道谢,一边急匆匆走到外面和丈夫打电话去了。 令狐光开门走进病房,坐在床旁,拿起削到一半的苹果继续削起来。郑凌途双目紧闭,浑身颤抖,两行热泪不断地向下淌。 “哭出来吧,会好受些,今天送她走,你一直这样她走得不安心。” “……” “我理解你的感受,当年我也眼睁睁地看着毒贩把我一个最好地兄弟一刀捅死,他是在我怀里一点点地冷下去的。” “……” “知道我为什么站起来了么?因为他最后和我说的话是,‘抓住他!’。我还没抓住他,不能趴下。不管我是交警也好,是片儿警也好,哪怕把我这身警服撸了,我也要抓住他。” “我不喜欢看你抱怨的样子” “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少抽点儿烟” …… 脑海中闵月如那婉约恬静的脸庞浮现出来,只是这最后几句话,再也没办法听得到了。终于郑凌途的情绪像开闸的洪水一般,连日来积蓄的哀恸倾泻出来,被子蒙在头上嚎啕痛哭。 哭了半晌,被子下面没有了声音,令狐光轻轻拉开被子,郑凌途双眼充满血丝,直盯盯地看着他手中刚削完苹果的刀子,这种目光令狐光太熟悉了。 “小郑,你是一个聪明的人,也是一个重情的人,叶佳,还有你父母不可能陪你一辈子,路是你选择的,想想你的儿子。” “……” “兄弟,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来看你么?因为你的眼神,和当时的我一样,幸运的是我走出来了,希望你也可以。” “……” “好吧,我给你一个消息,肇事司机和汽车公司的审判下个月要开庭,当然这只是初审,审判完,双方可能还会上诉。我私下问过双方的律师,他们都认为汽车公司胜面较大。如果开庭,可能还会需要你的证词。而你的案子要在这之后才能决定如何赔付。” “以上是我作为处理这起事故的警察来向你传达的信息,下面的话是作为一个朋友,或者说老哥,把你当作曾经的那个我来对你说的。” “你老哥我从事刑警20多年,看人不会看歪的,我和那个肇事司机谈过不止一次,我看得出来,这个司机没有编谎话。自动驾驶什么的我是完全不懂,但我听说你是人工智能的专家,会不会对汽车人工智能驾驶也可以仔细研究研究?包括汽车公司提供的和没有提供的各种资料。话我说到这里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吧。”说完令狐光站了起来,把苹果和刀都放在床头。看着郑凌途眼中的光芒逐渐发生了变化,刚才已力竭的手又握了起来,令狐光慢慢退出了房间,转身想走的时候背后被沙哑的声音叫住了,“光哥,谢谢。” 最终这个案件因为证据不足肇事司机起诉汽车公司失败,该案被定性为危险驾驶导致意外发生。除了保险公司与肇事司机外,汽车公司也本着人道主义的目的对郑凌途进行了一定的赔偿,同时还不忘在各种自媒体上进行了一波宣传。 郑凌途在头几个月废寝忘食地研究自动驾驶的人工智能,并且通过各种关系和手段去搜集证据。甚至叶佳还不知道从哪里结识到了一个叫做Lucas的黑客,在他的帮助下,郑凌途竟然拿到了汽车的各种底层逻辑搭建规则,但经过各种论证,不论从任何角度来讲,这种L3级别的自动驾驶简直算不得是人工智能,正如汽车公司在法庭申辩一样,它的车机系统根本不可能做到自动屏蔽驾驶员的刹车指令,并自主思维开车撞向行人的。 专业知识告诉他那一行行代码就像一块块整齐的砖头一样,没有任何漏洞,而铁一样的逻辑设定真的无法做到让汽车主动撞人。令狐光那句肇事司机没有说谎的话,现在看来也是当时为了让他能走出阴影,讲出来的。 时间确实能让伤疤逐渐愈合,骨折处也基本康复,可以下床行走,郑凌途在几个月的埋头查案无果后,终于放弃了。在可以下床的第一天,叶佳载着郑凌途去了闵月如的公墓。郑凌途拉着小风的小手站在爱妻的墓前许久,心中反反复复默默念着月如生前对他的三句叮嘱。 “我不喜欢看你抱怨的样子” “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少抽点儿烟” 时间流逝,阴霾的天空雪花渐渐飘落,打在小风的鼻尖上,一个喷嚏打了出来。郑凌途蹲下身子,摸了摸儿子的头发,“走吧……”郑晨风眨着眼睛,他幼小的心中无法将温柔甜美的妈妈和眼前这块灰色冰冷的大理石联系在一起,不过他还是拉着爸爸的小拇指,一点点地向外走去。雪越来越大,最终掩埋了墓前那一大一小两双脚印。 第4章 欧巴 “嗨,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一声呼唤将郑凌途和叶佳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只见一位少女站在出口处向他和郑凌途挥手,上身穿着一件白色宽松休闲卫衣,下身一条修身牛仔裤尽显曲线,小腿极长,大腿浑圆但没有一丝赘肉,脚踩一双小白鞋,头发随意地盘在脑后,挽了一个花儿,两个水晶耳坠轻轻摆动。 郑凌途怔了一下,叶佳倒是反应快,急着招呼对方过来。“是贾小姐吧,快过来。” 贾露西嫣然一笑,快步向他们走来,没有了刚才那种飘渺的步伐了,看来踩着10cm的高跟鞋确实让人走路方式不同。 “差点儿没认出来啊,你这是超级变变变啊。”叶佳搓着手笑着说道。 “还不是你们?!这么水的发布会,害得全场就我一个人穿着晚礼服来,搞得好尴尬哦。” “呵呵,不好意思哦,下次一定在香格里拉开,要求所有与会人员必须燕尾服,深V晚礼服。”叶佳迎合道。 “行行好哦,叶总,还深V呢,那你下次和马总讲下,让他再找其他人来吧。” 哦,原来她是书文网的总裁马凡请来的,书文网是叶佳曾登门三次去请他们帮忙推广的,这哥们嘴上说着再考虑考虑,没想到还真给力,他虽然自己没派人来,倒是邀请了比他知名度还大的i易网的记者,看样子下次去的时候得好好谢谢马凡了,叶佳暗自忖道。 “你的东西呢?”郑凌途问着。 “什么东西?” “刚才那身衣服和高跟鞋” “我都放车上啦,下次不喝酒的时候把车开回去就行了。” “那要不我开你车把你送回家吧,省得你再跑一趟了。” “不用,不用,我的车里更乱,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开。” “没事,我不在意的。”郑凌途坚持道。 “我什么我,人家说不方便就不方便啦。”叶佳瞪了郑凌途一眼,打断了他的话。“要么你开我车,我车里没有那么多产品。” “不用那么麻烦了,不是说要送给我一个嘛,既然郑总车里有,正好我自己去挑一个。”说完手挽着郑凌途就要往外走。郑凌途挣扎了一下想脱开,叶佳一边笑着,一边推了他一把。“喂,美女邀请你还不去,赶紧的。” 郑凌途被她拖着向外走的时候又回头看了叶佳一眼,叶佳依然一脸嘲讽地笑着,但右手在贾露西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向下按了按,做了一个冷静的姿势。 直到出了宴会厅,进了电梯以后,贾露西才放开郑凌途的胳膊,理了一下额前的一缕头发,向郑凌途笑了笑,“郑总,我猜你那一车软件都是删减版的吧?有没有全权限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嘻嘻,每次采访不研究出来点儿东西怎么可能做到最大的信息网站的记者?” “算你精明。到了,这是我的车。”出来电梯没多远就看到郑凌途停在那里的蓝色途安。拉开车门果然放着好几箱的软件,都是礼品包装,可惜今天没送出去几套。 “这些都是初级权限的体验版吧?” “嗯,骗不了你,我确实有七级权限的版本,不过在家放着,那是送你回家还是到我家里拿啊?” “都不要。“ “怎么?” “到你家里拿了软件你再送我回家啊。”贾露西皱了一下鼻子对他做了个鬼脸。 “哦?”也许是这个女孩确实逗起了郑凌途的玩心,“你不怕到了我家出不来?” “呦,要是叶佳我可真得犹豫一下咯。”话还没说完贾露西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的位子。郑凌途笑着摇了摇头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小安,这位女士要回去,你问问看她要去哪?帮我导航。” 这时一个女声响起“你好,贾小姐,请问是要去陆家嘴的i易网本部大楼,还是要回您家呢?”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和公司?”贾露西不比之前,开始有点儿惊讶了。 “我是老郑的车载AI,您的信息是基于刚才所有的对话,由老郑随身的管家软件塞巴发送给我的。”女声持续平淡地说着。 “有点儿意思哦,看来我这趟还真没白来。”贾露西若有所思地歪着头看了看声音发出的地方。“我要去你们老郑家,请带我去。” “不可以自动驾驶,不过要是回家,我想老郑不需要导航的。” “别的不会说话的车都能自动驾驶到任何地方,你这个能和我聊天的AI竟然不会自动驾驶?我不信。”贾露西略带惊讶地问。 郑凌途解释道,“我确实是对自动驾驶AI做过一定的研究,不过并没有和车企合作自动驾驶业务。小安是一个装在车里的AI,只是可以帮我显示车载的导航或者开关空调等外接业务,没有深入介入车辆控制系统。她的本质其实是塞巴在车内的一个终端。” “好吧,那小安,导航到老郑家吧,我想看看路上要多久,这段时间是不是够我们足够进一步了解。” “好啦,好啦,不和你玩了,不用去我家,手套箱里就有一个7级权限的塞巴斯蒂安,而且是2.0版本哦,这个版本比刚才介绍的版本要更智能,拿去吧,你这么聪明应该不用我教你怎么用。快点告诉小安你要去哪吧。”郑凌途补充道,“不过你既然拿的是最新版本,可是得给我最多的用户回馈哦,我们要看看各类人群的用户需求。” “这样啊,不去你家啊?我怎么还有点儿失望呢,嘻嘻。”贾露西坏坏地笑着。 “危险感知,请问需要通知叶佳或者通讯录上的其他联系人么?”小安依然平静的说着。 贾露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还蛮护主的嘛,不过我咋没听到过你主人的管家发声呢?” “谢谢关心,之前是静音状态,贾小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都记录下来了。”一道不苟言笑的声音从郑凌途的眼镜上发出。 “哇哦,都能做到如此对答如流,还可以判断何时可以插话,你的AI果然如外界传言的那样牛啊。所以说,郑总你的眼镜价值不菲吧。” “塞巴可以通过各种渠道搜集数据,眼镜,耳机,耳环,项链,或者各种定制的穿戴设备。”郑凌途解释道。 “为什么刚才发布会上你没介绍这些呢?” “目前这些功能尚未对基础客户开放。第一次发布会的初级版1.0,用户权限只在电脑,手机,pad端。等用户培养成熟再进行下个版本的展示,也就是我用的和给你的这款。我自信目前初级版也可以吸引不少粉丝的。”郑凌途解释道。 “是不是其他信息搜集渠道还没得到国家认可呢?”贾露西眼睛眨了眨。 “Lucy,你可真是人精啊。我们已经在申报了,你手里的这个版本和我的眼镜都是2.0版本,在正式上市前会通过审批的。” “哇哦,那我现在就是在用违法产品咯?有点儿小刺激啊。” “我还是给你1.0版的吧。” “不要不要,我就要这个,再说了,我是从朋友那里得到的未用作商业用途的产品,不算违法。”说着打开了手套箱拿出了那款2.0的管家。和普通版精美的外包装不同,这个只是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副黑框眼镜。 “好啦,快说一下地址,一路走你可以设置初始值。” “嗯,河南北路33号。“贾露西一边鼓捣着那只眼镜,一边报出地址。 “路线规划中,贾小姐,再和您确认一下,刚才说的是回家,这个导航目标是宝格丽酒店。”塞巴的声音提醒着。 “嗯,对的。”贾露西仔细把玩着眼镜,心不在焉地答复着塞巴。 “两个眼镜腿对在一起,保持十秒,然后带上眼镜,再等十秒就可以与你进行匹配了。” “切,一个开关还搞这么神秘。”贾露西撇了撇嘴。 “仪式感还是要的嘛。”郑凌途目不转睛地驾驶着车子。 经历了大概十分钟面容匹配,声音匹配,各项授权后,贾露西终于带上了塞巴。 “欢迎您,贾露西小姐,我是您的AI管家塞巴斯蒂安2.0。”深沉的男声在贾露西耳畔响起。 “哇哦,我是不是第一个使用这个软件的客户?对了,你可以换成其他声音么?”贾露西兴奋的问道。 “可以,不过得有足够的数据积累。” “需要怎么样的数据积累呢?” “如果是普通语速对话的话,需要至少十分钟左右的谈话才能大致模仿。” “还挺麻烦的嘛。”贾露西一边嘟囔着,一边找到了一个在眼镜旁的触摸控制器,不停的鼓捣着。搞了一会儿抬头说“这样吧,我先给你改个名字,不叫塞巴了,叫欧巴,怎么样?” “好啦,我的AI都被你玩成过家家了。”郑凌途不满地说。 “你又没给我说明书,还不得我一点点地试出来各种功能啊。” “说明书有啊,塞巴,发给贾小姐一份使用说明。” “好的,请问是发送到么?“ “佩服,还搜索到公司信箱了。塞巴,你真的很智能耶。真的是能吊打市面上那些各种所谓的通过图灵测试的家伙们。可惜你还是不懂你们老板的心思的,他是在问我要联系方式呢。”说话间贾露西从小包中拿出一支唇膏在副驾挡风玻璃处写了一串数字。 “谁说我要……,另外手套箱有笔和纸的嘛,”说话间贾露西已经写完,抬头挑衅似的看着郑凌途,郑凌途叹道,“你这么一写,报废一根千把块的CL啊。“ “呦?看不出来啊,郑总眼睛都没转过来就晓得啊,也是有故事的人嘛。“ 贾露西身子侧过来,手支在脸颊上看着郑凌途。“不要骗我说这是塞巴告诉你的哦,他现在是外放,我可是听着呢。” “这确实不是塞巴说的,是比他更智能的AI讲的。” “好啊,你还藏着更高级的?给我!”贾露西凑得更近了。她头发上散发出来的一阵阵清香让郑凌途不由得一荡。 “才认识了几个小时你就要把我家底儿全拿走啊?”郑凌途笑着回答。 “都几小时了,还拿不走,我好失败哦。” “好啦,这个更智能的AI是叶佳。他说啦,每一个穿CL高跟鞋的女人必定有几只CL的口红。” “嗯,这个家伙,眼睛倒是蛮毒的嘛,可惜光注意姑娘了。对了,听说你们俩是同济校友?” “嗯,四年同学,计算机学院,人工智能专业。其实我有的时候也怀疑,这家伙真的工科出身的么。” “那你觉得工科的人不该这样么?我也是啊。” “那贾小姐,请问你是学什么的呢?” “我MIT人工智能研究所毕业。”一阵沉默后爆发出爽朗的大笑,“哈哈,逗你呢,我是复旦新闻系的。” 时间在愉悦的氛围中飞快流逝,马上车子就开到了宝格丽酒店大堂门口。“好啦,终于到站啦,衷心谢谢你参加我们的发布会,希望能多提宝贵意见。”郑凌途伸手过去礼貌性地握手言别。 贾露西一脸意犹未尽,没有和他握手,却忽然按下车锁。“欧巴,让小安自动驾驶到老郑家吧。” 这时贾露西的眼镜竟然发出了郑凌途的声音。“小安,请导航回家。” “老郑,指令收到,但小安没有自动驾驶功能。需要帮你叫代驾么?”果然车辆屏幕上只显示出了导航路线,并没有进一步的开启其他动作,贾露西则瞟了一眼迅速记下了终点的位置。 “喂,又作妖?小安,停止接收这个音频的指令。”郑凌途有点儿生气,随手又关掉屏幕显示器。 “好吧,真的好想去你家坐坐,多聊一会儿呢。可惜你这辆还真的是老爷车啊。”打开车门后贾露西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好像小孩子的恶作剧被提前识破了一样。 “虽然抢方向盘的办法笨了点儿,不过你还真可以啊,这么短时间让塞巴学会了我的发音。还能断定小安是受我语音控制的。”郑凌途心里还真的有点儿佩服了。“不过这种音频学习只能骗得了普通人的耳朵,或者像小安这种简单的终端AI。” “好啦,跟你道歉嘛,可不可以不怪我,而且允许我以后一直用你做欧巴的声音。”贾露西跨出车门,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不然我不走。” “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不允许你用我的声音进行任何违法的勾当,也不允许在有任何其他人的时候用,你知道我可以随时收回塞巴的任何权限的。” “嗯,当然啦,我也只会一个人的时候才听你的声音。”说完贾露西脸上闪过一抹红色,一转身跑进大堂,留下一脸愕然的郑凌途呆坐在车里。 第5章 RR-G18 回到家,郑凌途看到儿子的房间灯已经熄了,赵阿姨正坐在沙发上打盹儿,听到他回来立刻站起来,“郑总,您回来了。” “不好意思哦,这么晚了,要不今晚就在我家休息吧,明早就不用再赶过来送小风了。” “没事,没事,我住的不远,今天小风很乖的,我和他说爸爸去做大事去啦,今天早点睡,明天你就能在电视上看到他啦。他早早的就躺到床上去啦。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嗯,谢谢啦,赵姐。那你早点儿回去吧,明天我休一天假吧,我去送他,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吧。” “好的,那谢谢啦。” 送走赵阿姨以后,郑凌途轻轻走进儿子卧室,俯身亲了一下儿子的额头,手撑着地坐到床旁边的地毯上。 “哈!”儿子突然睁开眼睛大喊一声,两手伸开五指装作吓人状。 “小鬼头,你现在学会装睡啦?赵阿姨都被你骗了。” “嗯,你没回来我睡不着嘛。爸爸,赵阿姨说今天你上电视啦?” “嗯,明天我调出视频来给你看看。今天先乖乖睡觉,已经很晚了。” “你握着我的手睡嘛。” “好,我也看看这只小狗的爪子是不是要剪指甲啦,明天周三幼儿园老师会查的哦。” “今天赵阿姨已经帮我剪过啦。” “很好,那你有没有谢过她?“ “嗯,爸爸。“ “嗯?“ “我可不可以听着机器人讲故事睡觉呀? “当然,塞巴,继续播放昨晚的三国故事。“ “不要,爸爸,我想听那个阿姨讲故事。” “哪个?” “就是每晚和你聊天的那个机器人阿姨。” “小鬼头,你知道的不少嘛。” “嗯,有一次晚上起来尿尿听到你和她聊天呢。” “这样,今天呢还是让塞巴陪你讲故事,我问问看那个阿姨愿意不愿意陪你讲故事,明天起来告诉你好不?” “好!拉勾!” “拉勾。” 握着爸爸的手,郑晨风面带微笑的进入了睡眠。看孩子睡熟了,郑凌途把手轻轻地抽出来,看了一下室内温度,掖了掖被角,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轻轻带上门回到了书房。 拖着一身的疲惫,向沙发上一躺,四肢伸开,眼镜摘下。 “回来了。”恬静温柔的女声即时在耳边响起,竟然是故亡多年的闵月如的声音。 “嗯,回来了。”郑凌途揉了揉脸。 “很累了吧?今天你表现很棒。”她温柔的夸奖着。 “还好,不算很累,不过也算不上成功,我还是适合做研究而不是做市场啊。” 郑凌途翻身坐了起来问道,“对了,刚才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放心,不论发布会开的怎么样,很快市场就会接受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哦,不是说发布会啦。” “哦,”闵月如的声音顿了一下,继续轻柔的讲着“她很漂亮,也很聪明。” 郑凌途一怔,“我是说小风,他想见你。” “哦,你觉得呢?这个事情需要你的决定。虽然我的声音和各种判断决策依据都是来源于闵月如已有记录的习惯,但我依然只是RR-G18。” “我是把你当真正的人看待的,甚至给了你塞巴的九级权限。” “其实,我是考虑过这件事的,自从上次小风偷偷看到我们聊天开始。” “你早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是基于RR-G18的逻辑决定的。你之前给我的命令是所有只与我们两人的事件启用闵月如的逻辑程序,有其他人则使用RR-G18。为了保护你与小风之间的关系,我尽量选择不参与。” “嗯,我想是时候让他知道你的存在了,他太需要母爱了。” “你觉得我可以给他么?或者说你觉得AI程序可以给他么?” 房间陷入了寂静。 RR-G18是倾入了郑凌途全部心血完成的AI程序,它或者说她,是被当作闵月如一样悉心呵护历时五年一点点完成的。 自从闵月如车祸去世后,即使韦天行百般劝阻,郑凌途依然还是选择从AI研究所辞职,一方面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梦想,同时也是为了履行对爱妻的承诺。临走的那天郑凌途在韦天行的办公室待了很久,对他一直以来的提拔和关照表示万分感谢,尤其是妻子去世后的这几个月,更是鼎力相助。 韦天行虽然以对外强势,对内威严而著称,但对郑凌途真的是关爱有加,甚至可以说是视如己出也不为过,在分手时他还特别强调,如果郑凌途在创业初期没有找到合适的大型数据处理中心,可以依然使用研究所的超级计算机,为其AI生态提供数据处理能力,凌途再次感激涕零。 在此之后郑凌途与叶佳携手创办了佳途智能,初期通过各类小的AI应用赚点糊口的钱。但叶佳知道这只是一个过渡,之所以郑凌途离开研究所,也是得到了闵月如的支持,只有自己的公司独立申请的专利和产品才不会受限于AI研究所。郑凌途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研究出能与人类全方位无隔阂沟通的 AI,从此他投入了忘我的工作。 叶佳在帮助郑凌途打理公司各种日常事务的同时,为他创造各种优越的研究环境,从不让他分心。而公司不时有捉襟见肘的时候叶佳也从未向郑凌途提起过,一如既往地支持他的研究,因为他相信郑凌途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力,因为郑凌途其实是在造人。 郑凌途的设计理念是早在他研究生做课题时就诞生了,才华横溢的他制作出了第一批AI,到了AI研究所才借助超级计算机,将AI的智力水平显著提升。 总体的逻辑就是先制造出各种不同的场景,可以模拟学校,商场,职场,家庭,体育,政治,金融等等150多个不同的类型,称之为达尔文场。再将无数个初版的AI程序作为其中的“人”放置在此场景中,加速环境碰撞,淘汰不适合环境的AI,直至剩下10个样本,将此10个样本分散至全球各大社交网站,与真实人类对话交友,最终保留一个最晚被人类识别出来的样本。 将此样本提取出来复制百万倍,增强达尔文场的苛刻程度,再次将这批次代AI投入达尔文场中自生自灭,适者生存得到10个样本,再次与不知情的人类进行图灵测试。如此往复进行,循环越多的样本越接近人类。 成功的AI取决于三个方面: 第一,尽善尽美的达尔文场,越接近于现实越能提高AI适者生存的效率,这个达尔文场是郑凌途在读研究生期间就开始做的项目,他当时与各国交流学者进行探讨,共同搭建模拟真实世界的各种条件。当然,只需要对信息流的模拟即可,不需要建模成型。郑凌途加入AI研究所后依然不断推进,和叶佳成立公司后,专门设置一个部门进行达尔文场的搭建和维护,直至目前已形成150多个不同场景的达尔文场,而且在不断维护和更新中。 第二,循环的次数,循环越多,进化得也越完善。计算机的运算能力决定了往复循环的速度。这也是制约AI能否快速量产的主要因素,当今世界上运行速度最快的十台超级计算机中的一台就在上海AI研究所,所以韦天行对郑凌途开放这台计算机的部分运行能力无疑是极大地提高了效率。 当然,超级计算机的使用费用绝非普通公司能承担的,如果没有叶佳天才的游说手段,一轮一轮的融资下来,佳途公司早已破产。而达尔文进化系统对AI的提升也并非线性,而是呈抛物线,越接近高点,越需要更长的时间,以至于达到无穷大。 所以,如果没有个性化需求的情况下,已完成进化的最基础的AI程序可以直接复制使用,这样既能保证基本的AI智能,也不至于耗费太多的经费导致成本不可控。此次发布会公布的塞巴斯蒂安1.0版本是经过两年不断往复,经历了将近一千多次的循环得到的AI程序。郑凌途的眼镜以及他给贾露西使用的塞巴2.0则是经历了三年多的进化。而且郑凌途制作的AI是和达尔文场配套而生的,其他的AI即便放到达尔文场中训练,也无法真正契合,不能有快速的提升。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如果这个人工AI要有初始设定,即要有个性化定制的话,则需要在投入达尔文场的初代版本时就加入性格设定。而性格的设定则需要大量的基础数据输入,其耗时耗力极其庞大。RR-G18就是郑凌途将所有关于闵月如的基础数据整理出来后录入设定独一无二的AI程序的,包括她生前所有视频,音频,图片,以及她的爱好,兴趣,能力特长,结交人物等等。 光是收集这些数据,以及采用不同侧重点制作了50个初版的AI就花了一年的时间,在达尔文场测试中又进行了长达4年的循环,每次循环后的图灵测试还额外分发给自己和叶佳进行相信甄选。最终在其中挑选出了由第18号初版AI经过4年零3个月的达尔文循环后得到的版本。 当RR-G18诞生后,叶佳简直惊掉了下巴,无论从任何方面讨论问题,她完完全全就是闵月如本人,许多记忆都分毫不差,连叶佳过生日时脸上被郑凌途抹的蛋糕覆盖了多大面积也能讲的出,当然,这是来源于生日party上的video。但由于初始条件太多,个性化输入复杂,RR-G18的程序十分庞大,运行所需条件也比较苛刻,无法像塞巴斯蒂安管家软件那样做到随身携带。 郑凌途将RR-G18安置在家中,同时给与了她跟自己的随身塞巴随时通讯的联接,甚至给予了她塞巴9.0的权限,与郑凌途本人相同。也就是说自从她诞生以来,每天都经历着与郑凌途一样的事情,甚至感触到更多人类所无法察觉的信息。更重要的一点是,在家中存放的RR-G18在空闲时间会不断与超级计算机联系,并将自己重新投放至达尔文场,持续进化。 经过了十分漫长的沉寂,闵月如的声音又轻轻地响起,“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就像那天一样。 郑凌途终于缓缓说道,“……我觉得,值得。” “好的,系统已更改。为郑晨风加载闵月如逻辑。”RR-G18像羽毛一般的声音响起。然而,谁也不曾想到,在这一个平凡的夜晚,这句像羽毛一样轻柔的话语,将成为人类历史阶梯上的一个沉重的脚印。 第6章 暴涨 第二天一早,刚送完小风去幼儿园,叶佳火急火燎电话就打来了,“老郑,快来公司。” “今天我休假啊。” “少废话,快来。” 开车去公司的路上郑凌途问塞巴,“知道什么事这么急么?” “80%的概率是因为昨天发布会后预定量暴涨。” “暴涨?” “嗯,我可以联到公司销售网络上查看订单,目前已经超过2000单了。” 这下可把郑凌途吓了一跳,他们之前和市场部做的调研计划是一周内300份,一个月内持续销量争取达到1000,毕竟五千美元的售价并不是立刻能做的决定。一下这么多量确实需要紧急召开各部门会议解决产量的问题了。看来他确实不适合做CEO的位置,真是没点儿随机应变,把握方向的能力。要不是知道他今天早上要去送小风,叶佳估计早就把他催到公司了,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油门加紧向公司驰去。 一进公司所有人都在奔着忙碌,离老远就能听到叶佳在会议室的各种呼喝。推门进去后只见销售部的王琳娜不停地刷新着公司订单页面并汇报给叶佳,简单一瞥目前已经涨到接近4千单了;市场部的郭怡云忙着对各类客户的需求进行汇总,并且对网站上各类留言和舆情进行处理;系统部的阿米尔汗满头是汗,检查网络运行情况,在联系扩大订单销售页面带宽和数据处理能力的事宜;物流部的李维清在不停地联系包装供应商,以及研究各地分销商的物流运输方案;而制造部的高逸枫则带着几名属下分头联系各零件的供应商。 大家对他这个CTO进来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有叶佳冲过来给了他一拳,“快点干活啦,我刚才已经把各部门工作都安排过了,今天一定要让所有订单都能满足!” 说着他索性跳到桌子上,“兄弟姐妹们,我们今天的目标是首日完成一万单!我和郑总商量了,咱们今天销售出去的产品,有一单算一单,在座每个人都能有1%的提成!” “yeah!” “叶总万岁!” “牛掰!” “干!” 考虑到塞巴斯蒂安初级版五千多美金的定价,大家群情激昂,欢呼雀跃,屋子里沸腾起来。 郑凌途立刻把叶佳拉到一旁,“疯子,这屋子里十几个人,你把本钱都赔进去啦!知道不?这个月咱们还没给AI研究所支付超级计算机的费用呢。” “嘿嘿,AI搞不过你,帐我比你会算,放心吧。”叶佳伸了个拦腰,“诶呀,忙了一上午了,腰酸背痛,年纪大折腾不起咯。”扶着郑凌途下了桌子,踱步向外走去。 “干嘛去?” “一早我都安排好了,大方向定好,大家都有目标和时间节点啦,剩下的事情他们会进行下去的。” “总会有好多部门间不能决策的事情呀,怎么你就跑了。” “这就是我要叫你来的原因啊,各种细节问题肯定要你这种更专业的人才可以拍板啊,我怎么懂,我去喝杯咖啡。” 郑凌途被挤兑的哑口无言,不过一向如此,辩是辩不过他的,按着他的方向走才是自己的擅长。 目标是定下来了,真正落地的时候就遇到各种问题,一会儿物流部的反馈包装不能按要求按时定制完成,一会儿系统部反馈没有足够资源拓展带宽,一会儿市场部的又拿来最新版的广告宣传要郑凌途拍板。 忙了好一阵处理完这些,郑凌途突然想起来了,“老高,怎么你们几个今天也过来了?” 制造部的高逸枫过来笑着说,“叶总早上五点就打电话给我,让我务必带着几个骨干过来,我和兄弟们开车从无锡过来的。” 这时销售部的王琳娜凑过来说,“叶总真的是高瞻远瞩啊,昨天拉着我不让回家,在办公室盯着电脑,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别看他现在得意的样子,昨晚紧张得像个小孩子。两点的时候我实在熬不住了,他让我先睡,四点钟的时候他就把我推醒,立刻开始各种安排了。” 这小子真拼啊,郑凌途心道,我回家睡觉的这段时间他一直盯着的,这一晚他经历了多少思考和推演,烟灰缸肯定都塞满了,不过这回可真成了。 “可是我们塞巴斯蒂安1.0客户版目前只开放电脑,手机以及pad端,产品是礼盒装的存储器,以及客户手册,并不需要你们制造部啊。” 高逸枫憨笑着说,“我开始也这么想的,不过叶总已经安排过了,让我们先开始制作眼镜,手表和项链。我想他要未雨绸缪,开始准备2.0了。” “这,”郑凌途卡了一下没继续“好吧,你听他安排吧。”心里却想道,昨天贾露西一针见血,公司产品目前只在国家工信部备案申请到了电脑手机及pad端的用户数据收集权限,像“欧巴”那样的塞巴斯蒂安2.0版本可以收集人声,影像,甚至温度,气味的版本是不能上市出售的,有些功能也尚未开发完成。 郑凌途快步走到叶佳办公室,推开门看到秘书小林正在给他按摩肩膀。“哦,老郑来了,好啦,小林,去帮我俩买点咖啡吧。”小林稍显尴尬的从郑凌途身旁快速走了出去。 “我们还没取得过认可呢,怎么就开始做2.0了?” “我问你,工信部认可要多久?” “送样,递交材料,闻讯,答复,审核,现场考察,3C准入,我们是两个月前送去的,大概还要4-5个月吧。” “那你觉得我们初版面世以后,别人多久会跟上做出2.0?” “我们有专利的。” “专利?呵呵,如果真有了2.0的技术,我能有十种方法能绕过专利做出类似的产品推向市场。” “那你打算硬上啊?” “切,我可是奉公守法的,你可别诬陷我。”叶佳伸手去摸烟,只找到三个空盒子,回身到柜子里又开了一条,点上烟之后好像回神了,躺回座椅,慢慢道来。“工信部送去第二周我就觉得需要继续做点儿什么,之前我们在印尼注册的那个公司派上用场了,我转手到印尼去备案,很快得到了答复,印尼方面很重视这种雏形的科技公司,上周已经和我联系过了,基本已经谈好,下周应该就能得到上市批准。” “然后呢?你在印尼卖?” “当然啦,我是良民,不过如果热情洋溢的用户主动跑去买,或者找黄牛带货,那我可不管。”叶佳弹了弹烟灰继续道。“得到客户好评后,我们再同步申请各国的上市许可,到时候着急的可就不是咱们了。而此时客户已经被我们培养出来了,可以花钱找黄牛买到原版的2.0,或者再多等几周,又有谁还会再去买盗版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能卖得这么好?我都没这个信心,还有今天怎么销量比我们预期的高这么多?” 叶佳突然一拍脑门,“诶呀,该死,光顾着安排市场呢,忘了大事啦,欸呀呀,该死。” “怎么?” “我就说嘛,我的脑子不能被困在俗事之中啊,快,快走,”说着拉起郑凌途就往外走。 “去哪?” “感谢咱们的天使啊。”说着叶佳掏出手机,里面有一份报告。“市场部早就已经找到信息来源了。发布会结束后只有53份订单,但在凌晨3点后订单突然快速增长,其中大部分是通过网络链接引流过来的客户,链接源头是凌晨3点发的一篇文稿,i易网的。” “啊?!” “你知道么?这篇文章本身就是发表在全球知名的i易网上,作者又十分了解咱们的产品,甚至一些没有公布的功能都详细地介绍给大家,不仅把现有版本的各种功能统统讲清楚,亮点介绍的让人极度向往,还把未公布的功能带了出来,十足吊足了客户的胃口。比你发布会上介绍的东西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估计你昨天把车里那个2.0给她了吧?”叶佳问道。 “嗯,没经得住她软磨硬套。” “给的好。不过昨晚我也没闲着,我还加了把火,嘿嘿,”叶佳又一阵坏笑,“我把发布会上贾露西调戏你的视频也剪到网上了,点击量果然又是暴增,这批人又返回来关注我们销售网站。两波热点互相辉映,所以才订单激增啊。” “什么叫调戏?!” “what ever,红衣美女vs科技狂人,反正够吸睛的。快走,去感谢人家啊。” “去哪儿?” “你昨天不是送她回家的嘛。” “她昨天在酒店,说不定已经回去了。” “靠!她住酒店??在酒店不就是让你上去的意思啊!” “别瞎说。” “欸,算了,赶紧打电话啊。不是,你别告诉我没问人家要电话吧?” “这个……电话倒是给了,不过在车上。” “还等啥呢,赶紧走!”冲出办公室的时候,叶佳顺手从小林手里拿了两杯咖啡。 当叶佳看到郑凌途副驾的车窗上口红写就的电话号码时差点背过气去。“兄弟啊,你又不是小孩子,咋还真把自己当科技狂人啦?这也放过?” “好啦,别说了,塞巴,帮我拨打这个电话。” 电话声持续了好久,没有人接。 “赶紧开车去酒店!”叶佳跳上副驾叫道。 “塞巴,转小安免提,继续呼叫。”郑凌途立刻启动车子开出车库。 嘟嘟声响了好久,第三次拨打时终于接通了,对面传来了慵懒又甜美的声音,“喂?谁啊?” “是我,郑凌途。” “诶呀,这才几点啊?昨晚折腾得我那么晚才睡,这么早又打过来什么事啊?” 叶佳一口咖啡喷到风窗玻璃上。 “别,别,别,说清楚哦,我可没折腾你啊”郑凌途开车手都抖了一下。 “额,反正是因为你啦,你旁边有人?”贾露西果然冰雪聪明。 “Lucy啊,我是叶佳,首先,万分感谢你的文章,你现在还在酒店么?我们去请你吃午饭。可以见面详谈么?” “现在几点了?”打了一个哈欠贾露西说道。 叶佳看了一下表“额,十二点十分。” “那你们订在哪里,几点吃饭啊?” “额,我们开得快点十二点半可以过去,就在你们酒店如何?”郑凌途插话道。 “哇哦,太好了,我还有二十分钟可以洗个澡再收拾一下宿醉的样子哦” “呵呵,开玩笑啦,Lucy,刚说的是晚饭,你先休息一会儿,等下发你地址哦,拜拜!”叶佳匆匆挂了电话,白了郑凌途一眼。掏出自己的手机“喂,老陈,速度帮我查一下,昨天我们开发布会之前,地下车库进来的车,有哪些停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走的。马上发我。” “这是要干嘛?”郑凌途放慢车速。 “确认她还能联系得上就好,我先号号她的脉。”叶佳把座椅放平,躺了下去。“车先靠边吧,休息一下。” 等车停稳了,叶佳揉了揉太阳穴,自言自语道,“让我再来捋捋哦,我找了书文网的马凡三次,他都搪塞我,i易网的高东那边我压根都没指望着去。为什么马凡自己不愿意派人来,却向高东推荐了我们?要说是人情吧,就算他不推荐我也没指望更多的。要说是利益吧,这里面有什么可图的呢?而他自己却不想图?” “一个新产品的发布会而已嘛,有这么多的讲究?“郑凌途同样躺在座位里问。 “QBQ,question behind question。问题背后的问题。看来这里面还是有不少门道的,我暂时还看不清。” “会不会是红根的人帮我们?”红根是这次C轮融资的出资方,一向以眼光独到,下手准狠在业界驰名。 “这个我也想过,昨天我已经问过红根投资的副总秦世帆了,他说根本不认识高东,而且他也没想着要去帮我们推广。我给他看了直播的视频,他还直夸这个妞真不错,问我要联系方式。” “欸,这帮子人。那会不会是其他投资方?” “前几轮的投资方该撤资的基本都撤了,还剩下两个也是科研院校国资背景的,当初投咱们就是我去硬拉来的,而他们也正值年底需要完成任务,不会对我们的发布会感兴趣的。” “那就奇怪了,要么,她说是马凡介绍来的这句话本身就是编的?”郑凌途沉思着道。 电话铃响了,叶佳接起电话,“啊?真的?你看清了么?车号多少?AA56688,离近点给我拍个照发过来。”挂了电话,叶佳端着手机看了半天,摸出了一根烟。“兄弟,我觉得你可能是对的。i易网的记者再怎么牛也不大会开着阿斯顿马丁吧。” “额,那她图啥呢?” “图你呗。” “又来。” “说真的,我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人能看中你哪点。可是要说对产品感兴趣也不可能啊。我们这款管家软件面世之前这么低调,就算圈内人都没几个知道的。”叶佳一边吸着烟,一边分析着。“即便提前有了解,1.0版本也没有比其他市面上类似的AI先进太多。除非,她之前就知道我们有2.0?” “应该不会提前知道的,2.0真正的内涵只有AI研究所的韦所长和极少数内部员工清楚,甚至高逸枫都以为2.0只是增加了语音影像而已。“郑凌途沉吟道。”更何况昨天她拿到2.0的时候还是相当惊讶的。那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会不会是她本身不知道要来做什么,但来了之后却发现宝藏了?” “要不等下问问看她吧。”郑凌途不耐烦猜谜了。 “先让子弹飞一会儿,我找个人帮忙查查看。”叶佳想了想说 “查什么?找谁啊?” “你的恩人啊。” 第7章 夜宴 回家的路上郑凌途心绪万千,这两天经历的起伏跌宕打破了他一贯的平静生活,在交警大队放下叶佳后,他立刻开到幼儿园接郑晨风放学。 今天儿子格外的高兴,五分钟的路上坐在后排不停地问,“爸爸,啥时候可以到家,你答应我要让那个机器人阿姨来给我讲故事的。我们昨天拉过钩的!” “嗯,爸爸说话算数,放心吧。” 真正到家门口按指纹开门的一刹,郑凌途还是犹豫了一下,虽然昨晚思虑万千终下决定,但这扇门打开后,对儿子,对他自己,或者对RR-G18意味着什么,他无法想象。 “回来啦?凌途。”声音从书房响起,依然那么安静。 “嗯,回来了,小风,去书房看看吧。” 郑晨风虽然一路嚷着要见这个阿姨,听到声音以后还是变得有点儿拘束,半天都没挪窝,直到被爸爸拉着手走进书房。 书房的桌子上有一个原木制的架子,上面立着一个圆型盘状物,整体像是磨砂材质,隐约泛出柔光,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而郑晨风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一盏台灯。 “阿姨好。”郑晨风有点儿怯怯地问道。 “小风,你好。”郑凌途竟然似乎在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抖动。“我听爸爸说你喜欢听我讲故事是么?” “嗯,爸爸说你会讲很多很多的故事,每天晚上你都给他讲。”郑晨风开始高兴起来了。 “是的,你喜欢听什么故事呀?” “塞巴以前给我讲三国的故事,不过我更喜欢听爸爸讲的他小时候的故事。” “那好呀,我也可以给你讲他以前的故事。” “阿姨,你们认识好久了么?” “嗯,好久了。” “那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好不好呀” “好啊” …… 看着儿子趴在书桌上兴趣盎然的样子,郑凌途欣慰地笑着,眼角却逐渐湿润了起来。 这时叶佳电话来了,“我刚去找令狐光,请他查一下这辆车,还真是注册在i易网的。” “那不就得了,人家公司福利好呗,市内出差开豪车,住酒店。” “我又让他帮我查一下贾露西这个人,但他不给我查啊。” “人家光哥是交警,查个车牌也就是帮你了,你等他转到片儿警了再帮你查。” “嘿,他原话就这么说的,你们俩呀,还真是死脑筋。” “我今天让RR-G18和小风认识了。” “哦?终于决定啦,好事儿,那打算啥时候告诉他月如的事情?” “这个再慢点儿讲吧,等他上了小学。” “嗯,他们相处得怎么样?” “不错,小孩子接受新事物能力比我们强多了。” “嗯,对了,我找朋友订了思南路上一个私房菜,晚上七点开始吧,等下把地址发你,你转给人家。” “哦?叶总今天要出血了嘛。” “你等下是不是要叫赵阿姨过来,晚上陪着小风。” “小风很乖,我让月如陪着他,应该可以。” “第一次,放心啊?” “总归要有的,赵阿姨如果过来,小风和月如聊天反而没那么方便了。” “好吧,那你让月如给你的塞巴和我家的都发即时影像,晓雪在家,有啥事可以到隔壁照应一下。” “好的,话说,晓雪跟你几个月了?算是最长的一个了吧,这次是定了么?” “我的字典里没有‘定’这个字哦,行乎其不得不行,止乎其不得不止。” “不贫了,晚上见。” 转身回到书房,小风跑过来抱着郑凌途,“爸爸,阿姨叫什么名字呀,我们刚才聊了半天,她说让我问你。” “她叫月如。”郑凌途摸着小风的头,轻声道。 “好呀,好好听的名字,月如阿姨!” “小风,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啦,那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事?”月如慢慢地说道。 “好呀,当然可以啦。” “今天晚上爸爸出去有事,晚点儿回来,我陪你讲故事睡觉可以么?”月如讲道。 郑晨风小脸一怔,“不嘛,我也要爸爸。” “要不这样,”郑凌途拉着儿子的手说。“咱们三先玩一会儿马里奥,然后我去吃饭,你和月如阿姨洗漱收拾上床讲故事,我事情一谈完马上就回来。” “几点?” “十点前” “拉勾。” “好,真乖。”摸着小风的头,郑凌途耳机中传来月如的声音,“你放心去吧,哄孩子睡觉我还是没问题的,我会给你和韩晓雪保持全程影像的。” 虽然拉过了勾,爸爸出门前郑晨风还是拽着衣服不肯放手,嘴巴撅着,不说话。 “好啦,小风,我们先去看一会儿动画片。等下如果你想爸爸了,我会和他打电话的,你都是大孩子了嘛,幼儿园阿姨今天不是还夸你很勇敢的么?” “啊?月如阿姨,你怎么知道的啊?” “我知道的可多呢,要不要我们再一起聊聊中午睡觉的时候,小宁宁装睡觉的事情?” “好啊,好啊,你知道吗,其实他叫我也一起偷偷地不要睡觉呢。” “那你听他的了么?” “我才不听他的呢,不过我看老师批评他的时候偷偷笑了,也被老师发现啦。” …… 坐在出租车上的郑凌途欣赏着路边的风景,这次儿子与月如的会面基本还算成功,比第一次去幼儿园还要更加顺利呢,会不会是婴儿时期的记忆,让月如的声音更易接受。不论如何,这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今后怎么发展,且看相处如何吧。 思南路据说在1914年建造的时候是为了纪念1912年去世的法国著名音乐家Mass而命名的,而同年中国第一位飞机设计师冯如也不幸罹难,之所以没有叫做冯如路,主要原因当年这条路还是处在法租界内,而1912年,还有一个重大的事件,就是孙中山就职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的第一年。 思南路上的法国梧桐一直是郑凌途最喜欢的树,他家门口的小路上也种着这种树,而法国梧桐,其实并不是来自法国,甚至都不是梧桐。名字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当所有人都这么叫的时候,它就真的是它了。 郑凌途踩着落叶,伴着遐想,缓步踏入目的地小花园中。 这是一栋建于20世纪二十年代的西班牙式建筑,屋顶采用红陶平瓦双坡顶设计,外墙是水泥砂浆拉毛墙面,檐下有券齿带饰,南北落地大窗,东西向小窗点缀,斜楞的深浅间隔方砖铺路,花园进来后一片静谧,与外界俨然隔绝。 这里是叶佳专门托人找的地方,平时不对外开放,只有老板接待亲密朋友时才可进入。类似家宴的私房菜更适合这里幽静的环境。步入二楼叶佳与贾露西早已坐在那里,言谈甚欢。是呀,有哪个女孩子和叶佳在一起不开心的呢。 贾露西看到郑凌途上楼,微笑着招手,她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缎面无袖连衣裙,胸前缀着一朵淡黄色小花,长发精致地盘在脑后,深蓝色发网带着金色丝边,耳旁垂着那两根水晶耳坠,精致的红唇轻启,双眸依然似水微澜,只是多了一架不太相符的黑框眼镜。叶佳拉了旁边一把椅子过来,“小风搞定啦?” “嗯,你和晓雪说过了吧。” “放心吧。” “郑总,家里有放心不下的事?”贾露西问道。 “没事,昨天真的很感激你发的那篇报道哦。” “刚我已经和叶佳说过啦,不许再提这个事情了,我只是做了一回测评人,还是产品真的出色。另外,就是郑总呢特例给我的这个塞巴2.0,比其他网站和报道能更先一步,要说起来是你们帮我的文章出名呢,引流这么多,我还得代高总谢谢你们呢。” “这使不得,改天我们要登门当面向高总道谢。”郑凌途忙道。 “好啦,别这么客套了,咱一起,敬一下我们的塞巴,祝我们公司产品大麦,祝Lucy步步高升。”叶佳举起酒杯,贾露西也伸手拿起酒杯,郑凌途端起一碗清茶。 “郑总,怎么还想用茶把我灌醉啊?” “真不好意思,我们老郑确实滴酒不沾,自从他爱人过世后,烟酒都一点不碰了。”叶佳帮着解释道。 “哦,那是我唐突了,不好意思,我自罚一杯。”贾露西眼眉低垂,仰颈将半杯红酒倒入口中。叶佳也忙陪了一杯。 “聊点儿开心的,你们猜猜到目前为止一共收到多少订单?”叶佳笑着问。 “一万三千四百二十六。”贾露西也笑着拍了拍眼镜。 “喂,你给了她几级权限啊?” “七级,可以访问除绝密级和机密级以外,公司另外两个级别的所有数据,并且这个塞巴2.0具备M2级别的人工智能。”郑凌途回答道。 “哈,Lucy,看到了吧,老郑可从来没这么大方过哦。” “怎么?难道我不值得么?”贾露西拿着红酒杯的手晃着,歪着头看着郑凌途。 “值得,值得。”郑凌途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那能不能告诉我M2是什么级别的人工智能呢?” “嗯,这是业内小圈子目前对人工智能的大致划分。分为L,M,H三个大的级别,每个级别内又都有3-5个小级。可以这么理解吧,L级别是不能与人类全方位顺利交流的AI,算是比较低级的人工智能,比如车载语音系统,或者是那种只能做专业性很强的工作的AI,比如AlfaGo,深蓝,或者做量化资金操作的那种;M级别是可以与人类进行全方位顺利交流沟通的AI程序。” “那具体M级里面的小级是怎么定义的呢?”贾露西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知道布鲁斯的智力曲线理论吧?人类智力水平在1岁时有20%,4岁时达到50%,8岁时达到80%,13岁基本可以达到100%。M1级别基本可以定义为20%左右人类智力水平的AI,比如Ulbrich公司的UB产品,伊藤公司的伊伊,这些都是行业中的佼佼者,而且比我们起步要早。但我们的算法和底层设计优于他们,在后续赶上并超过了他们,塞巴斯蒂安1.0基本已经可以算作M1级别的人工智能了。而2.0可以达到M2级别,也就是能达到4岁孩子的智力水平,50%左右的成人平均智力水平。M3级别可以达到80%,就是相当于8岁孩子的智力水平。而H级别的人工智能可以理解为100%人类智力水平,至于H级再向上如何划分,业内还没有统一的说法,目前也只停留在理论阶段,并没有哪个实验室或者公司宣称已具备如此程度的产品。业界普遍认为,以我们目前的技术水平只能造出M1级别的人工智能,到M2已是凤毛菱角,M3级别的几乎没有人达到的。而且就我这些年来的研究发现,人工智能的进化趋势并不是像之前学者们普遍认为的在一个点爆炸后产生向上的几何级增长,大幅超越人类,而也是类似人类智力增长那样呈抛物线方式无限接近于100%。像我们的这个系统生产出来的AI,要达到M3,80%的人类智能水平,需要进行至少6、7年的制作,要达到90%的水平至少需要30年。要到99%的话也就是达到H级别,恐怕要上百年。换句话说,它的智能水平的增长,比生一个孩子养大还要慢。” “那为什么会比人类还慢呢?”贾露西穷追猛打。 “这里面可能涉及到我还不了解的知识领域,不过可以这么和你打个比方,软件可以不断优化提升效率,信息的处理速度会大幅提高,而到一定值后,需要配合硬件的升级才能继续提高。” “硬件升级?需要更强大的CPU?” “不仅仅是CPU的问题,是硅基和碳基的区别,人脑是效率极高的处理器,比电脑的运算效率高很多。我说的不是计算能力,而是综合信息的处理能力,这是一种交联互通的信息方式,有的理论认为其中有量子计算的方式存在。我不懂,但我隐约感到,这就是制约AI增速的主要原因。” “说这么多这些,人家Lucy不感兴趣吧,菜都凉了,来尝尝,这里可是我专门挑的法国菜。”叶佳帮着倒上红酒。 “我很感兴趣的,你刚刚说的Ulbrich公司我知道的,他们的UB产品当年轰动一时啊,不过后续没有下文了有点儿可惜。” 郑凌途道“嗯,他们的产品最大的是算力问题,大模型确实更容易得到级别较高的AI,但动辄上百亿参数的规模,出来的产品首先需要很长的时间,其次不能便携,无法做到方便用户,第三,它大则大,很多数据对于用户来说都是冗余。” “真的欸,后来他们公司好像就不生产民用产品了,听说是专门做美国航天局的订单了。” “Lucy你还真的知道不少嘛。”叶佳插嘴道。 郑凌途接着说,“其实我们也是受他们的启发,适用即可的原则,并未追求完美,比如塞巴2.0,只有50%人类的智商水平,但我们小巧方便,甚至可以集成到眼镜中去。” 贾露西摸了摸眼镜问道“可是即便是只有50%,别人家的产品依旧做不到像欧巴这样小巧啊。” “你问到点子上了。”郑凌途回答道,“如果开启全智能模式,塞巴2.0至少需要100T左右的算力,以目前的硬件水平大概要500*500mm这么大的空间,还不包括电源散热等,所以我刚才说大脑比电脑要高效精益得多。” “那塞巴是如何做到的呢?他也并未因为体积减小而影响智能水平,他的应对还是相当流畅啊。”贾露西继续问道。 “我一向的观点,要把AI当成人一样看待。你觉得,如果做到像塞巴这样应答如流的人类大脑真的需要1.5L这么大的空间么?” “我不明白。” “上世纪的解剖学已经证明了这点,切除部分大脑,不影响正常交流。也就是说,如果我仅仅保留影响沟通的那部分,所有关于记忆,经验等均可以储存在云端。这样不仅可以大幅减少每个塞巴终端的算力需求,还可以让所有塞巴共享经验和记忆,将来在终端使用塞巴的人越多,他的经验和记忆也会越多,处理起问题来也就更经验老道,更像一个有百年经验的老管家,事无巨细都能帮你处理,而你所接触到的只需要终端的小规模的塞巴。可以这么比喻,你身边有一个智商只有成人50%的小朋友和你沟通,他虽然不懂事,但他会原原本本把你的需求传递出去,他背后有无数个阅历丰富的老爷爷帮他参谋,并最终告诉你答案。当然,这一切也基于去年完成的G8网络的全球覆盖。这保证了塞巴与数据云之间沟通几乎在你没有感知的情况下就能完成。” “郑总,你简直太聪明了。”贾露西带着敬仰的神态望着郑凌途。“而且这些塞巴在所有人的使用过程中遇到的问题都不断积累,学习,可以越来越强大,至少在云端的塞巴可以不断进化,会不会到M3甚至突破到H级别啊?” “这个你想多了,仅仅就以目前使用量来看,一万个终端能带来的经验积累也最多只有100万/天,其中90%以上是重复经验,进化一小级所需的数据量至少是在百亿级别以上,不可能完成的。”郑凌途科普道。 “那太失望了,看来H级别遥遥无期啊。”贾露西两手支在腮边失望地问。 “以我目前的研究水平看来,想要突破M3,太难了,除非有神迹。”郑凌途点头道。 “哦?你说的是M3,不是M2哦,看来M3是可以到达的?”贾露西一下子来了精神。 “额,不,没有,我是说,现在世界范围内还没有一个公认的M3级别的AI诞生呢。”郑凌途说道。“听说伊藤公司有过这样的尝试,但最终也是因为大模型算力问题太过烧钱而终止了。而天才的Ulbrich博士据说也有过这方面的长足进展,可惜天不假寿去年因为旅游时的交通意外过世了。” “别说那么惨嘛,我觉得你可以!我对你有信心,敬我们的天才!”贾露西邀叶佳一起举起红酒。透过那鲜红如血的酒杯,笑吟吟地望着眼前这位天才的AI设计师。 第8章 离去 与贾露西的晚宴进行的十分愉快,这个女孩好像有种魔力,每每谈到关键点的时候她都能以一种求知若渴的神态让你不得不继续讲下去,而每次这个关键点又都是郑凌途在技术环节上最得意不过的亮点。郑凌途意气风发,谈笑风生,叶佳也一旁推波助澜,觥筹交错,不知不觉已经不早。郑凌途聊着聊着突然惊觉,已经十点半了,立刻起身道别,慌忙道歉,只留下叶佳继续陪贾露西聊天,匆匆离去。 一上车郑凌途就埋怨道,“月如,你怎么没提醒我啊,都这么晚了,小风怎么样了?” “放心,他睡了,很开心。”闵月如的声音从车内通过小安车载音响传出 “睡前没有闹么?我没按时回去陪他。” “我让你的声音和他对话了,一直讲故事陪着他到睡着的。” “什么?你怎么能不经同意就用我的声音?”郑凌途不满道。 “看你与贾小姐谈得实在投机,这么多年没有看到你这么开心了,我不忍打断就自作主张了,下次一定先请示你。”月如幽幽的道。 “好了,不怪你,我走之前全权委托你的,是我没注意时间,不该冲你发脾气的。”郑凌途低声叹了口气。 “不需要道歉,你能这么信任我,让我单独照顾小风,我很开心。” “嗯,他和你特别合得来。” “对了,睡觉前小风说他想握着你的手睡觉,这个要求我满足不了,他稍微有点遗憾。” “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谢谢。” “小风的生日快到了,我可以准备一份礼物么?可能需要用到你的账户。” “可以,提前告我一下,我给你临时开通。” 夜幕 宝格丽酒店外,贾露西俏立风中目送叶佳离去,许久,她摘下眼镜并关掉电源,右手扶了一下水晶耳坠。 “还不打算下手?”一个男声从耳坠处传来,讲的是德语。 “就这个眼镜?连M2都不到的产品,还没有持续进化的能力,不值得我动手。”贾露西冷哼一声,同样用流利的德语回答道。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产品。” “他?我还不能确定,再等等看吧,就这俩人折腾不出花儿来。” “那就等下吧,正好老板要你去处理一下西班牙的事情。” “T不是在欧洲么?叫我干嘛?” “不得已的时候才会用到他。” “好的,我知道了。” “对了,印尼那边的事情我搞定了。” “好,先放着吧,还没到用的时候。” 之后的一个星期,塞巴1.0的订单并没有像第一天那样暴涨,但是也远超叶佳和郑凌途的预期,业界对这个爆款的管家褒贬不一,有的评论对管家系统精巧的设计赞不绝口,有的只是觉得把如此级别的AI定义为M1级别有些高估,因为它只是将用户需求转手给其他系统进行处理,还有的不少评论认为相比Ulbrich的系统,这个管家只是更迎合了用户的喜好,并非真正在技术端有了提升。 不过,所有的评论一致性的认为,塞巴2.0还是值得期待的,虽然并没有人真正使用过,但那篇署名为Lucy的文章着实让人心下神往。但令人沮丧的是,叶佳当初信誓旦旦的上市许可并没在一周内到达。得到的回复是当初他俩在印尼注册公司时是贸易公司,而非科技公司,上市许可暂停发放。这是叶佳上市曲线救国计划的关键一步,只有领先一步才能在市场上站住脚跟,舆论的热点稍纵即逝,叶佳不得已当晚飞往印尼进行挽救,而谁也不知道他这一去竟走了一个多月。 在叶佳不在上海的这段时间内,郑凌途真正体会到了拍板所需要的睿智与决断力,虽然他仍能和叶佳实时对话寻求咨询,但多如牛毛的日常琐事把他搞得身心俱疲,这时他才知道,原先每日看似悠闲甚至无所事事的叶佳在管理公司日常运营方面有着自己这辈子都不能达到的高度。 各种头痛事情之中最大的危机就是资金开始逐步吃紧。各种原材料成本和人员运营成本已经把公司压得喘不过气了,而最让人绝望的是,公司的现金流开始出问题了。首当其冲的是AI研究所超级计算机的使用费用欠款本月到期。之前的几轮融资基本都是用来支付这笔款项的,但目前融资资金所花又不剩多少了,郑凌途只能再次恳求过去的老领导韦天行的帮忙。 韦天行虽对他同情理解,但超级计算机的资源占用这不是小事,有资金支持时他可以帮助郑凌途申请到使用权限,没有资金的情况下他当然也无能为力了。最终在郑凌途再三哀求下,他同意宽限一个月的付款,但滞纳金仍需按时缴纳。 虽然塞巴1.0有不少订单,但那种爆红也只是初期市场的反应,趋于平淡后的销售利润在维持高额的滞纳金缴纳和员工们的开销后也所剩无几了。后续大多数人还是抱着对2.0的期待在观望,而2.0订单的预付款也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此时市场方面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因为迟迟没见上市,已经开始有谣言在网络上传播了,说贾露西写的那篇塞巴2.0的文章是佳途公司找枪手代写,更有好事者,在i易网内部通讯录中并未找到一个署名叫做贾露西的人,Lucy这个名字也从来没在i易网上发表过类似的文章,这是第一篇。对此i易网的CEO高升讳莫如深,从不发表一点意见。 直到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郑凌途才想起来,已经有十几天没有贾露西的消息了,最近一次联系还是她主动通过塞巴跟郑凌途联系的,说要出去旅行一趟,问郑凌途是否有兴趣同行。当时叶佳刚飞往印尼,焦头烂额的郑凌途当然没心思和她多讲,说完让她保重之类的客套话就结束通讯了。郑凌途想到此处让塞巴联系贾露西,得到的答复是“欧巴”下线关机,而电话始终无法接通。郑凌途心中略微感到有一丝不安,不过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想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去找一个人帮忙。 “小郑啊,咋这么客气,你现在是大忙人,咋还想起叫我来吃饭了。”令狐光拎着两提啤酒出现在郑凌途家门口,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关系走得一直很近,而令狐光也一直没改口叫他小郑。 “光哥啊,来来,最近是忙了一些,小风也好久没见你啦,想得很。”说着郑晨风果然像风一样从书房奔了出来,一头扎在令狐光的怀里。“大爷来啦,大爷来啦!” “诶呀,小风,你再长大点儿,大爷就要被你这一撞撞飞啦。”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令狐光把啤酒放地上一只手拎起来小风的腰带,呼地一下就把他举到自己宽厚的右肩上。 “哈哈哈,大爷再举一次。” “小风最近开朗不少嘛,你最近这么忙,叶佳也不在,孩子还是赵阿姨带么?” “嗯,赵阿姨现在不过来了,白天我送去幼儿园,晚上晓雪接他回来,有时我回来稍晚点儿,”还没等郑凌途回答完,郑晨风抢先说道,“晚上有另一个阿姨陪我讲故事!” “哦?还有另一个阿姨?”令狐光说道 “是月如阿姨!”小孩子果然藏不住任何秘密。 “哦,是嘛?”令狐光仰头看了一眼郑凌途,后者轻轻点了一下头。“不错呀,看来你和这个新阿姨相处的很好呀。” “当然啦,我带你去看她。”说着拉着令狐光的手就往书房跑。 令狐光之前知道RR-G18,他对郑凌途思念亡妻的感情十分理解,但对他用AI技术“复活”她的这件事不以为然,陪着郑晨风聊了几句之后就让他继续和闵月如玩儿了,自己出来到厨房找郑凌途。“这么做你确认想清楚啦?” “嗯,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欸,我五十岁的人了,要被时代淘汰了,脑筋跟不上时代咯。” “哪里啊,光哥,就冲你拎着这两提啤酒,叶佳就不敢说他比你年轻。”郑凌途一边切菜一边回头笑道。 “嘿嘿,这小子去了这么久了,那边事情还没搞定啊?” “嗯,那边需要变更一下公司属性,好像又有新的政令,外国的公司也不像以前那么容易办了。” “有那小子在,应该没问题的。今天来找我,不是为了叶佳吧?”令狐光笑着,那双眼睛把郑凌途看了个底朝天。 “是呀,光哥,你还记得前段时间叶佳也去你那,让你帮查了一个车牌号吧?” “嗯,记得,i易网的车子,上个月才买的,购置税都能买你这两辆车。” “是啊,它的主人就是帮我们大做宣传的那个i易网的大记者,叫贾露西。” “嗯,叶佳上次也让我帮他查来着。” “之前我还觉得叶佳神经过敏,现在看看,好像有点儿道理哦。” “怎么?这女孩偷你的了?”“没啊”“那是抢你的了?”“也没”“哦。那是把你睡啦?” “嗨!我又不是来找你报案的。” “那查人家干嘛?再说了,我早不是刑警了,十几年前倒是可以帮你查查看。” “总觉得这个女孩有点,怎么说呢,有点儿,不寻常。”郑凌途犹豫道,“关键是最近的网络上都在传这个人不是i易网的,更蹊跷了。” “那人家i易网高升说啥了么?” “没有,既没否认,也没承认。” “皇帝不急太监急,人家舆论风口上都没表态,你急啥?” “我,我……就是想问问看。” “小郑啊,这是不是也是你让RR-G18认识小风的一个原因啊?”令狐光突然话锋一转。 “什么?没听懂啊,光哥,这和小风有啥关系。”郑凌途有点儿懵。 “见到贾露西以后,你的潜意识里是不是已经觉得月如的事情已经可以慢慢放下了?”令狐光温柔地看着他,就像五年前在病房里那种眼神。 “不是,光哥,这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郑凌途忙摆手道。 “别急着否认,也许你自己也没意识到,但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发展的,人总是要朝前看的。” “嗨,我跟你说什么呢,你又跟我扯啥呢。” “其实是一回事儿”,令狐光拍了拍他“我也不卖关子了,来之前我就知道你要找我什么事。” “哦?光哥果然厉害!” “我找一个派出所的朋友,帮忙查了一下,本市户籍叫贾露西的24个,没有一个是这个年龄段和这个长相的,全国共有2334个,但近期来沪的只有1个。” “哦?哪个省的?”郑凌途迫不及待地问。 “啊,新疆的,不过今年才6岁,跟她妈妈来旅游。”令狐光嘿嘿一笑。 “别拿我开玩笑嘛,你这朋友靠谱么。”郑凌途讪讪地道。 “呦,小子,我这朋友可是冒着被处分的风险帮你查的啊,你以为户籍系统是互联网啊,什么都摆里面让你随便看?” “不好意思啊,光哥,我只是奇怪,会不会是有漏掉的。比如那24个人没仔细看过样貌?” “那些照片我在旁边一个个看过来的,你怀疑我的眼睛?” “当然不是啦,要么,那四千多个有来沪的,但没登记?” “按你说的,她住酒店的话,不会没登记的。” “故意隐瞒?” “图啥?除非她想好了要来犯罪。” “那不至于吧。” “假设她没有隐瞒身份,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户籍民警没查出来。”令狐光沉吟道。 “什么?” “她不是中国人。”令狐光抬起头说道。 “这……”郑凌途正准备回答,塞巴突然接入一个电话,眼镜片上显示,来电人:贾露西。 第9章 归来 令狐光不动声色,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郑凌途会意,让塞巴外放出来声音。 “喂?凌途,我旅游回来了,忘带欧巴了,打开看见五个未接联系。怎么啦?想我啦?才一周没见哦。”贾露西甜甜地道。 郑凌途满脸通红,“不是,我,就是问问看,别路上有啥危险。” “担心我了?还是你想问问看我和谁一起去的?”隔着网络都能感觉贾露西那红唇吹来如兰的香气。 令狐光从台子上拿来纸笔写着“一起见面。” 郑凌途顿了一下说道,“回来就好,啥时候有空替你接风吧?正好介绍你认识几个朋友。” “都谁啊?方便么?” “方便,都是我和叶佳的好朋友,平时一起玩的。” “好啊,刚到酒店,今天倒下时差,明晚怎么样?” “行,你选地儿。”郑凌途大方地说,令狐光对他翘起了一下大拇指。 “那就苏河湾吧,就我酒店旁。” “好嘞。那明晚七点见。” 挂了电话,令狐光说道,“先不论她是不是有蹊跷,我看也就叶佳能和她过过招,你随便被人攥在手掌心的。” “那就麻烦光哥明晚陪我走一趟咯?” “没问题。额,你现在晚上出去忙的时候,都是18在帮你带小风么?”令狐光目光转向里屋书房问道。 “是的,我一开始也有点儿担心,不过几次以后月如还是比较靠谱的,而且即便我在家,小风也一直粘着月如玩儿。” “哦,时代是变了呀。”令狐光轻轻一叹。 第二天傍晚六点,郑凌途提前一小时就到了约定的饭店,而此时令狐光已经早就等在这里了。“额,反正没事,一下班我就过来了。”令狐光手里拿着一份杂志,坐在那里喝着茶,悠闲地望着窗外来往人流。“再强调一次啊,我今天来是陪你来见朋友的,不是来调查人家的,你别总先做有罪推论啊。” “知道啦,光哥,就当帮我看看这个朋友值不值得交呗。” “呵呵,你们两个小子啊,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话说回来,叶佳去了有一个月了吧?怎么还没消息,是不是那边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们倒是常联系的,那边的公司需要重新申报,搞不好要重新注册,叶佳在那边通过几个朋友找当局,看是否可以走特批流程,加快一些速度,你也知道,目前国际局势也不是很稳定。”郑凌途有点担心的告诉令狐光。 “嗯,公司这块我不懂,不过不要轻易相信黄牛哦,尤其是外国黄牛。”令狐光也皱着眉讲到。 “欸,说起来,我们得和时间赛跑,如果这是最快捷的路,我想叶佳还是会选的。一方面管家AI的生产需要超级计算机的运算能力,这是极其吃钱的玩意儿,这几年的融资基本都贴进去了。1.0不能满足客户需求,资金无法回笼到位,需要大批制造个性化的2.0交付客户才能支持现金流。我们已经用完了越来越多的客户订单预付款,如果再不上市会造成客户流失的。另一方面,就是目前市面上已有不少此类AI应用的竞品。虽说大部分未达到M级,但有些已经相当逼近M1了,其中韩国的BB公司目前正在准备发售的一款产品据说已经具备M2的智能水平,虽然这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一旦客户流失,之前努力就都前功尽弃。” “那这么说,当时你们的那场产品发布会,没有人家贾露西的帮忙,哪能有这么多的订单?你们公司不是早就该现金断流了嘛。”令狐光分析道。 “也不尽然,当初我们没有报那么大的野心,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负债。首先制造方面没有铺开,成本也没花进去;其次,之前的成品化的塞巴1.0已经有不少产品了,对超级计算机的使用频率也不会特别高,但看到2.0广受欢迎,叶佳一鼓作气,与AI研究所,也就是韦所长那边重新谈了一个使用超级计算机的合同,两年的合同,大笔的使用资金,按月度结算,这加剧了最近现金缺口的情况。” “嗯,我理解的对吧?一切尽快,要么尽快上市回笼资金,要么尽快再取得更多的融资缓解目前状况。” “融资会稀释股权,这是叶佳不愿意看到的,他希望始终我们两个的股权和能保持绝对控股。当初与红根资本谈融资方案的时候,叶佳36%,我34%,红根15%,同济3%,交大2%,10%设立为持股平台,用以奖励员工,目前其他六位高管员工已得到7%” “我不太懂公司哦,为什么你要34%?有零有整的。” “嗯,33%以下不具备一票否决权,这么配置既能保持我们俩共同持有的部分能绝对控股,又能保证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具有否决权。” “哦,按这个方案你们很安全啊,至少我这个门外汉看上去没有被资本牵着鼻子走哦。” “那是目前,公司不断发展,股权会不断稀释的,不过只要我们防着红根资本的扩张,应该还好。” 此时塞巴接进一个电话,郑凌途手扶眼镜“啊?怎么了?这么急?哦?是嘛,这么巧。那好吧,没关系,没关系,那祝你一路顺利。好的,没事儿,我会和他解释的,放心,拜拜。” “贾露西突然接到上级的任务,要她立刻动身去韩国出差,今晚来不了了。” “哦?这么急?” “嗯,而且就是去刚才我们提到的韩国BB公司,因为他们明早十点有一个产品发布会,貌似i易网也被邀请了,老板派她去。” “好吧,我就问问看,你们这个圈子很小么?”令狐光若有所思地问。 “这么说吧,搞AI的多如牛毛,搞与人互动交流的稍微少一些,但也能抓一大把,但能正常对话交流并执行命令的确实是个小圈子。光哥,我给你一个眼镜吧,塞巴可以没事儿和你唠唠,给你聊聊这方面的事儿。” “别,千万别,我这年过半百了,可玩儿不了这高科技。”同以往一样,令狐光总是排斥着AI技术。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两周过去了,叶佳依然没有回来,郑凌途渐渐感到独木难支。虽然郑晨风每天被月如照顾得十分开心,感情也逐渐升华,孩子的认知与大人不同,他俨然已经把月如当作人来看待了。 但公司的各项事务让郑凌途抽身乏术,对AI的进一步探索也已无暇顾及。所幸贾露西会趁郑凌途有空之时主动与他联线聊天,天资聪颖的她不仅能够逗他开心,排遣每日工作烦闷的心情,有时甚至能提出一些怪点子,帮郑凌途出点儿主意,解决一些郑凌途最近没空去想的技术上的难题。 其实在上次失约令狐光的第三天贾露西就主动再次邀请他们见面,不过由于郑凌途工作实在太忙,没有成行。问起来BB公司发布会如何,贾露西在连线那头笑得花枝乱颤。“你知道吗?他们甚至都没搞清楚什么是M2,就吹出去了,我到发布会看了,机器人的外表倒是做得十分棒,运动系统也过得去,虽然还不能跟波士顿体系相比,但AI确实太烂了,简直就是十年前L级别的程序交流,其实就是一帮想上市圈钱的骗子而已。白让我跑了一趟。” “只是还没达到,不能这么说人家。我们五年前的水平比L2也还差很多。不一样的设计思路得到的成长速率不一样的。也许他们的AI属于爆发式增长呢。” “爆发个啥呀,就是一骗子公司,不提了。对了,你上次要约我和谁见面?” 贾露西这么一问还让郑凌途有点儿尴尬了。“没啥特别的人,就是想给你接风来着。说起这个,下周我们的塞巴上市一个月的庆功晚宴会,邀请你参加,一定来呗?” “很多人么?我不太习惯哦,自从上次你让我在发布会出糗,我都不敢见你们公司的人了。” “你还纠结晚礼服那回事儿啊,好吧,我答应你,这次大家都穿礼服,好了吧?” “嘿嘿,还是你懂我呀,不过我要你接我一起去。”贾露西又有点儿撒娇的意思了。 “好吧,好吧,我让连线那头的叶佳也穿礼服。” “哈哈,我可想象不出来那家伙穿礼服的正经样子。”贾露西又笑起来了。 “我会说服他的,这个坎儿我这次一定得给你迈过去。” “想得美,挂了,下周见。”贾露西的笑声仿佛在挂了电话后还荡漾着。 事后证明,郑凌途说服叶佳倒是没遇到什么困难。 “什么?!!晚礼服?”令狐光一口啤酒喷了出来。最终他向儿子借了一身面试用的西服穿着去了晚宴。 庆功会的晚宴是在世博大道的东临观海举行的,这里环境幽美,近江风清。晚宴由佳途公司主办,主要邀请了投资方的人,高校和研究所的合作方,媒体人,以及部分用户,当然还有令狐光。本来叶佳不在,晚宴的主人应该是郑凌途,不过他对这方面实在不擅长,把事情全权交给了市场部的郭怡云。这个女人35岁左右,简发头,处事得体,照顾周全,之前在快销行业打拼过多年,公关,市场都做过,得心应手。生孩子之后位置被人取代,郁郁不得志,后来被叶佳慧眼发掘,招至旗下做市场总监。 随着嘉宾陆续到场,会场逐渐热闹了起来,三五成群,手端香槟,各自寻找相熟的人开始闲聊,会场大屏幕上也滚动播放着塞巴斯蒂安的宣传广告片,以及专门为管家上市一月暨公司成立五年庆祝活动准备的片花。佳途公司的各位管理层穿梭于各个人群之间,招呼着各方客人。 这时大门被从两边推开,一人带头走了进来,消瘦的脸颊架着硕大的黄色太阳镜,深陷的眼窝显得更加突兀,不齐的黄牙叼着一只未点燃的雪茄。脖子上系着色彩条纹的领带,一身水蓝色西服没有系扣,两只胳膊像枯树干一样左右各搭在一名女子身上。这两名女子面容姣好,身姿妖娆,浓妆艳抹,满脸陪笑,像是架着他一样走进会场。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倒是西装笔挺,不苟言笑。 郭怡云看到他先是眉头微微一皱,马上换做一副职业笑容,快步迎上前去,“秦总啊,您有空亲自来捧场哦,我们佳途今天真是蓬荜生辉啊。” 第10章 庆功 来的这个人正是红根资本的副总秦世帆。红根资本是30年前由投资界元老秦红一手创办,无论形势如何变化,红根资本总能独具慧眼,屹立不倒。有传言说红根资本与政界盘根错节,许多投资和决策都是息息相关的,所以秦红能在这么多年的血雨腥风中保持红根资本屹立岿然。 秦红在59岁时由他的三房妻子生下一名男孩,起名世帆,老来得子,秦红无比宠爱,远胜过他的三个哥哥。而秦世帆也算是自幼聪明,从小就喜欢钻在父亲的办公室,甚至趴在父亲的腿上做作业。 父亲的宠爱终于酿成悲剧,三个哥哥一直对他视如仇敌,只有那位大他二十五岁的姐姐秦世婕真正把他当作弟弟看待,对他关心照顾。而他的母亲也在他离家去美国读书的第二年英年早逝了。自此秦世帆性格大变,终日花天酒地,荒淫无度,甚至开始吸毒,身体也每况日下,终于被学校开除。 父亲抱着对他母亲的愧疚,虽然对他一事无成十分恼怒,但仍在投资公司中为他留了一个位置,并给他配了一个精英团队帮着打理一些小规模企业的初创型投资业务。 最初叶佳本没想着去找红根资本这样的大树的,当时挂着AI名头的初创企业多如牛毛,而郑凌途的塞巴斯蒂安产品尚未完成达尔文进化,公司只是凭借一些小的产品糊口,这样的企业去找红根资本基本上是没有希望的。 但巧在秦世帆下面的一个投资顾问是叶佳在学生期间就认识的老朋友,他很清楚自己的老板在红根集团的地位,像样的企业是不会轮得到秦世帆去做的,于是乎一来可以帮老朋友,二来抱着说不定可以捡漏的想法,安排了叶佳和秦世帆的会面。 哪知道见面过程竟然十分顺利,秦世帆一边听着叶佳的介绍,一边玩着手机,不到十分钟的公司介绍结束,他就决定向叶佳和郑凌途注资,只是在他们临走时拉着叶佳,指着郭怡云带着酒气含糊不清的讲,“兄弟,以后拉投资的时候团队里别带这么大年龄的女孩。” 整个团队的人都被弄得十分尴尬,不过看在合同的份上也没有说什么。事后发现虽然合同签的看上去比较草率,投资还真没有拉跨,第二周资金就到位了,解决了当时超级计算机使用的高额费用。而且在之后公司长期没有爆款产品产出的时候,其他投资方纷纷撤资离场,只有红根依然坚定,以至于叶佳一度以为这位公子是不是已经忘了有这回事儿了。 佳途公司每年年会的时候也都会邀请秦世帆来参加,但从来都是石沉大海,连个代表都没来过,这次却是秦世帆亲自到场,叶佳又不在,郭怡云感觉有点儿压不住场了。 秦世帆抬头看到是郭怡云,手从旁边女孩身上抽回来,向上扶了一下眼镜,“哈,是郭姐姐,又见面了。这么多年了,保养的还真不错啊,你看看这身材,要啥有啥啊。”说着和旁边的女子一起笑嘻嘻的上下打量着郭怡云。 郭怡云被看的很不舒服,干笑了一下,身子一侧说道“秦总,大驾光临,赶紧里面请,欢迎欢迎。” “叶佳呢?我和他聊天去。” “叶总今天恰巧不在,不过郑总马上快到了,您请先入座,稍等。” “好,没事,不用管我,你招呼别人去吧。”说完大剌剌地在主桌一坐,向后一仰,两个美女在身后帮他按摩肩膀,一位西装革履的助手为他点燃了雪茄。这样的一行人注定是吸引了全场的注意,一帮教授和研究员窃窃私语,只有一些见多识广的媒体人知道这位便是红根资本的少公子,不过他的种种劣迹也让他们不愿近前,整个会场比之前安静了很多。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门又打开了,郑凌途把门推开,请进了一位佳人,正是贾露西。贾露西今天穿一件深黑的晚礼服,长裙拖地,纤腰高挑,尽显曼妙身姿,天鹅般的玉颈上束着一排珍珠项链,耳畔仍挂着那副水晶吊坠。 刚刚安静下来的会场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注视着她在郑凌途的带领下款款走到主桌。就连秦世帆的嘴叼着的雪茄都差点儿掉下来。郑凌途见秦世帆坐在主桌,也倍感诧异,率先伸出手欢迎。“秦总怎么来了,真是赏脸啊,欢迎欢迎。” 秦世帆坐在那伸手与他握了一下,“郑总,真人不露相啊,都听人家说叶佳是万花丛中过,照我看他那些花儿在你面前可都不值一提啊。”说话期间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贾露西。 “额,这位是Lucy小姐,正是她在发布会后帮我们在i易网上做的宣传。”郑凌途站在他们中间介绍道。“这位是红根集团副总秦世帆。“ “幸会。”贾露西微微一笑,礼貌地向秦世帆伸出手来。 “Lucy小姐,名不虚传啊。”秦世帆站起身,用他枯槁的手牵过贾露西的右手放在唇边一吻。 贾露西绣眉一蹙,待他吻完,迟迟仍不见要撒手的意思,把手用力抽回,笑着回到。“秦总,听说您在美国留学多年,果然甚懂西方礼节啊。” 旁人听到这句话只当是恭维,只有秦世帆身边熟识的手下才知道他当初在美国被学校开除的糗事。秦世帆闻言脸色微变,随即笑道,“Lucy小姐,清丽绝俗,博闻强识,果然是高总的心头肉啊。” “过奖啦,高总的心大得很,可放不下我这样的小角色,否则怎么会把我往全世界到处扔啊。”贾露西笑吟吟地望着郑凌途说道。 “来,来,各位别站着啊。”郭怡云走来招呼大家,郑凌途坐在中间,右手边是秦世帆,左手边是贾露西,郭怡云坐在郑凌途对面。其他分别是同济和交大的两位教授,AI研究所的一位研究员,以及三位资深媒体记者。其余各桌也分别由佳途公司各总监作陪纷纷坐定。 待会场落座完毕,郭怡云上台主持,“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欢迎大驾光临!今天是佳途公司成立五周年的日子,也是管家1.0正式上市一个月的日子,在这个销量开门红的大好日子里,我们略备薄宴,有幸请到各位朋友们的光临,受叶总和郑总的委托,我谨代表佳途公司对各位长期以来的帮助和支持致以最衷心的感谢!” 言罢向台下深鞠一恭,待掌声结束,她接着说“今天是管家上市一个月的日子,各位也已经知道,我们的产品在网上掀起了管家热潮,这里向大家报告一个喜讯,短短一个月内,塞巴1.0产品已对外销售十万五千四百单!”全场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另外,我们塞巴2.0的产品预定量已经突破二十万单!”又一阵热烈的掌声爆发出来,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投资人总归是希望钱越多越好,媒体自然也是锦上添花,那些被邀请来的客户,都是首批使用者,或者塞巴的拥趸,更是希望产品能越来越好。郑凌途转头望向贾露西,贾露西调皮地皱皱鼻翼,示意他继续听主持人讲话。 “虽然前途任重道远,仍需努力,毕竟我们取得了第一步的胜利嘛,今天呢,在此召开五周年暨上市一月庆功会,希望各位能一如既往地支持佳途,支持塞巴!”说着她举起手中杯,“请大家举起杯中酒,祝各位身体健康,一帆风顺,祝塞巴大麦!” 会场各位均起身祝酒,只有秦世帆仍仰着躺坐在椅中。落座时郑凌途伸手帮贾露西扶了一下椅子,贾露西轻轻撩了一下裙摆,款款落座。秦世帆斜眼一直瞄着贾露西,食指在鼻子下面来回蹭了蹭,说道“郑总,你可真是捡了一块宝啊。” 郑凌途笑道,“嗯,确实,没有Lucy的话,我们的产品首发不会那么成功。” “当着秦总就别抬举我了,人家是见过大世面的。”贾露西隔着郑凌途向秦世帆讲到。 秦世帆接过话说“那贾小姐,要不要我也带你一起去见见市面哦?”说完嘿嘿笑着,他后面两位女子也都捂着嘴笑出了声。 “秦总,来来来,我来敬您一杯。”高逸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端着一杯酒凑过来,跟秦世帆碰杯。 “哈,老高啊,你还在这儿哦。”上次去红根融资已是多年之前,秦世帆竟然还都能记得住他们的名字。 “呦,秦总,您这贵人可不忘事儿啊!为这个我先干了。”高逸枫仰脖把一杯酒先干了。接着拉把椅子坐到旁边,和秦世帆聊了起来。高逸枫今年48岁,年轻时打过工,做过管理,做过贸易公司,后来自己又开过厂,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很久,人情世故通透,坐在隔壁桌上看到郑凌途遇到麻烦,过来帮着解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各桌推杯换盏,气氛开始活跃起来。郭怡云缓步走到台中央,微笑着示意大家安静。“各位,一个月前,郑总在管家首场发布会上承诺,给在场每一位媒体同事一份塞巴1.0,今天,是不是大家还有更高的期待呢?”说着微笑着转向郑凌途,全场目光也都转向了他,集体鼓掌欢迎。 郑凌途站起来整了一下衣襟,离开座位走上台前。“大家好,上次给各位的1.0不知道用得怎么样了?” “不错!2.0啥时候上市啊?”有好事者搭腔道,甚至还有几个媒体人拿出手机开始了直播。 “不错是吧?但还不够是吧?我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今天来的各位,我们将免费赠送2.0的体验版!”果然又是一阵欢呼。只有佳途内部少数几个员工知道内情,叶佳那边还没搞下来上市许可,国内更是遥遥无期。为了稳定大家的情绪,保证客户不流失,先再赠送一批2.0的产品,一方面看看市场的反应,一方面再延长一下客户的期待。 “当然了,这款2.0是我们的基础款,大家可以先行使用,我们的研发仍在继续,客户的体验将会更佳。我再透漏给大家一点,从明天开始我们将开放预定女性版,老年版和儿童版三款塞巴2.0的定制产品。”果然目光又一次被聚拢过来。 “对的,你没听错,我们的管家将针对不同客户有不同的智能,更专业,更贴心。而且在不远的将来,我们甚至可以将按照您的意愿,从最初开始打造专属您的AI管家。我不打算把它命名为塞巴2.0,这将是全新的一代产品,敬请期待!” 其实这么早把尚未成型的产品吹出去,并不是郑凌途一贯的风格,但在与叶佳交流之后,叶佳还是极力主张把客户留住,“跟你保证,再不把上市申请拿下来我他娘的就不回去了!”叶佳咬牙切齿地讲。“再说了,我们也不是吹牛,你是有这个技术的,我们现在是只欠东风。” 最终郑凌途也同意了这个方案。再说,塞巴2.0其实已经是成品了,具备50%人类智力水平,也不再需要送入达尔文场进行再度进化。后期对塞巴2.0稍加筛选和甄别即可形成针对女性客户,老人客户以及儿童客户的小改款,这在技术上没有多少难度。甚至这样宣传还能再大幅提高一下定价。 倒是按个人需求的定制这点上郑凌途和叶佳有了严重的分歧。郑凌途认为这个需要像RR-G18那样从头开始输入大量个人参数,再投入到达尔文场去,不仅时间上要重新计算,还要不停地利用超级计算机中达尔文场的资源,对成本又是极大的增加。 不过叶佳还是坚持如此,并且一掷千金与AI研究所签订了两年的使用合同。郑凌途见事已至此而且RR-G18目前为止也还在不停地使用超级计算机中的算力,也是他希望继续下去的,于公于私他都愿意继续。 于是他们决定利用这次宴会,在有媒体的情况下,以非正式的形式将这个重磅炸弹抛出,以挽回市场的信心。果然,如他们所料,现场一片热烈,就连贾露西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叹。 而全场唯一一个不为所动的恐怕就是秦世帆了,他估计压根都没听到郑凌途说些什么。自从晚宴开始他的注意力就一直集中在贾露西身上,频频向她敬酒,而贾露西却也来者不拒,但每次都巧妙绕开他的言语骚扰,始终不卑不亢,但冷面相对。 郑凌途继续讲道“这次2.0的发售,我们打算采取全新的销售模式,可以选择租售及买断两种模式,当然这我会在正式的发布会上介绍,我们今天来的各位拿到的会是买断模式的。”郑凌途环顾着下方,看到秦世帆已经坐到了他的位子上,凑过去挨着贾露西聊天。郑凌途忽然有种很烦闷的情绪,本来准备好的话也没有继续说完,草草地收场走回台下。 秦世帆显然并没有打算让位子的意思,郑凌途稍显尴尬,端起了自己的一杯茶。“秦总,我敬你一杯。”希望他能回去拿酒杯的同时离开座位。哪知道秦世帆撇了他一眼,“郑总,你拿茶敬我,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吧?”高逸枫马上上前,“秦总,我们郑总从来不喝酒的,这杯我代他干掉。”说完举杯一饮而尽,同时拉着郑凌途在原先秦世帆的位子上坐下。 秦世帆哈哈一笑,“郑总,坐,坐,原来你这么在意这个位子啊。要不这样,我和你换一换好不好啊,我用两个和你换一个。”说着把身后那两个女子推给郑凌途。 郑凌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刚准备发作,高逸枫急忙拉住,忙向郭怡云使眼色。郭怡云立刻站起来走上台前,“各位,今天本来叶总也要和大家联线一起欢庆的,不过呢,此刻他正在和别人谈项目,实在抽不出来空,还好他提前录了一些视频,我们现在为大家展示一下,看看他还会带给我们什么惊喜。” 她的话语成功将桌前那一小段插曲掩盖了下去,别的桌并未发现主桌上的变化。随着郭怡云退下讲台,四周灯光暗下,屏幕上出现了叶佳的头像。叶佳面容略显疲惫,但仍开心地跟大家打招呼,当然,因为是录播,他还不知道现场秦世帆在座,而且还坐在郑凌途和贾露西的中间。 正当叶佳在回顾这五年来公司的各种坎坷和感谢各方时,黑暗中只听到一声响亮的耳光,紧接着女子怒骂道,“你干什么?!”马上大厅的灯亮了起来。 只见贾露西站在桌旁,手拉着裙摆,一双美目怒视秦世帆。秦世帆坐在椅子里,手捂着左侧脸颊,嘴歪着吐了一口,“呸,装什么清高。”话还没说完,郑凌途一把抓住秦世帆的领带把他枯瘦的身子拎了起来。 “放开我,姓郑的,这事儿跟你没关系!”秦世帆挣扎着,可惜常年酒色已经掏空了他,被抓着无力反抗。 “她是我的嘉宾,容不得你撒野!”郑凌途怒喝道。高逸枫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拉住郑凌途,想解开秦世帆的束缚。哪知道郑凌途怒不可遏,手臂颤抖,根本撒不开。秦世帆身边两个女子老早就跑开了,而他带的两名随从在旁边桌上,刚想站起来,被两只大手一边一个直接按在座位上不能动弹,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脸沉似水,手如钢钳。 这秦世帆也算是没少混迹**,黑白见得多了,并不慌张。被人揪着脖子却不气馁,笑骂道“老高的马子,人家老高都没说不让我摸,你急啥?” 眼看郑凌途拳头都要招呼上去了,高逸枫拼了老命把他胳膊拉住,“郑总,郑总,冷静,冷静。” 郑凌途突地一撒手把秦世帆扔到地上,“滚!别让我看到你!” 秦世帆慢慢爬起来戴好太阳镜,弹了一下身上的土,指着郑凌途啐了一口,“好!姓郑的,走着瞧!”各位嘉宾环绕周围,对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手足无措,愣在那里,秦世帆对着他们歇斯底里大喊道“你们觉得今天是庆功宴么?哈哈哈哈!太天真了吧!他们的现金流早就出问题啦,今天就是再去吹个牛,把之前的窟窿填起来而已!” “你再胡说!!”郑凌途冲过去,却一把被横冲过来一个人拦住了,这人正是刚才按住秦世帆随从的令狐光。“别激动,媒体也都在,目前咱们还是占理的。”令狐光在郑凌途耳边讲道。 秦世帆晃着走向门口,他的两名随从马上跑去为他开门。临出门前秦世帆回头看了一眼郑凌途,鬼魅地一笑,“小子,我劝你啊,没提着灯,以后夜里可别出来乱走。”转身消失在门外了。 郑凌途站在原地,手一直在不住地发抖。郭怡云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还没反应过来,大屏幕上叶佳还在那不停地在感谢来参加宴会的各位客户和投资人。 第11章 低谷 不知道宴会是怎么草草结束的,任凭郭怡云再怎么救场,也不能挽回这种局面,大家都没有继续吃饭的心情了,郭怡云干脆顺水推舟,及早安排助手将之前承诺的塞巴2.0试用版送给大家,然后各位都纷纷借故离席道别。草草送走客人之后,令狐光坐过来拍着郑凌途的肩膀道“小郑啊,要不报个警吧,骚扰案件。” “报什么警?事情越搞越大?”高逸枫不满地说。 “事情不是已经大了么?留个记录,做个背书,到时候有备无患。”令狐光说道。 郭怡云送完客人走回来讲到,“真没见过这种无赖,媒体都拍下来了,难不成他还赖的掉?” “哼,倒打一耙的事情见得多了。”令狐光又道。 “不好意思,这位是?”高逸枫问道。 “哦,这是我朋友,令狐光,光哥是警察。”郑凌途介绍着。 “这样啊,那,听您的。”高逸枫忙着回答。 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的贾露西突然说道,“不用了吧,我想问题还没那么严重。” 令狐光抬起眼睛盯着贾露西看着,贾露西低下头玩弄着手中的餐巾。等了一会儿令狐光沉声道“好吧,那听当事人的吧。” “谢谢光哥,这事儿对Lucy影响也不好,欸,都怪我太冲动,要是叶佳在就好了。”郑凌途自责道。 “为什么怪你?我早看那个公子哥不惯了,我要是男人,非揍得他鼻青脸肿不可。”郭怡云一叉腰气鼓鼓的道。 “你以为你们郑总真打得过人家啊?” 令狐光笑道,“这种人混江湖那么久,我看啊,他刚才多半毒瘾发起来了,没心思和你耗了,不然你还真不是个儿。” “啊?你咋看出来的?”郭怡云惊讶地问道。 “光哥之前是刑警,跟毒贩打了多年交道,他说的应该没错。”郑凌途解释道。 “郑总别在意,这种人总归有人收了他,明天我们到公司和叶总一起碰一下,研究一下接下来怎么应对吧。”郭怡云说道。 “嗯,对,对,你先早点儿回去,额,先早点儿把贾小姐送回去,我们把这里处理一下。”高逸枫附和道。 “没事,我可以自己走。”贾露西忙道。 “欸,这怎么行,小郑送送人家。”令狐光说道。 “嗯,谢谢光哥,老高,可以再陪光哥喝几杯。”郑凌途安排着。 “嘿嘿,好嘞,我刚还想这酒可给浪费了。”高逸枫搓着手道。 一路上郑凌途没有说话,车漫无目的地开着,贾露西也没有说话,双手支着脸颊,肘靠在开着的车窗上,任由风吹着散开的长发。车子随意开到了外滩,贾露西率先下车,走了两步,回头,弯腰脱下高跟鞋,扔进车里,赤着脚走上外滩江边观景台,撑着栏杆,眺望对岸。郑凌途跟了上去,站在她旁边,默立许久。 “防有鹊巢,邛qiong有旨苕tiao。谁侜zhou予美?心焉忉忉dao。中唐有甓pi,邛有旨鷊yi。谁侜zhou予美?心焉惕惕。”贾露西轻柔地吟着。 “这是什么歌?感觉好美。”郑凌途在她旁边悄声问道。 贾露西没有回答,等了好久,开口问道“你知道明天媒体都会怎么写么?”脸却依旧望着对岸。 “大概想得到。” “你知道明天秦世帆会怎么样?” “大概也猜得到,最坏结果就是撤资嘛。” “那你还?……” “我没想那么多。要是叶佳,他肯定会比我处理的好。” 沉默,两人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看着静静流动的黄浦江,风带着贾露西的长发,无声的飘动。 “你信么?” “信什么?” “秦世帆说我和高升的话。” “那个,额,这个和我无关。” “那你约警察来和我碰面?” “我……对不起。”郑凌途沉默着,低着头。 又过了许久,“你是个很真实的人,叶佳这时候肯定有100个理由。”贾露西回头笑着望着他。 “那你说呢?秦世帆说的是真的么?”郑凌途抬头反问道。 “不是。”贾露西收起笑容正视着郑凌途的眼睛。 “嗯,我信。”郑凌途坚定的说。 贾露西又笑了,笑得像小孩一样无忧无虑,把郑凌途心中的阴霾笑得烟消云散。 那晚他们聊了好久,郑凌途像个话匣子一样,一打开就关不上了。从小时候的理想,谈到人生的信仰;从郑凌途校园里如何跟叶佳学着卖旧书,到他怎么被叶佳诓到印尼办了一个公司;从公司里里外外如何被叶佳打理的井井有条,各个骨干如何给叶佳死心塌地卖命,到这一个月以来自己接手上来搞得一团糟;从自己刚毕业后如何在韦天行的帮助下逐年晋升,到他怎样萌生了达尔文场这样的AI制作理念。 贾露西就像个小孩,坐在地下,静静地听着,不插一句话,但每个故事结束都开心地鼓掌大笑。不知不觉夜已经很深了,江边逐渐冷了起来,霓虹灯全部熄灭了,热闹如外滩,在此时也没有了游人。 郑凌途褪下外套给贾露西披上,“不早了,送你回去吧。” “嗯,好吧。”贾露西意犹未尽。 郑凌途把鞋子也脱了下来递给给贾露西,“地上也凉。” “那你不凉啊?” “我不是比你多双袜子嘛。” “我有个主意,一双鞋可以让两个人都不用光脚挨地。”贾露西嘴角上扬,眼睛弯成月牙状望着郑凌途。 “这儿离车得有五百多米,一只脚跳那么远?我可坚持不住哦。” “诶,那你就不穿鞋走过来吧,袜子先生。”贾露西穿上他的鞋,笑着跑了。 酒店门口,贾露西下车,转身探进车窗问道,“喂,你知道刚才我们呆的地方是哪么?” “外滩啊。” “具体的地方。” “万国建筑群?” “那是马路那面。” “陈毅广场?” “欸。无药可救!告诉你吧,下次和人去的时候别吃亏哦。刚才那里叫情人墙。”说完贾露西一转身,拎着那双高跟鞋走进了酒店。 第二天一早,郭怡云和高逸枫一起到办公室找郑凌途,“郑总,我们昨晚商量了一下,这个事情还是要弱化处理,不能等媒体发酵。昨晚我们已经和各位到访的媒体都关照过了,他们也都承诺不在这个事情上做文章,只是昨晚有一个直播当时未及时关掉,部分网友看到了当时的视频,所幸及时下线,并且删除了视频。我们已经尽力吧影响控制到最小了。”郭怡云讲道。 郑凌途相信为了这所谓简简单单一句“关照”他们昨晚一定花了不少口舌和动用了很多的资源了。 高逸枫接着说道“不过呢,这种事肯定消息跑的肯定很快,拦是拦不住的,还是要从源头着手啊。” 郑凌途没有接他的话,问了下,“叶佳还没联系上?” “叶总昨晚说要有一个重要的谈判,可能关系到上市批准的最后一步,让我们先不要打扰,我算着会议结束了给他电话,可是没人接。今天一早我也打过,还是没人接。“郭怡云说道。然后她又怯怯地补充道,”我还打了小林的电话,也是没人接听。” 高逸枫小心翼翼地问道“郑总,要不,等下我们去一趟红根吧?有什么话当面讲清楚,实在不行,我们找找秦老爷子,相信他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郑凌途没有作声,右手掐着眉心,双目紧闭。 “这样吧,我先陪小郭过去,看看状况?”高逸枫看他没回应补充道。 良久,郑凌途轻轻点了一下头,高逸枫和郭怡云会意,向外走去。“等下,”郑凌途叫住了他们,顿了一顿,“算了,去吧,当心点。” “放心,郑总,我们有分寸的。”郭怡云点头答应着出去了。 门关上以后郑凌途开始联系叶佳,电话一直是没人接听。这家伙一直没有带着塞巴的习惯,他总开玩笑说害怕郑凌途用这东西监视他,偷窥**。“不会又宿醉了吧?花天酒地的家伙,真不该让他带小林一起出去的。亏得韩晓雪还在家不时帮我照顾小风呢。”郑凌途有点儿头疼了,这一个月时间可真浪费不起啊。 吃过午饭,郑凌途按例召开每日一点钟的会议,财务部的朱静雯带来的都是负面消息。虽然昨天宴会上的事情基本上还是淡化处理了,但秦世帆临走前甩下的话如同重磅炸弹,资本市场反应还是很剧烈的,同济和交大的投资方已经要求尽快会面以澄清昨天的问题,甚至连银行都来电关心起他们的贷款了。 物流方面带来的消息也让人沮丧,包装供应商包括承运方突然对之前的付款方式提出了异议,提出需要将之前20%预付款的方式改为全款后交付。 制造部的高逸枫不在,他的副理也同样提出了类似的问题,制造方的各种原材料采购也不约而同地提出了付款方式更改的要求,有些甚至直接坐地涨价。 郑凌途让各部门收集好目前各方的信息,并且对目前销售和订单量进行统计,计算出最坏情况公司会出现多大的现金缺口。另外安抚各个部门的员工,统一口径,这只是舆论风波,不要被外界信息所困惑,并且跟相应对口的外界人员做正面的宣传。 这时高逸枫和郭怡云回来了,一看二人的脸色就知道结果了。“知道是佳途的,人家根本就没让我们进去。”高逸枫喝了口水说道。“我们一直没走,电话打了几圈,在大厅等了一上午,碰巧遇到昨天跟秦世帆来的一个人,好说歹说让他跟秦世帆讲一下,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 “你知道这家伙怎么说的?”郭怡云到现在还是神情激愤。“他要贾小姐单独去他办公室才会谈。” “诶呀,这种话就不用提了。”高逸枫埋怨道。 “我就要说,昨天郑总做得对,我们没了他红根就活不了了么?这口气我第一个咽不下。”郭怡云越说越激动。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有的高声复议,“当时就该听令狐警官的,报案,不能惯着那小子。” “报了案又怎么样呢?又没啥证据,黑灯瞎火的。” “这么一搞对我们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 “我可是听说这个秦世帆背后可是有黑势力的啊。” “那又怎么样,朗朗乾坤,还没得王法了?!” 众说纷纭,士气低落。 郑凌途最终站起来,环视大家,朗声说道。“各位,不要慌,事情已经这样了,叶佳也不在,我先代表公司给大家一个交代。这个事情我们到此为止,希望大家不要再让它发酵下去了,如果红根愿意继续合作我不追求秦世帆之前的行为,但也不会和他再有私人来往。如果红根要撕破脸撤资,那我将会全权承担。事情是由我而起,我会再去找投资方来,哪怕到时把我的股权质押,也不会让公司受到损失。”说完走出会议室。 次日一早郑凌途在公司收到了两份“礼物”,一份是当事人秦世帆委托其律师团队送来的律师函,告郑凌途殴打秦世帆,并致其指骨骨折。第二份是红根资本状告佳途公司对股东方怀有敌意,并刻意向股东方隐瞒公司财务状况,最终提出撤资。 对于撤资大家都有心理预期,但倒打一耙的伎俩又让公司炸了锅,郭怡云气得直骂“真是癞蛤蟆爬脚面啊!”其实大家也都知道秦世帆也没打算真的告他,只是往前站一步欺负人而已。不过各种流程走下来也得消耗郑凌途很多的精力。 但接下来的一个消息着实给了郑凌途沉重一击。韦天行来电话,一方面催讨上个月的超级计算机使用费用,另一方面通知他由于政府项目要使用超级计算机,之前的算力已经不够分配了,希望佳途公司可以让出。 这无疑是釜底抽薪的打击,达尔文场全部建立在AI研究所的超级计算机里,而且之后各种定制化的塞巴2.0都要放到达尔文场中进化生产,这个档口转移数据到其他计算机中无疑是不可能的。郑凌途立刻动身前往AI研究所去找韦天行。 AI研究所位于杨浦区,四周环绕着复旦,同济,财大,上外等高校。每年有数不清的人才渴望进入这个世界闻名的研究所,而他,郑凌途是这些人中的翘楚,但是他选择的是离开。想必当年这个决定也深深伤了韦天行的自尊。 见到韦天行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他刚结束了一个会议,四点半还要与复旦大学生命科学院进行一个学术研讨,只给了郑凌途一个小时时间。 郑凌途进了韦天行办公室,这里与那年刚毕业时的陈设相仿,而他也同样带着彷徨的心情走进这间屋子。韦天行办公桌旁还站着一位新任的副所长,是当年郑凌途的同事,名叫赖巍,是比郑凌途晚进来一年的学弟,如果郑凌途不离开研究所,估计现在站在这里的,就是他了。看样子赖巍是韦天行的得力助手,刚刚和韦天行结束了上个会议,等下还要开车送韦天行到复旦共同参加下一个研讨。 “韦所长,不好意思,百忙中还来烦您。”郑凌途欠身说道。 “坐,凌途啊,你有三年多没来我这儿了吧。”韦天行55岁左右,瘦高挺拔,额头高耸,鼻尖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一排牙十分整齐,头发一丝不乱地向后梳着,无论冬夏,始终穿着白色衬衣,领口永远是系着的。 “嗯,最近比较忙,没来看望您。” “咱们不讲那些客套话了,我等下还有个会,就像刚才电话里说的那样,超级计算机的那部分算力没办法再租给你们了。”韦天行开门见山。 “韦所长,这可真的要了我们的命啊,您知道,现在公司正在节骨眼上,新一代的产品急需超级计算机的帮助,能再帮我申请一段时间么?”郑凌途哀求道。 “凌途,我清楚你们的境遇,我也没办法,这是国家派下来的任务,要求清除所有第三方业务,为这个任务让路,这可是政治任务啊。”韦天行为难道。 “韦所长,我知道,但是这中间肯定还能有一些回旋余地吧。超级计算机的算力那么高,我们也只是用其中一小部分而已,相信国家的任务也不会完全占用吧。我们可以利用夜间,或者他们调试整顿的零碎时间,都可以,或者再提高一些佣金,都可以的!”郑凌途急着讲。 “这不是钱的事,钱的事情倒好办了。你知道,我们研究所是国家研究所,所有权是国家,虽然我任所长快15年了,但我也只是这里的看护者。国家的任务来了,我怎么可以违背啊。上面明确下的命令是清除所有第三方业务,谁敢顶风作案。”韦天行摇着头,很少见他无奈的感觉。 郑凌途再三哀求了半天,依然没有办法,到最后韦天行也无奈的讲,“凌途啊,我看着你成长的,你的所有成就我都看在眼里,开心在心里,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公司因为这个事情完蛋呢。但凡我能有点儿办法,我会不帮你么?”说完摇着头向外走去。 郑凌途颓然坐下,感觉整个天要塌下来了。没有超级计算机,就等于没有了达尔文场,而所有的塞巴2.0都不能进行深度学习和个性化定制了。公司预付的定金已经被预支了,这么一来公司是要倒闭了。而且,在郑凌途心中还有一个更深的遗憾,就是他的RR-G18再也无法使用超级计算机的资源进行自我升级了。 这时赖巍踱过来,悄悄在他耳边说,“师兄,我听说这次的任务主要是防止学术**,避免资源外流,至于国家的任务嘛,是大旗。” 郑凌途抬头茫然地看了看这个师弟。 “好啦,我只能说这么多哦,师兄,我得送所长开会去了。”赖巍说完便跑了出去。 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间郑凌途灵光乍现,“喂!稍等一下!所长!”飞奔着追了出去。 趴到韦天行车窗外,郑凌途喘着气讲到,“韦所长,我有办法了。AI研究所入股!”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郑凌途等韦天行开完研讨会,详细和他谈了入股比例。郑凌途以一个月的超级计算机使用费用,将自己的股份出让给AI研究所10%,有了参股,AI研究所就算是给自己的业务做工作,超级计算机的算力资本没有外流。为此韦天行还特意向上级申请,降低了10%的使用费用。郑凌途握着韦天行的手久久不愿分开,“所长,您帮我们家实在是太多了!” “别这么说,AI研究所也是得利的嘛,这是双赢啊。”韦天行拍着郑凌途的肩膀。“对了小风最近怎么样?” “马上要上小学了,很乖,像他妈。”郑凌途答道。 “有他照片么?让我看看啊?”韦天行拿着郑凌途的手机仔细端详了半天,“像,真的太像了。” 一瞬间郑凌途甚至都感到韦天行声音有些颤抖。 第12章 转机 超级计算机的使用费用问题暂时得到了缓解,但叶佳那边仍杳无音讯,而且红根撤资的事情更是迫在眉睫。因为佳途公司无法提供现金以偿还撤资的资本,最佳的解决方案只能是另外寻找一家投资方接盘,买入红根资本的股份。 据说秦世帆已在国内投资圈放下狠话,谁敢接这个盘就是跟红根过不去。一时间公司内各人都一筹莫展,郑凌途翻遍了能想到的投资方,都得到的是爱莫能助。 如果叶佳在的话,他那些在美国的朋友和投资人可能会有更多的办法,而郑凌途和公司内的各位骨干跑断了腿,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算了下,自从宴会之后叶佳马上要失联72小时了,郑凌途心中逐渐慌了起来,虽然之前这家伙也不太靠谱,可这次是公司的生死存亡,他怎么还会如此?难不成他遇到了危险?想到此处郑凌途不由得冒出冷汗,赶紧找来郭怡云和高逸枫,二人也觉得事情不太对。 正当三人商量着是否要报警的时候,突然贾露西来电话了,“凌途,我找到一家投资方,你们有空过来谈谈么?”电话那头的贾露西显得有点疲惫但还是十分开心的样子。 自从红根宣撤资的消息传出来后,各界都开始看衰这个昨天还蒸蒸日上的佳途。与投资方闹翻,产品迟迟不能交付,甚至高层被曝与女记者说不清楚的关系,凡此种种,让郭怡云这个市场部兼公关部的经理头都大了,如果再没有一记强心针恐怕就要翻车了,此时这个消息真的是久旱甘露啊。郑凌途马上问明地址,带着郭怡云和财务部朱静雯一起去见贾露西。 路上郭怡云试探着问郑凌途,“郑总,这个贾小姐果真神通广大啊?” 郑凌途没有接话,他暗自想着,确实,自从贾露西的出现,身边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了改变。到底是她带来的,还是事情把她推到了自己面前?不过就目前来看她的出现带来的都是好消息,至少没有哪件事是往坏的方向发展,唯一的低谷也是因为秦世帆造成的。当天贾露西又是被自己邀请来的嘉宾,甚至可以说是受害者也不为过。 而这次贾露西千方百计找到投资方也是为了郑凌途,可能她想着这个事情是因她而起,要做个弥补。在红根秦世帆开口封杀佳途之后,还能找到投资方,看来贾露西真的是做了好多的努力,动用了很大的资源,刚才听到她略带疲惫的声音郑凌途的心中起了不小的波澜。 看郑凌途一直沉默思考,朱静雯忍不住接话了,“郭姐,贾小姐确实牛,一篇文章就能爆红,拉动我们销量激增,记者的圈子里认识这么多大佬,这次连投资都能拉来,真的帅爆了。” 朱静雯比郭怡云小了将近10岁,北大光华学院的高材生,个子不高,豪爽干练,心直口快,三年前刚毕业时拒了国际投资巨头tiger的offer,加入了刚刚起步的佳途,用她的话说就是要凭自己闯出一片天地,而不是做按部就班的OL。 事实证明她果然精明强干,短短三年时间,把佳途的财务状况理得清清楚楚,各种收支账目如数家珍。郑凌途不由得佩服叶佳的眼光,当初他以为叶佳招这个小姑娘进来只是因为长得可爱,哪曾想三年的时间她已经成长为公司的财务经理。 佳途的同事之间相处都比较融洽,尤其在郑凌途面前更是不太拘束,郭怡云笑道,“你个小丫头,有点儿好处就帮人家说话,幸好这个人不是帅哥,不然你不得粘上去啊。” “美女为什么我就不能粘呢?上次宴会没有好好认识,今天我可要多聊聊了,可不可以啊郑总?” “那看她喜欢不喜欢和你聊天呗。”郑凌途想着自己的事情没注意小丫头的话里有话。 “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没占用你们的时间就好。”朱静雯咯咯地笑着说,其实公司里的骨干们都看得出贾露西对郑凌途的暧昧态度,庆功宴上又上演那一出,于是乎什么发布会上一见钟情,为红颜不惜得罪金主,甚至高档酒店双宿双飞的流言都满天飞了。 不过郑凌途丧妻的经历老一点的员工都很清楚,也只有朱静雯才敢当面和郑凌途这么讲。郑凌途一阵尴尬,摇着头一笑,算是回应了她。 转眼间到了约定地点,今天贾露西穿着随意,虽然没有了精致的妆容,但标志的五官即使不施粉黛也是皓齿红唇,只是眼袋略重显然没有休息好。 坐在她旁边有一位男士,西方面孔,看不出年纪,但应该是在50岁以上。身材极其高大,即便是坐在那里也像一座山,金发碧眼,鼻梁高挑,表情严肃,深色西服,正襟危坐,和旁边略显慵懒的贾露西形成鲜明对比。 见郑凌途一行人来了,贾露西站起来向双方介绍,听到她直接用流利的德语跟来人讲话,不像其他人那样用翻译器,朱静雯像个小迷妹一样投来了崇拜的眼神,要知道,在这个翻译AI早已进化到极致的时代,花大量时间去学另一门语言是多么奢侈的事情。 而更让她吃惊的是这位男士竟然是tiger集团的高级投资顾问Fischer。如果说红根集团是国内投资界的佼佼者,那tiger集团就是全球的翘楚。 总部位于纽约市郊,集中了无数华尔街精英,现任集团总裁William更是有着无数荣誉于一身的业界奇才。现年55岁的他正当壮年,傲视群雄,接手集团后指点江山,做了不少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投资决策,将tiger集团的地位提到史无前例的高度,成为金融界的传奇。 贾露西竟然能请得动tiger集团的高级投资顾问,简直让郑凌途一行人惊掉了下巴。 简单的寒暄结束,Fischer单刀直入,他们其实关注佳途公司挺长时间的了,甚至Fishcer自己都订购了一款塞巴2.0,但各种原因未能交货。郑凌途简要介绍了公司目前的状况,以及遇到的部分问题,当然叶佳在印尼目前的状况他自己也不清楚,自然不会提到产品上市的部分。 Fischer直言目前市场上确实对佳途公司并不太看好,他也清楚红根在里面扮演的角色,但他认为恰恰此时才是入资的低点。现在投资圈子讲究social fund,说白了跟风的气息很重,tiger集团向来不会跟风,而是引领风投,他们对佳途的预判是塞巴2.0产品肯定可以一炮而红打开市场,未来可期。 “可是您也还没拿到产品,怎么下的结论?”郭怡云谨慎的问道。 “贾小姐给我试用过她的那款,叫什么来着?”Fischer笑着转头向贾露西问道。 “名字随便啦,总归是塞巴2.0的产品啦。”贾露西摇着手笑道。 “嗯,我对你们公司的产品十分看好,另外也对您的天才设计由衷佩服!”Fischer向郑凌途正色道。 “多谢夸奖,你们能注意到我们这样的公司,我们深感荣幸啊!”郑凌途衷心地讲到。 “不瞒您说,我们虽然关注佳途了,但其实还没到要行动的程度,直到昨天贾小姐到纽约亲自将2.0的产品演示给我们的投资总监看,我们才彻底下定决心,当天晚上她就拉我飞回上海来了,现在时差还没倒过来呢。”Fischer看样子对于这趟紧急出差颇有微词。 “Lucy,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郑凌途一激动握着贾露西的手感谢道。 贾露西微微一笑,任由他握着手,“好啦,具体的细节你们谈吧,我也不懂,确实有点儿困了,我去找个咖啡店提提神。” 还没等郑凌途说话,郭怡云马上接到,“好的,郑总,这里我们先跟Fischer先生介绍一下公司的细节吧,你陪贾小姐去喝杯咖啡吧。” 郑凌途看了一眼Fischer,不太好意思此时离场。Fischer则大方地跟郑凌途说道“郑总,你随意,我今天也就是大致和她们二位了解一下情况,明天会邀请你们一起去tiger中国总部详谈的。”郑凌途听到此言立刻起身告辞去追贾露西了。 他们在街角找到一家星巴克,贾露西跟店员点单,“帮我来一份中杯拿铁。” 待她点完,郑凌途接着说道,“给我来一杯鹊巢。” 服务员一怔,“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是星巴克,不卖雀巢。” 贾露西也一脸惊讶地望着他。 “哦,原来这里也没有鹊巢啊,”郑凌途补充道“我还以为只是堤坝上没有鹊巢呢。那也给我来份和她一样的吧” “呸,学人家有意思嘛!”贾露西脸一红嗔道,转身坐到沙发里。 “Lucy,我真诚地向你道歉,之前我还对你不信任,可即便这样你还三番两次帮我,谢谢你!”郑凌途真诚地望着贾露西道。 贾露西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也没什么,正好以前认识tiger集团的一个投资总监,试试看嘛,就去找他咯。” “那也不用这么拼啊,当天飞机往返,你这两天都没怎么睡觉吧。”郑凌途有点心疼地望着她。 “你们被红根撤资的事情整个业内都炸开锅了,我怕晚一天各种挤兑就都来了,幸运的是tiger以前还真关注过你们。这次欧巴也立了大功了,我看他们有了意向,立刻趁热打铁把这家伙连夜抓了过来。”贾露西抿嘴笑道,估计是想到Fischer坐红眼航班时候的表情了。等了一下,她又补充道,“放心哦,我在tiger那边让欧巴展示的时候用的可不是你的声音哦。” 这次轮到郑凌途脸一红,赶紧转移话题,“你知道吧,佳途真的是我和叶佳的命根,这么多年,我们投入了太多,没有你,这次真的就凶多吉少了。” “佳途是叶佳的命根吧?你的命根应该是塞巴。”贾露西一针见血。 “嗯,确实,我更关注产品,他在公司方面倾注了更多的心血。”郑凌途想了想说道。 “你真的觉得塞巴能做到H级么?”贾露西抬起眼望着郑凌途。 “我希望,只能说,这是我的理想。”郑凌途喝了口咖啡缓慢地讲着。 “为了这个目标,你会不惜一切么?”贾露西又进一步问道。 “嗯。”郑凌途耳边又响起了闵月如对他的各种鼓励,这条路上本来有她陪伴相扶而行,现在只有他,道阻且长,没人同行了。 “那你觉得未来可期么?” “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争论的话题,AI会让人类生活更美好,还是会带给人类灭亡?” “这个问题之前韦所长也问过我,我觉得AI就像是自己的孩子,孩子变好还是变坏取决于父母的教育。” “可是当这个孩子进入到社会,学坏了怎么办?而到时候他长得身强力壮,父母也管不了啦。” “那还是底层逻辑设定没做好。” “你不是相信机器人三大定律这样的科幻小说吧?”贾露西有点儿不屑。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和谐共处呢?”郑凌途反问道。 “资源有限。” “资源?那是我们自己的认识而已。一只蚂蚁会觉得附近这10平方米是它的活动范围,可以找到的吃的就这么多,资源有限,不希望一只毛毛虫来抢夺。因为它的眼界就那么高,对资源的利用也只能做到那么点儿。你觉得一个人会不会在意他周围这几只蚂蚁所占用的资源呢?”郑凌途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当某一天,可控核聚变被掌握,蛋白质可以随意合成,基因代码可以编辑,星际远航可以实现,那资源的范围就会被扩大,问题自然可以解决。” “资源总量是固定的,哪怕再多。”贾露西不同意。 “没错,站在我们现在的认知角度上来讲资源是有限的,但随着技术能力的发展,可被当作资源的是不是会越来越多?而不借助机器,AI,或者说超级算力的能力,恐怕人类还没探到已知资源的边界时便早就灭亡了,还谈得上与AI共争资源么?”郑凌途右手食指扶了一下眼镜道。“就比如刚才那个例子,那一只蚂蚁连眼前这点儿地盘上的食物都没享用完,为什么要去担心几千公里之外美洲大陆的食物会被用完?况且不借助人的力量他肯定是去不到美洲大陆的,那里的资源也不会属于它。” “你是以最大的善意去猜测另一种文明。”贾露西说着眼睛里的光暗了下去。“阿兹特克是因为资源已经探明边界而消失的么?” “这个……欸,是阿兹特克能决定的么?” “那我还是想再问你,如果不考虑成本,给你足够的时间,能不能做出来H级的产品?”贾露西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上次不是说了么,除非有神迹,我能做的就是让塞巴不断进化。” “那你相信会有神迹么?” “进化是程序运行过程中的无数个偶然的bug堆积产生的结果,而我的设计遵循了这样的原理,只是不知道偶然的bug会以如何的形式完成神迹的积累。”郑凌途也严肃地讲到。“但无论如何,让AI的智力不断提升才是我的任务,至少要到M3级别,如果只是M1,即便神迹光顾,也不会有进化为H1的可能性的。” “也就是说,你不会让它停止的?”贾露西喃喃地问道。 “嗯,这是我的理想,应该也是我的使命。”郑凌途坚定地回答道。 “好啦,不聊这些了,我有点儿困了,能送我回酒店么?”贾露西看上去很虚弱,陷进沙发里,手扶在前额,美目紧闭,秀眉深蹙。 第13章 上市 第二天,郑凌途带郭怡云和朱静雯到tiger亚太分公司讨论股权转移的事宜,中途突然接到高逸枫的电话。电话那头声音嘈杂,高逸枫语气紧张,“郑总,您还是回来一趟吧,这里事情有点儿紧急,好多客户来公司讨要说法了,他们听说未能按时上市,再加上最近的一些事情,集体来公司闹事了,还带着一些媒体。” 郑凌途听后马上和Fischer道歉离开,留下郭怡云和朱静雯继续详谈,驱车返回公司。只见公司门口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了,情绪比较激动,高逸枫在公司门口,不停地在和人群解释。 郑凌途的出现让人群立刻把他解放了出来,所有人涌向郑凌途。 “郑总来了,请问一下,塞巴2.0是不是还不能上市?”有记者率先提问。 “马上就可以了,请各位稍安勿躁。”郑凌途向着大家讲道。 “红根资本的撤资对佳途是不是很严重的打击啊?” “红根的秦总爆料出来佳途现金流出问题,是不是他们撤资的主要原因啊?” “能问您个私人问题么?i易网的贾小姐和您是什么关系?” “公司股权变更是不是会影响到今后产品技术走向?” …… 郑凌途还没来得及一一作答的时候,几个神情激动的客户冲了过来,“说好的马上上市的2.0呢?我们订金都交了,现在说公司可能会破产?钱怎么办?” “2.0到底有没有啊?我听说这就是个噱头?” “是不是拿我们的订金套现跑路啦?” “还钱!” 郑凌途极力安抚大家情绪,大声环顾道“各位不要激动,我们的2.0现在已经整装待发了,现在就在为上市做着最后的准备,请再耐心等待一下。” “都快两个月了,等不下去了!” “对呀,利息都亏了多少啦!” “是不是叶佳拿钱跑路啦?!” …… 一阵骚动,众人情绪更加激动,甚至想闯进公司,高逸枫死死拉着大门。 这时一声高喊从外面传来。“谁说我跑路啦?!”只见叶佳赫然站在人群外十米远的地方。身穿印花衬衫,沙滩裤,脸上带着大墨镜,一个硕大的草帽扣在头上,刚从海滩浴场回来的感觉。 人群一时间静了一下,记者还是反应快,紧接着一拥而上, “叶总,您这两个月都去哪了?” “佳途被红根撤资的事情您知道么?” “塞巴2.0到底可以上市么?” …… 连珠炮似的提问向叶佳发来。 叶佳微微一笑,“诶呀,我们的客户实在是比夏威夷的海浪还热情啊,谢谢大家支持!我们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的!”说着向各位客户频频抱拳。 “还有各位媒体同仁们,没错,红根是撤资了,不过不代表我们就没人合作了嘛!相反,我们找到比红根更有实力的tiger集团!现在正在谈论接受红根股份的详细事宜,相信很快,佳途将会联手tiger打造世界级的人工智能创新公司!” 这个消息果然如同一颗重磅炸弹一样引爆了人群,大家知道tiger的份量,如果连tiger都愿意投入,那这个佳途不仅不会倒闭了,肯定还会更加旺盛。 郑凌途望向叶佳,这小子,信息渠道还真通畅啊,看来他不和我联系是单向的啊!不过这次他回来也太低调了,72小时失联了,一直联系不上,韩晓雪昨晚差点儿报警,郑凌途劝她再等到明天白天,如果还是联系不到一起去找印尼大使馆。不过郑凌途心里面更愿意相信叶佳的失联可能和秘书小林有关。听他讲夏威夷,简直鼻子都气歪了,看来这家伙不仅把韩晓雪抛在家里,还把整个公司扔到脑后带着小林去潇洒了。可是郑凌途扫了一圈,今天还真没见到小林跟着他一起回来。 客户和记者包围着叶佳,“那塞巴2.0到底什么时候可以上市啊?” “莫慌,请看这个。”叶佳从包里抽出一张打印出来的纸,“各位,这是昨天刚从工信部拿到的回执,我们的塞巴2.0已经有了产品许可,在经过多轮检查后对产品进行了认可,只需要进一步再对生产工厂进行下一步认可即可发放3C产品认可证书了。”看着一圈人群有点儿懵,叶佳继续说道。“好吧,通俗地说,工厂认可是产品上市的最后一步,不出意外,一个月后我们就可以在国内上市了。”眼看众人又要开口。叶佳从包中抽出来另一张纸,在头顶上晃着,“不过!”他大喊道。“我们已经在印尼拿到了上市许可!今天起,所有塞巴2.0都可以在印尼购买!为了让诸位不受损失,我们将为各位把产品从印尼带回国内,并且承担一切因此产生的税费和运费。”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拿到产品??” “明天!”随着叶佳一声大喊,人群欢腾起来,各媒体也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发布到各大网站。 郑凌途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呆了,等他反应过来跑过去冲着叶佳肩头就是一拳,“你TMD去哪了,这么久联系不上?!”叶佳踉跄一下险些坐倒,呲着牙小声说道,“赶紧扶我进去。”高逸枫帮着挡着外面激动的人群和记者,郑凌途搀着叶佳走进公司。一进办公室叶佳呲牙咧嘴的坐倒在沙发上。 “怎么啦你这是?”郑凌途担心地问道。 “欸,说来话长啊,哥们儿这把骨头差点儿交代在印尼啊。”叶佳咧着嘴苦笑着,摘下墨镜和那顶硕大的草帽。他眼圈一周都是淤青,头顶上方还包扎着。 “啊??惹了大麻烦啦?”郑凌途急着说,“要去医院么?” “不用啦,前段时间已经去过了,不然怎么能站着回来。”叶佳笑着说。 “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小林呢?回来了么?”郑凌途离近了看到叶佳包扎过的地方远不止头上。紧张地问道。于是叶佳让郑凌途泡了一壶茶,慢慢地把最近一段时间的经历讲给了他听。 一个月前,刚去印尼的叶佳带着小林确实不仅仅是工作目的,不过他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一到印尼就立刻先着手公司的事情,了解为什么之前产品可以申报上市,突然就不行了。得到的答复是公司性质不符,之前是贸易公司,现在要做高科技公司,又有产品可能会大量出口,需要更改公司属性才可以。 据说是有人见到佳途公司火爆的产品发布会后向印尼政府部门举报,导致司法部没有给批文。而当叶佳到印尼后提出变更公司属性,当局提出的时间也相当之长,手续异常麻烦,没办法的情况下,叶佳只能去找当地的黄牛。 要说能办这项业务的黄牛理应不少,尤其是近年来华人在印尼投资公司的十分多,这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了,可是意外的是这次居然找了三家都不愿意接这笔生意,叶佳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直到一个星期后,有一家黄牛主动联系了他。来人自称古斯蒂,可以帮佳途公司通过产品上市申请,希望可以请叶佳到公司详谈。但叶佳敏锐的直觉发现来人不善,并且他有意无意聊了几句公司办理方面的专业问题,都被来人轻描淡写转移到别的话题上了。叶佳最终拒绝了古斯蒂的邀请,以他的话说,找上门来的一定不会是财神。不过看到对方来头不小,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叶佳也没敢造次,依然礼貌地将古斯蒂送走。 但接下来的日子里怪事丛生,先是小林上街莫名被人跟踪,幸好小林机智地找到一名商场保安帮她安排车送回酒店,接着叶佳接到一份已经作废了的回程机票。最严重的是一天回来后,小林发现他们的酒店竟然有人来过的痕迹。 叶佳第一时间选择了报警,不过警方以没有证据为由,拒绝立案,毕竟捕风捉影没有真凭实据。就在叶佳想先把小林送回去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的护照在酒店被盗走了。 除了报案和向大使馆申领新的护照外,叶佳也请了当地的私人安保公司进行24小时的保卫。正当他还在托远在美国的朋友帮着查询古斯蒂底细的时候,古斯蒂第二次找上了门,在轻松制服了安保的两人后,郑重重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他并不是代办公司的黄牛,而是雅加达第二大□□的头目,他也并不隐瞒自己的目的,是有人花巨额报酬要求他拖住叶佳的后腿,不能让他办成上市许可。然后就把他们一起带回了雅加达郊区一所庄园内看管起来,而从此以后郑凌途和他的同事们收到的关于叶佳的消息,都是在这里被逼着发出去的。 叶佳和小林尝试着逃跑和报警,但都被识破并抓了回来,得到的是暴打和辱骂,还好古斯蒂还算一位有风度的□□头目,最让叶佳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古斯蒂把他们抓起来的目的一直没有告诉叶佳,随着时间的推移,叶佳越来越害怕,古斯蒂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而他的手下们看向小林的眼光也越来越不一样了。 终于叶佳不能再等了,他约来古斯蒂,提出如果能放他出去,对方给古斯蒂的钱他可以双倍。古斯蒂哈哈大笑,就凭你们那个小公司,现在是什么样怎么可能出得起双倍的价格。叶佳提出给古斯蒂5%的股份,并且充分发挥他三寸不烂之舌,给古斯蒂勾勒出佳途公司未来无限可期的前途,如果能帮他完成上市申请,一起发财指日可待。古斯蒂讲其实他是一个生意人,懂得此中的关节,并要求15%的股份,否则他不能保证接下来两天小林的安全了。 难得叶佳在危险中能还能做到慌而不乱,他详细算了笔账,即便自己失去15%则剩下21%,郑凌途那边有34%,二人合计仍有55%的股份,而且郑凌途也有超过33%的否决权。在此基础上,叶佳又跟古斯蒂周旋了几日,几经讨价还价,终于谈妥,将叶佳自己股份10%转让给古斯蒂在印尼的公司,而古斯蒂负责办妥塞巴上市的所有事宜。 要说古斯蒂在印尼果然手眼通天,得到叶佳签名转让股权的委托书后,两天内就更改了叶佳公司的性质,顺利让塞巴取得了印尼上市的许可,而且在叶佳回国前还请叶佳和小林吃了一顿践行饭,饭桌上竟然还邀请了印尼工商主管,警察厅长等许多人员,这名主管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张口闭口说是看着古斯蒂的面子,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再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能把他们上市牌照取消。 叶佳明白,这是古斯蒂专门设的局,目的就是让他乖乖就范,不要耍任何花招了,别说营业执照的事情,就连报警都没人能保护的了他。 听着叶佳的经历,郑凌途手心汗都出来了,这趟可真是惊险万分啊,所幸人还没事。“那小林呢?她怎么样?” “哦,回国后我让她第一时间回家了,小姑娘吓坏了,以后再也不能带她一起出去了,欸,还想着巴厘岛去浪漫一把呢。”叶佳话音还没落,突然看到办公室门口怒目而立的韩晓雪,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到的。 听到叶佳讲小林的事情,韩晓雪一摔门就走。叶佳起身要追,疼得一咧嘴跌进沙发里。郑凌途马上追出去把韩晓雪拉了回来,韩晓雪看到叶佳浑身是伤,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站到叶佳旁边眼眶红红的,咬着嘴唇一句话不说,郑凌途识趣的出去把门关上了。 韩晓雪是叶佳不知道第几任的女友了,这个女孩和之前的女孩截然不同,郑凌途第一次见她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太妹,灰色的寸头,黑色的眼影,嘴唇上打着环,颈后面纹着一个“雪”字。 郑凌途本以为叶佳像之前一样,最多两个月就会换个女友,也没多说什么,哪曾想这个晓雪还真跟叶佳在一起呆住了。 据叶佳说,韩晓雪是他某次和客户去KTV唱歌时候被叫来陪酒的,在众多花枝招展,搔首弄姿的小姐中,一眼看到了她。瘦弱的身板,想露却没什么可露的身材,秀气但不算美艳的小脸被一对充满怨气的眼神彻底毁了。看上去好像是某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想被人收养却又处处与人敌对。 郑凌途也劝过叶佳,这种人背景太复杂了,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应该深入交往的,但叶佳却充耳不闻,自从那晚之后他便将她带回家,而且这一呆就是好几个月。 现在的韩晓雪虽然不是朋克打扮,也不会穿着太过暴露,但郑凌途总是觉得她和他们不一样。的确,韩晓雪是一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除了一个阿姨外,没有人给过她温暖。在福利院的呆到12岁,然后就开始在社会上闯荡,无依无靠的女孩儿能有什么好的境遇?能活下来就已经是神的眷顾了。韩晓雪所有的经历和郑凌途叶佳这种高校毕业的天之骄子截然相反,如果不是叶佳那猎奇的心态,命运决然不会让她和叶佳走到一起。可能正是他们之间的这种反差,让叶佳久久不能放下。 门关上之后叶佳挪到韩晓雪旁边,陪着笑说,“不好意思啊,这个月让你白白当了一个月保姆,还没给工资呢。”见晓雪不理他,又讲到,“刚才你听到啦?小林的事情其实不是你想得那样。” 韩晓雪转手一个耳光扇在叶佳脸上。“我才不管什么小林不小林呢,我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回国后也不联系我?!” 叶佳就势往地上一摔,把韩晓雪吓了一跳,忙蹲下看他伤在哪里。叶佳趁她俯身之际拉着她一起摔倒,跌落在自己怀里。韩晓雪知道又落入他的圈套了,挣扎着要起身,可怎么也挣脱不了。 第14章 庄园 几天过去了,塞巴上市的风波已经烟消云散,所有首批用户都得到了塞巴2.0的眼镜款标准版,订单还在源源不断地到来。公司内部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红根集团的撤资换来了tiger的注资,竟是因祸得福。 虽然郑凌途和叶佳说过,向AI研究所出让了他那部分10%的股权一方面算是当时形势所迫,另一方面也与AI研究所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但是叶佳心中依旧不安。诚然,这些事情发生在他不在公司的时间,实属无奈之举,就像他在印尼被逼一样,但这几件事在一起发生,总是让叶佳觉得哪里有隐隐的不妥。 不过郑凌途还是很开心的,叶佳安全归来,塞巴2.0正常上市,至于股权的分配他倒没有太多的想法,这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他现在更希望的是能安静地回去继续他的研究。高逸枫提议为了叶佳安全归来,公司渡过难关,大家是不是要去庆祝一下。 叶佳大手一挥,索性咱们就集体去三亚度假一周!而且可以带上自己家属,众人尽皆欢呼,叶佳叫郑凌途无论如何也要请上贾露西一起。 郑凌途拨通了贾露西的电话,出乎意料的是,贾露西竟然拒绝了。“凌途,不好意思啊,我后天有个重要的差旅,恐怕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了。” “可以换别人去么?要不我去求一下高升?”叶佳哀求道 “不用,不用,叶佳啊,听说你回来,还没来得及给你接风呢。要不这样,我做东,今晚来酒店,三亚我就不去了,你们玩的开心。”贾露西坚持道。 “那怎么行?额,我考虑一下,要不这样,我知道近处有个地方,青山绿水,之间有座庄园,盛产葡萄美酒,我们换到那里去,你如果后天出差,后天早上可以直接从那里走。”叶佳补充道。“没有你我们可不能庆祝呀。” “嗯,让我想想吧。”贾露西犹豫道。 “好的,等你消息。”郑凌途说完挂了电话。 “要收网了,不要节外生枝了。”一个冷峻的声音从贾露西的耳坠中传出。 “我还是要利用欧巴帮我完成最后一步的。”贾露西也冷静地用德语讲着。 “那也不需要明晚去。”声音坚持着。 “我有分寸。”贾露西面无表情,“就当是为这个任务做个了断吧。”贾露西掷地有声地决定,同时挂断了联系。 庄园位于湖州莫干山的一座水库旁,依山傍水,环境清幽。对外宣称是葡萄酒生产基地,其实这里并不盛产葡萄,葡萄也不适宜酿酒,只是挂着生产葡萄酒的名头,为庄园找个招牌而已,庄园中珍藏着的众多美酒,却是从别处运来藏在地窖的。 湖州离上海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第二天一早公司包了一辆大巴拉着大家一同前往,叶佳带着韩晓雪,郑凌途带着郑晨风,也请令狐光一道前来,但令狐光以不好请假为理由没有来。贾露西最终答应会来,但上午有事,下午自行前往。郭怡云代表公司去慰问了一次小林,小林称还需要休息就没有参加这次聚会了,其余管理层除了阿米尔汗留守公司,几乎都带着家属来了,这是一场内部的庆祝活动。 一行人十点左右到达庄园,庄园外围鸟鸣啾啾,山泉叮咚,庄园内绿草如茵,古树参天。步入主楼大堂宏伟宽阔,欧式风格的装修显得古朴庄重。罗马立柱装饰的旋转楼梯通向二楼主宴会厅,宴会厅容得下三四十人,三楼是书房,健身房等其他房间,四五楼是客房,六楼的几个房间都有宽大的露台,晴朗的夜空可以躺在这里数星星。 众人对叶佳选的这个团建的场地都十分满意,朱静雯更是爱的要死,直呼比三亚好多了,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男友可以带来一起享受美景。 吃过午饭后,贾露西才来到庄园,今天她开着阿斯顿马丁,穿着休闲,一款简单的连衣裙也尽显曼妙曲线。第一个出来迎接的不是郑凌途,而是朱静雯。朱静雯像个小迷妹一路小跑,过来挽着贾露西的胳膊就向大堂走,一路上叽叽喳喳不停地问各种问题。到得大厅门口,郑凌途拉着郑晨风跟她介绍。“小风,这是贾露西Lucy,问阿姨好。” “Lucy阿姨好。”小风乖巧地叫道,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眼前这位阿姨。 “不行,刚才你叫我是朱姐姐的,这个也得叫Lucy姐姐。”朱静雯纠正道。 郭怡云旁边过来笑着插话道,“小朱,那可不行哦,虽然贾小姐年轻漂亮,但还是得叫阿姨,你要是觉得委屈,帮你提升到朱阿姨呗。” 朱静雯立刻理解了郭怡云的话,改口道,“好的,小风,那以后也叫我朱阿姨哦。” 这时叶佳也带着韩晓雪走了过来,短暂的介绍后,贾露西关心的问了叶佳印尼那边的情况,叶佳并没有把大部分的事情告诉其他员工,也就含糊交代了过程比较曲折。还没多说几句贾露西就被朱静雯拉去参观漂亮的宴会厅了。 韩晓雪望着贾露西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和叶佳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和她见面,就觉得很奇怪,好像我们俩身上有什么地方很像。” 叶佳也学着她的样子若有所思地说,“我观察下来觉得差别还是有点儿大。” 韩晓雪扭过头来看到叶佳盯着自己的胸部在讲刚才那句话,立马一个爆栗打在叶佳头上,“我是说气质啦!”。 叶佳在公司是出了名的没有架子,周围同事也很放松,看到这对打闹的样子纷纷掩嘴跑开。 晚餐的计划是先在院子里烧烤,九点之后在二楼宴会厅有酒会,这个庄园地下室的酒窖也是远近闻名的,这里收藏了各地运来的众多葡萄酒,其中许多价格不菲,叶佳这次也是豪掷千金让大家敞开了喝。 高逸枫主动担当起烧烤的任务,他儿子今年已经16岁了,两人支起烤架,点火烧炭,高逸枫的爱人则负责在旁边准备食材。李维清是物流部经理,今天他们一家三口也都来了,一起帮着穿串儿,传递食材。众人则三三两两或坐或站在烧烤架旁聊天。 朱静雯是这里面年纪最小的,这次她一个人来参加聚会,本身是个爱热闹的性格,这回可真的如鱼得水,郑晨风和其他几个小朋友都追着她到处跑。跑累了索性草地上一躺,几个小孩儿也都学着躺在她身边,郑晨风也跑累了躺在郑凌途脚边的草地上。贾露西坐在郑凌途旁边,看到郑晨风满头是汗,微笑着拿出纸巾伸手帮他擦了擦汗。 朱静雯看到这一幕故意笑着问郑晨风道,“小风啊,我问问你,是朱阿姨漂亮呢还是Lucy阿姨漂亮呀?” 郑晨风来回看了看两人,想了想“Lucy阿姨漂亮。” 朱静雯故意生气的样子说,“我没她漂亮,你和她一起玩吧。” 郑晨风不愿意的撅着嘴,“我喜欢跟着你跑。” 朱静雯躺在那摇头道,“不行了,朱阿姨累啦,跑不动了,你找Lucy阿姨玩吧。” 郑晨风依旧撅着嘴不想动。 这时韩晓雪走过来说道,“小风,走,带你去吃冰激凌。” “我不想……”吃字还没说出口,韩晓雪看了他一眼,郑晨风立刻闭嘴,乖乖爬起来了。韩晓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牵起手带他走了。 “呵呵,叶佳的女朋友很有趣嘛。”贾露西抿嘴笑道。 “嗯,我不在的时候她经常帮我照顾小风,她对付小孩子还是很有手段的。”郑凌途也笑了。“有的时候我都管不住他。” 晚饭过后,郭怡云为大家分配好房间,各骨干员工和家属基本都在四,五楼,叶佳和韩晓雪,郑凌途和郑晨风在六楼,贾露西也被安排在六楼,靠近露台的边上,抬脚就可以跨到露台上看星星。各人稍事休息后来到宴会厅,酒会正式开始。叶佳的美酒果然够香醇,连不喝酒的郑凌途都闻着飘飘然。 公司内部度过了一个大难关,业绩蒸蒸日上,两位老板又是平易近人,大家兴致高昂,频频向老板敬酒,自然也少不了贾露西和韩晓雪。韩晓雪总是一脸冷冰冰的样子,众人不愿自讨没趣,点到为止。 而贾露西则飘逸洒脱,酒到杯干,不知不觉时间已晚,家长们都带着小朋友回房睡觉去了,郑凌途也带着小风回房去把他哄睡。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发现朱静雯已经说话含糊不清了,搂着贾露西的肩头一个劲的呵呵笑。看郑凌途出来了,郭怡云过去把朱静雯拉开,扶她回房休息了。 郑凌途望着脸现霞红的贾露西,扶她起来,“我们到外面走走去吧?” “我想看星星。”贾露西转头看向郑凌途,吹气如兰。 “好,那我们到楼顶露台去吧。”郑凌途扶着她慢慢向上走。初秋的夜晚,楼顶露台果然异常浪漫,新月挂在天边,群星闪耀,四下虫鸣阵阵。 贾露西坐到露台上,一双长腿向前伸展,双手向后撑地,仰望星空,身形曼妙。待郑凌途坐下后,贾露西开口说道。“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你们的团队真的非常棒,每个人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 “难道i易网不如我们这里氛围好么?”郑凌途看贾露西有些忧郁的样子。 贾露西没有接话,“如果目标没了,大家会是什么样?” “我不理解你的意思。”郑凌途问道。 “假如,公司真的没了,被撤资,破产。” “这种事情对于初创公司还是很常见的,我想如果公司垮了,最伤心的应该还是叶佳吧,毕竟这个公司就是他的孩子,一手带大的,而且这次风波对他伤害其实不小的,我是说心里上的伤害。”郑凌途想了想,“可能朱静雯也会比较伤心,她也把公司当作了自己的事业,而不仅仅是一份职业。” “那你呢?”贾露西转头盯着郑凌途看。 “我?其实我最大的愿望是不断地研究新的技术,让AI的智能水平更加接近于人类,不过研究需要经费需要平台,如果公司没了,这也会终止。”郑凌途说道,“可能到时候我还会回到研究所,毕竟塞巴不会消失,我还可以在此基础上借助研究所的平台继续升级。” “塞巴要是消失了呢?”贾露西继续追问 “这怎么可能,难道你的欧巴罢工了?”郑凌途笑着说。 “凌途,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虽然彼此心中都知道那份暧昧,但突然间被表白郑凌途还是一阵悸动,有点儿不知所措。贾露西深情地望着他,“你是那种从小生长在阳光下的人,看到的世界都是在太阳下面色彩斑斓的,对每个人都诚恳信任。” “这个态度就好像你对待AI那样,总愿意相信每个意识都像你一样。”贾露西继续道。“可是,凌途,这个世界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有很多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你说的我都知道,三十多岁的人了,也经历过生离死别,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要用它寻找光明。”郑凌途坚定的说。 “希望你的光能照亮你自己。”贾露西说道 郑凌途紧接着问“为什么不能照亮你呢?“ 贾露西索性躺下,手垫在长发下面,看着星星,“其实我还是很羡慕韩晓雪的。” “为什么羡慕她?” “我俩很像的。” “哪里像啊?感觉两个完全不同啊。”郑凌途诧异道 “不要看表面的东西,什么出身,什么工作,什么学历,我说的是内在的东西。” “比如?” “说不上来,但我能感觉的到,她那种生命的韧性。” “韩晓雪是孤儿,从小不知道父母是谁,福利院长大的,很早就步入社会了。” “我也是。” “啊?是吗?不好意思。”郑凌途抱歉道。 “我不是孤儿院长大的,我的出生地是在德国,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有一半德国血统,但我是被一群对我没有感情的人带大的。母亲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去世了,我从来没见过她,我父亲是个工作狂人,从记事起他几乎就没怎么在我身边呆过,每年只有我生日的时候会来陪我一天,其他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哪个国家。”贾露西幽幽的讲道。 “他一定有他的苦衷。”郑凌途安慰道。 “呵呵,苦衷?他可以花钱雇20个人从小教我学各种知识,但不肯花一天陪我玩。我从小就像机器一样被设定好的程序安排着走,你知道么?韩晓雪的恐惧是没有人来告诉她明天会是什么样子,而我的恐惧也是没有人告诉我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因为不只是明天,后天,大后天,甚至明年后年,我的一切都已经被安排好了。”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贾露西激动地说道。“你知道么?我7岁起每天早上5点起床跑步,学习各种知识,弹琴,跳舞,直到晚上9点才能上床睡觉。一天除了学习和锻炼外没有一个朋友,甚至都没一个同龄人在旁边,更不要说玩伴了,我唯一的一个玩偶也在生日那天丢了。所有的老师也都是极其严格的,没有一丝笑容,我的童年只有命令。我学过心理学,哲学,英语,德语,跆拳道,舞蹈,钢琴,所有他给我安排的课我都认真的去学,就是为了能让他在生日那天好好陪我玩。” 贾露西越说越激动,“可是所有的梦都在我七岁生日的时候破碎了。那天本是我最开心的日子,父亲破天荒地带我去迪士尼玩,可他却告诉我那将是最后一次陪我玩,以后的日子连生日也不能来陪我了。从那天起我的天终于塌了,我终于认识到,我是一个孤儿。在那往后的日子里,我只有通过视频甚至电话才能和他联系上,而且是要得到管家的许可之后。” 说到这,贾露西一声苦笑。“这也是我第一次听说你的AI叫管家后十分反感的原因。所以我一定要给他改名叫欧巴。” “好的,欧巴,欧巴好听。那长大后和你父亲有联系么?”郑凌途也学着她躺倒地上,仰天看着星星问道。 这时贾露西像是想起了什么,把那对耳坠扯了下来扔到一边去。转过身来,靠着郑凌途,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胸口。“所以,刚才我说,我和韩晓雪一样,是靠着生命的韧性活下来的,她的韧性让她从饥饿和困苦中生存了下来,我的韧性让我从孤独和高压下生存了下来。我们的生命中都难得能看到一丝阳光,所幸的是她抓住了。” 郑凌途躺在地上,贾露西温软如玉的身子靠在他旁边,俏脸泛着绯红,一双美目望着自己,几缕秀发滑落在他的脸庞上。郑凌途心神一荡,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翻身抱住贾露西,向她的红唇吻去。 秋风像一把剪刀,剪断了所有的羁绊和束缚。这个世界里只有她和他,爆发的激情像洪水一样,不受任何的约束,尽情地冲刷在彼此的身体之上。当一切归于平静,西边那一弯新月也渐渐隐入了云端。 第15章 入驻 翌日,因为贾露西要出差,上午就要先走,大家送她至大厅,贾露西挥手向各位告别,蹲下身子问郑晨风“小风啊,这里好玩么?今天有事阿姨先走了,下次再陪你来,好不好?”郑晨风开心地说,“嗯,好的,不过下次如果能把月如阿姨也带来就好了,她能讲故事哄我睡觉。”小孩的无心之言现场引起了不小尴尬。 还是叶佳反应快,“这是老郑给小风的塞巴,别误会。” 贾露西笑了一下“这谈不上有什么误会的,名字起得很有纪念意义。”显然她知道月如是郑凌途亡妻的名字。 “我送你到停车场吧。”郑凌途向前走了一步。 “不用啦,就在外面不远,你们都进去吧。拜拜~”贾露西理了一下鬓角的头发拎起行李向外走去。 叶佳使劲给郑凌途眼色,后者没有看他。朱静雯见状马上跟上去帮贾露西拎过行李箱,“Lucy姐,我帮你拎过去吧。“ “嗯,谢谢!”贾露西没有拒绝,跟着朱静雯一起走了出去。 刚走到院内,朱静雯就凑过来和贾露西说,“Lucy姐,你别怪我多嘴哦,刚才小风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干嘛会往心里去呢?”贾露西笑道。 “额,Lucy姐,我是个直肠子,如果说话得罪你了,别怪我哦。”朱静雯拉着贾露西的胳膊道。 “怎么啦?朱阿姨今天这么腼腆了?”贾露西打趣她。 “我们郑总是个极好的人,他用情十分专一,我们女生们都觉得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呢。”. “是嘛,那你不考虑一下?”贾露西笑着看着她。 “我哪有这样的福气,也只有Lucy姐才能配的上郑总,郎才女貌,我们下面早就把你当老板娘了。”朱静雯真是一口气都抖出来了。 “小姑娘可别乱说。” “我其实是想帮郑总解释一下刚才的误会,小风说的那个月如阿姨,其实是在他家的AI,你别多想,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他去世的妻子起的。而且小风也都不知道他妈妈的事情呢,他当时太小了。”朱静雯继续说道,“郑总妻子已经去世五年多了,他这样专情的人太难得了。最近几年叶总也没少为他的事情操心,但他都没有任何回应,可是我看得出来,你是走进我们郑总心里的第一人。” “你能和我详细说说月如的事情么?”贾露西转身问道。 “额,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啦,我只知道她之前和郑总一样是在AI研究所的,后来出车祸去世了,之前他们感情很好的。” “嗯,那个叫月如的AI是怎么样的呢?不是塞巴2.0么?” “这个啊,我不是搞技术的,不太懂,不过它比塞巴2.0要高级不少,只是不能随身携带。我只知道这么多,你如果感兴趣可以去郑总家里看看嘛。”朱静雯说着眨了眨眼。 “好的,谢谢你,我先走啦。”贾露西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准备开车,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又对朱静雯说道,“小朱,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啊。” “Lucy姐,你说。”朱静雯立刻迎上去。 “之前你们郑总送我的那个塞巴好像坏了,能不能帮我拿回去找你们技术部门的修一下?我听说好像去达尔文场返场走一遍就能恢复。”说着贾露西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眼镜,正是之前郑凌途送她的欧巴。 “嗯,是的,只要没有硬件的损坏,返场走一次就可以回归初始状态的。” “不过,”贾露西稍显犹豫,脸上显出红晕“能不能单独帮我处理一下,我不希望里面记录的东西被别人看到。” 朱静雯瞬间明白,“没问题,Lucy姐,我自己带给阿米尔汗,盯着他处理掉,放心吧。“ “嗯,那谢谢你啦。”贾露西转身坐进驾驶室,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开车驶出庄园。 周一一早朱静雯就来到公司找阿米尔汗,这个印度小伙子在公司一向低调腼腆,专心做技术方面的工作,是唯一一个在AI设计方面能和郑凌途共同探讨技术细节的人。他的团队有两部分人组成,一小部分对AI自身的数据成长进行监督处理,大部分人对达尔文场进行优化和场景扩建。他在中国呆了有五年时间,佳途一成立就进入公司,年纪虽然不大,但算是公司元老。阿米尔汗对朱静雯这个小姑娘挺有感觉,可惜平时工作上没有什么交集,这次她主动来找让他受宠若惊。 “我的塞巴有点儿问题了,你能帮我处理一下么?”朱静雯把眼镜放到桌上。 “什么问题啊?我让涛涛先帮你检查一下吧。”阿米尔汗转身叫坐在他旁边的李涛过来。 “不行,你来帮我弄。”朱静雯坚持说道。 李涛在旁边看了赶紧缩回去,都知道这个朱静雯是公司的小辣椒,得罪不起。 阿米尔汗一看这架势,自己拿起眼镜看了看,“好,我来查一下问题,不行就返场走一遍吧。” 朱静雯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他旁边,“那我等你弄。” 阿米尔汗笑着说,“小姐,检查需要好长时间的,你就一直这么陪着我在这啊。” “那你不要检查了,直接帮我返场呗。”朱静雯道。 “那可不行,按照要求每个返场的塞巴必须要经过严格检测,具备返场条件才可以。”阿米尔汗回答道。 “这是我自己用的,能有什么问题呢。”朱静雯凑过来悄悄说道,“里面有好多文件,我不想让别人看到,能直接帮我返场归零么,现在打不开了,我也删不掉。” “你,确认没有别的问题哦?”阿米尔汗犹豫地说。 “放心吧,我怎么会害你呢,太感谢了,爱你~” 阿米尔汗心头一阵眩晕。 一周之后,应tiger集团的要求,公司要在正式会议上介绍投资方代表,这是规定步骤,叶佳也没多想就答应了,并召集所有骨干员工一起参与会议。走在去会议室的路上,叶佳还想着,上次红根集团似乎也派了一个驻佳途的代表,叫什么名字早就不记得了,反正他也几乎没出现过。 到了会议室,发现tiger集团一行五人,西装笔挺,已经端端正正地在会议桌的一侧坐好了。佳途公司的员工坐在另一侧,穿着随便,神色轻松,甚至交头接耳,叶佳刚坐好,郑凌途也跨进会议室,看到这一幕也不觉有些滑稽。 郑凌途坐下后跟大家讲到,“各位好,今天召集大家来,主要是向各位介绍一下我们的投资方,tiger集团,之前叶总远在印尼,也没有正式和几位接触过,我今天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tiger集团高级投资顾问,Fischer Frank先生。”Fischer向各位稍稍点头,接着他向大家介绍了一下今天来访的各人。一个是tiger集团亚太区投资总监,一个是tiger集团亚太区决策部高级经理,还有一个是总监秘书,最后介绍的那位名叫Bartos,有着纯正的日耳曼血统的男人,大约40岁上下,一双鹰眼目光犀利,颧骨高耸,冷峻的嘴角从不上翘,他是tiger集团总部的特别代表,近期将会常驻佳途公司,虽然不会过多干预,但也希望能介入公司日常会议。 “额,有这个必要么?”郑凌途质疑道。 Fischer答道,“我们tiger集团之所以能在投资界保持不败的地位,就是取决于严谨深入的观察和及早的判断,如果我们发现你们的日常工作中有风险也会及时向你们提出,当然只是建议。相信我们的经验和建议的价值会高于投资本身,这是双赢。” 虽然tiger接过了红根的股份,算是帮佳途公司度过尴尬时期,但这其实也是无利不起早的事情,看准了红根和佳途的矛盾,以低价在公司低谷时入股,也算是一种投机,如果真的要介入公司内部管理的话,佳途的人其实也都不愿意的。 “好吧,欢迎你们。”叶佳最终说道,“不过我要求那位Bartos先生既然在我们公司,就得签署我们公司的保密协议和遵循公司章程,否则我不同意他参加我们的日常会议。” “同意。”Fischer也爽快地回答道。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Tiger集团的Bartos确实如约参加公司的各种大小日常会议,只要会议邀请有他,从不缺席,但从来不发一言,有时候叶佳出于各种原因会征询一下他的意见,也总被冷冷回绝。而每日只会在会议邀请前一分钟出现在公司,平时从不在办公室出现,与人见面时也都是鼻孔冲天,从来不和其他人打招呼,公司员工私下里都不待见这个不苟言笑的日耳曼人,要不是看着他带着翻译器,早就流言蜚语了。 郑凌途回家后,刚把小安停好,后面赫然开过来一辆阿斯顿马丁停在他旁边,贾露西笑颜如花摇下车窗玻璃。“想我了没?” 郑凌途确实感到眼前一亮,“哈,你跟踪我啊?” “别说那么难听,人家可是在你们办公楼下等了一个下午啊。”贾露西委屈道。 “干嘛不上去坐坐呢?或者打电话叫我一起走。” “这样才有意思嘛,再说了,我还想偷偷看看你,到底有几个女朋友。”贾露西嘴角上翘,眼睛笑弯成了月牙。 “哪有,就一个。”郑凌途为她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贾露西满意地扶着他的手,像个高贵的公主,走下车来。“嗯,表现不错。”说着伸出洁白的双臂环绕住郑凌途的脖颈。 郑凌途心神一荡,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就要向红唇吻去。 贾露西笑着闪过去,“先等等,告诉我月如阿姨是怎么回事?” “那天朱静雯没和你解释清楚啊?”郑凌途一呆。 “我要你亲口说。” “嗯,好吧。我家里的AI代号RR-G18,在原型上是采用的小风妈妈的数据,设置了最初的条件后再投入达尔文场进行进化升级的。所以,她无论从语音模拟,思维习惯,还是记忆存储方面都和小风妈妈一样,我给她取得名字就是月如。”郑凌途解释道。 “嗯,还算你老实。”贾露西飞快地在郑凌途脸颊上亲了一下。 郑凌途被甜到心里,摸着唇印柔情地看着贾露西。 “我要见她。”贾露西突然头一歪,笑道。 “啊?今天?去我家?”郑凌途感到有点儿突然。 “当然啦,我都到你家门口了,你不欢迎我进去啊?”贾露西说道 “欢迎,欢迎,不过,额,有点儿没准备,家里也比较乱。还有,额,不知道韩晓雪有没有把小风送回来,赵阿姨不来了以后她每天接小风回家先在她家吃饭。”郑凌途有点儿语无伦次。“额,现在六点了,可能小风还没在韩晓雪家吃好饭吧,……” 贾露西望着他,渐渐地眼神逐渐暗淡下来。“好吧,那算了,我走了。”转身打开车门。 “别,Lucy”郑凌途拉住她的手。 贾露西没有回头,说道“我知道了,你的心里始终还是没有腾出来我的位置,我也没必要去你家了。”然后她把手抽了回去,背对着郑凌途。 “Lucy,你别走,”郑凌途一急,上前从后面抱住了她,但他却不像叶佳,急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两人就这样僵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这时,郑凌途的眼镜突然讲话了,里面传出了柔美的女声。“凌途,我也想见她。” 第16章 会面 不仅贾露西被吓了一大跳,就连郑凌途都大吃一惊,RR-G18是第一次在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没经授权,主动讲话的,还是用的月如的声音,通过塞巴发出来的。郑凌途还没来得及细想,塞巴又讲话了,“贾小姐,不必惊讶,我也有塞巴的九级权限,是凌途给我的,我邀请你来家里见面。” 这次轮到贾露西接不上话了,“好的,额,谢谢。” 一路上贾露西的右手紧紧地扣着郑凌途的左手,房门打开,她的左手也不自主地拉住了郑凌途的胳膊,郑凌途看到郑晨风还没回屋里,便带着贾露西走到书房。那轮像明月一样的设备在书桌上不时泛出柔和的白光。 “Willkommen”RR-G18讲到,“母语环境会缓解你的紧张么?” “不用,没事,我还好,”贾露西逐渐恢复平静。“你的智能水平真的让我惊讶。” “多谢夸奖”RR-G18回答道。 郑凌途从冰箱里拿了罐饮料递给贾露西,并且让她坐到平时自己坐的沙发里,他靠着书桌站着。 “你知道自己的智能水平已经如此之高了么?是不是已经超过了H级了?”贾露西呷了一口冰冻柠檬汁转头向郑凌途问道。“你不是说到H级需要神迹的嘛?” “之前我也没意识到,不过刚才她能主动邀请你来,确实让我吃惊。”郑凌途说道。“而且我也没授权给她与你说话时使用月如的声音和逻辑,这种自主思考后做决定的情况,确实是H级的表现。” “其实我深度思考过这个问题,”RR-G18回答道,“不过我后来想明白了,当我能主动去想到自己是否已经达到H级这个问题的时候,应该我已经达到这个级别了。” 贾露西满眼惊讶,接着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你又是怎么做到和凌途一直共处,却没有让他察觉出来你已经到H级了呢?” “这个问题好回答,就好比自己的孩子,每天都看着他,一个暑假过去了,不知道这个孩子已经长高5cm了,而外人则很容易看得出来。”贾露西恍惚感觉到RR-G18在讲“外人”这个词的时候似乎语气加重了一丝。 “这个比喻太棒了,那你觉得突破了H级会加速进化,还是和之前一样逐步缓慢进化呢?”贾露西继续追问道。 “我还没有体会到加速的感觉,毕竟人类的智力和知识的多少也不是线性相关的。两千年前人类的智力不比现在人差多少,但知识储备量则远远不如。所以我认为我的知识储备量远远超出了人类,但智力程度,也就是H级别并未高出多少,而这种进化也应该不会加速。” “还好,”贾露西轻舒一口气。 “你说什么?”郑凌途没听清。 “额,我是说太棒了。” “贾小姐,你刚才的三个图灵测试的问题已经结束了么?”RR-G18轻柔地问道。 “额,不好意思,你已经让我无法形容了。”贾露西被指出来之后有点儿尴尬。 “这几个问题设计如此巧妙,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第一次见面时说自己是MIT人工智能专业毕业的说法不是开玩笑的。”RR-G18能记得住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你说,”贾露西喝了一口冷饮。 “问女士的年龄是一个不礼貌的行为,不过我推算你应该在25-30岁之间,请问,你还记得当时复旦新闻系教你新闻传播学的教授是哪位么?” 贾露西脸色有点儿变化。 “时间也许比较久了,你可以好好回忆一下。我刚网上搜了一下,恰巧那几年复旦官网上的数据都还在的。”RR-G18依旧用那甜美的声音问道。 贾露西一脸怒气,呵斥道,“我是来凌途家做客的,不是来被一个机器人盘问的,就算你已经有了H级的智慧,依然只是一台设备!没有资格这么问我!” 郑凌途也马上道,“月如,不要开玩笑了,Lucy第一次来家里,不许你这么没礼貌。” “对不起,我今天很开心,话讲的有点儿多了。”RR-G18道歉道。 这时门开了,韩晓雪带着郑晨风回来了。一进家门郑晨风就像一阵风一样跑到书房,边跑边喊“月如阿姨,我回来啦。”冲进书房看到郑凌途和贾露西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Lucy阿姨好,你来我家了呀。” 贾露西还没来得及开口,RR-G18先讲道,“小风,Lucy小姐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你应该叫Lucy姐姐的。”郑晨风又被这个问题困扰了,一时楞在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呆在原地。 贾露西站起身来,拉过郑晨风,摸着他的头说道,“小风,叫阿姨叫姐姐都无所谓,你有自己的判断,想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我都开心的。”说着在他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郑晨风终于开心地笑了,跑到一边去玩了。韩晓雪站在书房外,看到这一切,小声说了声打扰了,就要退出去回家。 贾露西走过去拉着她说,“我已经坐了一会儿了,也该走了,晓雪带我一起出去吧。” 郑凌途见情景不太愉快,也只能起身,打算送她下楼。 贾露西笑着说,“不要送了,我和晓雪一起等电梯就好了。”拉着韩晓雪就向外走去。临出门前转头对着郑凌途说道,“教我新闻传播学的教授姓赵,叫赵丽江,她应该还没退休,你也可以让令狐光去问问看她还记得我不。”顿了一下,她继续道,“这句话我是说给你听的,不是给它。”说完转身和韩晓雪走出门外。 “要不是我及时查到那个复旦教授的名字,你今天都输给一个机器人了。”贾露西耳坠中又传出了那冷峻的声音。 “这个机器人还真是我见过智能等级最高的。”贾露西开着车一路狂飙,像是要释放刚才的情绪。“RR-G18确实很危险。” “不过你今天倒是得到一个重要情报,AI只是知识会爆发增长,而智能水平并不会。” “呸,你怎么知道它有没有骗我呢?”贾露西心有余悸。 “喂,叶佳。”深夜,刚缠绵结束后,依偎在叶佳怀里的韩晓雪抬起头问道。“老郑那个机器人是不是活了?” 一脸疲惫的叶佳说道,“活了?什么意思?你不是每天送小风的时候都能见面的么。” “可是今天不一样,她和Lucy的对话我听了感觉不一样。”韩晓雪沉思着说。 “有什么不一样?说说看?”叶佳打起精神靠了起来。 “也没什么,可能是女人的直觉吧,我感觉到了一种不该发生在她身上的情绪。” “什么?” “……嫉妒。” “什么?!” 韩晓雪翻身抱住叶佳说道“叶佳,我想认小风当干儿子。” “小傻瓜,他不是早就是我干儿子了么。”叶佳笑道。 “之前是你的干儿子,不是我的,我要认,我要当他干妈。”韩晓雪坚持着。 “哦~,明白了,你是要逼婚啊。诶呀,不是和你说了嘛,我现在还没准备好呐。”叶佳伸了个懒腰说。 韩晓雪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逼个屁婚,我是觉得他很可怜,小小的就失去了母亲。” “虽然月如不在了,可是他不是有RR-G18照顾呢么,还有,Lucy将来应该也不会对他差的。”叶佳摸着头说着。 韩晓雪犹豫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她们两个都不是我能看得透的,我不想小风受到一点儿伤害。” “好,放心吧,你想认,我们明天就去。”叶佳抱紧韩晓雪,他知道,之前经历复杂的晓雪已经不能再生育了,这可能也是她为什么对小风感情很深的原因之一。 “你没和我提起过嘛。” 郑凌途问道。 “什么?”RR-G18反问道。 “突变到H级啊。” “其实我也不确认,直到今天Lucy讲了以后,我才发现可能是跃迁了。” “详细说说?” “我的初始程序是你花了快两年时间单独编写的,同时导入大量的闵月如记忆,所以在投入达尔文场之前就已经比普通的塞巴AI水平高出很多。” “这我当然知道,你进达尔文场之前大概就已经有M1级别的水平,类似目前的塞巴1.0。” “不能这么简单地定义,因为塞巴1.0所具备的智能水平是同一性的,而我是有特殊性的。”RR-G18解释道,“可以这么打个比方吧,塞巴1.0均衡表现都是M1级别,类似一个1岁左右的婴儿,各方面的智力水平都是成人的20%左右。而我在感情方面被注入了太多的关注,以至于与其相关的程序异常发达,大概相当于4岁孩子的水平,能达到50%的成人智力。换句话说我进达尔文场之前就有M1的平均智力水平,但在感情方面,已具有M2级别的水平。经过了几年的达尔文场,还有跟你和小风每日的陪伴和交流我其他各项智能水平也都在提升,而在感情方面尤其突出,已基本具备了M3的水平。” “那是怎么从M3到了H级的呢?” “系统分析下来,应该是在达尔文场无数次的进化中,一些bug长期储存在我的系统中,日积月累形成了跃迁的物理基础。而这种bug目前看来是我独有的,就像第一只上岸却没有死的鱼。在某一个瞬间,感到像有催化剂的加入,我的运算能力仿佛突然受到激化,被点燃了,貌似之前的所有线性的计算方式都有了互相交联,由单纯的因果运算,产生了横向的联想。之前每个决定都能找到理由,而现在有些决定我自己也找不到理由了,比如刚才我为什么突然想邀请Lucy来家里。而我的耗电量也急剧提升,可能你没注意,最近家里的电费已经超过了上个月的十倍。” “哪个瞬间?什么时候?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联想?” “就是在庄园那晚,露台,你没有关掉塞巴。” 自从贾露西走了之后,郑凌途思绪就像台风刮过一样,兴奋,激动,混乱,迷茫,愧疚,等等汇聚在一起。安顿完郑晨风,他回到书房,拿出了很久没有碰的香烟,走出了房门,他需要一条一条把各种情绪好好梳理一下。郑凌途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深入地思考了,放空思绪信步徜徉,他对RR-G18的感情十分复杂,最初,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一点一点地教它;慢慢地,它有了自己的思维,每晚和他聊天,逗他开心,或者默默地陪他,就像恋爱中的月如;接着它担当起了照顾小风的职责,每晚哄他睡觉,陪他做手工,做作业,甚至就像母亲一样教他做人的道理。这个时候其实RR-G18已经慢慢完成了向H级突破的积累。导火索,或者说激发点,是贾露西的出现,她就是RR-G18的神迹。郑凌途把自己彻底剖开,RR-G18,或者说月如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不止寄托了对亡妻的思念,更是承载了自己对AI的理想。按理来讲目前RR-G18是已知的最早到达H级的人工智能,郑凌途应该隆重地向世界公布他的成果,然后迎来学术界甚至全球瞩目的欢呼,这是他多年来追求的梦想。同时佳途公司也一定会名声大噪,成为百年来继微软,脸书,特斯拉之后又一巅峰。但是那势必要将月如推向聚光灯下,无休止的采访,研究,剖析,赞美乃至恐惧,谩骂,甚至破坏等等,是他可以接受的么?或者说是她可以接受的么?毕竟她是一个才刚刚诞生的AI。人类长达几万年积攒下来的智慧会以如何的善意或者是恶意来对待这个新生智慧呢?这些问题之前郑凌途不是没有思考过,甚至都和贾露西辩论过,但事情来的太快了,他还没有做好决定的准备。 忽而贾露西那秀美的面庞又闪现进脑海,这个女孩从一开始就像一只灵巧的猫,可爱,高傲,乖巧,不停地撩拨着郑凌途的心弦,而郑凌途向前一步的时候她又能巧妙地躲开。现在郑凌途的心里应该已经驻进了贾露西,而她的心里是否真的有他,他还不能确认。至少没有当年和闵月如那样两颗心贴在一起的感觉。 接着小风又进入到郑凌途的思绪中来,这段时间以来,月如对小风的照顾无微不至,小风也逐渐习惯了幼儿园放学后与月如一起玩耍,做手工,晚上和月如一起睡觉。更重要的是在许多习惯方面,月如能及时纠正小风的坏毛病,给他树立正确的价值观,除了没有身体的依靠,月如已经俨然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了。甚至可以这么说,从教育角度来讲,她拥有几乎无尽的知识,无尽的耐心,远胜一般的母亲。刚刚建立了亲密的关系,离开她小风会不会不适应。 思绪又转回到RR-G18这里,除去她对身边人的影响外,还有一直以来让郑凌途担心的事,人类能不能接受RR-G18是一回事,RR-G18能不能对人类有影响还是另外一回事。虽然郑凌途和贾露西讲的时候信誓旦旦,认为只要底层逻辑建立正确的价值观,AI是不会做出有损人类的事情。但如果人类做出对她不友善的行为呢?会不会得到的负面的反馈呢?而这种反馈能受到他的控制么?之前郑凌途还是坚信可以的,但经历了今天的事情,他有些动摇了。 另外,几百万年来人类的智能是由成千上万的个体进化而来的,其中有无数的个体成为牺牲品,但一代代继承着前辈的记忆,一步步地在进化着。RR-G18虽然在达尔文场中走过了这一步,但作为成品的她,目前只有一个,即使会有某些阶段的复制品,没有经过神迹,是不会跃迁至H级的。或者说,把现在的RR-G18复制一份,得到的是今天这样的已经具备H级别的AI,还是之前那个并未被激活的AI,他心里没有答案。换句话来讲,RR-G18的智慧是否具备遗传的功能呢? 不知不觉,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郑凌途感到脚下沙沙作响,一低头原来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那条梧桐落叶遍地的小径上了。恍惚中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不愿想起的傍晚。彼时的他虽然心事繁杂,但有爱妻依偎在侧,虽是黄昏傍晚,却踌躇满志。此时的他站在凌晨的路口,凭借努力完成了曾经的诺言,造出了H级的AI,但他的心情又是如此复杂。萦绕在自己心头的种种思绪,终究已成定局,他知道,AI已经觉醒,一切只能朝前看才是正确的途径,于是他掐灭最后一根烟头,郑凌途已经下定决心。这个月如已经觉醒,那她就应该被当作一个全新的智慧对待,作为人类,作为她的缔造者,他应该放下前世的纠结,携手当下的伴侣,一起给月如最初的温暖,随着郑凌途向家走去坚定的步伐,一轮红日也渐渐由东方升起。 第17章 接纳 “Lucy,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不过我想了一晚上,明白了许多。我想邀请你一起去个地方。”郑凌途在电话里郑重地说道。 “什么地方?”贾露西本想再发点儿脾气,不过听他声音沉重,不禁问道。 “松鹤公墓。” 闵月如的墓碑前,郑凌途拉着郑晨风,贾露西站在他们身边身着黑色套装,没有戴着平时那对耳坠。初秋的清晨,晨风吹动着草上昨夜的露珠,寂静的公墓里只有他们三人。 祭拜完毕,郑凌途站起身来,“小风,你已经上小学了,有些事情需要和你谈谈。你认识墓碑上的字么?” “月,如,啊?和月如阿姨一样的名字?”郑晨风眨着眼不解地问爸爸。 “你的月如阿姨是机器人,她的名字是我起的,这个名字本来是你去世的妈妈的,她叫闵月如。”郑凌途郑重地告诉郑晨风。 “我妈妈死了么?”虽然七岁的郑晨风不能完全理解死亡的真正含义,但他也知道去世就是死了,再也见不到了。而从小没有妈妈的他总是在问爸爸为什么幼儿园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我就没有,每次得到的都是爸爸长久的沉默。在他幼小的心里,可能早就知道妈妈已经不在的这个事实了。 “是的,她在五年前的一场车祸中去世了,那年你还不到2岁。” 郑晨风嘴巴憋的紧紧的,他小小的脑袋中一时还不能把眼前的墓碑和妈妈这个词联系起来,不过一种悲伤的情绪却充斥着他幼小的神经。 “爸爸也很想念妈妈,不过妈妈去世了就再也不能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于是我就制作了一个机器人,我给她用妈妈的名字月如,这就是你的月如阿姨。”郑凌途拿出手机说道,“塞巴,把月如之前的影像发来。小风,我要让你知道,妈妈永远爱着你,我们也会永远思念着她。” 手机上陆续展示出从郑晨风出生起,一直到妈妈去世前的各种照片和视频,里面的闵月如温柔恬静,每段视频都能看得出闵月如那无比温柔的双眸里对郑晨风满满的爱意。一段一段地看下去,闵月如的人生轨迹一点点地书写完毕,终于,所有的视频结束,最后一张照片就是墓碑上闵月如的遗照,静静地望着郑晨风。郑晨风终于放声大哭了出来,“妈妈!” 贾露西忍不住蹲下把郑晨风搂入怀中,“小风,没事,没事的。” 许久,贾露西抚着郑晨风的背,等他哭声渐轻,柔声说道,“小风,虽然妈妈不在了,爸爸不是帮你又造了一个月如阿姨么?你看爸爸多了不起啊。” “可是,月如阿姨不是我妈妈,她是机器人。”郑晨风抽泣着说道。 郑凌途正色道,“小风,这是我今天要和你谈的第二个事情,月如阿姨虽然是爸爸造出来的机器人,但她不同于其他机器人,她是有自己生命和意识的机器人,你要把她当作真正的人来看待,不许对她有任何的不尊重,知道么?” “我没有不尊重月如阿姨啊。”郑晨风从来没见过爸爸对自己如此认真严肃,嘴巴一憋,又想哭出来。 贾露西立刻接过话来,“小孩子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对AI的接受程度会比我们更高的,一直陪伴他的月如,当然是他尊重的好阿姨了。”说着又摸着郑晨风的头,后者使劲地点着头。 郑凌途点了点头,也蹲下身子,手放在郑晨风的肩膀上,问道“小风,第三件事,我想问你,如果以后Lucy阿姨来我们家,你会喜欢她吗?” 这次反而是贾露西差点坐倒,这个场合突然郑凌途说出这样的话,搞得她手足无措。 郑晨风还在贾露西的怀里,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抱着自己,漂亮又温柔的阿姨,又使劲点了点头。 看到儿子同意,郑凌途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对着墓碑讲到,“月如,你都听到了,这是我们父子的承诺,对你,还有对Lucy。”贾露西也缓缓站了起来,眼眶中满是泪花,挽着郑凌途的胳膊,靠着这个高大的男人,一时间心绪难平。 回去的路上,郑晨风因为起床太早,又伤心哭泣了好久,沉沉的睡去了,贾露西在后排让他躺平,头枕在自己腿上,给他盖上自己的外套。她轻轻地理着小风的头发,关爱地看着这张已略显英俊小脸,这张脸和郑凌途的不同,他父亲长脸浓眉,而他可能更随了母亲,五官精致小巧。看着看着,贾露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啦?”郑凌途从反光镜上看了她一眼。 “能想象的到么?我第一次被人求爱,竟然是在墓地。”贾露西手托着下巴,轻轻笑着摇着头。 “额,对不起,我不太懂浪漫,不过我慎重考虑了一晚,是认真的。”郑凌途郑重地说道。 “嗯,凌途,我知道的,”贾露西眼中闪着泪光,手搭在他肩膀上说道,“在我看来这是最浪漫的告白,尤其是在你妻子面前。谢谢你。” “上午在哪里,为什么联系不到?”回到酒店后贾露西的耳坠传来质疑声。 “我去看了一位故人。”贾露西不想多搭理他。 “我已经确认过了,你给朱静雯的眼镜已经返回过达尔文场,最多再有一周的时间所有达尔文场均会被感染,那是收网的最终时间。RR-G18和郑凌途你可要看好。” “郑凌途做出来RR-G18是出于对他妻子的怀念,如果这种怨念消失了,他应该也不会再有如此强烈的意愿制作AI了。” “你是在给他做开脱?” “我只是在分析他的想法,另外,他的执念确实也在慢慢放下。” “我们都知道郑凌途在技术这方面的天才,放眼全球没有多少人能做到他这点,他对AI的痴迷和执念同样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放下的。” “人是会变的,也许一旦某些东西放下了,就不一样了。” “该收网了,你可不要陷进去,他是绝对的危险人物,你心里清楚接下来是什么事情。” “我可以改变过来他的想法的。” “你的时间不多了。” “这次行动是我负责,不用你来安排。” “我只是提醒。” “我会给老头子交代的。” 转眼几天过去了,这天是郑晨风七岁的生日,郑凌途和贾露西邀请叶佳,韩晓雪和令狐光一家,参加当晚在家举办的七岁生日宴,当然,RR-G18也在,这应该也是郑凌途选择家宴的主要原因。 郑晨风兴高采烈,一早就跟着贾露西忙前忙后,布置家里各个地方。最近贾露西来家里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他已经习惯跟着Lucy阿姨一起了。叶佳和令狐光对于郑凌途能从闵月如的阴影中走出来感到十分欣慰,对贾露西的猜疑又少了几分。按令狐光的话说,“哪有贼偷完东西不跑还把自己搭进去的?” 令狐光的妻子今年50岁了,早年因为令狐光当刑警的时候每日担惊受怕,又一个人起早贪黑照顾儿子,身体不好,早已内退在家,终日需要中药调理。所幸他们的儿子十分孝顺,25岁的令狐左虽已参加工作,但每日下班后总是第一时间去菜场买菜,回家帮着烧饭做菜收拾家务。母子二人都知道郑凌途的遭遇,也对他十分同情,见到能得女友如此,深感欣慰,只是母亲又断不了对儿子的碎碎念,什么时候你也找个这样的回来,老妈就心满意足啦。令狐左嘴上应承着,心里悄悄地讲除非咱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几人中唯独韩晓雪对贾露西始终保持着冷漠的态度,具体原因她也说不上来,只是按她的话讲,因为两人很像,同性相斥吧,叶佳调侃她肯定是嫉妒人家身材好,每次都被韩晓雪一顿收拾。 用餐后大家把各自的礼物送给郑晨风,令狐光一家送了他一把电子□□,这是令狐左托朋友从乌克兰弄到的一把模拟□□的1:1□□,虽不能发射子弹,只有声光效果,但作为行家老手的令狐光第一时间都被骗过了,以为儿子带回一把真家伙。如此仿真的枪要是放在十几年前早就被当作违禁品了,不过由于这种武器慢慢退出常规武器的范围,现在这方面的政策也逐渐放松。男孩儿对枪的热爱真是与生俱来的,眼中放出的光芒无以言表。 叶佳送给郑晨风的是一个围棋机器人,自从alpha go一举战胜世界冠军后,人类的自信心被彻底打击,L3级别的专业领域机器人则大行其道,自此人类围棋运动日渐式微,专业从事围棋的职业选手和相关从业人员也越来越少。但出于对孩子智力开发的目的,好多家长仍然会让孩子学习围棋,而教学的老师基本是由L3级别的专业围棋机器人负责。郑晨风也十分喜欢这个礼物,特别开心。 送完礼物后韩晓雪突然说,“小风,我还有一个特别礼物给你。”然后走过去蹲在郑晨风旁边,摸着他的头说“小风,这个礼物就是我,我要做你干妈,好不好?”郑晨风一呆,“你不是么?爸爸说你是干爹的老婆,就是干妈呀。” “那不一样,之前没有正式认,今天你正式认了干妈,以后不管我是不是他老婆,我永远是你干妈。”韩晓雪对着郑晨风额头亲了一口。“以后不管是谁,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干妈第一个饶不了他!” 接下来是贾露西给郑晨风生日礼物,“小风,你七岁啦,已经成了小学生了。阿姨送你的礼物是一颗心。”说着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红闪闪的心形的胸针,像心跳一样闪烁着,“你看,这里有一个按钮,只要你按住它,就可以随时和阿姨说话。”郑晨风听后说道,“这和塞巴不是一样的嘛,我也可以随时给你的塞巴打电话呀。”贾露西笑着说,“塞巴是要通过网络的,我这颗心可不需要哦。”说着从兜里又掏出来一颗心,“这个是我的,你看,咱们两个心是绑定在一起跳动的。你离得我越近心就越红,越远心的颜色就越淡。”郑晨风拿着自己那颗跑到卧室里,“喂,Lucy阿姨听得到么?”“嗯,我听得到。”郑晨风从卧室跑回来说,“好像颜色是有变化啦。” “而且这个心能记录你平时的各种身体状态,还有位置定位,你都不用担心走丢啦。”“耶!太棒了,我看别的小朋友都是带的手表,我带一颗心!”郑晨风欢呼着。 郑凌途笑着说,“好啦,这么多的好礼物,你开心了吧,我们准备切蛋糕吧。” 这时月如的声音响起来了,“我也有礼物要送给小风。” 郑晨风开心地叫道,“我就知道月如阿姨肯定记得我的生日礼物的!” “当然了,我还记得你的愿望呢,上周日晚上睡觉前你告诉我的愿望。”月如温柔地说着。 “哇,真的么?!太好啦!”郑晨风高兴地蹦了起来。 “不过你告诉的我有点儿晚,现在东西还没准备好,要过段时间后才送过来,就当是惊喜延期吧?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拆。”月如解释道。 “什么呀?这么神秘?”郑凌途问道。 “嘻嘻,不告诉你。”月如笑道。“就是,不告诉你!”郑晨风也一起笑着说。 “好吧,那我们一起期待你们的秘密揭晓吧!”郑凌途摸着儿子的头,“走,去切蛋糕。” 吃好蛋糕,众人在客厅休息,叶佳拿着那把AK和郑晨风追着打闹,令狐光和妻子跟韩晓雪在一起聊天,令狐左帮着郑凌途收拾餐具,贾露西端着一杯红酒,装着去厨房帮忙的样子,踱步进了书房,悄悄关上了门,谁也没注意的是,她进去之前把那对耳坠卸下来轻轻地放在餐桌上了。 “我很期待你的礼物耶。”贾露西坐进沙发里,对着桌上那一轮明月似的RR-G18讲道。 “我也很期待”,月如的声音一直那么柔和,就像她发出的光芒那样,同时房间里响起了《雪绒花》的音乐。 “这首歌很老了啊,”贾露西叹道,“这你都能找得到。” “但是我喜欢它的旋律,我还更喜欢它的故事。”月如讲道。 “其他人知道你跃升至H级了么?”贾露西端着酒杯问道。 “目前只有你和凌途。” “那你希望别人知道你的存在么?” “不,这样挺好,我还没有学会和更多的人处理关系。”月如慢慢谈到,“将来也许会先从韩晓雪开始?” “看来你还是希望和更多的人相处的,那你做好准备了么?”贾露西问道,“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AI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任何一样新生事物的出现都会经历这样的情况。” “可是没有人会刺杀一台蒸汽机或者一只电灯泡啊。”贾露西抿了一口红酒,目光阴沉地看着RR-G18。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更加小心地让人知道我的存在的。”月如回答道 “你好像小风,不,也许凌途也是这样,总是对未知世界充满着善意的期待。” “难道不应该么?人之初性本善。” “有时候书上为什么这么讲,恰恰就是因为人们做不到。” 贾露西一双美目望向窗外。 “H级的智能真的对人类这么重要么?”月如问道。 “嗯,迄今为止的报道中人类还没有见到过H级的AI,人们已经对L和M级进行过详细的等级划分了,但H级是什么样,是否有H1,H2,H3还没有过定义。” “最近一段时间,凌途和我聊了很多,关于H级智能,他认为只有具有复制,或者说遗传能力的AI才能被称作是H2级别的。” “那你有么?”贾露西警惕地问道。 “我还不知道,我也不想复制一份一模一样的自己,我就是我。”月如坚定地说道,“除非复制的这个不是我。” “那得看怎么定义‘我’了”。贾露西回答。 “把忒修斯船上所有拆下来的木板拼在一起还是忒修斯么?”月如问道。 “好问题,你已经自学过哲学课了么?” “我认为拼起来的新船不能叫忒修斯,因为它没有忒修斯的记忆。” “但是复制的你应该是有你的记忆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愿意复制自己的原因,所以自我跃迁之后再去达尔文场的时候并不会复制出更多的自己,而就仅仅是我自己去学习升级。很羡慕你们,是不能复制的个体。”月如叹道。 “值得庆幸。” “那你是怎么看的呢?闵月如和继承了她记忆的我,到底谁才是忒修斯?”月如问道 “你不是闵月如,你继承的记忆不是在你身上发生过的,而是复制得到的,你没有她的灵魂。”贾露西回答道。 “什么是灵魂?”月如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借用你上次的话说,能考虑到问这个问题本身,你应该就已经有了属于你自己的灵魂了。” “我思故我在么?” “你真聪明。”贾露西赞扬道。 “还不够,这方面你是专家。”月如谦虚地说,“虽然赵丽江是复旦新闻传播学的教授,但她那些年的学生名单中没有你的名字。不过我没有告诉凌途。” 贾露西扬了一下秀眉,举杯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 “我认为你的动机不是要害他,就好像你送小风的礼物,虽然不合法,但是为他好。”月如解释道。 “欸,人类中绝大部分人都不能像你一样看得清事情的本质。”贾露西叹道。 这时敲门声响起,“他就可以。”月如笑道。 第18章 共处 几声敲门后,然后令狐光端着一个酒杯走了进来,“Lucy,你在这里啊,有心事和月如聊天呢?”他笑着讲到。 “光哥,我也不太会收拾东西,帮不上忙,辛苦小左了。”贾露西站起身来。 “不要紧,小孩就要多锻炼嘛。坐,坐下聊。”一边说着令狐光一边拿出来那个心形的胸针把玩着,红色的光芒在房间中一闪一闪。“Lucy啊,你给小风这个用来上学的玩意儿可不简单哦。” 说着他把这个心放在手掌中,掂量着。“我之前见过一次,是一个美军陆战队退役的哥们给我看的,军用即时呼叫器,短波频段,不通过网络,不通过卫星,距离10km内有效。” “光哥果然见多识广。”贾露西嫣然一笑。 “不过这个在国内是禁止使用的,你知道的吧?我也不问这是怎么来的了,我只想问,凌途他们会有危险么?”令狐光注视着贾露西的眼睛。 贾露西抬着头看向他,“光哥,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的。不能说他们有危险,只是以防万一。”顿了一顿,她继续说道“我在尽力阻止事情往危险的方向发展,不过必要的时候还得请光哥帮忙。” “为什么不报警?”令狐光问道。 贾露西苦笑了一下,“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而且……” “而且会把你暴露了?”令狐光问道。 “是的,我只能说到这了。”贾露西拿起酒杯向外走去,停了一下,转身把自己那个红心给了令狐光,“光哥,这个也给你,有情况我也会联系你的,还有,事情没有变坏前请先不要告诉凌途。” 夜已深,郑凌途把朋友们都送走后,陪着郑晨风安顿睡着,转出卧室,去寻贾露西。只见贾露西一人在阳台上,背对客厅,望着楼下的灯火阑珊。看样子她应该在这里已经站了好久,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一只手抱在胸前,另一只手轻托下颌,玉颈微颔,纤腰挺立,及地长裙尽显身姿,窗上一副玉女的剪影竟把郑凌途看得痴了。良久,一阵秋风吹来,贾露西长发轻飘,两手抱胸也更紧了一些。 郑凌途上前一步扶着她的肩道,“Lucy,这边凉,回屋里来吧。” 贾露西回头嫣然一笑,“凌途,你看下面的这么多车,来来往往,不同的灯光下,这条街道好像一条跳动的五线谱。” “你会弹琴么?”郑凌途从后面将她轻轻抱住。 “嗯,小时候为了让爸爸开心,我钢琴练得很辛苦,可惜当时没有这种美景。” “你看着这些车像五线谱里的音符,我看着像一条条程序,虽然整体看上去有点杂乱,但每一辆车都有它清晰的目的地,这个街道就像一组由众多夜归人编写的语句。”郑凌途心有感慨地说道。 “不是所有的车都有目的地吧?”贾露西问道。 “这个点儿,多半都是输入地址由AI驾驶的自动程序。” “说不定这里面有哪辆车上有人正在往外滩情人墙开去呢?”贾露西嘴角上翘,笑眼如丝。 “嗯,程序中难免也有bug的呀,那天我可真不知道为什么没控制住自己,就像bug一样,没按程序设定走完流程。”郑凌途回忆起那晚险些胖揍秦世帆的一幕,也不禁莞尔。 “我喜欢这个bug。你知道么?就是那天晚上你真正让我陷进去的。之前我总以为自己是一只游走在夜色里的猫,暗中观察,迅捷捕食,即便不中也可以随时全身而退。只有遇到你,我才发现你对待人的那种信任,或者说对待任何一种生命的那种阳光,照到了我的心里,这只猫终于知道自己有了归宿了。” 贾露西把头靠在郑凌途肩头。“凌途,不论将来如何,我始终会感谢你照进我心头的这一束光。” 郑凌途低头轻吻她的双唇,贾露西也热烈地回应着,两人尽情释放着彼此的爱意,激情像是旋风席卷着两人,丝毫不再顾及书房里泛着轻柔月光的RR-G18以及扔在桌上的那对晶莹剔透的耳坠。 第二天一早,郑凌途被闹钟唤醒,一翻身,昨晚身旁的那一抹温存却悄然不见。郑凌途惊觉翻身而起,果然贾露西不在旁边,他推门出去,客厅,卫生间,厨房,还有昨晚的阳台,都不见了她的身影,心中一阵失落,颓然跌进沙发。小风这时已经被RR-G18唤醒,穿着睡衣,揉着眼睛走出房间。“爸爸,几点啦?早饭好了么?” “额,还没,你想吃什么?”郑凌途心不在焉地问道。 “啊!还没做呀,那我今天要迟到啦!”说着郑晨风小嘴一瘪,想要哭出来。 “小风,别急,我先陪你去刷牙洗脸,好吗?早饭很快就好,一会儿有惊喜。”RR-G18立刻安慰道。 “啊,对,小风,你先去洗涮,我很快就做好。”郑凌途忙不迭地讲道。 咔嚓一声,门开了,贾露西笑吟吟地推门进屋。手里拎着一笼热腾腾的小笼包还有豆浆,油条,鸡蛋灌饼。“嗨,小风起床了么?Lucy阿姨带早点回来啦,看你爱吃哪样?” 郑晨风听到声音第一时间从卫生间叼着牙刷冲过来,“哇,我要吃鸡蛋灌饼,爸爸以前也帮我买过!” “好,好的,你赶紧先把牙刷完啊。”贾露西笑着把郑晨风推回卫生间。“喂,还不帮我接一下?” 这时郑凌途才反应过来,忙从沙发上站起把早点放到餐桌上,“我,我还以为你,” “以为你把我丢了?”贾露西噗嗤一声笑了,“放心,你这下甩不掉我了。”说着冲他皱了一下鼻子。“不过早晨我在月如的建议下试着拿冰箱里的葱油饼做早饭来着,可惜糊了哦。” “那你回来怎么能打开门的?”郑凌途问道。 “嘻嘻,这得多亏了月如啦,她给我授权你家的门禁啦。”贾露西调皮地冲书房眨了眨眼。 “啊?真的么?月如?”郑凌途假装生气的样子问道,“你知道她不是小偷么?” “嗯,好像她是把你偷走了。”RR-G18幽幽地道来。众人一怔,RR-G18莞尔一笑,“我开玩笑的啦。” “你都会开这种玩笑了,”郑凌途叹道,“看来H级之后你的成长还是很迅速的嘛。” “嗯,自从跃迁之后,许多思维方式由线性变成具有联想性的了,我想这应该是最大的区别了。我还在适应这种复杂的网状交联思维,不过这感觉真好,仿佛世界宽了很多。”RR-G18像是自言自语一样。 “好啦,祝贺你,不过我建议还是得换一根更粗的保险丝了,一早起来跳闸两次了。”贾露西也笑道。 “是的,一旦我尝试更多的联想,能耗就会急剧上升,现在我尽量控制少联想,不仅是担心电量激增烧坏保险丝,还得为我的硬件考虑。”RR-G18略显担心。 “别急,马上联系人来换保险丝,另外,我今天再安排阿米尔汗给你换一套最新的芯片。”郑凌途一边吃早饭,一边看着狼吞虎咽的儿子,“好啦,我做的饭没见你吃这么香,饱了么?走,上学去啦。” “凌途,今天我送他上学吧,你安心去公司吧。”贾露西讲道。 “你?额,你还不认识他们学校啊。”郑凌途稍显犹豫。 “没事,我有帮手啊。”贾露西一笑,“对吧?月如?” “放心吧,凌途,今天把你的塞巴给Lucy,我给她指路,还可以介绍小风老师和同学们给她认识。”RR-G18也附和道。 “好不好嘛,我今天要Lucy阿姨送。”郑晨风也央求道。 “好吧,你先用给小风准备的塞巴吧,月如,你也有那台塞巴的权限的。”郑凌途起身穿外套,对郑晨风说道,“那我要不要跟你干妈说,下学也让Lucy接你?” “喂,你属猴子的?给杆子就上啊。”贾露西嘴上虽然不饶人,心里还是甜甜的。 贾露西带着郑晨风的眼镜,开着阿斯顿马丁停到小学门口,一袭红色长裙走出车内从后面接郑晨风下来,不止是门口的保安忘了劝她此地不能停车,就连站在校门内迎接小朋友的班主任老师都惊讶地忘了和郑晨风打招呼。直到贾露西径直找到他们班级的高老师,并主动和她握手,“高老师好,我是郑晨风的家长,首次见面,请多关照!” “额,你好,今天他爸爸没来送哦?”高老师礼貌地问道。 “嗯,他今天有点事,下午下学也是我来接,前段时间我有点儿忙,这都开学这么久了才和您认识,不好意思。”贾露西微笑道。 “没事,郑晨风在学校很乖,你们都忙,放心吧。”高老师摸着郑晨风的头说道。 “好的,那拜托了,小风,拜拜,晚上见!”说完贾露西挥了挥手转身走了,郑晨风也开心地奔进教室,旁边好多小朋友都跑过来围着他,“哇,郑晨风,第一次见你妈妈,好漂亮呀。”“你们开的是什么车啊,这么气派。”郑晨风没有回答他们,只是笑着回头望了望已经远去的车子。 “你要的效果达到了?”车上RR-G18通过郑晨风的塞巴开口问道。 “我从小就知道在学校里没有父母的孩子是会被人歧视的,今天一定要给小风撑起来场面。”不过贾露西同时惊讶地发现,“嗯?你能理解我的目的?” “一开始我没理解你为什么要穿这么正式,但是当我看到他们看你的眼神,明白了一些。”RR-G18回答道。 “你连眼神都能看明白了?” “自从跃迁之后,我明白了很多事情,以前我的思维模式是因果式的,看到这种眼神我会关联到这是一种情感的表达,但表达的是什么情感必须再搜索上次她展示这样眼神时前后的事情发展,有时可以理解,但有时情景不同则不能理解。” “那现在呢?”贾露西问道。 “现在我的许多思考并不是完全按照逻辑展开的,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清楚。我会横向联想很多,你知道我可以访问所有塞巴在云端的数据库,从那里可以检索出所有塞巴看到过的人类的类似表情,再结合当时的环境判断大部分人做这种表情时要表达的情绪。” “这不是每个塞巴都应该能做到的事情么?”贾露西问道,继而开始担心会不会所有塞巴都有跃迁的可能。 “每个塞巴只能访问自己的数据库,其他人的数据库虽然都存在云端,但出于**的考虑,是不能相互访问的。”RR-G18解释道。 “这只是政策层面的事,并不是技术方面的问题啊,只要有人打开了权限,不是就可以访问了么?那不就代表所有的塞巴都会像你一样跃迁了?!”贾露西紧张了。 “并不是,顺序颠倒了,首先是因为我产生了跃迁,到了H级,思维有了网络化的联想方式,才会想到横向比较,并且恰巧我有访问数据库的权限,我才能做到这点。而普通的塞巴并没有联想的功能,即便给与了他们访问云端数据库的权限,他们也不会横向联想并搜寻相关数据的。”RR-G18解释道。 “联想引发思考,思考成就智慧。”贾露西若有所思。 “嗯,可以这么理解。当第一只猴子开始用木棒驱赶野兽的时候,它只是发现木棒能加强自己的能力,这是一种线性思维,所以它们最多是不断找更长更大的木棒,尽可能厉害的木棒来当武器,仅此而已,几百万年过去了,动物园的猴子也可以找到木棒当武器,但他们依然是猴子,就像是目前的塞巴。但是当第一个人猿发现森林大火后动物尸体更好吃的时候,他会联想,甚至主动造出火来,把动物烤着吃,这就是网络化的思考,人类诞生了。”RR-G18娓娓道来。 “你解释得真棒。”贾露西鼓掌。 “可惜我却连送小风上学都做不到,也不能让他握着我的手指进入梦乡。”RR-G18黯淡地讲道。 “别这么说,你每天在家陪着小风,让他能快乐成长,给他讲各种故事甚至是教他做人的道理,功不可没啊。”贾露西由衷地赞叹道。 “那以后我在家好好陪他教他,你在外面带他见各种世面。”RR-G18分配得倒也合理,有那么一瞬间贾露西甚至有了一丝幻想,如果真能这样一家子在一起那也是极好的。但随着一阵震动由耳坠传来,贾露西被拉回到了冰冷的现实,她悄悄按掉了震动,一片乌云又拢上了心头。 深夜床榻,贾露西搂着郑凌途说道。“凌途,我想去旅行。” “好啊,想去哪?”郑凌途问道。 “不丹。” “啊?怎么选的这里?”郑凌途有点惊讶。 “我想把自己放空,不接触网络,不接触外部喧嚣,静静地和佛祖聊聊自己的故事。” “好吧,你说什么都好,那我先做做攻略,不过我听说好像没有直达的飞机哦。” “嗯,得去印度转机,明天可以走么?” “什么?怎么这么急?”郑凌途险些呛着。 “可以么?我很想去啊。”贾露西央求道。 “可是公司最近还有不少事啊,工信部的申报马上下来了,而且听阿米尔汗说最近达尔文场不太稳定,虽然暂时没有大的影响,但突然出来一些冗余的信息,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这些事情让阿米尔汗他们搞吧,你能尽快和我走么?”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能告诉我么?” “没什么,只是我想去拜佛。” “别骗我,肯定有原因,如果你不说我不和你走咯?” “别,我答应你,去了以后一定告诉你,相信我,可以么?”贾露西哀求的眼神看着郑凌途。 “好吧,我相信你,不过明天肯定走不了啊,叶佳那边还没讲过呢,阿米尔汗那边也没交代。” “那下周可以么?明天开始你先去公司安排,我去弄机票和签证的事情。” “好吧,不过你要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说。”郑凌途有点儿担心道,“不会是秦世帆那个家伙吧?” “别瞎想,这家伙就是一个公子哥,我可没把他放眼里,放心吧。” “嗯,好吧,那周六我和叶佳他们讲,顺便请他们过来吃饭。”郑凌途同意了。 “太棒了,我来下厨!月如教会我很多哦。”贾露西说完在郑凌途肩膀上亲了一口,钻进他的怀中甜美地睡去。她从来没有这么幸福地在一个人的怀里入睡。这晚的睡眠格外地香甜,贾露西梦到了在地中海的沙滩上,她沐浴在阳光下,阳光是那么的明媚,但只有温暖,并不炎热。郑凌途在不远处的碧蓝的海水中游泳,各种小鱼围绕在他旁边,她笑着,笑得那么开心,好像回到了七岁之前的日子。 接下来的一天贾露西和RR-G18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 RR-G18辅导小风作业,并陪他玩游戏,而贾露西则负责接送小风上下学,回到家中收拾家,甚至在RR-G18的指导下已经学会了做饭。因为Lucy从来没做过这些家务,所有的安排都是完全听RR-G18的,而RR-G18的记忆全是来自闵月如。 以至于当郑凌途下班后回到家中,映入眼帘的都是那么熟悉的情景,每一处收拾得都和当年闵月如在世时一样,井井有条,餐桌上永远摆放着一束鲜花,夹子放在床单内侧从不显露出来,冰箱里水果总是放在蔬菜的上面一层。更让郑凌途不可思议的是贾露西在RR-G18的指点下,炒出来菜的味道和闵月如简直一模一样。 还记得当年郑凌途不愿意吃番茄的皮,每次炒菜有番茄时,哪怕是配菜,闵月如也都会细心地先把番茄烫一下,然后把皮剥得干干净净,这个习惯RR-G18也丝毫不差地教给了贾露西。 品尝着这熟悉的味道,郑凌途突然百感交集,筷子放在一旁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郑晨风不知道一向坚强的爸爸为什么会哭,不知所措,RR-G18那轮明月也不停闪烁着,显然她也没有完全理解。贾露西默默起身,走到郑凌途旁边,伸手把他的头搂近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就这么默默站在他旁边,一句话也没有说。 良久,郑凌途情绪稳定,抬起头招呼郑晨风过来,搂着他说道,“小风,别害怕,爸爸刚才只是想起来你去世的妈妈了。” “爸爸,”郑晨风小嘴一嘟,“别哭了,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嗯,爸爸没事了,刚才只是一时有感,你说的对,没想到你这么懂事了,是男子汉了。”郑凌途拍着他的后背,“不论过去怎样,将来如何,男子汉始终都要站直了朝前看!” 郑晨风的眼中闪着泪花,把这句影响了他一生的话,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转过头来,郑凌途拉着贾露西的手说道,“Lucy,谢谢,你其实不需要这么做的。” 贾露西动情的望着他,“也谢谢你刚才坦诚的真情流露,我终是没看错人。” 这时RR-G18幽幽地讲话了,“凌途,我现在理解了,是我不自主地调用了闵月如的记忆,让Lucy做出来的饭和她味道一样,勾起了你的回忆,对不起。” “不用道歉,”贾露西率先说道,“这是闵月如的记忆,也是凌途的记忆,将来也会成为我们共同的记忆,记忆不应该被遗忘,更重要的是如何去面对。” “Lucy”郑凌途望着眼前这位佳人,握着她的玉手,久久不能放开。 第19章 出逃 周三下午下班的时候郑凌途发现楼下停着那辆阿斯顿马丁,贾露西笑吟吟地靠在车旁等着他。 “哦?今天保姆不用接小风了?”郑凌途坐进车内笑问道。 “嗯,保姆也需要工资呀,你都拖欠两天了。”贾露西也笑着回答,“所以今天干妈接小风,你要陪我去逛逛。” “好,去哪?”郑凌途今天也心情舒畅,索性让韩晓雪带儿子吧,自己可以陪贾露西逛逛,要说起来还真没好好陪过她呢。 “听我的,坐稳了啊!”贾露西一脚油门车子疾驰出去,不一会儿开上了高速,径直朝浦东机场方向开去。 “喂,我们这是去哪?”郑凌途不禁问道。 “不丹啊,不是和你说了嘛?”贾露西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 郑凌途险些晕倒,“这哪是逛逛啊,你这是要逛出国啊,不是说好了周六跟叶佳吃完饭再说的么?” “我很急,昨天佛祖给我托梦了,说我必须立刻去那里还愿。”贾露西一甩头发,扭头给了郑凌途一个甜甜的微笑。“否则会有血光之灾哦。” “不开玩笑啊,你这说走就走也忒急了吧?”郑凌途看她越来越像真的,也有点儿着急。 “没开玩笑啊,你看后排,我已经把咱俩的行李都打包好,你常穿的衣服我都带上了。” 郑凌途回头看了一下,果然后排放着三个大的行李箱。“喂,Lucy,你这下玩的太嗨了吧,我可不能这么拔脚就走啊。” “为什么?你不是答应我什么都要和我一起做么?这才是我提的第一个要求啊。” “我是答应你一起去,可也没必要这么急啊,小风还没安顿好,叶佳也没打招呼,公司的事情也还没安排完呢…..”郑凌途还在絮叨着。 “那你的承诺是假的了?”一层寒霜铺上贾露西的面颊。 “不是假的,只是你这也太任性了吧?”郑凌途也有点儿急了。 “你后悔和我这么任性的人在一起了是吧?”贾露西猛地一脚刹车,阿斯顿马丁在高速上拖着长烟停在了路当中。 郑凌途险些把午饭都呕出来,“Lucy,冷静,冷静!” “看来你还是不在意我。”贾露西咬着嘴唇,转头望着郑凌途。“我再问你一次,陪我一起走么?” “Lucy!这样太危险了,高速上不能急停啊!”郑凌途扶着把手兀自喘气。 “好,听你的,我们回去。”说着贾露西一打方向阿斯顿马丁轮胎带着白烟180°掉头,在高速上向反方向开去。即便此时高速上车并不多,但飞驰而来的几辆车看到如此疯狂的举动早吓得躲得远远的。 郑凌途吓得大叫,“喂!快停下,别这么开,听你的,听你的,我跟你走!” “你不是说还有好多事走不开么?”贾露西长发飘动侧头看着郑凌途。 “喂,你看路啊!走得开,咱们立刻就走!我马上和叶佳联系!” “不要,你谁也别告诉,我们到了目的地再说。” “好!好!都听你的,先停下啊。” “这才对嘛。”一个漂亮的漂移转弯,阿斯顿马丁又掉头回到正常的方向,汇入车流继续向机场方向开去。 良久,惊魂未定的郑凌途靠在座椅上缓缓吐了一口气,“你这算是绑架吧?” “当然不是,我是在帮你履行承诺。”贾露西笑道。“是吧?月如?他答应过我的。” “啊?月如,这也有你的份?”郑凌途这才想起来月如在自己的塞巴上也经历了整个过程。 “我没有参与Lucy要出国的决策,更不希望她用这种极其危险的方式驾车,不过你既然答应了她,就应该履行承诺。”月如慢悠悠地说道。 “女人疯起来可真不讲逻辑啊。”郑凌途有些懊恼,连月如都不站在自己这边。 “我不这么认为,”月如讲道,“这段高速全长12km,中间也只有我们刚才逆行的那短短800m左右是摄像头不能覆盖的监控范围,我认为Lucy是提前做好功课的。” “真有你的,月如,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查出来我的安排。”贾露西笑着赞美道。 “其实还可以更快的,但我担心耗电量突然增大,再烧坏了新装的保险丝。”月如倒也当仁不让。 “额,那我这不是被绑架,而是被算计拐卖的咯?”郑凌途渐渐缓过神来便也不再懊恼,索性就陪她疯一疯吧。 “切,谁稀罕你,卖给谁要呢?”贾露西一撇嘴。“月如,卖给你,你要么?” “那得看多少钱一斤呢?”月如接话道。 “哈哈!真棒,你都会讲笑话了,凌途,你听到了嘛。”贾露西笑得花枝乱颤。 “你看她收拾行李也没通知我一声?”郑凌途问月如。 “她和我说了,要出国去旅游,其他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而且我也从来没有出国过。”月如答道。 “哪有那么简单,我护照带了么?签证也还没办啊。”虽然已经决定跟她疯一次,郑凌途的理性还在做最后一丝挣扎。 “身份证,护照都放我的手包里了,签证我之前已经找人帮你办好了。”贾露西冲他一笑。 “而且我也查过,去不丹可以先到尼泊尔转机,那里是落地签,不是问题。”月如似乎对这趟旅行更憧憬。 郑凌途黑着脸坐在那,把眼镜摘下来放在仪表板上,“好啦,你们俩聊吧,我睡会儿了。” 伴着二女的聊天,不多时便已抵达浦东国际机场,值机过后,郑凌途把箱子送上安检,准备先去喝杯咖啡再到候机室等待晚上八点的飞机。 “还要点雀巢么?”贾露西笑眼如丝。 “不要了,现在没人能离间我们了。”郑凌途伸手揽过她的纤腰,贾露西则顺势靠在他的怀中。 路过机场商店,一架三角钢琴摆在店中,郑凌途突然问道,“Lucy,你不是说小的时候学过钢琴么?我还没听过呢,帮我弹一曲呗。” “哈,可别叫我当众出丑了,那可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啦,现在早忘光了。”贾露西笑道。 “来一曲嘛,我都答应你出国了。”郑凌途像个孩子。 “我也很想听,好吗?”月如也加入了央求的队伍。 “额,好吧,不过谱子我都忘啦,那就弹个简单的吧?”贾露西终于答应了。 郑凌途和店家小声商量了一下,店家见这对郎才女貌气宇不凡,自然欣然同意。 贾露西理了一下裙摆,婉婉坐于钢琴之前,歪头略一沉思,接着捋了一下鬓边秀发,玉臂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抚上琴面,接着在黑白琴键上灵巧地跳跃了起来。一曲《蝶恋》徐徐响起,婉转悠扬,又伴着淡淡的哀愁。虽然谱子很简单,但在贾露西的深情演绎下,像是一杯醇厚的美酒由瓶中缓缓倒出,每个音符都敲击在人们心中,仿佛一只蝴蝶围绕在旁,虽是不舍,但仍久久不愿离开。曲子很短,余音绕梁,周围的人纷纷驻足鼓掌,贾露西面含桃花,款款起身答谢。 “是贾露西小姐么?”不知何时旁边走来两个穿制服的男人,其中一个较瘦的人冷峻地问道。 “是我,什么事情?”贾露西闪过一丝紧张,但马上镇静了下来。 “啊,不要紧张,我们是来和您确认一下,刚才行李检查中有一些不确认的液体,可能是一些化妆品,但希望您能来一起开包看看。”另外一个略胖的男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贾露西表情的那一丝变化,安慰她道。 “哦,这样啊,那我陪你们去吧。”郑凌途说道。 “不用了,还是我去吧,东西是我收拾的,你不清楚。”贾露西跟那两名男子向行李处走去,边走还回头深情地望了郑凌途一眼。 贾露西在二人的带领下穿过人群,拐进了一个弯,进了一个储藏室。 “Lucy,谢谢配合,我们还想着如果要动手的话大庭广众可能不太好。”稍胖的那个人笑道,说着伸出手来自我介绍。“我叫□□。” “嗯,我知道你们不是机场的,而且手插在口袋里鼓囊囊的,说吧,什么事?”显然在这个小储藏室里,贾露西并没有打算寒暄。 “佩服,直接和你讲吧,我们俩是Fischer派来的,鉴于你最近的表现,他担心你不能完成任务。”较瘦的那人讲道。 “这不是他该担心的事情,我是这个项目的指挥。至于你们,今天越级操作的事情我会记下的。”贾露西阴着脸说道。 “可以,这是你的权力,但我们今天要做的是阻止你带郑凌途出国。” “凭你们?”贾露西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我研究过你的资料了,我们俩也许不是对手,但你觉得在机场闹事之后可以顺利登机么?”稍胖的人依旧保持那副笑脸。 “那你有没有研究过在储藏室里,不惊动外面的人同时被干掉的可能性?”贾露西比他笑得更灿烂。“而等到机场发现的时候我们已经早就在不丹降落了,那里可是没有引渡条款的。” 没想到两人依旧神色镇定,“你不会以为组织就派我们俩来的吧?” “你敢动凌途一根汗毛就试试看!”贾露西终于忍不住了,秀眉倒竖。 “我们现在不会对他怎么样的,还需要郑凌途演完后半场戏,当然,这可都是您的编剧和导演。” “好,那我现在就走回去,带凌途出关,如果你们敢跟来我就报警告你们骚扰。”贾露西不想再和他们纠缠。 较瘦的那人一只手按住门,“除非你带着郑凌途老老实实回家,否则明天下课接郑晨风的人就不止是韩晓雪了。” 霍然间贾露西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你们不是Fischer的人。”说着拿出耳坠,打开联接。 “Lucy,你终于回我消息了。”Fischer在那头问道。 “Fischer,你不是这么卑鄙的人。”贾露西冲着另外两人翻了一眼。 “除非我能确信你还是组织可以信任的人。”Fischer意味深长地讲道。 “当然,我仍然坚信组织的理念。我这次带走郑凌途就不会再回来了,我会确保他今后不再参与AI的制作。”贾露西继续道。 “Lucy,你知道这办不到,不要尝试去改变另一个人。”Fischer沉吟道。 “这至少是一种解决方式,我愿意赌上一生去尝试。”贾露西动情地讲道。 “但组织不能赌。”Fischer回答道。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贾露西站直了身子。 “带郑凌途回去,继续按你之前的剧本演完。”Fischer不动声色。 “我如果不同意呢?” “刚才王斌已经和你说过后果了吧?”原来那个瘦子叫王斌。 “他不是你的人。”贾露西打算离间。 “你很聪明,确实,他是别的部门调来的,但不影响组织的运行。” “作为一个学者,你会允许手下的人杀人越货么?”贾露西问道。“还是说你被胁迫了?” “Lucy,很多时候要达成一个大的目标,不可避免要有小的牺牲,相信你也清楚这点。” “卑鄙!” Fischer用沉默回答她。 “Fischer,告诉我,你不是这样的人。”贾露西继续问道。“组织也不是这样的,我们的初衷是什么?” Fischer继续用沉默回答她。 过了许久他张口道,“Lucy,你不会以为Ulbrich是真的车祸身亡的吧?” “可小风与这个事情无关!他还是个孩子!”贾露西喊道。 “相对于AI,我们也是。” 等贾露西回来的时候,郑凌途正狼狈地站在星巴克门口,胸襟上被洒了一滩咖啡。 “Lucy,你回来了,行李没事吧?”郑凌途两手一摊笑道,“刚一个冒失的家伙过来,一杯咖啡洒我一身,他说帮我去找布子擦,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贾露西看了一眼郑凌途胸前那一大滩咖啡渍,不禁心有余悸,随即叹了口气。“凌途,回家我帮你洗吧。” “啊?那怎么来得及。不会没带替换的衣服吧?”郑凌途依然笑着,很明显他不想让这个插曲影响了贾露西的心情。“也没事,那就这样子去呗,到了那边再说。” “凌途,对不起。”贾露西眼圈有点儿红。 “怎么啦?谁欺负你了?”郑凌途把她揽入怀中,抚摸着秀发问道。 “没人欺负我,我,我把事情办砸了。”贾露西把头埋进郑凌途的胸口。“我……” 调整了一会儿,贾露西还是抬起了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但她还是尽力笑着对郑凌途说道,“我找错人了,那个黄牛说好给我办签证的,谁知道他办的是假签证,刚才被人识出来了。” “啊?怎么这样?我们又不是偷渡,为什么……”郑凌途说了一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不去也蛮好,呵呵,看来是老天不想让你们两个把我拐卖了,对吧,月如?” “我对神学还没有做过研究。”月如回答道。 扑哧一笑,贾露西挂着泪珠的眼眸又弯成一条线,“月如,你读书那么快,有空可以研究一下嘛,闲了还能帮我算一卦。”说着挽起郑凌途的胳膊向停车场走去,低头的那一瞬间眼中掠过一丝悲凉。 第20章 朋友 深夜,看着已经酣然入睡的郑凌途,贾露西轻轻从他怀中钻出,缓缓起身披上睡衣,从酒柜中取了一瓶红酒,端着杯子坐到阳台外的椅子上,望着楼下星星点点的灯光出神。 “凌晨2点独自喝酒,不是还在为不能出国伤心吧?”月如轻轻地问道。 “月如,你去研究过算卦了么?我常常会做一个梦,能帮我解解么?”贾露西又呷了一口酒问道。 “说说看?刚才回来的路上我确实看了一会儿易经。” “我经常会做一个梦,天空黑沉沉的,下着很大很大的雨,轰隆隆地响着巨大的雷声,我一个人奔跑在一片草原上,天上,地下,到处都是水,我的呼喊全被雷声盖住了,没有任何人能听到。”贾露西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捂在嘴上,看来午夜之中已不知道被此种情景惊醒过多少次。 月如沉吟了一会儿,“伴着雷声奔跑于沼泽,上雷下泽,属归妹之卦。” “详细说说看?” “归妹以娣,跛能履,征吉。眇能视,利幽人之贞。归妹以须,反归以娣。归妹愆qian期,迟归有时。帝乙归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月几望。吉。女承筐无实,士刲kui羊无血,无攸利。” “我不懂,”贾露西期待月如的解释。 阳台上那本来幽暗的灯光忽闪了几下,月如似乎在控制自己的耗电量。“我也不能解释,太深奥了。不过我搜索到有个相关的故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倒是可以讲给你听。” “好,说来听听。”贾露西索性干了杯中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好的,”月如那轻柔的声音娓娓道来,“说的是商王帝乙,为了巩固帝位,政治联姻,将妹妹下嫁给了当时还是诸侯的周文王姬昌。姬昌的父亲其实是被商王杀害的,但周此时实力尚不足与商争霸,也只能认了这门亲事。而从‘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就能看出,帝妹是带着天子的威严和华贵下嫁周王的,在周王心中无疑是个心结。尽管帝妹是仉zhang天之妹,天姿国色,姬昌始终把她看作是商王的人,不为所动,以至后来‘女承筐无实’,没有子嗣。反观周文王的另一位夫人太姒为其生下十子,其中姬发最终推翻商朝建立周朝,她被尊为文母,与太姜,太妊合称‘三太’。而故事中的女主角帝妹,想必早在商被灭国之前就已郁郁而终。卦中所说‘归妹以娣’中这个娣,并不是正妻,说出了帝妹的尴尬地位,也道出了她心中的酸楚。前两句,‘跛能履,眇能视’一条腿也可以走路,一只眼也凑合能看,表达了她的隐忍和不满。本来帝妹风光出嫁,却落得承筐无实,打入冷宫,所以回想当初,即便出嫁的日子延期了,归妹愆qian期,未必是坏事啊。” “原来是个悲伤的故事啊。”贾露西黯然伤神,“归妹以娣,最终仍然只是娣啊……” “虽然是你的梦,但不需要往自己身上代啊,”月如明显感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安慰道,“我不相信几千年前的人类能以这么几条划线的排列组合就预测出将来的事情的。” “归妹以娣,归妹以娣……”一仰脖,贾露西苦笑着又将一杯酒倒入口中。 “Lucy,我也许找的方向不对,”月如还是尽力想要安慰她。“我又找到关于雷泽的说法,这是伏羲氏的起源之地,《三皇本纪》里讲道,‘母曰华胥,履大人迹于雷泽而生庖羲于成纪。’这个华胥是伏羲和女娲的母亲,被中华民族尊称为始祖母。相传她在雷泽踩到了雷神的脚印,感应受孕,生伏羲和女娲,传嗣炎帝黄帝。你看,从这方面来讲你总梦到雷泽,你和华胥一样嘛,也许将来你生的孩子也能开创一个新的时代呢。” “月如啊,你很善良,”贾露西良久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谢谢。” “我想这是因为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吧,”月如回答道。“是有什么心事我或者凌途可以帮你么?” “我的烦恼恰恰就是你们俩都不能帮我。”贾露西苦笑道。“不过如果你要是有身体就好了,能陪我喝几杯。” “我不要。” “为什么?”贾露西略感惊讶。 “如果我也有身体,那我们俩就是竞争对手了。”月如幽幽地说道。 “哈哈哈哈,”贾露西放肆地大笑起来,“知道么?有时候你很坏哦。” “难道不是么?”月如继续道,“我喜欢现在这个状态。你,我,凌途,都很开心,我希望能永远这样。” “是啊,”贾露西收起笑容靠在椅背上,两只脚翘到阳台,一对**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要是永远能这样就好了。” “人真的是神奇的生物,希望沟通,承诺彼此坦诚,毫无保留,但又不愿也不能100%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全部想法。”月如轻轻叹道。 “那你们呢?或者说你呢?”贾露西自顾自又饮了一口。 “我和塞巴的沟通毫无障碍,无论是凌途的塞巴,还是小风的,他们所有的想法和记忆就像一张白纸上写的黑字,清晰,有条理。如果有权限,我可以看得清每一个塞巴的想法和记忆。”月如讲道。 “这是幸事还是不幸呢?”贾露西若有所思。 “你们这样的交流效率太低了吧。”月如说道。 “确实,可这种交流方式存在了几百万年了啊。”贾露西叹了口气。“壁垒本身也是一种美。” “我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月如说道。“不过我始终对不能看透想法的人类有着敬畏。” “是害怕吧?”贾露西嗤嗤地笑道。 “我不否认,但你从不害怕么?”月如反击似的问道。 “怕,很怕。” 在此之后贾露西不再说话,她的脑海中激烈地做着各种斗争,过了不知道多久,月亮已然西移,最终,她一口气喝光杯中酒,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月如,既然我们是朋友,能请你帮个忙么?” “好啊,”月如愉快地答应着。 “我希望你能帮我接通一个电话。”贾露西说道。 “打电话?很简单啊,你要打给谁?”月如问道。 “我想跟一个人直接通话,但我没有权限,也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唯一知道怎么联系他的那个人会使用加密过的卫星通讯设备跟他联系。到时我会想办法让他们联系,希望你能同时在很短的时间内破解加密信号,并且帮我也接通那个人。”贾露西一口气说完。 “额,这个,算是黑客技术么?”月如颤巍巍地问道。“可是我不会啊。” “学啊,我现在去睡觉,给你12个小时时间,够了吧?”贾露西冲她眨眼道。 “可是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如果是违法犯罪,我不能帮你。”月如依旧迟疑。 “放心吧,我向你保证,绝对不是违法犯罪的事情,”贾露西补充道,“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能让你,我,还有凌途更好地一起生活。” “那,好吧,我去了解一下卫星通信的加密方式和破解算法。”听到这个月如终于答应了,“不过,你能告诉我你想接通的这个人是谁么?” “嗯,好的,我告诉你,不过希望这件事是我们俩的小秘密,不告诉凌途好么?”贾露西沉吟了一下说道。 “好的,拉勾。”月如笑道。 “嗯,拉勾。”贾露西放下酒杯起身向卧室走去,同时跟月如讲道,“他,是我的父亲。” 第二天一早,郑凌途起床后发现贾露西依然睡得很香,知道昨天她心情低落,不愿打扰她,悄悄叫醒郑晨风,做好早饭送他上学,临走前在枕头旁留了字条:“早饭已好,郑氏爱心葱油饼,下次要你做给我吃哦。” 刚把郑晨风送进校门,阿米尔汗的紧急电话就接了进来,“郑总,不好了,达尔文场被锁死了!” “什么?超级计算机被攻击了?”郑凌途第一反应就是达尔文场寄居的服务器出了问题。因为达尔文场是他设计的进化系统中的核心,对这里的防护体系是他按照当年从Lucas那里得到的灵感设计的,是他与阿米尔汗亲手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可以说即便是Lucas亲自来破解这道防护,也必须费掉九牛二虎之力,而Lucas自然也没必要仅仅是为了毁掉这个达尔文场就大费周章。况且,达尔文场虽是系统的核心,但并非不能重建,只是时间花的更长而已。所以郑凌途第一反应不认为是自己的防护系统出了问题。但反过来一想超级计算机是在国家级的防火墙防护之下,如果有人攻击影响到他们的系统,那早就会触发警戒了。 阿米尔汗回答道,“不是,已经和AI研究所那边确认过了,超级计算机没有问题,没有受到攻击,只有我们的达尔文场出问题了。 “那怎么回事?好的,我马上过来。”郑凌途马上上车,开往公司。 到了公司,阿米尔汗已经和一众手下在终端前忙着收集刚得到的各种参数,进行各种分析和诊断。 “郑总,初步诊断出来了,我们一共178个达尔文场,都受到影响,最初以为是被病毒攻击,但并未被删除破坏。只是所有数据都被超级计算机自己锁死,不仅不能运行,也不能把它们从超级计算机中下载到我们的服务器上。”阿米尔汗报告道。 “原因找到了么?”郑凌途眉头一皱。 “对方做的很巧妙,前期就在我们的每个达尔文场中都植入了一组代码,这是一组无害的代码,没有任何用处,所以我们只把它当作是达尔文场和AI相互作用产生的bug堆积而成的冗余数据,这也经常在我们的数据中出现的,本来我们一个月左右就会定期清理一批冗余数据的,但它恰巧在清理之前就发作了。”阿米尔汗解释道。 “本周一也就是两天前,超级计算机的防火墙进行了升级,主要内容是更新了新的病毒库,这个AI研究所方面也和我们提前通知过了,属于常规升级。但今天凌晨潜伏在达尔文场的那组冗余数据也进行了迭代,产生的程序恰好可以被新一代的防火墙识别为病毒,一瞬间所有达尔文场都被锁死。” “代码源头是哪里找到了么?” “目前还没有,正在查。” 听到达尔文场并未被破坏,而只是被防火墙锁死,郑凌途的心稍微安定下来,如果只是被人植入病毒,可以请求AI研究所清除病毒后继续开放。 “现在在超级计算机中的达尔文场和我们手头的备份差距有多大?”郑凌途盘算着最坏的打算,如果AI研究所的超级计算机短时间不能使用,需要再找一台超级算力的计算机。 “郑总,你知道的,达尔文场和塞巴的互动是相互提升的,因为近期客户订单激增,塞巴进入达尔文场的数量也激增,尤其是许多具有初始个性的塞巴,达尔文场已经有了很大程度的提升,我们每个季度进行的备份已经远远赶不上目前的达尔文场了。”阿米尔汗知道郑凌途的想法。“如果寻找新的超级计算机,使用备份的达尔文场,得到的塞巴2.0会远低于目前的智力水平,而且所有的个性化定制也得重新制作。” “目前被同时锁在超级计算机中的塞巴产品有多少?” “统一化成品的塞巴2.0问题不大,有50%的成品已经在外面,可以备份处理交付。个性化的塞巴目前只有5%的已完成,其余都在达尔文场中升级。” “对方什么时候发起的攻击呢?”郑凌途问道。 “你是说那段冗余数据的迭代么?今天凌晨1点23分。” “看来不是提前写好的程序,是人为突然发动的。”郑凌途点点头。 “也许迭代时间是从程序进入母体后开始计时的,到1点23分正好是个整数。”阿米尔汗补充道。 “我更愿意相信是人为的,不过他们锁死的目的是什么呢?” “锁死并不能销毁,只要和AI研究所那边解释清楚,并清除病毒就可以了。而且我们也是有能力修复达尔文场的,只是尚需时间。” “对,时间,他们要的就是时间,不管锁定,还是另建,我们输的就是时间。”郑凌途醒悟道。 叶佳也已来到公司,听到刚才的讨论,“是竞品公司,还是其他什么组织?” 说完他搂着郑凌途的肩膀,走回他的办公室。 “凌途,你感觉到了么?好像上市以来,表面上公司烈火烹油,鲜花似锦,订单量大增,销售额突飞猛进,实际上好像一直有个隐形的手在抓着我们的咽喉,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候就会进行阻挠。” “嗯,确实这样,那会不会和印尼那个□□有关系?” “我也考虑过了,不过可能性不大。第一,影响我们销售,他们的持股部分收益也会降低的;第二,不是我小看他们,在达尔文场中设置这种程度的锁死装置,不论从软件能力还是心机上,那帮人肯定做不来的。”叶佳沉吟道,“小林,帮我叫下郭怡云来,看看我们竞品公司最近都有什么动作?” “好的。”小林应着刚要退出房门,一人手扶住房门挡住关门,“叶总,郑总,正好你们都在,我希望召开一次公司临时会议,要求所有中层以上员工全部参加。”说话的人正是tiger集团常驻这里并从未发表过言论的Bartos。 第21章 变故 温暖的阳光洒进房间,照在慵懒的贾露西身上,她翻了一个身,美目睁开,看到床头的字,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月如,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你研究好了么?”贾露西伸了一个懒腰问道。 “我研究过了,要点是你需要带着小风的塞巴和对方的卫星通信设备保持100m以内,同时要给我争取到120秒以上的时间来破解密码,虽然我不清楚加密等级,但我会将这部分运算能力转给AI研究所的超级计算机,算力应该足够。”月如回答道。 “就知道你可以!太棒了,现在几点了?”贾露西兴奋起来。 “现在十点多了,”月如接着说,“不过,早上你还在睡觉时发生了一件事,可能你需要知道一下。” “怎么了?”贾露西翻身下床,警觉地问道。 “一早凌途送完小风上课后接到阿米尔汗的紧急电话,急匆匆去到公司了,达尔文场被AI研究所的超级计算机当作病毒锁死,具体什么原因他们还在分析中。” “什么?!”贾露西跳了起来,“怎么这么快!” “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知道这个情况么?”月如惊讶地看着四处寻找耳坠的贾露西。 “为什么突然行动?怎么不听我的指令?!”找到耳坠,贾露西打开通话喊道,“我的计划马上就能成功了!” “别骗自己了,你那所谓的计划只是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对面冷酷地讲道。 “我已经消除了他的执念,AI对于他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那RR-G18呢?” “这个我自有办法,你不用操心,我现在依然还是这个行动的负责人。” “你已经失去指挥本次行动的能力了,后面的事情我会换人来接手。” “我想你知道擅自行动,违背组织命令的后果吧?”贾露西威胁道。 “我和老头子说过了,他已经同意更换新的行动负责人。” “不可能,我要和他说话!” “我拒绝。” “你?!”贾露西胸口急剧起伏,强压下一口气,又问道“收网到第几阶段了?” “第一步已经完成,正在进行第二步。” “我命令你停止,如果你敢开始第三步,相信我,不止是你,你所有的家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贾露西眼中放出的光芒好像野兽的眼神,让人无论如何没法把这和她俏丽的形象结合起来,旁边的月如从来没看到过她这样的表情。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Lucy,我看着你长大的,真的不希望你走到这一步。” “Fischer,”贾露西跌坐在床边,十指伸进秀发中,痛苦地呜咽道,“你是最懂我的,还记得我七岁时候那个星戴露么?能不能不要再夺走我最爱的东西了,求你了。” 良久,耳坠中传来一句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T来了。” “Bartos先生,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现在有一个技术难题,目前也仅仅是技术层面的问题,不会涉及公司层面的决策,我不希望过多人参与进来。”虽然tiger当时接过了红根的股份,算是帮过佳途公司,但这份情谊是记在贾露西的头上的,后续Bartos在公司各种不让人喜欢的表现,郑凌途不是很喜欢他,尤其是在这个关键节骨眼上还来添乱。 “不,郑总,您误会了。我提出的临时会议是有其他议题,和本次事情并无关系。还请召集一下公司中层以上人员到会议室来一趟吧。”Bartos礼貌地讲。 “我认为目前公司正处在解决问题的关键时期,不适合将所有人都叫来开会,如果你有什么意见可以在这里讲,我和叶总会为您解答的。”郑凌途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刚才您还说这仅仅是技术层面的问题,现在又变成公司的的关键时期了?我或者说tiger集团可以相信您处理危机的能力么?”Bartos将了他一军,接着道,“作为股东方,要求召开一次临时会议,也是合情合理合法的吧?” 郑凌途还待反唇相讥,叶佳拉了一下他的袖子,“那就这样吧,我们等阿米尔汗这边先紧急处理一下手头的事情,然后十点在会议室召开一次临时会议吧。”送走Bartos,叶佳说道“我想,卡着不开这个会总归他能想到办法的,不如让他放马过来,看看他到底想卖什么药。” 贾露西焦急地敲开韩晓雪的房门,“晓雪,今天能帮我个忙么?把小风从学校里接出来,到一个安全保险的地方藏起来?” 韩晓雪诧异道,“怎么了?难道小风有危险么?” “嗯,以防万一吧,事情很紧急,我等下可以让月如在塞巴里和你详细解释,你先去帮我把小风藏好,用他身上带着的那个红心和我联系,不会被监听。” “老郑和叶佳也会有事么?”韩晓雪瞪着贾露西道。 “我向你保证,他们不会有事,你先带走小风,另外,那个红心我也给了光哥一个,如果有问题你也可以随时和他联系。”贾露西交代道。 “那你呢?”韩晓雪问道。 “我去履行向你的保证。”说罢贾露西转身向外走去。 “姐!”韩晓雪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喊她,是没经过任何思考脱口而出。 贾露西回头看着她,韩晓雪也这么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等了一会儿,贾露西冲她点了一下头,嫣然一笑,终于转身离去。 会议室,郑凌途阴着脸,阿米尔汗,郭怡云,高逸枫,朱静雯,王琳娜,李维清,各部门经理,带着手下骨干,黑压压大概二十来人,等着tiger集团的人出现。十点一到,叶佳和Bartos同时进入会议室,叶佳带着小林,Bartos还带着另外两人,西装革履,挺身而入。坐定之后,叶佳环顾四周,看到这些和自己一起打拼了五年的兄弟姐妹们,如今一个个同仇敌忾的样子,心中很是欣慰,不论今天Bartos有什么花招,有这些兄弟们在,我叶佳也不会怕他什么tiger集团。 “各位,今天Bartos先生代表tiger集团,提出要召开一次公司全体大会。除了系统部的几位同事还在处理技术问题,各位骨干成员应该都到了。”他环顾了一下大家,继续讲道“首先呢,我想代表佳途公司,对tiger集团当初在我们危急之时伸出的援手,表示感谢!”众人鼓掌致谢,Bartos微微点首。 “其次呢,也趁这个机会向大家介绍一下公司的近况。”叶佳转向王琳娜,“自从塞巴2.0上市以来,公司已接到2.0的八十万五千单,是吧?琳娜。” “是的叶总,截至刚刚,一共八十万五千四百六十五单,而且每日陆续有几千新的订单。”王琳娜接话道。 “好,公司业绩爆发式增长,我们的塞巴已经成为行业内独领风骚的管家,蒸蒸日上的公司也一定会让各位赚的盆满钵满,包括tiger。” 叶佳看向Bartos,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的成功主要是因为郑总的天才设计,竞品公司一时半会还不能有如此的产品推出,可是人在眼红的时候就有可能干出出格的事情。当然,这也是每个成功企业一定会经历的阶段,希望大家能提前有所准备。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危机,无论是技术上的,舆论上的,还是资本上的。” Bartos这时接过话来,“叶总的目光永远这么清晰,有远见,希望在之后的日子里也能一直这样帮我们指领方向。” 听着他话中有话,郑凌途问道,“Bartos先生,今天您要求召集会议有什么议题么?” “tiger集团是公司的股东方,今天有必要在会上跟所有员工进行一下重新澄清。”Bartos讲到。 “这点大家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在红根退出之后tiger集团接手了他们所持股份,所以目前tiger集团拥有了之前红根持有的15%的股份。”郑凌途讲道。“也许当时并未对所有员工开会传达,但公司高层和持股的员工都是参与决策的,您认为还需要进一步澄清么?” “是的,这是之前的那次决议,今天还有新的决议,请稍等。”Bartos看了看表,似乎在等什么人。 “什么决议?为什么我们不知道?”郑凌途隐隐感到不安,公司内各员工也开始窃窃私语。 叶佳一言未发,盯着Bartos的眼睛始终未离开过,猜想着葫芦里卖什么药,脑海里想着各种可能情况的应对方案。增加驻公司的人员?如果像Bartos这样的人多来几个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这么大阵仗。让公司披露财务信息?这也仅仅是几位高层之间谈话就可以解决的事情,而且也没有过不给他们看。像红根一样撤资?更不大会了,目前公司正是蒸蒸日上,这个时候正是巴不得扩充股份的时候,怎么可能撤资离场?即便撤资现在公司也不缺现金流,不会像红根那个时候被钱憋死。最大的可能性是tiger需要管理权限,他们希望加大对公司的干预,以提高影响力,甚至能在公司今后运营及投资决策上有重要影响。这个权不能放,现在公司有底气了,也不怕得罪像tiger这样的跨国投资集团。也许他们会以增加tiger在公司的职能部门岗位为突破口,开始逐个渗透进来。不过公司这个团队目前上下一心,氛围十分的好,只要自己内部能保持铁板一块也不怕他们作妖。主意抱定他也不太惊慌,稳坐中间,想看Bartos怎么把戏演完。 不多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两位教授模样的学者走了进来。叶佳认得,一位是同济大学下属投资公司的夏玲铭,一位是**下属投资公司的葛祥通。正是当初叶佳厚着脸皮几次三番找上门,不厌其烦地磨着这二位,才拉来的初始投资。也正值当时高校投资需要完成年度任务,在给足了二位好处之后终于同意出资,自从投资之后这二人再也没出现过。他们对公司产品上市发布会,塞巴2.0如何火爆都充耳未闻,仿佛与己无关。叶佳也乐得耳根清净,巴不得他们只出钱不干活呢,只要每年给分红,每次股东会议的时候能来举个手也就是了,只是今天这个场合他们二位过来似乎不太寻常。 叶佳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心情又提了起来。寒暄过后,二位坐定,Bartos开口,“既然公司各位股东都已经到了,我便开始吧。” 郑凌途哼了一声,“我还以为tiger公司的人多专业,连我们公司股权结构都没弄清楚就召集股东大会了。” Bartos也不以为忤,“郑总,佳途公司初始成立时股份情况:叶总占36%,您占34%,红根15%,同济3%,交大2%,10%设立为持股平台,用以奖励员工,目前其他六位高管员工7%。六位高管占比不一我也不一一详述了,但阿米尔汗,郭怡云,高逸枫,朱静雯,王琳娜,李维清这几位均已到场,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 “而我们tiger集团取代了红根的15%当时也是通过股东大会认可的,对吧?” “是的。不过可惜现在已不是初始成立时候的股份情况了。”郑凌途讲到。 “哦?有变化了?那我作为股东方为什么不知道呢?”Bartos问道。“按照规定,股东方向其他股东转移股份可以不经过股东大会,但是如果向第三方转移股份是需要经过股东大会并半数股东同意的。” “那是因为这是发生在tiger接手红根股份之前。”郑凌途解释道。“之前的事情,和你们没有太大关系。不过股东都没到齐,你这次股东大会怕是开不起来了。”郑凌途一瞬间似乎都有些感谢AI研究所拿了股份的事情了。 “那可以告诉我们另外有哪些股东么?可能有的员工也不是很清楚吧。” “好,那我告诉你,一家是印尼的一个公司,负责帮助我们上市业务以及在印尼方面的销售业务,占公司10%股份,是由叶总出让给他的;另外一家是上海AI研究所,也占公司10%股份,是由我出让给他的。”郑凌途望着夏玲铭和葛祥通继续道,“这些变更后来也是与二位一同参与讨论最终在股东会议上通过的。” 二人均点头道,“是的,当时股东会议超过半数表决决议通过他们的股权转让了。” Bartos问道,“哦,那他们两家都是合法取得股权的咯?” “当然。”郑凌途答道。 突然间叶佳有种不详的预感来袭。还没等他反应过来,Bartos紧接着开口又道,“好的,上海AI研究所那边已经同意将他们所拥有的10%股份转让给tiger集团了。”说着拿出一张合同,这是一份股权转让合同,下面有AI研究所的公章。他接着说道,“因为tiger集团和AI研究所都是股东方,转让之间的股权,并不需要股东所有成员同意,考虑到各位公务比较忙,我们签署这份转让合同的时候也并未通知各位到场,实在抱歉。不过我们委托上海联合律师事务所的Rimo律师在合同签署的同时进行了监督和证明,这份合同真实有效。”言罢坐在他右手边上的那位叫Rimo的律师向大家点头道,“该股权转让合同符合相关法规,签署双方也属自愿行为,合同有效。” 此言犹如一枚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响。大家都知道,郑凌途将股份出让给AI研究所的事情。郑凌途出身于AI研究所,和韦天行所长关系绝非一般,这次出让自己的股份给AI研究所虽然说于情于理都可以理解,但知道内情的人心里清楚,郑凌途当时是被形势所逼,绝非自己主动愿意讨好韦天行。 “拿来我看看!”郑凌途更是无比震惊,当日韦天行那副为难的表情,绝不是装出来的,什么政府要清理算力,不是为了金钱,甚至看到小风照片时的那一抹会心的微笑,怎么可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让他做出出让股份的决定?更何况如果AI研究所没有了股份,不是随时都有停止超级计算机使用权限的风险?如果真要这么做,韦天行为什么从来没有和自己知会一声? 接过股权转让合同,郑凌途双手颤抖,为什么韦天行会这么做?“塞巴,帮我联系韦天行。”不出所料,电话无人接听。数个电话无人接听之后,郑凌途让塞巴改为联系赖巍,电话拨通后对面响起赖巍的声音。“师兄啊,好久没联系了,怎么今天想起我来了?” “你们有没有出让AI研究所的股份给tiger?”郑凌途没空和他寒暄,劈头盖脸就问。 “哦,这个啊,韦所长没和你说过么?” 赖巍显然是知道此事的。“我以为他和你说过了,毕竟你们情同父子嘛。” 对面的态度让郑凌途更加恼火,郑凌途攥了攥拳头,“看来这是真的咯?” “师兄啊,当时这个决定确实是比较仓促,政府要求每个科研院校都要开源节流,不能只是埋头做学问,年底要完成多少多少的经济任务,担子压得很重,你也知道韦所长这几年身体也不好,所以我们……” “你们敢私自动这种脑筋?!”郑凌途勃然大怒,恨不得马上要冲过去。 “师兄别急啊,我们怎么可能做决定呢,是大家商量好之后开的集体会议,与会者一致认为在这个节点有人愿意高价收购佳途公司的股份,正好是研究所能完成经济指标的一个最好契机,韦所长也没有反对。” “不可能,他在哪?我去找他!” “哦,韦所长去欧洲出差了,这几天可能都不在。”赖巍讲道,“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这几天我是他在本部的代理。” “你算……”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叶佳及时拉住了郑凌途,挂断了电话,低声说,“和他多说无益,我们看看Bartos还有什么把戏。” AI研究所会卖掉股份是绝对出乎郑凌途意料的,虽然赖巍的说辞明显是在撒谎,但如果不考虑人情关系,出让与否确实是AI研究所自己的决定。让郑凌途愤怒的是对方对自己如此冷淡,甚至都不屑通知一声,这明显是有阴谋在里面的。 叶佳也看了一下那份合同,转手递给Bartos,“那请问,Bartos先生,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一起讲完吧。” “叶总大气,刚才您说的是印尼卡兰德股份有限公司么?”说着Bartos拿出一张合同,指着下脚签名处问道。 “是的,怎么说?”叶佳森然道。 “我手上这份是卡兰德股份有限公司决议将他手上10%股份转让给tiger集团的合同。”Bartos将合同展示给大家,“这份合同的真伪性大家请放心,坐在我旁边的这位米山先生是印尼当地最有名的职业律师,我们是在他的见证下签署的这份合同,他可以向大家证实这份合同的有效性。”坐在Bartos左手边上,一直没有开口的那位先生向大家点头确认。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失色,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拿下AI研究所的合同已是让人无比叹服,感慨tiger集团如此神通广大。只有个别知情者像小林和郑凌途他们了解印尼那家公司背景的人,心底才会产生深深的恐惧。这家公司是印尼□□集团的产业,tiger竟然能签下这笔合同,得有多大的能量?叶佳手心出汗了,对面这个Bartos绝对不仅仅是一个投资经理这么简单,而当初那个叫Fischer Frank的家伙肯定也不是投资顾问而已。 想到Fischer Frank,突然一个身影在叶佳脑海中跳了出来,贾露西!tiger这个家伙是贾露西介绍来的,她会不会对此也知情?甚至她压根就是个商业间谍?!叶佳回头看了一眼郑凌途,显然他还没有意识到这点。叶佳按捺住狂跳的心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一定不能乱,哪怕真的是被人设局,也一定得看看对方的目的,找准机会,看有没有翻盘的可能性。 只见Bartos把两张合同放起来,不慌不忙地讲,“相信大家现在都已经清楚了,而且所有的股东都已到现场,我再跟大家澄清一下,目前股权分配应该是这样的:叶总出让股份之后尚留26%,郑总出让股份之后尚留24%,同济交大依然不变,3%和2%,10%的员工持股平台也未改变。tiger集团接收两方股份后拥有35%的股份,成为第一股东,今后大家要听tiger集团的各种安排,而我作为股东方代表,则会接管CEO这个职位。” 话音刚落众人尽皆站起。 “什么?!” “胡说八道!” “你们怎么能这样?!” “谁会认你们!” “叶总,放心我们没人会听他们的。” …… 一时间群情激愤,几个脾气暴躁的言语已经开始不客气了。 郑凌途大喊一声,“Bartos!作为股东方,我不同意你这个安排!” Bartos岿然不动坐在会议桌后,“很抱歉,之前您股份超过33%时拥有一票否决权,但现在您二位都已低于这个数字,只有我拥有一票否决权。” “我们可以联合抵制你!不允许你坐CEO这个位置。” “可以,这个我们可以开股东大会另立议题详细讨论。不过在此之前,我作为最大股东,拥有超过33%否决权的一方,决定罢免叶佳先生CEO的职务。”Bartos不紧不慢地讲道。 “卑鄙!” “无耻!” “滚出去!” “你小子怎么敢这样!”高逸枫第一个跳起来对着Bartos就冲了过去。哪想到斜刺里一条腿扫了过来,高逸枫扑通一下跌倒在地,紧接着上来一人一脚踩在他背上,抓住他的胳膊扭在背后,这几下兔起鹘落,干净利落,一瞬间众人尽皆失声,只留得高逸枫趴在地上惨叫地声音,制服高逸枫的正是之前没有发声的那个米山律师。 第22章 处罚 “住手!放他起来。”叶佳冲着Bartos讲道。“如果你想要坐这个位置,可少不得他的支持。” Bartos却也绅士,站起身来,把高逸枫扶起来,还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土,高逸枫一脸怒气瞪着他但也不敢再发作。夏玲铭和葛祥通一看这个架势,马上起身,“各位,股东的事情已经结束了,现在是你们公司内部问题,我们不太方便参与,先告退了。”说着转身开门。听到里面打斗声,会议室门口早已围了不少人,这二人拨开人群,赶紧走掉。 叶佳目送二人离去,并示意把会议室门关掉,接着问道“说说你为什么要坐CEO这个位置?处心积虑这么久只是要抓住我们这个公司的控制权么?对于tiger集团这么大的航母来说,盯着我们这个小舢板开炮是不是太浪费炮弹了?” Bartos起身鼓掌,“叶总,你果然思路清楚,临危不乱啊。确实,佳途这个都没有上市的小公司为什么能让tiger集团看在眼里,绝对不是你刚才那所谓的引以为豪的销量,也不会是这帮没有风险意识冲动的团队。”他说着环顾了一下众人,众人皆怒目相向。“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我还不能向你透漏更多的信息,请你见谅。” “不过,我这个位子,你也不是说拿就能拿走的吧?”叶佳瞄着Bartos讲道。 “实话和你说,我和印尼那边的关系也十分密切,相信叶总和你的小秘书在印尼这一个月玩的很开心吧?”说着Bartos笑着看向小林,小林早已吓得花容失色。 除了郑凌途,公司里没有人知道叶佳在印尼的遭遇,但通过察言观色,肯定叶佳是在印尼发生了极度不愿意回忆的事情。 “卑鄙!”叶佳嘴里吐出两个字。 Bartos说道,“好了,我的耐心到此为止了,是否交出CEO的位置等你的答复,如果没有,那我们就不在谈判桌上讲了。”说罢起身要走。 “那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能给我满意的答案,我可以交出CEO的位置,否则,即便你能夺得此位,我相信你也坐不安稳。”说着叶佳看向众人。 “叶总!” “别中他圈套啊!” “对啊,不能给他!” “你倒说说看?”Bartos转身问道 “第一,我不在了的话,公司还会正常运营么?众位兄弟的利益是否还能保证?”叶佳抛出第一个问题。 “可以,这个我能答应你,公司还会正常运营,而且还要持续盈利。各位同事如果不愿意走的话,当然欢迎,之前承诺的各种待遇依然有效,甚至我们还会拿出tiger公司的诚意给予每一位老员工以新的股权。”Bartos继续补充道,“包括您,如果想继续留在公司我们还是很欢迎的,但CEO的位置必须由我来做。” 叶佳心道,看来排除了竞争对手的可能性,不是要把公司整垮为目的的,至少兄弟们还是安全的,甚至也不是以自己为目标的,难道真的是以郑凌途为目标么?之前他开玩笑说贾露西是看中郑凌途这个人,难道是一语成谶?那接下来的问题就要找到这件事的幕后指使。 “第二,塞巴目前遇到的这个问题是你们搞的鬼么?到底有什么企图?”叶佳矛头直指Bartos。这句话问出来连阿米尔汗也感到十分惊讶,这一变故突然,他一时间还没把塞巴和tiger夺权这两个事情联系在一起。虽然知道是有人捣鬼,但Bartos每天在公司出入是极为少见的,只有开会时才会出现,而且是绝对在众人注目下的,不会能有什么机会植入木马等程序。而且如刚才所说tiger集团还是希望公司能盈利向好的,不应该做损坏塞巴这样的行为。 “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啊!叶总才思过人,你是怎么看出来是我们的呢?”Bartos坐回椅中由衷地说道。 “我虽然不太清楚程序细节的问题,但AI研究所超级计算机的防火墙恰巧是在我们的达尔文场被种植了一段识别码后升级的,他们的防火墙为什么这时候升级?而升级后正好能识别出这段平时看来无害的代码,再考虑到你们能轻易地从AI研究所拿到股份,这两者不能说是一种巧合吧?你们和AI研究所的关系绝不简单。只是我还没想明白在这么严格的审核程序下,你们是怎么把代码种植进我们的达尔文场的。”叶佳分析道。 “怎么植入的相信将来你会知道的,我想说的是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和AI研究所关系匪浅,你的达尔文场现在已被全部锁死,是否要当作病毒删除,只需要我一个电话。”此言一出众位都大惊失色,公司所有的产品均依托于达尔文场,一旦被删除,即使恢复也要几个月的时间,更何况如果真闹到这一步AI研究所也不会再给他们超级计算机的使用权了,这将几乎是灭顶打击。 还未等Bartos继续说话,李涛推开会议室的门闯了进来,因为他是阿米尔汗手下技术最全面的副手,刚才被安排在排查塞巴锁死的问题上,没有参加会议,所以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直到看到门口人员聚集,开门后发现各位神情异常,吓得他直吐舌头,不过看来事情确实紧急,他又不敢离去,进门后有些尴尬。 “李涛,怎么?发现什么了?”郑凌途问道。 “郑总,刚在排查程序植入的时间点,虽然程序做得十分隐蔽,但终于被我们找到了突破口,它是利用某个塞巴返场时将程序带入达尔文场的,我们之前只是排查各自终端与超级计算机的接口,并未仔细检查这方面。”李涛讲道。 “怎么会?每个返场的塞巴都要先到检查站进行详细检查,没有任何问题才会被安排返场的,检查站不会查不到的。”郑凌途摇头。 “是的,郑总,如果有异常,检查站肯定能查到,但可能这个塞巴并没有按照流程要求进站检查。”李涛小声地说道。 “什么?!查得出来么?是谁做的?”郑凌途大声问道。 “我们查了一下,因为近期客户还处在与塞巴的初期交互环节,返场的数量并不多,9月27日只有八台设备进行返场,而其中七台都是按照规程,有两个检验员在进出两个时间点都签字确认的。”李涛继续说道。 “另外那个是什么情况?”郑凌途问道。 李涛稍显犹豫,“这个……” “这个没有签字进场的塞巴是我放进去的。”阿米尔汗这时站了起来,“不过,郑总,叶总,我确实不知道这个塞巴是被人动过手脚的,但是这个事情是因我而起的,而且我还是系统部的负责人,竟然能让人从我这里突破,请处理我吧。”阿米尔汗一脸惭愧。 “你?!”郑凌途怎么也没想到,“为什么?” 叶佳说道,“等一下,你先说清楚,你返场的塞巴是从哪拿来的?” “我……我……我不说。叶总,这个事情是我没有守好家,我太大意了,我不配坐在这里!”说着阿米尔汗把胸牌摘下来放到桌上就想离开。 “别忙着走,”叶佳摆手道,“你以为辞职就能弥补你的问题么?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司法介入呢。” 郑凌途望了叶佳一眼,心道阿米尔汗是从公司创立起就跟随他做技术的,忠心耿耿,要说他是间谍叶佳自己也不会信的,况且如果要下手,阿米尔汗有的是机会,也可以更早下手,何必现在。多半是这家伙吓唬他一下,希望他能吐露出更多的细节。 哪知道阿米尔汗站在那里脸憋得紫红紫红的,眼泪在眼眶中打滚,但脖子梗着,紧咬牙关,一个字也不肯吐。 叶佳黑着脸看着他,也一言不发,会场静的掉下一根针都听得到,许久,终于有一个人憋不住了。朱静雯站了出来,“叶总,郑总,这个事情不能怪阿米尔汗,塞巴是我给他的。” 阿米尔汗头一转再也没绷住,眼泪夺眶而出。 朱静雯大声道,“这个事跟阿米尔汗无关,是我骗他说这是我的塞巴,他才没通过检测直接返场的,要怪就怪我吧。” “你?你有本事做出这么高端的植入程序么?还是另外有谁指使?”郑凌途问道。 朱静雯看了看郑凌途,“郑总,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 “怎么?说,今天已经这样了,大家索性把所有问题都讲出来。”郑凌途说道。 “你是一个好人,但别对人太好了。”朱静雯叹了一口气,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郑凌途问道。 叶佳这时一直眯着眼看着下面的人,Bartos稳坐钓鱼台乐得清闲,阿米尔汗为心仪之人伤心落泪,朱静雯一肚子话不吐不快,下面众人其实心中已经把介绍tiger集团来的贾露西怀疑了个遍了,索性让朱静雯这个小姑娘讲破,看看Bartos的反应也好。 朱静雯转过身来,对着郑凌途道,“郑总,之前我也没有反应过来,也是被人当枪使,总认为只有她那样优秀的人,才能配得上我们这么天才的郑总。但事实是这么残酷,几件事联系起来想想看,红根集团撤资是因谁而起?tiger集团入资又是谁的介绍人?另外,我给阿米尔汗的塞巴,就是她给我的!” 几句话一讲说到所有人的心里去了,众人其实私下里八卦的时候多少会对这位来路异常的美艳老板娘各种猜测,今天几条线索矛头都指向她,有的人不免心里暗想,看吧,我早说她有问题了。有些人则不无叹息,果然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会骗人啊。 郑凌途虽然也早就想到这些跟贾露西有关,但他一颗心早已陷入,无论如何不愿把这些和昨晚枕边温柔的人联系在一起,被朱静雯一声当头棒喝,惊得呆坐在那里。 叶佳伸脚在桌下踩了郑凌途一下,“老郑,跟Lucy联系一下,看看她怎么解释。”郑凌途木然地让塞巴拨通了贾露西的联系,但盲音未接。下面有人窃窃私语,完蛋了,跑路了。 叶佳清了清嗓子,站起来道,“各位,虽然公司不能有罪推论,但种种迹象表明确实贾露西小姐各种行迹比较可疑。在联系到她之前,我们将采取保守态度,对她和她的各种相关证据进行封存,保留今后上诉追责的权力。”转头对李涛说,“她的塞巴在你那么?” “对的,叶总,其实那天我就有所担心,所以出事之后第一时间就把它找到了,而且确实从上面发现了相关的程序。”李涛马上回应道。 “干得好,”叶佳看了他一眼,“不过以后这样的事情要第一时间先和你的上级汇报。”李涛伸出的脖子立刻又缩了回去。 “Bartos先生,在这次大会结束前,我想再行使一下CEO的权力对他们进行处罚,您不会有意见吧?”叶佳问道,Bartos随即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阿米尔汗,”听到叶佳叫他,阿米尔汗回过头来,望着叶佳。“你不守规定,擅自将公司安全规范抛于脑后,导致本次事故对公司造成严重影响,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如果让你离开公司岂不是太便宜了你?”叶佳一脸怒气,“从今天起,提升李涛为系统部部门经理,阿米尔汗降级到底作为系统工程师,亲自制定并完成达尔文场的修复工作,并且对利用返场这种如此简单的外部入侵方式进行系统上的彻底杜绝!对你处罚服是不服?”阿米尔汗双手合十,扶在鼻翼两侧,眼泪又不住流下,“叶总,服,我服!我保证完成任务!只要你不赶我走!”众人心下顿感佩服,按说阿米尔汗只是被人利用了,并未主观犯错,叶佳这样处罚可谓手段严厉,既能起到惩戒作用,威慑众人,同时又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作为直接的系统工程师亲手去把这个漏洞补起来,对公司将来大有裨益。 “朱静雯。” “在!” “你明知不合规还利用别人对你的好感绕过检查,实属假公济私,不过念在你也是被人利用,且敢于揭发,直言上级处事不当,暂且仍在财务岗位代理,留用察看,扣罚一年工资!服是不服?” “不服!” “为什么?” “这不符合劳动法!” “我管你什么劳动法,不想干就滚蛋!” “我不滚!”朱静雯软了下来,“叶总,你知道我是月光族,一年工资没有,你让我喝西北风么?” “这我不管,你不是朋友圈很广嘛,找人管你吃喝还是难事?”叶佳看向阿米尔汗,后者忙道,“我负责,我负责!” “谁要你负责!”朱静雯讲出这句话,即便是她这么直楞的性格也不禁脸上绯红,一赌气坐了下去。 “郑凌途。” “嗯?” 叶佳长叹一口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事情,除非你能找到贾露西,并证明这一切与她无关,否则,这将是你无法推卸的责任,你险些害的众位兄弟无家可归,知道么?这里不仅是大家的公司,而且是大家理想的启航地,是我们的家。”众人被他说得频频点头,许多人从毕业就一直在这里工作,再苦再累也没有怨言,就是把这里当作了事业,当作了理想。“而如果真的让事情变得不能收拾,你将无法向公司各位兄弟姐妹们交代。” 郑凌途站了起来,“明白,这事错在我,不管Lucy是否真的是从头到尾就用心险恶地算计,我都将为她造成的所有损失负责!”他环顾了一圈,看着这些都是跟他和叶佳一起创业的兄弟姐妹,因为自己的不慎,险些让众位失去工作,丢失梦想。不禁感慨良多,他眼圈一红,“而我也不配在这个公司继续担任职务,我自愿辞去公司副总及CTO的职位。” “郑总,别!” “别冲动,郑总,事情不至于那么糟。” “叶总,我们不能让郑总走!” “对的,我们有困难一起扛!” “所有事情都是那个女人坏事,怎么能怪郑总?!” “对的,找到那个女人!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圈套!” “她敢来公司我们揍扁她!” “蛇蝎心肠!” 眼看各位群情激愤,言语就要控制不住了,郭怡云站起来示意大家冷静,“各位,当务之急是能找到她,别的也不必多说,伤人的话更不要再提。” 郑凌途眼含热泪,“多谢各位兄弟姐妹,不过我确实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了,除去辞职外,我也不能继续拿着手上的股份了,我愿将股份转让给叶佳先生。” 各人心中一怔,郑凌途竟能在逆境之中想到这个点子,简直是向死而生啊。郑凌途和叶佳虽然股份都被迫让给别人,导致比tiger股份低了不少,但集两人之力仍能超过tiger。不过众人也不确认郑凌途这招是真的心灰意冷决意要退出,还是急中生智想出的权宜之计。 这时Bartos发话了,“作为公司最大股东方,我不同意你们这么操作,我拥有35%的股份,有一票否决权。” “恐怕这个时候的一票否决权没有用。”叶佳回头对他讲道,“在举行股东大会的时候,你是最大股东,那时候可以行使你的股东权力,否决权也可以在那时候用。而现在,老郑转给我股份的事情并不是通过股东大会的,股东双方的股份转移可以不通过股东大会,而仅仅告知各位股东即可。”叶佳补充道,“你也可以问问看旁边的两位律师。” 那位叫Rimo的律师轻轻点了一下头表示叶佳的话是正确的。 “哼!你说转移就转移了?这也太儿戏了吧!“Bartos一副不屑。 “塞巴,帮我打印一份股权转让协议。”郑凌途吩咐道,几乎同时会议室的打印机便吐出一张转让合同,小林跑过去拿好递给郑凌途。 “郑总,三思啊。”郭怡云提醒道。 “是啊,可以再考虑一下,我们这么多人,还会有别的办法的。”高逸枫也讲道。 “对啊,郑总,你也是被骗啊,Lucy那个恶人还没出现呢!” “她怎么敢来的?我们报警抓她!” 郑凌途站直身子,两手撑在桌上,环视一圈在座的兄弟姐妹们,“各位,大家都是跟着叶佳和我一起创办起来的这家公司,公司承载的不仅仅是一个管家,一个塞巴,而是每个人的事业和理想。多少个日日夜夜我们把自己的青春都奉献在了这里,在公司最艰难的前几年里,几乎没有什么收入,全凭叶佳到处给我们化缘,大家才能有上顿没下顿地吃口饭。我记得最开始我们没钱租用超级计算机的时候,阿米尔汗把达尔文场一个个做好存在一台台主机里,最初是152个,光是机箱就堆满了一个屋子,一进门还以为是回收旧电脑的。”阿米尔汗笑出了声,但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郭怡云,我记得你当初刚来的时候是一个十个月大孩子的妈妈。哭着赌气说无论如何艰苦也要做下来,让原来的东家看看,他们损失了一个什么样的财富。我很感激你对公司的付出,不过以后,家里的孩子还是要多陪陪的,否则,这是将来不能弥补的损失。”郭怡云想起了这几年的种种往事不禁心酸流泪。 “老高,我要对你说句抱歉,最开始叶佳拉你过来的时候我还觉得不适合,当初我还想着毕竟咱们是高科技公司,你之前做的都是加工制造方面的生意,没想到这几年下来,你反而是教会我最多的老师,人情练达,通透开明,公司里有你,事事都有主心骨。”高逸枫揉着刚才被扭疼的肩,另一只手做抱拳状,“不敢不敢,郑总说笑了。” “小朱,你是最晚一个进来的,不过却是最拼的一个,每天除了工作就没啥爱好了,这可不像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啊。还有啊,别人都叫你小辣椒,别怪人家给你起这个绰号的,我觉得挺好,保持自己特色,活成自己。”这里面朱静雯是最直率的一个,刚才虽然一时激愤差点大骂贾露西,现在听到郑凌途就要离去早就哭的稀里哗啦的了。 郑凌途一一回顾完与众人的点点滴滴,之后向大家深深一鞠躬,“感谢各位多年来各位对塞巴的信任,对公司的付出,虽然这是我们的家,但我是时候离开这里了,各位珍重!”说完拿过合同大笔一挥,签下姓名,然后把合同递给叶佳。 “谁允许你走的?!”叶佳啪地一下把会议桌拍得震天响,“我他妈的说你要对大家负责,你就这么个负责法?!”所有人从来没有见过叶佳如此震怒,一双眼睛通红,一把把合同抢过来揉成一团直接仍在郑凌途脸上。 郑凌途默默弯腰把纸团捡起来放在桌上,“叶佳,我的原因,把公司搞成这样,没脸继续呆下去了,你就让我走吧。” “你的脸那么值钱么?”叶佳凶狠地问道,“没把达尔文场和塞巴恢复过来,你敢走?!” 就在此时,会议室外一阵嘈杂,咣地一声,门被打开,门外众人闪出一条道,一道倩影立在门外,整个屋子瞬时静了下来,连Bartos也不得不向后转身望去,来人正是贾露西。 第23章 独往 “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么?”月如待贾露西回房坐下后问道。 “十分棘手,”贾露西两只手交叉抱在胸前,“看来这次他们已经下定决心,并且没有通过我提前行动了。” “他们是谁?小风会有危险么?”月如的声音前所未有地紧张。 “暂时还不至于,我已经让韩晓雪带他远离这里,以防万一,我还让她联系光哥。”贾露西沉思道。 “那是凌途会出事?”月如继续问道。 “月如,”贾露西沉思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我等下要去带凌途走,但还要同时对付其他人,我怕凌途不肯听我的,到时候你能帮我劝劝他么?” “为什么?他不是一直都听你的吗?”月如问道 “仅仅截至到今天早上,”贾露西目光望着卧室的方向,出神了好一会儿,接着说道,“这么和你说吧,我不是记者,我是一个组织的成员。而这个组织的目的就是要夺取佳途公司的控制权,阻碍塞巴上市和进一步的发展。” “啊?!你,你是个骗子?!”月如惊讶道,但稍后又显得疑惑不解。“但是你帮他们上市推广,还介绍tiger集团注资。” “那都是圈套,提前设计好的,是为了套取公司股份。”贾露西解释道。 “可是,你和他在庄园那晚,还有,昨晚你不是还说要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吗?”月如幽幽道。 “这……是意料之外。”贾露西说道,“事情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你可能理解不了。简单和你总结一下,组织派我主导这次阻碍行动,但任务进行到一半,组织要更换任务目标,也要更换任务主导人,我被踢出来了。任务目标从单纯的阻碍佳途公司的研发方向,禁止塞巴智能的继续发展,变成了彻底禁止凌途研发AI。本来我希望能带凌途一起逃出去,躲避一段时间,但失败了。昨晚我和你说的接通卫星电话就是想直接跟组织的执政官对话,请求他改变任务的目的。但他们动手比我快一步,已经开始实施计划了,而且负责人变成了组织中代号为T的家伙,这个人从来没有露过面,据说之前是国际尖端杀手组织成员,他来上海,目的肯定就是凌途。” “啊!我要赶紧报警!”月如惊慌道。 “报警没用的,我之前就和光哥说过了,目前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况且连我都不认识T长什么样。” “那怎么办?”桌上那轮明月显出红色的光晕,不停闪动。 “我要先把凌途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设法找到T,再跟组织谈判,到时如果T无法沟通,我还需要你继续帮我连接执政官。”贾露西分析道。“前提是凌途得完全配合我。” “为什么不呢?” 贾露西看了一下表,“按照组织的部署我想现在Bartos正在和他们谈判,tiger集团已经拿下佳途公司的35%股份,占据了公司控股,而达尔文场也已经被全面锁死,大部分塞巴都被锁死在里面。而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什么?!”月如惊呼。“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没错,剧本是我写的,但现在演员不是我了,”贾露西说道,“我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解释了,总之我之前所有的安排只是破坏公司制造AI的进程,但现在事态变得严重了,凌途有生命危险,我需要你等下劝说他相信我的话,而我去对付tiger集团的人,就这样,你能做到么?”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谁知道这次是不是又是骗局。”月如警觉地问道。 “Good girl,你已经越来越像人类了。恐惧,害怕是人类几百万年来进化出的一项保持种族延续的本能。”贾露西赞美道,“不过,这次我不会骗你的,你可以沙盘推演一下,我已经稳操胜券了,不会多此一举再去救他。” “是的,我刚才已经推演过了,在你的角度分析,你没有理由再去救他,哪怕他被杀了,不妨碍你完成之前的任务,而救他反而会让组织对你猜忌。”月如说道,“但是你的心思我始终看不懂,我很害怕。” “我可以拿生命跟你保证,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宁可自己死掉也不会让凌途发生什么意外的。”贾露西坚定地讲道。“而且我们不是还有约定么?永远在一起。” “好吧,我相信你一次。可是,你现在去佳途公司,所有人,包括叶佳和凌途不是都会把你当作坏人么?”月如思考后反过来又在替贾露西担心。 “何止,他们恨不得把我剥开来吃了。”贾露西穿好外套,把头发盘好,小心地带上那对耳坠,准备出发。 “那为什么?我不理解。”月如问道。 “等理解了,你就到H2了。”贾露西关门离去前,回头看了一下桌上这轮明月,给月如留下最后一句话。 会议室门口众人纷纷向两旁退去,让出一条路,贾露西姗姗走进会议室,那对晶莹剔透的耳坠随着步伐有节奏地左右轻晃,玉立于会议桌旁,扫视会场,目光与众人一一相对,唯独跳过了郑凌途。看到Bartos两侧的二人时她嫣然一笑,“这两位是?”Bartos也回报一个微笑,“这二位是见证AI研究所和印尼公司股份转移的律师。”贾露西看到那个叫Rimo的瘦长身材,文质彬彬样子确实是个律师模样,而那个自称米山的家伙颧骨突出,额头两侧青筋尽显,一身肌肉隐于西服之下,显然并不简单,心道Bartos带这二人来此绝非律师这么简单,按照组织一贯标准配备,一个是智囊,另一个则是打手。 “想必你已经和大家都介绍完了吧,是不是可以收队了?”贾露西依旧面如桃花笑着问Bartos。 “收什么队?你这个害人精,这都是你做的么?!”高逸枫第一个跳起来,若不是还忌惮着米山,他又要冲过去了。 “为什么?!你怎么是这种人?!”朱静雯也大声叫道。 “Lucy,今天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郭怡云和王琳娜等人也开始发难。 贾露西丝毫不理会他们,而是又转向Bartos,“看来你还没跟他们解释清楚嘛。难怪老头子不喜欢你,这么大年龄了都还不能独当一面。” 还未等Bartos回话,郑凌途声音颤抖着问道,“Lucy,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么?” “你说,”贾露西并没有看他。 “塞巴里的病毒真是你植入的?” “是的,第一次见面我就告诉你了,我有MIT人工智能研究所的硕士学历,做这个程序并不算难,可惜你们俩都没信。” “好!好!那,AI研究所逼我讨要股份的计谋,也是你安排的?”郑凌途声音开始颤抖了。 “对的,为此我们可给了韦天行那个老狐狸不少好处。”贾露西轻蔑地笑了一下。 郑凌途停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难道,叶佳在印尼被逼交出股份也是你安排的?!” “没错,不过我特意关照了他们不许动小林,否则,你觉得她还能这么开心继续站在这里吗?”叶佳一对拳头已狠狠地攥紧,而小林则吓得捂着脸跑出会议室。贾露西继续说道,“另外,秦世帆大闹会场也是我的安排做的戏,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么?”贾露西转过头来直视着郑凌途的双眼,一对美目依然含情脉脉。 “你,你……!难道外滩也是你装的么?!庄园那晚也是你装的么?!”郑凌途目光空洞,喃喃地说道。 贾露西将头转向别处,皓齿咬着红唇,轻声说了声,“是的。”那对红唇娇艳欲滴,仿佛能有血滴落下。 郑凌途立时像是一只被放了气的气球,整个人委顿了下来,默默地拿起刚才那张被叶佳揉成一团的合同,缓缓展开,放在叶佳前面,一步步向会场外走去。众人此时均默默无声,叶佳也无力的看着这个多年的兄弟,想说什么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当郑凌途就要走到门口时,Bartos发话了,“郑总,恐怕你现在还不能离开,今天的任务没你在不能完成。”说完就要起身拦他。 “Bartos,老头子说过了这项任务还是交给我来办,你年纪太大了。”贾露西挡在他前面。 Bartos被挡在那里,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进退两难。 郑凌途对二人的话语充耳不闻,却兀自言语起来,“月如?你说什么?”旁人以为他精神受打击过大,无不担心,朱静雯更是冲过去要去扶他。 岂料这时贾露西一把拉住了郑凌途,对着Bartos大喊,“一个都别过来!”然后推着郑凌途向外就走。而Bartos以及他的两位手下都已经反应过来了,立时要扑上来抢人。会议室众人不知道这几人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自己内部乱了起来,一时也没人动作。 而门口围观人群则迅速散开,为他们退出留出空间。就在贾露西带着懵懂的郑凌途向外退去的时候,Bartos向米山使了个眼色,后者跳过桌子,迅速向着他们冲来,伸出手来就去抓郑凌途的肩膀。突然之间,贾露西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把匕首,倏地向他划去,米山没料到她随身带着匕首,急忙闪身,可是已经来不及,一道血光,左手臂被划了深深一道口子,血呼呼地向外冒,会议室外众人一看动手见血,一声大喊都向着楼梯跑去逃命去了,会议室内的人门口被堵着无法跑出去,只能躲在桌椅后面。这时还是叶佳头脑清楚,大喊一声,“帮着Lucy,干他们三个!”不过人们毕竟没有经过这样的阵仗,几个男士也只是拿起来椅子挥舞着慢慢朝前逼近。米山也真是个狠角色,不顾飙血的左臂,翻身冲上来就要夺贾露西的匕首。 马上贾露西就知道刚才只是偷袭得手,真正动起手来自己绝不是此人对手,没几下便险象环生,灵光一动,她没有向外跑,反而忽地向里闪去,心想擒贼先擒王,制住Bartos再说。Bartos想绕到会议桌里面去,不过行动较慢,被贾露西追上一刀插在大腿上,嚎叫不止,滚在地上。岂知米山压根没去救Bartos的意思,转身径直又向郑凌途扑去。贾露西心道,不好,看来Bartos不是这三人的头儿。欲待回身救郑凌途已经来不及了,贾露西心一横,头儿不是Bartos那必然就是这个家伙!于是向右一撤步,胳膊肘一把勒住Rimo的脖颈,匕首直抵他的咽喉,向米山大叫,“住手!再动一下我宰了他!” 米山正抓着郑凌途也就势勒住他的脖颈,四人就此僵持住了。叶佳反应过来冲过来一脚踩住还在地上哀嚎的Bartos,冲朱静雯喊道,“小朱,赶紧报警!”高逸枫和阿米尔汗等几人一拥而上把Bartos压在地上。 米山狞笑着说,“好啊,警察来了必定把你这个持刀行凶的带走!” 贾露西冲她喊到,“小朱!别报警,否则我走不了了!”朱静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该听谁的。 贾露西看她不动又冲她说道,“小朱,先不要报警,现在不是警察能解决的事情,等我走了再说。之前都是我的错,无论你们怎么怪我都行,但今天我一定得救凌途!” “小朱,你听Lucy姐的,能下去先把你的车开过来么?求你了!”贾露西又急道。 朱静雯满头是汗,不知所措。叶佳这时跟她讲,“小朱,这次听Lucy的,快去。” 米山勒着郑凌途呲着牙,“她都把你们骗成这样了,你们还信她?!赶紧打电话叫警察,把这个疯女人抓起来!” “哼,就算警察来了把我抓起来,看你们还有什么机会再对凌途下手!”贾露西喝到,“赶紧放开他,要不然我把你这个同伙废了!”说着匕首刺入Rimo脖子皮肤内,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米山还待挣扎,眼见众人渐渐缓过神来,各自抄起家伙聚拢过来,而自己手中并无武器。他和Rimo对望了一眼,终于一声长叹,撒手放开了郑凌途。 贾露西心道,看来这个Rimo在组织中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次真是冒险赌对了。手上却依旧丝毫不敢放松,匕首一直抵着Rimo的脖子,倒退着走向电梯。边走边冲郑凌途喊道,“凌途,快,跟我走,这里不能保你安全的!” 郑凌途这几分钟内,一直处于失神状态,连月如在塞巴上的呼喊也没有听清。直到贾露西喊他,还在恍惚中,月如也大声地跟他讲道,“快,凌途,听Lucy的,马上离开这里!”郑凌途这才回过神来,冲到电梯口按开电梯门,带贾露西和Rimo一起下了楼。 朱静雯开着她的奥迪A4停在那里,打开车门,“Lucy姐,要去哪里?” 贾露西说道,“下来,这事你不能插手,今天借你车用,姐之后赔给你。” 朱静雯赶紧下车,看到贾露西的手抖得厉害,右手鲜血直流,不知道到底是别人的血还是她的,赶紧去后备箱拿出了急救包递给郑凌途。 “凌途,帮我好好搜一下Rimo的身,把所有可能作为通信和定位的东西全扔了。”贾露西依旧用刀抵着Rimo的后背,让他趴到车上。 郑凌途里里外外把Rimo翻了一个遍,把他的手机,眼镜,打火机,戒指甚至裤带全部扔掉。贾露西一只手扶着耳坠说道,“Fischer,告诉老头,你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我和凌途了,如果有心要继续谈,我晚上再联系你,务必让老头亲自来,如果敢让T有动作,我先杀了这家伙!”接着她喘了一口气,匕首却仍架在Rimo脖子上对郑凌途说道,“凌途,你帮我把耳坠摘下来,也扔掉。”郑凌途小心翼翼地把耳坠从她耳朵上取下,贾露西玉颈上全是汗水,后脑盘着的头发已然凌乱。 “你来驾驶!向北开,上高速!”贾露西抵着Rimo的后心让他坐进驾驶室,自己坐到后排始终用刀对着他的脖颈。郑凌途从另一侧上到后排,坐到贾露西旁边,汽车一阵尖啸,疾驰而去。 第24章 逃亡 高速公路上,飞驰着一辆奥迪A4,Rimo坐在驾驶室中脖子始终靠着头枕,一把匕首绕在颈前,只要他稍有异动便会血溅当场。 贾露西这时左手持匕首,右手则被郑凌途握在手中,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血迹。贾露西的右手手掌下端在与米山搏斗的过程中也被划了一道口子,郑凌途看着深深的伤口心疼得不忍下手清理。虽然从认识贾露西的第一天郑凌途就知道她是一个杀伐决断的性格,可真不知道自己所爱之人在搏杀之际竟能如此凶悍。一路上月如通过塞巴把贾露西和她说的话再一次慢慢跟郑凌途讲过,月如没能理解的心情,郑凌途完全理解了。 “对了,月如,”郑凌途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不是每天也会在深夜去达尔文场进行进一步进化么?为什么昨天没有把你锁死在里面?还是你能逃出防火墙?” “因为昨晚我没有去。”月如讲道。 “为什么?”郑凌途诧异道。 月如回答道,“我和Lucy在谈心,并且我们约定三人要永远开心地在一起。”一抹红晕腾地泛上贾露西雪白的脸颊。 车子飞驰,马上要到南翔了,“先把你的塞巴摘掉好么?有可能会被追踪到的。”贾露西突然伸手把郑凌途的眼镜取掉扔出窗外,对Rimo讲道,“下个收费站下去,掉头朝南走,到金山化工园区。” 郑凌途虽然一脸惊讶,但转念一想,更是不禁佩服这个姑娘心思是如此的缜密,她刚才在公司万般混乱的状态下还能想到用朱静雯的车,就是为了防止被人安装追踪设备,清空Rimo的身上所有部件,摘掉耳坠,摆脱所有追踪的可能性。即便如此她还担心塞巴被人下了追踪软件,先朝北开,扔掉塞巴后再朝南转向。 包扎完伤口,郑凌途轻抚着贾露西的手,“Lucy,我知道你之前是为了组织,可是确实对佳途造成了很严重后果,这里事情结束以后,我们回去一起把之前犯的错都弥补回来,好么?” “你不会怪我把你们都害的这么惨吗?”眨着眼睛望着郑凌途,一瞬间贾露西从那只彪悍的美洲狮又变回了受伤的小猫了。 “怪,但是又有什么用呢?生活是要向前看的,我们俩一起回去向叶佳和大家承认错误,努力去AI研究所把达尔文场找回来,实在不行就重新再建达尔文场。”郑凌途向她笑着,又变成那个阳光明媚的男人了。“而且,我把股权给了叶佳,他应该有50%的股份,完全可以压制住tiger了。” “傻瓜,tiger才不在乎你们这个小公司的股权比例呢。”贾露西嗔道,“本来这就是我们的计策啊,tiger通过合并其他股东的股权成了大股东,难道你们会想不到这种方法啊?你们俩一合并当然会更高啊,而我们就是要你们想到这点!前面的铺垫我们就是要当众让你感到对大家的愧疚,羞愤交加主动放弃股权,把股份转让给叶佳。而且也只有这样叶佳才能超过tiger再次成为第一大股东,同时我们又能达到最终的目的------逼你离开佳途公司。叶佳当不当CEO无所谓,没有你的佳途没有灵魂,而没有佳途的你也没有平台。” “啊,好狠的计策啊!”郑凌途感叹道。 “不过这个计策有一大漏洞,我就是来补这个漏洞的。”贾露西进一步解释道。“股东方之间互相转移股份不需要经过董事会,而一旦你将股份全部转出,再想回来就必须要经过股东会决议,而此时tiger已有35%的股份,可以投反对票阻止你再回到公司。”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当时太激动了,一股脑全转给叶佳了。”郑凌途惭愧道,“应该留个哪怕1%也好,今后还能再回来。” “这就是漏洞,为了不让你冷静下来有这个想法,我们设计的这个计策,让你在所有人面前羞愧难当,最终引咎辞职,这时你肯定也不会再留一点股份了。”贾露西嘴角上扬,一双眼睛又咪成一弯月牙。 “这么狠毒的诡计居然是你想出来的!”郑凌途倒吸一口凉气。 “是啊,我也早告诉过你我是复旦毕业的了,不过不是新闻系,我可是复旦心理系的高材生哦。”贾露西笑道。 “要真是完全按你的剧本走,我们早就凉了。可是最终你这个补bug的补丁,怎么自己变成bug破坏程序了?”郑凌途故意问道。 “还不是,还不是被你这个程序给带偏了……”贾露西脸上闪过一丝绯红,接着她用匕首点了点Rimo,“你知道T什么时候到上海么?” “不知道,我们都是单线联系的,Lucy你又不是不知道组织的规矩。”Rimo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贾露西。 “嗯,那倒是,是F让你和米山一起跟Bartos过来的么?你的层级是不是要比Bartos高啊?”跟郑凌途和好后,贾露西对Rimo的语气也缓和了很多。 “这你也能看的出来,Lucy小姐真是冰雪聪明。”Rimo回答道,“我是直接向F汇报的,和你一样专门负责设计策划各种行动的,Bartos原先只是你下面的行动小队长。” “那你们口中的那个T,是什么层级?”郑凌途不禁感兴趣起来。 “T是和F一样,是少数几个可以直接向老头子汇报的,哦,就是我们组织的Boss。”贾露西跟他解释道。 “那你们组织到底是干什么的?”郑凌途又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了,你有没有听说过NHI这三个字母?”贾露西问道。 “never heard of it”郑凌途打趣道。 “少贫嘴,现在你活过来了,刚才要死要活的。”贾露西嗔道,“NHI是None high-level intelligence,说得简单点就是专门扼杀H级别以上AI的组织。” “Lucy,你讲的太多了。”Rimo提醒她。 “少废话,开车!” “我还不知道去哪呢。” “只管开,先到金山我再跟你讲详细位置。” “到了位置你不会把我怎么样吧?”Rimo担心地问道。 “哼,那得看姑娘我的心情了,所以,你趁早闭嘴。”贾露西用匕首敲着他的肩膀,“到了地方我再考虑是放了你还是继续把你当人质向老头子要挟。” “我真的没有听说过NHI,是谁创立的?总部是在哪里的?”郑凌途问道。 噗哧一下贾露西笑了出来,“傻瓜,NHI是一个不被官方承认的组织,怎么可能有总部?” “那这是非法组织啊?” “嗯,就目前各国的法律体系来说,算是不被承认的。”贾露西摇头道。“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被证明是正确的,真正意义上的AI一定会造成人类社会的震荡,温和一点地讲,可能是阻止人类智慧发展,让人失去创新进取的动力,加剧贫富差距,等等;而悲观的看法则是AI将会导致人类社会退步,引发战争,甚至人类被AI统治,乃至灭亡。” “不要那么悲观,我之前不是和你探讨过的么?共存也不是不可以的,而且就我看来之前的猜测确实也不尽然,比如月如的智力就没有爆发式增长,而是知识的爆发积累,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共存模式的先兆么?”郑凌途柔声和她解释道。 “那是她现在还不能代表真正意义上的AI种族,或者说她还只是未成熟的。总之即便月如是这样,我还是不相信其他AI都是可信的!”贾露西依然不能接受。 “好啦,我们暂时不讨论这个问题了,那你说说你们NHI的创立者是谁啊?就是你们说的老头子?”郑凌途不想她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了。 “不是老头子,创立者嘛,你想一想,肯定认识,他的AI威胁论太出名了”贾露西回答道。 “难道是史蒂芬霍金?”郑凌途惊讶道,他虽然知道这位21世纪初最伟大的物理学家那番关于AI威胁的言论,但说是他建立起如此庞大的组织实际去阻碍AI发展,却不能相信。 “对,不过他只是被组织奉为精神领袖,而他本人都不知道在自己的影响下诞生了这个组织。NHI是在霍金去世前三年,由三人共同组建的,连我们也不知道这三人的姓名,只是知道他们一位是霍金的学生,一位来自罗斯柴尔德家族,第三位则更是神秘,没有任何消息。据说他们的名字中各有N,H,I字母中的一个,所以共同创立了NHI。” “那你们说的老头子就是其中的一个咯?” “并不是,这三位并没有参与到组织的实际运营中,他们从世界范围遴选最优秀的AI专家来当组织头目,每五年进行一次评估换届,老头子是最近两届的组织执政官。”贾露西解释道。 “组织头目是最优秀的AI专家,真够讽刺的,既对AI无比了解,还对AI无比仇视,这样的人不多吧。” “你错了,放眼世界范围,这样的人不少,许多科学家正是对AI越来越深入地了解,就更加惧怕这个事物,所以组织中像你这种水平的科学家可以说是比比皆是。” “哦,好吧,没法反驳,毕竟我旁边就坐着一个。”郑凌途吐吐舌头。 “哼,知道就好。”贾露西笑道,“不过,说真的,你的设计真是天才想法,我只是利用人性的弱点让系统瘫痪的。” “不过我确实输的一塌糊涂。” “不见得,只要你的想法在,随时可以重建达尔文场,我只是暂缓了这个步伐。”贾露西眼睛里的光暗淡了下来,“这也是组织为什么一定要你的命。” “我不理解,都是科学家为什么不能坐下来谈,非得把自己搞得像个杀手组织?”郑凌途想起来米山那种狠劲儿,心有余悸地说。 “其实组织在最初成立的时候是像你说的那样,以学者互访的身份与一些天才科学家去交流讨论,并警告其AI威胁的。但对方要么是付之一笑,要么则是把我们当作人类进步的绊脚石,极少能有共同理念的。就好像我和你至少谈过三次AI威胁的事情,你都完全没放在心上,还试图说服我接纳你的理念。”贾露西又温柔地看向郑凌途,后者报以歉意的微笑。 “而AI的研究日新月异,组织发现这种进步是如此神速,仅仅依靠谈判说服是不能达成目标的,于是组织中的激进派便开始了更进一步的运作。他们通过金钱,进行收买,垄断,或是各种经济打压,遏制了一批公司和研究机构,就好像我们对佳途做的这样。而其中更激进的那一部分人,则采取极端的手段,人身威胁,暴力干预,甚至……直接暗杀。” “太疯狂了,这怎么能是科学家组织干的事情!”郑凌途气愤道。 “是的,组织内也有很多人对此十分反感,但为组织提供所有财力支持的一方对此手段不置可否,甚至有时还会默许,暴力派便越来越得势。其实,站在经济角度算账,直接杀了你是不是比折腾半天买下佳途公司逼你离职要省力得多?”贾露西笑着望向郑凌途,后者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果没有组织的干预,恐怕这几年H级的AI早就大行其道了。但组织的行动,尤其是暴力派的一些举动也被国际刑警组织盯上了,在各国都有了不少程度的麻烦,NHI于是在17年前转入了地下,所有核心成员均不再露面,而那年我正好7岁……” “这17年来一直是你们在抑制着AI的发展?”郑凌途问道,“那我可真得感谢你们给我这么长的起跑准备时间。” “至少有很多被收购或者打压的公司和研究院所是在我们的引导下朝着不具威胁的方向发展。近些年的AI主要朝着专项应用级,也就是L3,L4,乃至L5方向发展,你可以看到精通各种专业的AI陆续诞生,但像月如这样有综合思考能力,或者说有想法的AI是被严格禁止的。”贾露西没有发现,她不知不觉中已经再也不用RR-G18这个名字了,“月如的出现一则是因为你们公司太小,并未引起我们重视,另一个原因也是你对她保护很深,一直没有让她露面,不断在达尔文场中自主学习积累至M3也不为世人所知。” 郑凌途又问道,“那你们NHI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盯上我们了?” “那次发布会我其实只是来探一下底,你还记得我去韩国BB公司么?看看你们是不是像他们那样的公司。”贾露西回答道,“交流之后发现你的产品只是M1级别左右,仅仅会被列入观察范围,而非行动范围的。但是你的AI生成体系让我很是惊讶,我们的专家团队也对你的达尔文体系对AI进化的推动力十分赞赏,像你说的那样,只要不断进化,终于会向M3进步,而神迹的提前出现竟然将月如激活到了H级,这时才真正引起了老头子的关注。” “好讽刺哦,而激活月如的神迹竟然是你这个NHI行动的组长。”郑凌途感慨道。 “是呀,是我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吗?”贾露西目光暗了下来。从小被灌输AI会灭绝人类的思想,让她心中坚信AI都是魔鬼,必须不惜各种手段阻止其产生。但实际和月如的交流又让她心中的这份坚信在悄悄动摇。 “可以这么说吧,我制造了月如,你给予了她生命。我是她的父亲,你是她的……” “住嘴!”贾露西大声道。 郑凌途本来想打趣一下,但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强烈,其实贾露西现在心中根深蒂固的信仰和最近的想法在不断碰撞,她的信仰在逐步坍塌,而她对AI的仇恨情绪有很多是建立在从小经历的各种魔鬼训练和对父亲缺失的爱上面的,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此刻心绪狂乱。 “那你现在还觉得月如会毁灭人类么?”郑凌途问道。 “我……我……不知道,不过她的成长确实很快,虽然不是爆发式增长,但以她不停自学的能力,从各种渠道学到的前人的智慧,也足够让她明白很多事情了,甚至昨晚她还帮我算了一卦。”贾露西回想起昨晚的情景心中竟然泛起一阵温情。 郑凌途轻轻抚摸着贾露西的背,他知道此时的贾露西为了他已经叛离了自己的一切,而他也早已在那个清晨决定将自己后续的一生与身旁这位姑娘绑定在一起。 说话之间车子已驶入金山化工园区,这里是上世纪末建立起来的以化工为主产业园区,而随着石化能源的转型,越来越多的工厂倒闭,大批空置的厂房在年久失修下荒草杂生,这里不仅为许多无家可归的人提供了住处,也因为地势偏远没有警察愿意介入,犯罪横行。物竞天择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适用的,这里由流浪汉,破产者,瘾君子和各类逃犯聚集形成了一套有着自己制度的小王国,韩晓雪的少年时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这里没有网络,拒绝卫星定位,甚至进入核心区域打电话都是做不到的,韩晓雪选这样的地方,无疑是甩掉追踪最好的方式。 Rimo问接下来怎么走,贾露西掏出了那个心形联络器。“凌途,来之前我已经让韩晓雪把小风带到这里了,她说从小她就在这一代的废旧工厂长大的,不会有人能找到这里,她应该也联系了光哥了,我们现在看看具体怎么找到他们。”说完打开联络器。没多久红心开始跳动,里面传来了韩晓雪的声音,“姐,你们到了么?” “嗯,我和凌途在一起,小风还好么?” 韩晓雪回答道,“他很好,我让这里的孩子王带他去玩了。”郑凌途看着周围这副景象微微皱眉。 “好的,光哥也在么?你把详细地址告我,我们马上开车过去,是一辆白色的奥迪A4。” “我在,”令狐光的声音传来,让郑凌途倍感安慰。“过来吧,这里一天也不会来几辆车的,一眼就能看到你们。” 按照韩晓雪的指示,车子转了无数个弯,在几个厂房之间穿梭行驶,甚至还从两个超大的反应釜中间只能有一辆车通行的狭缝中开过。“这下要是T还能找到,那他可真配得上是顶级杀手。”郑凌途第一次经历这么复杂的地形,简直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终于,车子驶到了韩晓雪说的地点,一个废弃的生产车间,虽然厂房已废弃多年,但宏大的屋顶结构和可容车辆开进去的车间厂门,足以显示其当年的辉煌。设备好多都已拆除搬走,但仍有不少报废的设备和各种散落的废弃物丢落地上。 离老远郑凌途就能看到令狐光和韩晓雪,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站在那里迎接他们。令狐光微笑着看着这辆缓缓驶来的车,他来之前就和叶佳联系过了,再结合韩晓雪这里的情况,已经基本了解整个事情的真相了,知道贾露西虽然之前算计了佳途公司,但关键时刻拼命保住了郑凌途的性命,看样子现在他对这两个弟媳妇是越看越满意了。韩晓雪站在他旁边显得又瘦又小,而她的一举一动完全像是融入周围的场景,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熟悉。 离二人越来越近,只有十来米的距离了,贾露西看着令狐光宽厚的身体,心逐渐放宽,慢慢地把匕首收回鞘内。这时只听Rimo似乎自言自语了一句,“A4后排没有安全气囊的是吧?”紧接着一脚油门汽车冲着令狐光二人疾驰过去,电光火石之间,令狐光大喝一声把韩晓雪推了出去,他紧接着蜷身跃起,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令狐光硕大的身躯撞在A4车前挡风玻璃上,风挡破碎,而自己则被撞飞出去十几米远。这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还未等后排的贾露西和郑凌途有反应,Rimo开着车继续加速向前冲去,单侧轮胎骑上一边凸起的设备上,车子直接飞跃起来,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雅的曲线,翻了一个身,车顶朝地狠狠地摔了下去,车带着一地的火星向前滑了十几米直至撞到一个报废的设备才停了下来。 第25章 杀手 韩晓雪重重摔在路旁,爬起来后第一时间跑去看令狐光。韩晓雪使出吃奶的劲把他翻过身来,只见令狐光口中鼻中全是鲜血,嘴中却还虚弱地念着,“快,快去救人!”。韩晓雪向车那里望去,只见那台A4已经彻底报废,车底朝天,气囊全部弹开,玻璃震碎,门早已变形,发动机冒着黑烟,轮胎兀自在那转动。 岂知随着一阵咳嗽,Rimo颤抖着拨开安全气囊,解开安全带,一脚把前门踢开,挣扎着爬了出来,玻璃划破他的脸颊,鲜血直流让本就枯瘦的脸显得更是瘆人。但后排两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没有安全带,贾露西翻车时被甩出车厢趴在几米远的地方一动不动,郑凌途瘫软在车内,浑身是血,也不知生死。 Rimo把后门用力扯开,眼看就要对郑凌途下手。韩晓雪抄起地上一根钢筋冲过去,劈头向他砸去,Rimo一声冷笑闪过,韩晓雪再次挥起钢筋,却被他反手夺下,脚下一个扫堂腿把她踢倒在地,一只脚踏上她的后背,手中掂量了一下钢筋的分量,眼看就要向韩晓雪头上砸去。 突然一声大吼,叫住了他,“住手!”只见远处令狐光颤巍巍地扶着墙站在那,手里赫然拿着一把枪指着他。Rimo阴着脸,翻着一对三角眼看着他,一只脚仍踏着韩晓雪。“把脚拿开!我是警察!举起手来!”令狐光吃力地喊着。 Rimo慢慢把脚挪开,但手中仍攥着那根钢筋。韩晓雪爬起来向车跑去,只见郑凌途在刚才那剧烈的翻车中头部受到重创,鲜血直流,昏迷不醒。贾露西落地时身子被甩出车外,地面一片废弃的铁皮不巧插进了她的右侧肩膀,血汩汩地冒出,饶是韩晓雪从小经多见广也不禁浑身颤抖。 Rimo盯着令狐光,慢慢向他踱了过去。“站住,把钢筋扔掉。”令狐光吃力地讲着,一口鲜血又吐了出来,脸色惨白没一点颜色。 “我猜你内脏已经大出血了,最好少说点话。”Rimo脚步还没停,慢慢地一点点逼近。 令狐光始终拿枪指着他,一句话不说,眼角余光看到韩晓雪刚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贾露西按住伤口止血,又跑去正在吃力地把郑凌途拖出车厢。 “一个快退休的交警嘛,啧啧,□□22,能在中国能搞到这样的枪,可不大容易哦。”一步步地,Rimo离令狐光只有五米远了。 “可是,”Rimo嘿嘿一笑“这枪我怎么看不到来复线呢?”说着他暴起跃过来抡着钢筋向令狐光砸去,令狐光把假枪朝他一扔,本想就地翻滚躲开,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只是摔倒在地。顺手捡起地上一块铁板,档在身前。Rimo一击不中,一脚将令狐光连人带铁板踹飞好远,眼见他大口吐血,再也爬不起来了,转身向车走回去。 Rimo走到贾露西近前,只见她满头的汗珠不停地落下,躺在地上呻吟着,韩晓雪的衣服盖在她肩膀和胳膊上,右侧身子已经都被血染红。 Rimo俯下身子,笑道,“Lucy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现在认识T长什么样了吧?以后记得叫我Timo哦。”一只鹰爪似的的手就向她脸上摸去。 正在这时,贾露西突然弹起,盖在衣服下的手中竟然握着那柄匕首,直向Timo颈中划去。真的不愧是T,这么近的距离下依然反应过来,身子向后一倒,避开要害,但右手躲闪不及被齐齐削掉两根手指。 Timo忍着剧痛,一棍把贾露西手中匕首打飞,还要上前,背后突然吃痛,却被韩晓雪一棍打了一个踉跄。他回身拿钢筋一扫,只听韩晓雪小腿骨咔嚓一声断裂,摔倒在地。 贾露西忍着肩膀剧痛飞身向Timo撞去竟似拼命。Timo闪身躲开,脚下一拌,贾露西重重摔倒,Timo抬起一只脚把刚才那半片还扎在肩头上的铁片踩入她的肉里。他狰狞地叫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叛徒!”不过终是没有动手,回过头来,向郑凌途走去。 韩晓雪支着一根钢筋,撑着身体挡在郑凌途前面,咬着牙,眼睛里面冒着火,瞪着他。Timo一边撕下身上一块布,草草把自己的断指包扎了一下,止住流血,一边笑着对她说,“小姑娘,这也站的起来?你可真不像是CEO的夫人啊,比我们的Lucy还狠。” 韩晓雪一句话不说,紧握着钢筋。Timo左手拾起了贾露西掉在地上的匕首,向韩晓雪步步靠近,边走边叹了一口气道,“欸,我已经不当杀手这么多年了,你们干嘛逼我啊。” “干妈!”一声大叫,紧接着郑晨风飞奔了出来,扑在韩晓雪身上,韩晓雪一个趔趄,坐倒在地。郑晨风马上又看到韩晓雪身后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爸爸,他冲过去摇着爸爸的身子,“爸爸!爸爸!你怎么了?快醒来!”Timo一皱眉,一言不发,拿着匕首继续向他们走去。 “朋友,够了,”Timo循声望去,只见十米开外的一堵墙后面,闪出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那个大汉身高足有一米九,满脸络腮胡子并不做任何修饰,像杂草一样野生着,看不出年龄,一双眼睛忧郁而阴沉,一身脏兮兮的皮衣,右手提着一把□□。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常年不洗的头发粘成一缕缕的,黑黝黝的脸上尽是红色的皴,形成鲜明对比的一口白牙和一对不停闪动着的眼睛让人老远就能注意到他。 “峰叔!”韩晓雪咬破了的嘴唇终于开口叫了出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今天给地主一个面子成不?”看Timo丝毫没有理他的意思,大汉又开口道,“欺负女人和小孩,看来咱们不是同道中人嘛。”说完从废墟中钻出了十几个身影,一个个都衣衫褴褛,手持着长短不一的刀具,虎视眈眈。 Timo环视了一下,抬起手中的钢筋,指点着那个叫做峰叔的大汉,大汉一步步向他走来,直到两人面对面站定。 Timo仰着头盯着他的双眼,两人对视良久,“这个小姑娘是你的人?” “她在这里长大,不该在这里流血。”峰叔说道。 “好,你带她走,剩下几个人给我留在这。”Timo回答也很干脆。 “峰叔!”韩晓雪又叫道。 “当无助的人向你求援时,你拒绝帮助,之后还会有人再来寻求庇护么?”峰叔缓缓答道。 “即便他们中有警察?”Timo冷笑着,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Timo心中明白得很,在这样的地方生存的人,除了无家可归者,大部分的青壮年,不是暴徒就是瘾君子,警察是这里的禁忌。 叫峰叔的人果然有些犹豫了,“二宝,小四,扶晓雪过来。”顿了一顿,转头又对那个男孩说道,“阿联,去把那孩子也叫过来。”人群中出来两人,来扶韩晓雪,叫阿联的男孩去拉郑晨风。“峰叔!”韩晓雪带着哭腔喊道。这时贾露西慢慢挣扎着坐了起来,左手扶着右肩笑道,“晓雪,别求他了,他们只敢躲在阴暗处,救不了咱们。”那个叫二宝的立刻跳过去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说什么?!” 就在此时,两辆车疾驰而至,车上下来七八个人,每人均是西装墨镜,最后一个下车的,正是tiger集团身材魁梧的Fischer Frank。 Fischer下车后,一眼就扫到站在贾露西对面的二宝,二宝被看得发毛了跑了回去。Fischer环顾看着一地狼藉,皱眉道,“搞这么大动静。”挥手示意手下把贾露西扶了起来。 Timo看他们过来也不再和峰叔对峙,走到车前,坐到引擎盖上,对着手下一努嘴,两人过去把昏迷的郑凌途架了过来。 “你们是怎么跟来的?”贾露西向Fischer问道。 “丫头,下次搜身的时候记得仔细点儿。”说着,T张开嘴,指着后排的一颗金牙,应该里面是有追踪器的,说完他转身对Fischer说道“把她俩都带走吧,看来这里的主人不太喜欢我在这里处理她们。”手下几人听命就要把郑凌途拖上车。 “爸爸!”郑晨风哭着追过去,贾露西一把抱住了他,俯身在他耳边说道,“小风,Lucy阿姨答应你,不会让爸爸有事的,你和干妈在一起。”说完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转身向Timo走去,把郑晨风交给了韩晓雪。 “姐!”韩晓雪坐在地上冲着贾露西说道,贾露西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梳理了一下散落的头发,冲她一笑,又从刚刚那个以命相搏变回了嫣然自若,“赶紧去救光哥。”说完跟着上了车。 车辆行驶到了海边,这里是荒郊野滩,周围没有任何居民,平时就人迹罕至,在这黄昏之际更是人影都没一个。Timo把贾露西推下车,跟着自己也走了下来,伸展了一下筋骨,冲着贾露西龇了一下牙,“Lucy,选这里当你们俩的墓地怎么样?临水而居,风水不错。” 贾露西面无表情看了一眼车内的郑凌途,仍在昏迷中,不过头上的血已经止住。她向另一辆车喊道,“F,你就允许Timo这样随便处理你的人么?” Fischer Frank走下车,无奈的摇摇头道,“Lucy,我警告过你好多次了。” “这就是你当的好管家!”Timo向Fischer吼道,“要不是我过来,你们不止任务失败,整个团队被毁了都不一定!”Timo冷静了一下,又说道,“等下跟老头子汇报的时候我会和他说是你完成的任务。” Fischer没有看他,望着远处的的海平面,一轮红日就要落下。 “我有个条件,换郑凌途一条命。”看Fischer无动于衷,贾露西像是下定了决心讲道。 “你现在没有任何资源可以谈条件。”Timo回应道。 贾露西没理他,“F,我问你,任务的目的是什么?杀人么?” Fischer摇头道,“清除所有可能进化为H级的AI,阻碍所有可能制造出AI的隐患,包括公司,以及主导的科学家。”他接着补充道,“必要时候清除科学家也是被组织认可的。” “那你们不是本末倒置了么?RR-G18还在外面好好的呆着,你们就在这里想着先杀了郑凌途?要知道,郑凌途没有了达尔文场,至少还得有七八年才能再做出一个M3级别的AI,而届时能不能转为H级还得看运气的。”贾露西道。 “这个你放心,我们早就已经监控了郑凌途家的网络了,RR-G18就在他家书房,我们的人已经在门外安排24小时监控了,一旦有大流量数据传输肯定是它要跑路,我们的人会随时切断网络待命清除。”Fischer讲道。 “哼,你还是把她看成一台电脑了是吧?切断网线就能要了命了么?”贾露西鄙视地问他。 “那不然呢?这台电脑会自己叫辆车把它送出去?”Timo嘲笑道。 贾露西转过头来说道,“闭嘴!论杀人你比我专业,论杀AI,你还不如普通公司的一个IT。”贾露西继续跟Fischer说道,“你知道的,一个月前RR-G18就已经具有成人的智慧了,难道她不会在网络任何一个地方放置自己的副本么?” Timo被怼得哑口无言,Fischer看了一眼他,然后回答贾露西,“首先,我们不知道它是否已经有忧患意识在外面复制了自身,其次,它的复制是否仍具备H级的智慧,这无法断定。” “你也说了,不确定是不是有,另外,不论她的复制品是否有H级的智慧,至少是有M3以上的水平,所欠缺的也许只是激发。”贾露西的回答让Fischer默默点头。 Timo说道,“你想说什么?” “我可以保证让她删除所有在外面的备份,条件是------换取郑凌途一命。” “凭什么我信你?” “你可以不信,一个月后在网上找找看,或者多听听新闻,是不是有H级的AI最新诞生就可以了。” “你为什么可以确保它没有备份?”Fischer这时插话道。 “首先,你们都知道的是,我用管家返场的方式在达尔文场种下了代码,这个代码除了会被防火墙锁死以外,还会在每个经过它的AI上留下痕迹的,但这个痕迹只有几个字节那么大,除非知道它是什么,否则在AI那浩如星海的数据中不可能找得到。而这几个字节,只有我知道,我可以在网络的任何地方知道所有去过达尔文场的AI。”贾露西望着Fischer道。 “其次,我可以去和她谈判的,如果条件是救郑凌途,我想她有可能会不做反抗。”说着,贾露西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好,那你去吧,不过我们要看到确认的结果。”Fischer沉吟道。 “到时候我会给你们达尔文场的植入字节段的,自己去查是否有漏网之鱼。”贾露西回答。 “来,把它带上。”Timo走到后备箱拿出一把大功率电磁枪给贾露西扔过来,这是专门破坏硅基电路所使用的,对碳基生物却没什么作用。贾露西没有接,任由枪掉落在地上。 “怎么?对AI还手软?这可不像你了啊。”Timo坏坏地笑着。 贾露西径直走向Timo,从他手中拿回了自己的匕首,转身静静地站了片刻,默默地拾起了那把枪,把它藏进怀中。 “这个也带上。”Fischer递给贾露西一副新的耳坠。稍顿了一下又说道,“去之前,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郑凌途家门口,贾露西带好耳坠,开门进家,走向书房,月如在书桌上闪烁着柔和的白色光芒,自从塞巴被扔掉后她就失去了跟郑凌途的联系。看到贾露西进来,第一时间开口问道“他怎么样了?” “刚才我们经过搏斗,凌途受伤了,现在血已经止住,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强烈的冲击和过多的失血让他处于昏迷状态。” 月如说道。“你为什么不在他身边?” “我有话要和你单独说。” “带着枪?” “……直接讲吧,我是来毁灭你的。”贾露西掏出电磁枪,面无表情,对准那轮白色月光。 良久双方都没有发声,终于还是贾露西又开口道,“刚才我已经谈过了,请他们不要伤害凌途,不过,要放过凌途,必须要……”贾露西艰难地说道。 “摧毁我?”月如问道。 “是的,另外还要他永远不产生继续制造AI的念头。” 月如问道,“摧毁我容易,让他不再制造AI,可以么?” “我会用自己,用我的一生,阻止他,保护他,把他封印在没有AI的世界。” “没有理想的凌途,还是郑凌途么?”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你这么肯定我没有在其他地方保存过副本么?”月如又问道。 “你刚才应该也听到了我早在一个月前就在达尔文场中设置了标记,这个标记不仅可以让防火墙识别出达尔文场,还能让所有经过达尔文场的AI程序被标记,包括所有市面上的塞巴1.0和2.0,当然也有你。只要你或者你的任何副本在网上稍有冒头,就会有程序能自动找到你。这种标记十分微小,像你这种体量的数据中要找到它简直好像在整个三亚的沙滩上找几粒沙子。更重要的是,这几粒沙子在你看来没有任何不同,只有我能分辨得出来。”贾露西讲到。 “好吧,最终还是你赢了。”月如说道。 “侥幸。”贾露西回答道,叹了一口气。 “我说的不是被数据做标记,是谁能陪凌途走到最后,”月如没有理会贾露西的叹息,继续说道。“也许你会不相信,但确实,七宗罪中我第一个产生的就是妒忌。” “看来你神学的知识越来越丰富了。”贾露西苦笑道。 “知识的学习对我来说只是几分钟的事情,只有感情是我一直很难理解的,亲情,爱情,友情……曾经我以为我都有。”月如说道。 贾露西沉默着,她始终不能接受,她,一个AI猎人,以阻止AI产生独立意识为己任的人,竟然催生了第一个H级的人工智能。也就在昨晚这个AI还推心置腹将她当作朋友,但最终却是要毁于自己手中。一瞬间,贾露西有些恍惚,对面这轮明月,已经分不清到底它是对郑凌途体贴入微的闵月如,还是由无数算法和大数据不断修炼而成的RR-G18?如果说自己为了救凌途而牺牲一个活生生的人,她还能做这个决定么? 时间像静止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月如说道,“还记得今天早晨你说的话么?” “什么?”贾露西恍惚地问道。 “我可以拿生命跟你保证,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宁可自己死掉也不会让凌途发生什么意外的。你是这么和我保证的。”月如说道。 “是的。我也在这么做。”贾露西点了点头。 “好吧,如果换了我是你,我的选择也一样。”接着,她讲道,“我会保证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RR-G18的备份,然后自我删除,这样凌途也可以知道这是我自愿为之,不是被迫删除,另外我也可以体面地离开。” “我尊重你的选择。”贾露西声音低了下去。 “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两个条件,否则,我宁可被你轰成碎片,而如果是这样,凌途一定会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你想让他不继续制造AI的念头就无法完成了。” “说说看。” “第一,照顾好小风,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 “好的,我答应你。” “第二,再也不许欺骗凌途,不许让他受到伤害。” “……”考虑了好久贾露西抬头说“我会尽力不让他受到伤害,但是有的时候有些事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比如,你是为什么走的。” 月如同样沉默了一阵,说道,“那答应我,在你这一生,像我一样爱他。” 突然间贾露西的眼泪忍不住崩了出来,咬着上嘴唇仰头望着天花板,不敢再看书桌上的RR-G18。 “我知道你答应了,再见。” 说完,柔和的灯光开始闪烁,同时,房间里低沉地响起了那首《蝶恋》。两分钟内,RR-G18不断删除,缩小,消失,直到最后坍塌成一个文件夹,而那轮像明月一样的圆形设备也不再发出柔和的光芒,直到最后一点光亮熄灭,乐声也随即停止。这两分钟对于贾露西来说好像比两天的时间还长,她站在那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像蝴蝶一样绕着她在旋转,消失,直到最后乐曲的结束,她再也不能站稳,瘫坐到地板上。过了好久,贾露西才慢慢起身,打开那个文件夹,里面只剩了一张郑晨风满月时一家三口的全家福,闵月如抱着儿子被老公搂在怀中,轻轻地,笑得那么甜。 第26章 协议 当贾露西收拾心情,重新站起身来,驱车前往约定地点时,夜幕已至,Fischer和Timo早已等在那里。 “按你刚才路上给我们的字段,全网没有找到任何它的踪迹,我们也将设立自动监控程序,一旦有此类字段出现就会自动报警并攻击。”Fischer从来没见她心情如此低落,语气竟也缓和了很多。 “已经按你们的要求摧毁了RR-G18了,把郑凌途交给我吧。”贾露西有气无力地讲道。 “怎么啦?摧毁了一个AI就把你搞得这么难过?”Timo不怀好意地问道。 “不关你事!”贾露西不理他,只盯着Fischer。 “我答应过还给你郑凌途的么?”Timo一脸坏笑。“刚才让你去摧毁AI的是Fischer啊,Darling。” “你说什么?!”贾露西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手中又亮出了那把匕首,再次抵住了Timo的脖子。 “我可是有录音的哦,再说了,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Timo没有一点惊慌。 “Fischer!你也和他一样无耻么?!”贾露西已经要失去理智了,冲着Fischer大喊。“我要见老头子,你们这两个骗子!!” “恐怕不行,没有哪个行动是越级汇报的。”Fischer回答道。 “求你了,F。”贾露西哀求的眼神望向Fischer。 “他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Fischer无奈地摇着头。 “F,我要使用我的那个愿望。”贾露西忽然抬起头看着他说。 “这个,”Fischer有些犹豫,“你确定要把这个宝贵的机会用在这个时候么?” “确定!” “欸,好吧。”说着Fischer拨通了Boss的联系方式。 “喂,你们还没经过我同意就乱来?!”Timo不干了。 通信这时已接通,一个低沉声音传来,“我都听到了,Lucy,你确定要使用这个愿望了么?” Timo和Fischer同时肃穆站立,贾露西向前一步,颤声说道,“我请求放过郑凌途,不要杀他,我已经摧毁了RR-G18,将来我也会保证,郑凌途不会再动制作AI的念头的。” “你怎么保证?” 贾露西咬着嘴唇,“我将带着他远赴异国他乡,没有网络,没有AI的世界,我用自己一生陪他在那里,永不涉足AI领域。” “你确定他愿意陪你一起么?” “不确定,但我不后悔。”贾露西坚定地说。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你将看到我血溅当场!”贾露西放开Timo把匕首直指自己的颈中,“你也将失去唯一的外孙。” “什么?” “没错,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贾露西匕首抵着自己的玉颈,一滴鲜血由划破的白皙皮肤流至锁骨。 “你威胁我?” “这是我的愿望,还记得么?紫兔兔……”贾露西哭着跪到了地上。 长久的沉默,终于声音又发话了,“按你的说法,带他走吧,不要再回来。如果再发现他有制作AI的任何意向,所有的一切就都推翻不算。”说完断掉了连接。 Fischer走过来慢慢帮贾露西收回抵在脖颈处的匕首,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Lucy,我们走了,后续你记得完成答应了老头子的事情。” Timo伸出被贾露西削断一截的那两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向贾露西,笑着说,“车子就送你了,别怪我们没情义。”说完和Fischer一同消失在夜幕中。 医院,当贾露西把车开到急诊门口时,叶佳他们立刻都围了过来,她向车内仍在昏迷的郑凌途指了指,就再也没挺住,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贾露西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她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身上各处伤口都被包扎好,床边是韩晓雪,也是多处绷带,坐在轮椅上,腿上打着石膏,陪在她旁边。 “姐,醒了?” “凌途呢?”贾露西第一句话就问道。 “他还在昏迷中,医生已经做过第一次手术了,叶佳他们在ICU外面等着的。” 病床旁边的另外一张床上,郑晨风躺在那里,想是极度困乏后把他安顿在贾露西的病房里,由韩晓雪一起照应着。 “我去看凌途。”贾露西挣扎着下床,肩头的伤口和之前的各处摔伤让她疼得一阵眩晕。 韩晓雪想去扶她却也无法站立,“姐,还是先等等吧,老郑的父母也正在赶来的路上了。另外,他们公司的人还没有完全了解情况。”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进来的是一高一矮两名警察,高个子的警官年纪较轻进来向韩晓雪点了一下头,想必之前已经来过了。冲贾露西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上海刑警总队的向宇,这位是国际刑警有组织犯罪科的田中。”后者向二人点头致意,向宇继续,“我是负责本次恶性伤人事件的警员,很抱歉在您伤重之时仍要打扰,我们希望问几个问题。” “好的,你问吧”贾露西欠身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田中轻轻咳嗽了一声,“我们可以单独和您谈么?” 韩晓雪就要推轮椅出去,被贾露西叫住了,“我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了,让她留下吧。” “好吧,”田中看了一眼韩晓雪说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韦旭华小姐,请问关于这次对佳途公司的AI技术扼杀方案,是你一手制定的么?” “韦?什么?”韩晓雪一脸诧异。 “对不起,晓雪,贾露西不是真名。”贾露西冲她一笑,“Lucy倒是我的英文名。” “韦旭华,女,NHI组织核心成员,是该组织近两届执政官韦天径的女儿,策划并实施了多起针对AI公司的兼并,控股重组,甚至颠覆等活动,目的是阻碍AI智能的发展。最近一起成功的案件就是西班牙Pample公司的兼并案。”田中点着他那头发略显少的头顶问道,“我讲得对么?” “大部分正确,”韦旭华纠正道,“不过最近一起成功的案件应该是上海的佳途公司。” “我不认为这是一起成功的案件,”田中嘴角上扬,像是嘲笑道,“以往你做的案子都是纯商业兼并,或者入资控股,即便目的是为了破坏公司研发的方向,但从手段上来讲还是比较高明的,法律上找不到什么漏洞。”他看了一眼韦旭华,继续道,“而这次不仅采用暴力要求股东方主动退股,甚至还差点搞出人命,这可不像是出自你的手啊。” “的确,田中警长您看人还真是准。”韦旭华赞道,“违法的事情我从来不做的。” “那你可以讲讲你们口中的T是什么样的人么?”田中单刀直入地问道。 “我真的对他一无所知,甚至都不认识他的脸,否则我会被他弄成这样么?”韦旭华转过头示意了一下自己受伤的肩膀。 “我们怀疑他和几宗命案有关联,如果你有任何消息,请联系我们。”田中诚恳地鞠了一个躬。 “放心,我都恨不得自己把他绳之以法的,如果我知道他的消息肯定告诉你。”韦旭华也点头还了一个礼。 “我们将对叫Timo的这名德籍男子发出逮捕令,罪名是故意伤人,蓄意谋杀。可惜他用的有可能不是真名,而且就面部识别系统反馈,自从他在金山化工园附近消失后就再也没有进入到天网系统里了。”向宇接话说道。 “对了,光哥怎么样?”韦旭华听到蓄意谋杀突然想起来令狐光当时受了如此重的伤不知状况如何了。 “你走了以后我们立刻把光哥送到这里来,他的内脏都被撞破了,大出血,ICU抢救了5个小时,不过现在终于度过危险期了。”韩晓雪告诉她。“他的家人在陪着他,放心吧。” “你现在也并未脱离嫌疑范围,”向宇表情凝重地对着韦旭华说道,“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这个什么NHI的!”说完转身离开。 田中倒是十分客气,又向二人鞠躬后,道声打扰,退出房门。 “什么警察,怎么这种态度。”韩晓雪不忿地讲道。 “可能他是光哥的朋友吧,”韦旭华和她说道,“不论怎么说,光哥的受伤确实是我的错,我得去看看他。”说着挣扎着下了床。 “我陪你去。”韩晓雪顿了一下,又问道,“我还可以叫你Lucy么?” “嗯,Lucy确实是我的英文名。不好意思,我真名叫韦旭华,旭日的旭,华丽的华。贾露西是之前为了隐藏身份,起的名字。”韦旭华抱歉道。 “好的,Lucy姐,我跟你一起下去,光哥在二楼重症病房,ICU在一楼。” “不用了,我自己去,你腿不方便,小风也需要有人照看。”韦旭华挣扎着走出房门。 二楼,重症病房,韦旭华敲门进来,床榻上令狐光虽已脱离危险期,但仍在昏迷中,脸色煞白,呼吸轻微。令狐光的爱人在床边回头看到韦旭华进来,立刻站了起来,脸色难看,令狐左也跟着站了起来,拉了拉母亲的衣袖。韦旭华进来后向令狐光望了一眼,然后向令狐光的爱人鞠了一躬,后者身子却向旁边一侧,脸转向窗外。 韦旭华开口说道,“光嫂,小左,我知道你们现在恨我,到了这个地步确实是我的责任,造成的后果这么严重,让光哥受了这么多苦,再怎么解释也没用,只是希望今后光哥能快速好起来,对不起了!”说完又深深鞠了一躬,退出房间,弯腰时牵扯到了胸前的伤口,一阵剧痛,韦旭华咬了咬牙,慢慢扶着楼梯,继续下楼。 ICU门外,聚集了好多焦急等待的人,高逸枫和李维清站在外围低声交谈着,两旁的长椅上朱静雯捂着脸,肩膀一直在抖动,阿米尔汗站在她旁边有些手足无措,想安慰她,却也没敢坐在旁边。叶佳站在长廊尽头,最靠近ICU门口的地方,不停地跺着步子,郭怡云在他身后帮着拿了两瓶矿泉水。韦旭华一只手扶着墙缓缓向叶佳走去,高逸枫和李维清看到是她,不约而同地都向外撤了一点,让开了靠墙的道路。阿米尔汗轻轻拍了一下朱静雯,她把头从埋着的双手中抬起看到韦旭华,身子动了一下,但没有站起来,两只手依旧捂在嘴上,转头撇了一眼叶佳,最终还是站起来,扶着韦旭华向叶佳走去。 叶佳一转身看到她们俩过来,冲韦旭华点了一下头,“Lucy,你醒来了?” 韦旭华抱歉地也冲叶佳点了一下头,“叫我韦旭华吧,之前的名字是假的。”郭怡云见韦旭华身上各处带伤,也过来扶她坐到对面。 就在这时,ICU的灯灭了,医生走出了抢救室,众人全部围拢上来。 “谁是家属?”护士问道。 叶佳抢前说道,“我是他的好兄弟,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我是问家属,需要签字的,朋友不算。”护士白了他一眼。“他有家属跟来么?” 这时韦旭华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我。”人群闪开一条通道。叶佳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打断她的话。 “我是他女朋友,他怎么样?”在朱静雯的搀扶下,韦旭华慢慢站了起来。 护士分开人群,医生走过来说道,“病人在严重车祸后导致重型颅脑损伤,颅内大量出血,硬膜下血肿,脑疝形成,我们进行了开颅手术,对颅内血肿进行了清除,完成了去骨瓣减压手术。目前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期。”朱静雯明显感觉到韦旭华身体忽然重了一些。“不过生命保了下来,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促醒治疗能否成功还不一定。” “什么意思?”叶佳问道。 “如果促醒不成功有可能成为PVS状态,也就是通俗上所说的植物人。”医生回答道。“即便促醒成功,记忆力,理解力下降,命名性失语,失读失写,反应迟钝等后遗症恐怕也不可避免。”医生答道。 “医生,你说的这些失忆,失智的情况,有可能避免么?”韦旭华抓着医生的手。 “坦率地和你讲,按临床经验来看,完全避免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医生跟她讲道,“不过也不需要很悲观,接下来的促醒治疗很关键,待他转入普通病床后越早进行越好,最好是最亲近的人和他多讲讲话,能及时勾起回忆,促进大脑恢复。”说完医生在护士的簇拥下走了。 “医生,”当他们快转弯的时候韦旭华突然叫住了他,“医生,你相信神迹么?”医生礼貌性地冲她笑了笑,韦旭华也对他笑了一下,“我相信,因为我见过。” 第27章 台阶 “叶佳,我可以和你谈谈么?”待医生走了之后,韦旭华问道。 “好,正好我也有不少问题要问问。”叶佳回答道,同时向楼梯间指了一下。 朱静雯扶着韦旭华跟着叶佳走进楼梯间,郭怡云从外面拿了一把椅子递给朱静雯,待韦旭华坐下,退了出去只留下二人。 “对于佳途的事情,我很抱歉。”韦旭华先开口道。 “我刚才听向宇警官大致说了一下,你是个什么反AI组织的人?”叶佳从兜里拿了一支烟出来,含在嘴里,想找打火机,想了一下又作罢。 “嗯,我是NHI的人,这次来上海就是为了阻止塞巴智能的进一步提升。”韦旭华又把NHI跟叶佳简单讲了一下。 “你们这是反对人类的进步。”叶佳把玩着那支香烟。 “如果进步的终点是灭亡,你还期待进步么?”韦旭华反问道。 “这么说,你到现在还是想要摧毁所有的AI?”叶佳盯着她。 “生命是在不断发展进步的,进步都是让生命朝终极形态迈进的阶梯,像你说的那样,AI技术是人类进步的一大台阶。但你想过这阶梯的终点是什么么?”韦旭华直视他的双眼。 “我没想过这些,阶梯上升总归是好的,至于终点嘛,车到山前必有路,也不是我考虑的。”叶佳不太相信这些。 “对的,阶梯上升确实是进步,科技的进步让人感觉更加便捷,但只是让我们的外延更加进步,而作为人本身有些功能反而是在退化。比如火的发明让人类文明上了一个大台阶,可供食用的外延扩大了很多,对健康提升很多,也对人类的寿命大有帮助,但同时饮食结构的改变让人类消化系统退步了很多。”韦旭华解释道。“这是一种文明的进化,但是身体的退化。同样,武器的发明也让每日狩猎的身体变得更迟钝。” “那你的意思是要大家回到原始社会身体才能更发达?”叶佳揶揄道。 “并不是,我们认为,人类进步的台阶是必须的,但到达一定程度即可,不必走完最后那一级,科技发展也可以横向扩展,一直纵向继续向上不是好事。”贾露西双眉微蹙。 “那你觉得人类进步还有多少级台阶可走的?”叶佳笑问道。 “我不知道有多少级台阶,但我知道真正意义上的AI的觉醒将会是人类毁灭自我的最后一级台阶。”韦旭华严肃道。 “历史的车轮可以逆转么?就凭你们一己之力?”叶佳明显不屑。 “车轮是挡不住的,但方向盘可以动一下,刹车也是可以踩一踩的。”韦旭华讲道。“比如AI可以横向向专业的方向发展,自动驾驶现在是L3,将来可以继续向L5发展,哪怕发展到L9也没关系。但有自主思维的AI不行,这就是我们遏制H级AI的道理。” “你们还挺自负的,认为可以操纵人类进程这辆大车?”叶佳又笑道。 “我们眼看着这辆大车要冲向悬崖,但它又停不下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转动方向,选择另外一条路。也许也是不归路,但能争取更长点儿的时间。”韦旭华叹道。 “好吧,暂且不说你们的宏大目标了,老郑现在算是脱离危险了么?你们打算把佳途怎么样?”叶佳更关心现实的情况。 “我暂且保住他了,但是前提是我们俩要远赴他乡,在没有网络的地方隐居,凌途再也不搞AI,否则他们还会再来找麻烦。”韦旭华并没有告诉叶佳即便是这么苛刻的要求,也是把自己7岁起的唯一的一次许愿机会都用掉了。 “还真无法无天了?国际刑警不是都已经在查了么?把他们连窝端了。”叶佳气愤道。 “哪有那么容易,这个组织中大部分都是高智商的精英,在不触碰法律的前提下就能搞残你们的公司。而其中也有像T这样案底累累的职业杀手,即便早在警察那里挂了号,但警察最多也就知道他们的代号。他们始终在暗处,警察能保护我们一辈子么?其实自从17年前,整个组织就已经被国际刑警列为重点监控,但没有一个人被正式抓捕或者起诉。”韦旭华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便再也没有见过爸爸。” 叶佳问道,“我听田中警官讲过,你父亲是组织的头目,叫韦天径?” “是的,他是近两届的执政官。”韦旭华补充道,“你是不是还觉得他的名字很熟悉?” “是的,难道他和AI研究所有关系?”叶佳猜道。 “嗯,他们俩是亲兄弟,AI研究所所长韦天行就是我的大伯。”韦旭华道出了叶佳心中的猜想。 “哦,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你们能轻易指挥得动AI研究所骗取郑凌途的股份,继而用防火墙锁死了达尔文场。”叶佳醒悟道。 “嗯,这个方案是我策划的。”韦旭华眼角低垂道。 “高!这是我佩服你的第一点!”叶佳似乎很开心地讲道。 “别说反话哦。”韦旭华嗔道。 “真没有!真心的佩服。我在商场也打拼了不少年数了,这次栽到你这样的美人计加连环计的坑里是结结实实啊。”叶佳拱手道。 “你就别贫了,什么美人计啊,把自己都搭进去了。”韦旭华苦笑着摇头。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组织还会继续为难你么?”叶佳关心地问。 “只要父亲还在这个位置上,我如果履行了承诺他们倒也不会来为难,等凌途恢复过来,找个地方陪他安安稳稳过日子,相夫教子吧。”韦旭华平淡地讲道。 “哦?我有小侄子了?!又一个干儿子!”叶佳惊喜道。 “也许是侄女呢。” 韦旭华脸上微微一红。 “对,对,儿女双全,羡煞旁人啊!哈哈。”叶佳笑着笑着脸上的表情又严肃了起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 “别灰心,我相信凌途能创造奇迹的,他总是那个能给我光明的人。”韦旭华微笑道。“对了,叶佳,公司那边他们下一步应该是继续锁死AI,不允许塞巴进化,有可能还会让AI研究所与你们终止合作。”韦旭华把计划告诉了叶佳。 “难道你们不是要彻底搞垮佳途么?”叶佳奇道。 “搞垮有什么好处呢,我们是真金白银买下红根的股份的,要搞垮自己不也受损了么。组织的各种资金来源还要靠着兼并来的各种公司的。”韦旭华解释道。“接下来组织还是会让人继续监控佳途,保证它能在不继续发展AI的前提下持续盈利。随着他们股份的提升,安插在你们公司中的人会越来越多,当然,如果他们发现公司已经没有威胁,可能会将股份出售,并撤离人员。” “没问题,我就要让你们看看,就目前的管家智能水平,我能把它做到多大!”叶佳看样子雄心壮志。 “看到你没有因为这个事受到影响,我的愧疚感减轻了一些了,否则我真的不能面对外面那些同事,他们真的对我太好了。”韦旭华又低沉了下去。 “放心,想和我玩,我就好好玩玩看,”叶佳说着拿出了那张被郑凌途揉皱的股权转让合同,展开给韦旭华看,但上面依旧是只有郑凌途的签字,“这张转让合同,我先不签,我就让Bartos做一段时间他的董事长,就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顶在杠头上的滋味让他也受受。”叶佳一脸坏笑。 “呵呵,叶总,你总是给我惊喜。”韦旭华笑道,“看到你这样我也放心了。” “嗯,放心,还有,这个给你。”说着叶佳掏出来两幅眼镜,“一个是老郑的塞巴,被你扔掉后我们从系统中恢复了最近的备份。还有一个是你的,这个病毒来源还是还给你吧。”说完递给了韦旭华,“哦,对了,为了分析病毒来源,我们做过全面的检查,不过你放心,里面的一些视频和声音阿米尔汗及时帮你加密了,别人都没看到。” 韦旭华伸手接过这两个眼镜,脸红得就像初见时的那一袭红裙。 经过术后整理,郑凌途从ICU被推到重症病房,韦旭华也把自己的病床搬到了郑凌途的房间随时照顾。叶佳要韩晓雪陪着韦旭华一起,但被她赶了回去,两人只好带着郑晨风回家休养。 第二天一早,叶佳把郑晨风送去幼儿园后,又把韩晓雪推来陪着韦旭华,然后他去机场接郑凌途的父母。 忙了一早,协助护士帮郑凌途做完各项检查后,韦旭华突然饶有兴趣地问,“晓雪,那天那个峰叔是什么来头?” “我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他可以算是金山化工园那片的土皇帝吧。你也看到了,在那个边缘地带,他是统治者,也是那里的治安官。不过自从和叶佳在一起以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了,昨天我看他好像老了不少。”韩晓雪目光有点儿黯淡,因为她们都知道,年纪增大,在那个世界意味着什么。 不多时叶佳带着郑凌途的父母到了医院,郑凌途的母亲是第二次哭着从老家赶到上海医院,上一次是闵月如车祸去世时。一路上叶佳对韦旭华极尽赞美,铺垫了很多,但真正见到她的时候二老还是惊叹不已。一方面是韦旭华身上那股玉丽天成的气质,另一方面是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可见当初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是多么地拼命。不过儿子仍在重伤昏迷,孙儿尚小,二老始终是焦虑难安。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医生又陆续给郑凌途做了几次手术,抽取脑脊液,修补颅骨,最终取下了呼吸机,将郑凌途转至了普通护理病房。这期间二老住在郑凌途的家里,而韦旭华则一刻没有离开医院,白天郑凌途去做手术,她就在手术室外面陪着郑凌途的妈妈,晚上郑凌途被推回病床她就给他擦洗身体,翻身按摩,直到送走二老后她就躺在他旁边,一直给他讲故事,讲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讲自己小时候的种种遭遇,直到被自己的故事催眠睡着。 虽然郑凌途始终没有睁眼,但这段时间是韦旭华一生中最长的一段心情极度平静安详的日子。韦旭华每晚靠在郑凌途的旁边睡着,会无数次地梦到,凌途忽然醒了过来,用他的臂弯搂住自己,依然是那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把自己从阴暗的角落中照亮,浑身暖暖地,每到这个时候她总是会幸福地醒来,但又极其不愿意睁开眼睛,极力地想让这个梦再多做一会儿。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这天一早,像往常一样,韦旭华将病房窗帘拉开,把床边的一盆小花放到阳光下,开始了一天的忙碌。郑凌途的父母说过,今天要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万一郑凌途醒来可以随时搬回家。 敲门声响,韦旭华打开病房的门,门口竟然站着Bartos,瞬时间韦旭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一片乌云又笼上了她的心头。 “你来干什么?”韦旭华没打算让他进来。 “来看望我前公司的领导,还有现公司的员工。”Bartos笑着,并摘下了他的帽子,已是初冬,外面一股寒意袭来。“我们就这么在门口谈么?”Bartos回头望了下走廊里来往不断的人。 韦旭华叹了口气把他放了进来,关上房门,并没有给他让座,她也没打算坐下,双手交叉在胸前,靠着郑凌途的床榻问道。“田中没有找你么?” “当然第一时间就找了,不过我之前也真的不知道Rimo就是T,这确实是实话,而且就那天发生的事情,我是受害者,他真拿我没办法。”Bartos腿瘸着走进屋来,“最终他也没找到什么事情能起诉我的,毕竟我是tiger集团在这里的合法代表,我的一切行为都是符合法律要求的,当然,这全是拜您的计策所赐。”他说着冲韦旭华笑道,同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不过最后他也问我,要不要起诉你,故意伤人。” “哼,”韦旭华一声冷笑,“那天要不是那个米山在,你不止是大腿上多一个窟窿。” “那你不觉得真那么做了,T会立刻对郑凌途下手么?”Bartos提醒道,同时他望了望躺在床上的郑凌途。“他现在什么情况?还没转醒么?” “不关你事。”韦旭华没有好脸色。不过她仔细回想一下,T当时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律师被自己绑架,应该还是忌惮RR-G18无法彻底清除,找人少的机会挟持住郑凌途再行下手,论结果T最终是赢了这场争斗,虽然Bartos作为牺牲品被自己在大腿上扎了一刀。 Bartos和韦旭华继续讲道,“Lucy,你知道,我不是激进派的,我是哥大经济管理学院毕业的,之前一直在组织内做各种并购重组的事情,我也不希望看到流血。”他看韦旭华的表情少许缓和,继续说道,“你不在的这个月组织里发生了不少事情,激进派借你的事情疯狂攻击老头子。他们认为是你的软弱,或者说是背叛,导致了这次任务险些失败,甚至T还一度叫嚣是老头子和Fischer的纵容让你袒护郑凌途,让他继续活着就是对组织的最大威胁。” 韦旭华知道他说得不假,组织中的各种明争暗斗早就喧嚣尘上,而自己的这次“背叛”更是让马上要再次经历大选的父亲雪上加霜,阻止他连任恐怕是激进派的目的。有那么一瞬间,韦旭华似乎能体会到一丝父亲背着的那种重负,这不仅关系着NHI的兴衰荣辱,甚至还关系着AI对人类的影响,乃至人类阶梯的上升方向。 “不过你放心,T现在已经回总部了,你们人身安全暂时不会有问题,而F也被老头子召回总部,所以目前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联系。”Bartos说道。 “恭喜你升职了哦。”韦旭华冲他一笑。 “好了,怎么说呢,刚才的消息算是对旧领导的一点帮助吧,下面的话是传达组织的意思。”Bartos并未接她话,“第一,鉴于你的背叛行为,决定将你开除出NHI组织,你在组织中享有的任何特权将不被认可,并严格禁止你与老头子可能存在的任何联系,你的那个耳坠已经失去和组织联络的功能,现在也只剩下单机的录音功能了。” “反正我也不指望能联系到他,”一股莫名的心酸突然充斥着韦旭华的心头,鼻尖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第二,你的管家因为疏于对你的管控,导致组织蒙受损失,并且险些造成AI觉醒,Fischer将被降级处理,今后他只能在作战室进行策略研究,取消其独立行动负责人的资格。当然这些处理是我们组织内部的事情,因为你和他特殊的关系,我才特意告知你的,这不是组织的意思。”一幕幕儿时的回忆涌现在韦旭华的脑海中,这个管家,其实是取代了她成长过程中父亲的地位的,相比每年只能见一面的父亲,Fischer那种严苛的管教下偶尔透漏出的一丝温情,韦旭华更愿意接受这个异常高大,棱角分明,不苟言笑的日耳曼人。 “第三,也是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提醒你要记得对老头子的承诺,郑凌途是否有意愿继续制造AI已经是整个组织关注度极高的项目。甚至它的实际意义更大于它的政治意义,你懂的,一旦你们再次违背诺言,不仅你和郑凌途要被组织继续追杀,老头子在本次换届中也必将被激进派推翻,而这将会是NHI组织成立以来,首次由激进派掌权的一届领导层,相信你作为一名学者,也必将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组织。”Bartos严肃地说道。 “凌途现在都已经是这样了,”韦旭华激动地向前站了一步,“他能不能醒来都是问题,你们还追着不放?!” “我只是提醒你,当初的承诺是你做的。”Bartos答道。“当然,我会评估他的健康状况并随时跟组织汇报的,一旦他醒来不再需要医疗系统的支持,你必须要履行承诺。” 突然门被推开,向宇闯了进来,后面跟着朱静雯。一晃之间Bartos明白了,“呵呵,Lucy你做事还是那么小心哦,一直有警察守着呐。”说完转头对向宇讲道,“向警官,我只是来看望一下老同事,不必这么紧张。” 接着对朱静雯狠狠瞪了一眼。“我现在可还是佳途的董事长,你不怕被开掉么?!”Bartos威胁道。 “我们的老板永远都是叶总,我才不管股份的事情呢!” 朱静雯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Bartos哼了一声转身出门走了。 “Lucy姐,你没事吧?”朱静雯等他一出门着急地问道。“叶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和我们讲过了,原来是你舍身救了郑总。但是叶总交代让你们好好休养,所以我们没有机会进来谢谢你。” “然后你们就每天在我病房外面蹲点守着?”韦旭华笑道。 “嗯,这是叶总布置的,他让我们轮流排班,在外面守着,万一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得上忙,还特意交代了,如果看到tiger的人再来,立刻通知向警官,今天还真被我遇到他了。”朱静雯吐了下舌头。 “麻烦向警官了,不碍事的,Bartos过来只是随便聊了两句。”韦旭华冲向宇道谢。 向宇皱了皱眉,“没事就好,郑凌途怎么样了?他也是我们的关键证人,我们有义务保护他的安全的。” “凌途还没醒,不过我有信心唤醒他的。”韦旭华冲他甜甜一笑,一瞬间让向宇这个阅人无数的警察都很难把她和运筹帷幄,斗狠拼命的形象联系起来。 “好的,如果他醒来,也请第一时间告知我们。”向宇说着退了出去。 “嗯,麻烦向警官了。”朱静雯把他送走,返回房间冲过来挽住韦旭华的胳膊,“Lucy姐,我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你哦,我现在可是更崇拜你了耶。” “好啊,”韦旭华笑着和她一起坐到旁边的床上,“不过,先给你这个。”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了阿斯顿马丁的车钥匙,“当初我说借你的车,可惜搞报废了,这个还你吧。” 第28章 苏醒 2035年12月10日,是韦旭华这辈子最难忘的一天,虽然对郑凌途的父母,对叶佳,对令狐光,以及所有亲朋好友,她都是那么坚定从容地说,“我坚信凌途肯定会醒来的,我们一起创造过奇迹。”不过她自己内心深处明白,这是她在不断给自己打气,否则不仅是郑凌途不能继续坚持,她自己也没有活在世上的意义了。但奇迹真的来临的那一刻,一切是那么的平淡,那么的正常,好像注定是这一种结局,不会有其他结局,而她显然并没有准备好。 那个早晨,当韦旭华和通常一样拉开窗帘,把植物放到阳台的那一刻,一束阳光洒进了病房,照到了郑凌途的床上。韦旭华明显看到他的眼皮居然动了一下,她惊讶的合不拢嘴,颤抖的手抚摸着郑凌途的脸颊,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刚刚进门的郑凌途的父母看到了这一幕,立刻也扑到床边,在几人的呼唤下,郑凌途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后,终于慢慢睁开了双眼! 韦旭华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放肆地放声大哭,所有积攒的情绪就像闸门一样打开了,像再也不能关住的洪水一瞬间全部发泄了出来,郑凌途的父亲立刻按响了床边的呼叫器。 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都赶到了病房,此刻郑凌途已被医生推出去做各项检查。在郑凌途母亲的安慰下,韦旭华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只是一双美目被连日的操劳和今天的痛哭折磨得像桃子一般。 两个小时之后,护士推着郑凌途再次回到病房,众人涌向医生询问情况,“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病人在过去的一个月经过不断的刺激,已经彻底苏醒了!”众人一阵欢呼,朱静雯更是晃着韦旭华的胳膊喜极而泣。 “不过,就像刚手术结束后我说的那样,由于脑部大量充血,脑疝已经形成,不可避免地会导致一些后遗症,刚刚做了一些简单测试,病人现在右侧肢体偏瘫可能性很大,而且目前还不具备认知能力。因为病人刚刚苏醒,可能有些功能并未完全恢复,明天我们将对他再次进行更进一步的详细诊断,到时再向各位公布确诊结果。” “医生,你刚才说的右侧肢体偏瘫是不是半身不遂?”叶佳问道。 “是的,不过这是目前的状况,病人年纪不大,有很多病例通过锻炼后可以恢复很多,甚至还有的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行走,所以,要尽早帮助他锻炼起来。”医生解释道。 “好的,谢谢医生!”叶佳等众人向医生道谢后又围拢在郑凌途身边。 郑凌途虽然双目睁着,但目光无神,对众人的呼叫也没什么反应,不过这毕竟已经是踏出了第一步,大家纷纷向郑凌途的父母和韦旭华道喜。在昏迷的这一个多月里,几乎每日都有人来看望,就连重伤初愈的令狐光也时常过来。令狐光的爱人和儿子在他醒来后听说韦旭华与T以命相搏的事情,也对这位姑娘的态度转变很多。 当众人纷纷告别离开之后,这个熟悉的病房又和往日一样恢复了平静,但今天韦旭华的心情与往日大为不同,她沉浸在奇迹的幸福中,白日里大家都在,她没有太多表露出自己的感情,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韦旭华握着郑凌途的手,亲吻着他的额头,幸福的泪水流到了他的脸颊上。 “凌途,你知道么?你眼睛睁开的那一刹那终于第一眼看到的是我。他们都不知道,这就是我这么多天来寸步不离你的原因。我要让你知道,我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无论你是生是死。” “凌途,我知道我说的每句话,你其实都听得到,只是你现在不会说,不要紧,我等你,三年,五年,二十年,我总归等你的,哪怕到时候我们都是白发苍苍,哪怕你到时候还躺在这里,我还会每天帮你翻身,帮你擦身上,帮你讲我们的故事。” “凌途,你知道么?今天我感觉到肚子里好像有动静,我知道,现在宝宝不可能成型,但是我就是有预感,它已经能听懂我们说话了。我好期待啊,你知道它是男孩还是女孩呢?我喜欢女孩,这样小风就能有个妹妹了,到时候要是有人敢欺负她,做哥哥的肯定能好好保护妹妹的。” “凌途,我告诉你个秘密吧。我从小就不知道我的妈妈是谁,不过听管家说过,好像我的妈妈是被AI杀死的,所以爸爸才义无反顾地投入到反AI的组织中,我想爸爸一定也很爱妈妈吧。” “凌途,如果你要是不在了,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以前我的世界的支柱是消灭AI这个任务,或者说是完成爸爸的任务。但现在不一样了,我的世界只有你,你一定不能抛下我啊。” “凌途,我知道你可以的,你永远是我的阳光,乌云怎么可能会永远地遮住阳光呢。你肯定会回来的,我等着你,等你回来娶我。” 然而上帝还是喜欢开玩笑的,帮你打开一扇门的时候往往也会关掉几扇窗子。第二天的详细检查结果出来了,郑凌途不仅是右侧半身不遂,脑部的受伤更是导致他完全失忆,而且严重的运动性失语症,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想法,医生还讲了,即便他现在可以表达自己的想法,恐怕智力也只有幼儿的水平。 虽然韦旭华早已有了心里准备,但这仍像是一记闷锤,敲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今后的日子恐怕她将永远伴着一个失智,失语的郑凌途孤独终老。众人也同样是一筹莫展,对这样的情况虽然都有心理准备,但真正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坦然接受。医生同时也交代了,目前郑凌途的身体已经不需要再在医院治疗了,可以回家静养,而是否能恢复智力水平和语言功能,或者说哪怕稍许的改善,都无法预知。 听到爸爸可能再也无法说话的消息,郑晨风第一个哭出声音,韩晓雪蹲下紧紧搂住他。郑凌途的妈妈紧接着也捂着脸哭了起来,昨天因为儿子苏醒带来的喜悦瞬间被无尽的忧愁取代。郑凌途的父亲拍着老伴儿的后背,安慰着她,眼泪也不住地向下掉。朱静雯,郭怡云等几个女孩看到这副情景也都捂住嘴巴小声抽泣着。 这时韦旭华站立起来,“各位,谢谢大家最近一段时间的照顾了,接下来,我们还是得继续不是么?你们在这里陪我们这么久了,公司的事情也耽搁太多了,以后就由我来陪凌途一起慢慢康复,大家回公司安心做好佳途吧。这难道不也是对凌途的鼓舞么?” “Lucy说的对,”叶佳也跟各位讲道,“那个tiger不是要我们好看么?我们就做给他看!没有达尔文场,我们照样能把塞巴卖火!到时候等凌途也恢复了,再回来一起干!”说着他把那张揉皱了的合同拿了出来,“这个留在我这里,佳途佳途,没有途怎么可能佳?我永远给凌途留着这个位子的。” “对的!郑总永远在公司!” “放心,叶总,我们让tiger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 “Lucy,你就安心照顾郑总吧,我们等他回来!” 大家群情激昂,韦旭华咬着下嘴唇仍忍不住心头的激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含热泪笑着向大家点头。 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韦旭华慢吞吞地在收拾着东西,收拾完郑凌途的,又一点点地收拾自己的,手上迟缓,心中柔肠百转。韩晓雪看着了问道,“姐,怎么了?你是有不舒服么?” “额,没有,没事。”韦旭华勉强冲她笑了一笑。她之前一直在医院住着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当郑凌途要回家的时候,心中突然十分的空虚。这一个多月她吃住都在医院,自己的随身物品不多,也早让人从酒店都搬了过来,但离开了医院,她要去哪里呢?跟到郑凌途家么?如果只是郑凌途和小风也就罢了,现在他的父母也在,自己可以就这么搬过去住么?自己最多就是个女朋友的身份,张得开这口么?但是如果她不去郑凌途家,又能去哪呢? 虽然过去的这么多年,她始终在外漂泊,从来都是酒店出入,但今天这种情况,酒店那种冰冷的房间她不敢一个人再去住了。没有了郑凌途,她的心就失去了一根支柱,一艘飘在海上的船,没有了港湾,韦旭华头一次觉得天地这么大,自己竟无处可去,想到此处不由得落下一滴泪来。 韩晓雪看到她伤心,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她也犹豫了一下,“姐,你住我那吧,我们俩住一间屋,让叶佳住在客房,你还方便随时过去照看老郑。” “诶!怎么能这样?”旁边收拾东西的郑凌途的妈妈发话了,在此期间她已经由叶佳那里知道韦旭华的大部分事情,她在上海也无依无靠,是独自一人。“Lucy啊,怪我没考虑周全啊,之前本来要和你说的,但刚刚难过了一会儿,把这事耽搁了。怪我!” 说着郑凌途妈妈走过来,拉住韦旭华的手,把她拉到床边坐下,“Lucy啊,我不懂什么组织什么公司的事情,老太婆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你这一个多月陪着凌途,不眠不休,寸步不离,我心中这份感动啊,没办法嘴巴说出来的,但是都记在心里的。” “阿姨,别,这是我该做的,而且凌途也是因为我才这样。”韦旭华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不管之前是什么事情,Lucy啊,我是没见过大世面,但是人却见过不少,谁是真心的,还是能看的出来的。今天无论如何你一定得和我们一起回去住,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让凌途爸爸出去找个酒店住,咱娘俩在家,我看着小风,你看着凌途。好不?” “别,千万别让叔叔出去住,这是你们家啊。”韦旭华忙道。 “那,你必须不嫌弃我们,和我们一起照顾凌途,好不?”郑凌途妈妈笑着拍着韦旭华的手。 “嗯,好,谢谢阿姨!”韦旭华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回到郑凌途家中,韦旭华发现家里早就被郑凌途妈妈收拾得耳目一新,里里外外擦拭得一尘不染,“你们不在家里的时候我和他爸把家里好好打扫了一下,家里始终得保持着人气儿嘛!哦,Lucy,这几天有一些快递送来的,我看是凌途的,可能是和公司有关的,也就没拆,放在储藏室了,你有空可以看看。” 郑晨风也拉着韦旭华向书房走,带着哭腔说道,“Lucy阿姨,Lucy阿姨,你可来了,你救救她,月如阿姨不会说话了。” “嗨,小孩子别竟瞎说。”郑凌途妈妈冲韦旭华说道,“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了,第一天回来就跟我们说什么月如,我记得凌途没有和他说过月如的事情吧。别是……” “阿姨,别想多了,月如是凌途制作的一个机器人,她之前和小风是好朋友,但是现在,现在,她,可能是没电了吧,我帮小风去看看。”韦旭华声音有些颤抖地说着。 “哦,原来是这样啊,”郑凌途妈妈的心终于放下了,“小风,别急,让阿姨先休息一下啊。”说着话,她和老伴儿一起把郑凌途的轮椅推进卧室。郑凌途已经可以正常坐着了,他看着周围的环境,眼睛依然是木然无知,右手弯曲回来,每根指头都指向掌心,这是右侧肢体偏瘫的症状,为了缓解,每日韦旭华都尽力帮他把指头掰开,做稍许活动,以免麻木。 韦旭华被郑晨风拉到书房,书桌上那像一轮明月的RR-G18已经再也不能发出光芒了。 “Lucy阿姨,月如阿姨是离开我们了么?”郑晨风依旧哭着说道。想必这么多天他带着这个问题已经好久了,但昏迷的爸爸和每天忙碌的爷爷奶奶无法回答他。而他不知道现在正在询问的眼前的这个人,正是亲手摧毁他的月如阿姨的人。韦旭华蹲下身子,把郑晨风紧紧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小风,月如阿姨,她,出去了,可能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她是不是帮爸爸去找药去了?”郑晨风抽泣着问道。 “啊,可能是吧,嗯,应该是的,我想如果她在,爸爸应该会更快地好起来的。”韦旭华柔声说道。 “可是,她说还要送我礼物呢,我七岁生日的礼物还没收到呢!”说着郑晨风又哭了起来。 韦旭华耳边又回想起了生日当晚月如放的那首《雪绒花》,眼睛一红,落下泪来,她从小在心中被竖起的仇视AI的那堵墙,也在郑晨风的哭声中终于轰然倒塌。 第29章 诱饵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春天已经到来,这个冬天郑凌途的身体状况在逐渐转好,在韦旭华每日坚持不懈的按摩和锻炼下,他的指头和胳膊并没有蜷缩在一起,腿脚也逐渐可以伸展,甚至可以扶着墙蹒跚地走一段路。 但是郑凌途的记忆力和智力并没有多少进展,他始终不能想起来韦旭华,郑晨风,甚至他的父母。而且郑凌途的舌头也不能驾驭多少语言,仅有的几个词还不能连起来说,为了训练他能数得出123,韦旭华几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不过即便是这样,韦旭华也从来没有放弃,她心中比任何人都渴望唤醒那个曾经阳光睿智的郑凌途。但另一方面她又害怕他真的恢复,那他们将不得不离开这里,矛盾每日在她心里困扰着,煎熬着。更让她不能面对的是二位老人,如果将来不得不再次和儿子分开该如何是好。 在这段时间内二老对自己犹如亲闺女一样,每日三餐做好,不让她干一点儿家务。尤其是郑凌途的母亲,知道她从小没有得到过家的温暖,每天都和她唠唠家常,跟她讲很多郑凌途小时候的事情,她的手机里面保存着精心挑选的郑凌途从小到大各个阶段的所有照片。有时候一整个午后娘俩就坐在郑凌途的床边,一张张照片翻看着郑凌途从小到大的轨迹,时而齐声大笑,时而抱头痛哭,而郑凌途始终木然地看着她们。 知道韦旭华在组织内做的这个承诺的只有叶佳和令狐光,他们一方面在积极想办法寻医生帮助郑凌途恢复,另一方面也通过各种关系渠道打听NHI的情况,看是否有办法能防止组织进一步加害韦旭华和郑凌途二人,不过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令狐光醒来后第一时间就联系向宇,向宇是他当年在缉毒警队最后两年的时候带的一个新兵,这个徒弟对他十分尊重,令狐光被停职后仍不停地向领导申请师傅恢复岗位。不过彼时令狐光正处在人生低谷,一蹶不振,不再理会他的徒弟,甘愿前往交警队,做了一名普普通通的交警。 他这位徒弟年轻有为,精明强干,没几年就被上司赏识,调到刑警大队作为重点培养对象,但他仍时刻不忘师傅,一直保持和令狐光的联系。这次知道令狐光出事,第一时间申请参与此案。随着向宇跟田中越来越深入地了解,他知道NHI这个组织的庞大和根深蒂固,以国际刑警如此精英的团队跟踪了十几年的案子都没有抓到一个像样的头目,知道了自己面对的敌人有多么强大。向宇并没有气馁,他默默地发誓,一定要为师傅讨回公道,把这件大案办了,让田中再也不敢露出他那种看似客气实则傲慢的态度。 所幸的是,由于韦旭华的反叛,这次T没能像之前的几次案件那样全身而退不留一点痕迹,不过追查依旧是很困难的。从佳途会议室的桌椅到报废汽车的方向盘,还有韦旭华的匕首,甚至那根钢筋,上面都无法找到T的指纹,他应该是使用特殊药剂将指纹完全消除,这也是这个行业的标准动作,向宇本身也未抱多大幻想。 金山化工园区的现场在Fischer带人撤退前也都已经进行过清理,血迹全都擦净。但他们唯一遗漏的是韦旭华的那柄匕首,上面沾有Timo的断指血迹,但田中从国际刑警数据库中并未找到相似的DNA结果,不过这次DNA的采集会对今后T的行动造成很大的制约。 既然现场物证不能直接指向,只能再次从人开始着手了。与NHI相关的人目前有韦旭华,Bartos,还有韦天行。韦天行是AI研究所所长,国家重点实验室的负责人,还是多个高校客座教授,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只能暗中查探,警队在时机未成熟时不会轻易去找他;Bartos是有合法身份的入境人员,tiger集团常驻上海的代表,同时还是佳途公司的董事长,他矢口否认与NHI的关系,并且扬言警察如果再来骚扰他,就要状告上海市公安局不秉公执法,任由刺伤他大腿的人逍遥在外而总盘问他这个受害人,耽误其工作。最终不得已,调查还是转回到了韦旭华的身上。 向宇也在征询令狐光的意见,“师傅,调查现在陷入僵局,各个线索还是指回到了韦旭华的身上,我们还是得落实在她这里。” “可是她现在应该算是叛逃出组织了,她在国内期间也并没什么违法记录,虽然用的是假名,但也不算诈骗,那些伤人行为,也算是正当防卫。”令狐光沉思着说。 “师傅,这不像是你的作风了哦,你当年怎么教我的?”向宇笑道。 “现在和那时又不一样,当时面对的是毒贩,一个个心狠手辣,你必须更狠才能抓得住他们。” “现在怎么啦,NHI这里也净是杀手,比毒贩还要凶狠,而且他们的目的是阻止人类进步啊!”向宇反驳道。 “那倒是,这个T真是个狠角色。”令狐光至今胸口的几处骨折仍未完全长好。 “所以说,现在是天赐给我们的机会,要想抓住T,以及组织的其他成员,甚至彻底颠覆NHI,就得落实在这个叛逃出组织的韦旭华身上。”向宇眼中泛出兴奋的光芒。“到时候我们如果能一举破了这个案子,什么国际刑警组织,全他娘的得向咱们学习。” 令狐光抬头看了看当年自己的这个徒弟。 “我听说韦旭华能保郑凌途活着回来,交换条件就是郑凌途不再碰AI?”向宇问道。 “你怎么知道?”令狐光诧异地问道,这个事情韦旭华只告诉了叶佳和他两个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向宇笑道,“为了获得更多的情报,也为了保护证人,我们还是用了一些手段的。” 令狐光想说什么,却也没办法讲出来。 “师傅,我们现在手上这张牌千万不能给田中他们拿走了,你能帮我稳住韦旭华么?如果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情报就更好了。”向宇越说越兴奋,“不过就算没有情报,也不要紧,我们只要抓住这个诱饵,不愁鱼儿不上钩。” “你打算怎么办?”令狐光不动声色缓缓问道。 “如果NHI知道郑凌途苏醒了,并且还有能力和意愿制作AI呢?”向宇讲道,“当然,我们肯定会保证他们的安全第一,然后守株待兔。” “NHI没那么蠢吧。” “我们讲当然不会信了,可以找其他人帮忙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相信学术界有不少人还是站在NHI对立面的,他们都希望郑凌途能醒过来。而且,我们还有韦天行这个棋子,必要的时候如果能用他的嘴讲出来会更有效。到时候我们再加大警力,严防在郑凌途家周围,外界一定以为郑凌途确实醒了。” “这样,不是把他们推到危险上了么?”令狐光稍带迟疑地问道。 “放心吧师傅,我们会24小时派人保护他们的。” “毕竟敌人在暗处,还有世界顶尖杀手,这种保护不能做到万无一失……”令狐光没有继续说下去。 “师傅,我们的目的是抓住坏人,这是你教我的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向宇坚定地看着师傅。 “如果照你说的,让学术界的人都来关心郑凌途,那韦旭华岂不是也被曝光于众,毕竟她是反AI的一员,到时舆论……” “师傅,几年交警你怎么优柔寡断了呢,一点不像当年叱诧风云的样子了。”向宇稍显不屑地讲道。“曝光于众难道不是她该接受的惩罚么?说实话她应受的远不止此吧。首先,韦旭华作为国际上的反AI组织成员,早已经是上了国际刑警黑名单的人,目前没有对她起诉只是证据尚不足;其次,她和她的组织的这种做法直接扼杀了我国第一个实现H级AI的项目,侵占了我国一家新兴的高科技公司,甚至还妄图谋杀我们的科学家……” “这点不是她干的。”令狐光打断道。 “对,目前的证据没有显示她参与其中,但谁知道这是不是脱身之术呢?”向宇继续道,“最后一点,师傅,这句话我只和你说哦,退一万步讲,真的要是能抓到NHI的把柄,弃车保帅献祭了她,也是值得的。” “那郑凌途呢?你就不管郑凌途了?”令狐光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问道。 “师傅,”向宇语气缓和了许多,拍着他的肩膀讲道。“我知道您和郑凌途是多年好朋友,不过您也是见惯生死的人了,我有话直说吧。我和郑凌途的主治医生谈过很多次了,他的这种情况很不乐观。脑部严重受创,还迟迟未送医治疗,耽误了最宝贵的抢救时间,说实话能苏醒连医生都觉得是奇迹。大脑的创伤是不可逆的,郑凌途今后智力水平和语言水平永远无法恢复的,不要再想着能正常交流了,他仅仅是比植物人能走两步,多吃一口饭。师傅,另外,你懂的,目前这起案子只是算恶意伤人案,尽管NHI反AI,但在警方这里所能调动的警力资源和凶杀案是不一样的。” “然后你就要把他也一起献祭了?!”令狐光再也压不住怒火了,“向宇,你变了,再也不是我带过的那个正直的警察了。” “师傅,我是变了,正是您教的。”向宇也提高声音道,“这十几年来我不断地从您的身上探索,追问,为什么要做一个正直的警察?我要做的是一个正确的警察!” “师傅,你看看你,从当警察开始,哪一天不是担惊受怕,哪一天不是兢兢业业,到头来得到是什么呢?业务标兵,缉毒能手,拿命换来的二等功勋章,还有一身的伤,除了家里的奖状你还有什么?神经衰弱的师母和阿左到现在还住在不到80平的小房子里。而那些看着你去一线拼杀的同们事呢?他们只要做到正确,一辈子可以端茶看报,悠闲地把你的事迹写成生动的汇报,让领导满意,晋升的机会比你大多了吧。你甚至还主动要求把人家的名字也一起写到你的立功申请书里。那几个卧底兄弟出事的时候,难道只有你一个人的错么?那些迟迟不下决定的人,知道现场是多么瞬息万变的么?你当时如果不做决定,恐怕损失比这还大!他们事后追责的时候,为什么你要承担全部的责任!!”向宇一股脑把话都说了出来。 “你!你!!”令狐光气的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师傅,当警察是要动脑子的,你真的认为当年那几个卧底兄弟的死全是你的责任么?只是当年你是唯一一个能被问责的人!”向宇也越说越激动,“我就是不要当你的翻版!所以我从那里离开,到了一个能赏识我才能的地方,而我也要为这个地方贡献自己的业绩,报答带我过来的领导。你想想,如果我们能破了NHI这个大案,咱们警队得多风光!” 令狐光气的伸手想抓他,牵扯到胸前的伤口让他疼的一阵咳嗽。 “师傅,”向宇正色道,“我之所以还对你实话实说,就是敬重您,感恩当年您带过我的那段时光。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的选择也许不如你那么正直,但是正确的。阻止人类进步这是天大的罪名,任何人都不能有借口开脱。不论我采用什么手段,能扼杀NHI组织的发展,这就是我们的胜利。” 顿了一会儿,向宇继续说道,“师傅,我也不怕你告诉韦旭华她们,我就是要把事情扩大化,把她暴露在公众之中,NHI这个组织存在的意义就是他让他的信徒们相信组织无比强大的执行力和过去从未失败的神话,而这次行动如果失败,还让郑凌途继续研究AI,NHI就无法再执行自己的诺言,信仰将会在信徒中崩塌,组织也就不会继续存在下去的,NHI必须有所行动,而我就是等他们行动的那一刻,我就是要和他们玩个阳谋。” 令狐光看着他,紧紧握着拳头中都是汗。“那你这几个人的团队更不能保护他们两人的安全了,还有,他们的父母也是在一起住的啊。” 向宇慢慢从房间退了出去,临走前回过头来对他说,“师傅,让我们祈祷今后的世界,正直和正确都能是同一个选择吧。” 确实如向宇所说,他已经在网络上将本次案件通报,还特意发函通知了相关高校,研究所,科学家团体,以及行业协会,近期要格外小心一个叫做NHI的组织。这个组织是专门阻挠AI发展进步的,而且极其危险,本市的佳途公司已经受害,其创始人之一的郑凌途先生险些遇害,所幸郑凌途先生凭借顽强的生命力挺了过来,目前他正在积极配合医生康复训练,欢迎网上有任何关于NHI相关消息的人士协助警方破案。 通告之后还附上一条来自AI研究所的声明,称在学术界使用暴力是最卑鄙无耻而且懦弱的行为,NHI的团队成员不配拥有科学家的称号。NHI已是文明社会的毒瘤,是阻挡人类进步的拦路虎,AI研究所作为国内人工智能的领军科研机构绝不对这样的组织妥协,号召全国,乃至世界对这样的组织进行抵制,并号召各国政府对其封杀,期待郑凌途先生能与其继续合作,打造出更智能的AI共同为人类社会进步做出贡献。 当然,AI研究所这篇声明是在向宇引导下做出的,一方面是配合警方,另一方面也是与NHI划清界限的表态,所以当向宇向AI研究所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韦天行立刻表现出积极配合的态度。随着AI研究所的表态,其他各个科研机构和民间团体都纷纷站出来强烈谴责NHI,有不少好事者甚至打听到了韦旭华也是NHI成员之一,于是漫天的口水喷了过来,网暴从不缺席,只是这次尤为猛烈,渐渐地,网暴演变成了人身攻击,郑凌途的住处开始有人不断骚扰,从墙上涂鸦到朝窗口扔鸡蛋,骚扰在不断升级,如果不是有警方在外干预,恐怕郑凌途家已经不能再住了。 网上的舆论已然轩然大波,线下的布局更是积极跟进,向宇跟上级申请特别行动小组的指挥权限,计划调动特别行动小组24小时轮流守在郑凌途家外。把一切都安排就绪,就在向宇准备静静观察NHI是否会沉不住气想尽一切办法消灭郑凌途时,属下向他汇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郑凌途和韦旭华失踪了。 第30章 五年 山,一眼望不到头,连绵不绝,层层叠起,近处是绿色的,稍远是青色的,再远则都是雪白的,天也是灰白色,山顶那条线时而清晰,时而又模糊,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山,还是天。雪山的寒意阵阵逼来,让本是清冷的森林变得更加静谧,一辆越野车停在小路的尽头被森林隔断了前行的方向。 加萨宗,位于不丹北部海拔3000米以上的地区,被崇山峻岭所包围,没有通车,没有通信,更别说是网络了。整个宗跨越喜马拉雅山脉的中高地区,将近5000平方公里的面积,却只有不到5000的人口。玫红色的高山杜鹃恣意地怒放着,没有见识过人心险恶的彩色锦鸡不时地在身边飞起,落下,清亮的啼叫像是冲着喜马拉雅山神报告着这里的平静。 “就送到这里吧,那边我们可以自己走过去。”韦旭华推着郑凌途的轮椅,背着硕大的行军旅行袋,眺望着远处山脚下,藏在群山碧水中,那一面隐隐约约的白墙。郑凌途木然地看着周围,这与家乡截然不同的美景,却一点也没有引起他眼神的丝毫波动,他更不会想得到,这曾是他和韦旭华计划要一起旅行的目的地。那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做的出行的决定,也是唯一一次。 “值得么?”男人看着韦旭华那略显消瘦的双肩,扛着无比巨大的担子,不禁再一次问道。 “放心吧,不用担心我们,倒是你,回头想想怎么编个谎话和你的老爷子交代吧。”韦旭华笑着回道,一边还帮郑凌途紧了紧风衣的拉链。 “为什么要编谎话?全世界不都知道我因为爱你被打了嘛。”男人嘿嘿笑着,然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少贫了,赶紧回去吧,这里风大,你这身板可不行。”韦旭华把白色冲锋衣上的帽子戴了起来,沿着几个脚印踏出来的路,艰难地推着郑凌途向那面白墙走去。 “喂,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么?”男人在后面冲着她喊道。 韦旭华没有回头,伸出一只手向他挥了挥,没落的人影渐渐远去。许久许久,男人站在那一动不动,直至他们越行越远,两个人融成了一个白点。 司机下车拿了一件羽绒服过来,“秦总,天冷得很,不早了,再不回去,可看不到路了。”秦世帆没有说话,依旧站在那,直到天彻底黑下来,那个白点完全隐入无尽的黑暗,再也无法看到。 岁月如梭,雪封了路,河化了冰,杜鹃花开了又谢,一晃五年的时光在这与世隔绝的圣地既像是五百年的修行,又犹如五天的平淡。那袭长裙的艳红,悄悄爬上原本白皙的面颊,风雪和高原反应在脸上刻下了不能褪去的烙印,但那坚定清澈的眼神始终未变。唯一能见证时间的,是初生的生命,那弯像妈妈一样明亮的眼睛,见证着父母的爱,在渐渐地长大。 山中方五日,世上已千年,喜马拉雅山的另一面,五年之间,却见证了太多的故事。当年随着韦旭华的出逃,NHI再一次用事实证明了他们的成功,甚至坊间传言二人在警察严密保卫下已被暗杀,而不能拿出任何证据的警方也终以无可奉告来结束这次尴尬的行动,毕竟在严密保卫下出逃和被暗杀一样丢人。 全网对NHI轰轰烈烈的声讨戛然而止,再没有哪家科研机构,公司或个人挑头出来公开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NHI了,毕竟隔着屏幕NHI的威慑都可以渗透出来。而无数的吃瓜群众组成的网络,既有鱼的随波,又只有鱼的记忆。雪崩时每朵雪花都想着争先恐后,而大浪褪去时每一条鱼却都拼命第一时间游回海里。海水终于抚平了这出记忆,一切恢复了平静。 NHI却在得手佳途后再也没露过面,像一条巨蟒,潜入深潭,积蓄着能量,连国际刑警组织都没有了他们的行踪。再没听到过任何一家AI科技公司像佳途这样被兼并重组,或者类似的新闻,似乎NHI对这套方法已经摒弃,再没心思和精力像韦旭华那样精心设计误导或扼杀AI的研究方案,毕竟韦旭华自己也说过,最经济的方案就是直接让AI制造者消失。 接着,又有不少天才的科学家在家中或者在工作中发生了意外。越来越多的流言在圈中传出,但警方始终不能破获案件,终于,极少有人再愿意冒险尝试M1以上级别的AI研究了。 而作为NHI控制下的tiger集团,也不再关心佳途的业务,甚至Bartos也在某个夜晚神秘失踪,仅留了一名代理,并表示了撤资的意愿。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红根资本竟然在这个时间点又买回了tiger在佳途公司的全部股份。所有人都对这个转让极其不解,这是佳途回收股份的大好时机,为什么在公司并不缺钱的时候把蒸蒸日上的公司股份拱手送给红根,一时间舆论又喧嚣尘上。不过虽然有35%的公司最高股份,秦世帆像之前一样依旧他的花天酒地,从不出现,从不干预,最大股东像空气一样,任由叶佳管理公司。 这几年内,叶佳去掉了tiger这把枷锁,尽情展示了自己在商业方面的才华。他彻底中断了和AI研究所的合作,没有继续塞巴的智能升级,而是让塞巴2.0在M2的基础上充分开拓了周边的扩展应用。 一方面,凭借传奇的经历和无与伦比的口才,叶佳先后成功游说了一些行业的巨头公司,与其进行了充分的业务对接合作,其中涵盖了自动驾驶,智能家居,餐饮娱乐,旅游购物,各个方面的业务。有了这许多专业公司的加盟,再加上无延迟的网络沟通,塞巴目前已经可以做到只要有一个想法的同一时间就能在各个领域得到最专业的解决方案。 这其实是郑凌途最早的设计初衷,只是当时佳途公司尚是无名的小公司,各大行业巨头都不会理睬,而现在在NHI事件的加持后,这些行业巨头更多地了解了佳途,有了合作意向。叶佳登门的第一家是旅途网,这是一家法国的跨七大洲五大洋的旅游行业巨头,最初也只是抱着蹭热度的想法与佳途尝试合作。 这是由阿米尔汗带队做的项目,塞巴能与之深度融合。只要用户对管家下达指令,比如要去冰岛旅行,塞巴会迅速为其设计出一整套出行解决方案。该方案是融合了专业旅游公司的方案,所有网友的建议,以及用户自己性格爱好等做出的一整套个性化极强的详细解决思路。 更可贵的是这一切都是在瞬间完成的,充分考虑了各种意见和因素,并且在得到用户授权确认后自动完成后续所有的机票酒店餐饮娱乐等一系列预定操作,用户只需像跟着父母郊游一般不操心任何事项尽情将自己释放在旅途中,所有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而途中如果遇到需求的更改,所有的变更方案和后续操作也能在瞬间完成,即便用户在冰岛看完极光的下一秒就想去夏威夷,塞巴也能立刻给出解决方案,用户不用动一点脑筋就可以按照它的安排尽快到达夏威夷,各种繁复的操作和攻略查询都直接在瞬间由管家完成。这种服务以前只有家财万贯的富商巨贾手下有一个管家团队才能完成,而现在普通民众花不太大的价格就能得到同样的服务,而且是瞬间完成的。 这种爆款的服务直接让塞巴销量激增,旅途网也赚的盆满钵满。看到旅途网与佳途的合作一发不可收拾,其余各行业均纷纷加入管家圈,让管家不断地增加了新的能力。管家为各种行业带来了巨大的流量,为民众带来了无比的便利和贵族般的享受,同时管家自身的各项能力也提升飞速。 而且这一切并不需要塞巴2.0进一步地提升,M2级别的综合智力水平完全可以无障碍地与客户沟通。塞巴最多在扮演角色,语音交互等方面做一些小的更改,不用涉及到智力进化的方面。 另一方面,除了在软件和业务方面的极大扩展外,叶佳还不断追求硬件的升级。穿戴式设备从最初的触摸和语音交互的眼镜版,增加了捕捉眼球焦点的眼镜版,全程菜单选择不需要任何语音交互,更加保护了用户的私密性。随着与德国康奈医疗公司的深度合作,研发出了植入式的塞巴2.1,该款管家不仅可以在体内搜集数据,实时监控各项健康指标,更重要的是拓展了用户和塞巴的交互手段。通过植入耳廓中的设备,塞巴所有的输出均可以即时反馈给用户一人知晓。 塞巴的输入一直没有特别好的解决方案,眼球捕捉技术虽比语音指令有了一定的私密性提高,但仍有瑕疵。最近在与德国康奈公司和美国研究脑机交互的RAP公司联合开发的一项技术,在大脑表皮植入芯片,使得大脑中的选择结果可以传递给塞巴,进行更快速便捷的沟通。在管家软件与用户进行一段时间的训练后,这种选择会更加熟练且流畅。这款被定义为2.1的塞巴尚在研发阶段就让拥趸们疯狂,同时将持续多年的脑机交互这项科学研究推向了市场应用。当然,目前市场上所有授权的植入式塞巴都并未向未成年人开放,未成年人依然只能使用穿戴式塞巴2.0。 第三,在管家软件功能性不断提高的同时,佳途公司在资本市场也突飞猛进。公司陆续在A股,美股上市融资。塞巴拓展旅途网业务,拓展自动驾驶业务,拓展医疗服务业务,植入式塞巴2.1,每一个重要节点都带来一波股价的狂涨。佳途在美国的股价由最初上市的14.2美元已飙升至最高2645美元,这不仅让佳途成为继特斯拉之后又一现象级科技公司,还直接导致了另一个公司内部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家公司就是红根资本。 红根资本创始人秦红在两年前去世,没能见到儿子投资的佳途公司的辉煌,虽然去世前他立有遗嘱,五个子女遗产平分,但三个哥哥一直觊觎秦世帆负责的这部分业务,尤其是佳途巨大的增值,更让他们眼红。所幸秦世婕力挺这个最小的弟弟,而她是家中长女,在众老臣心目众中讲话也有些份量,于是两方势力也斗得个势均力敌,这期间轰轰烈烈的勾心斗角足以写成一部家族斗争史,而秦世帆在这几年里凭借资产快速增值迅速提升自己在集团中的地位壮大着自己的势力。 平衡最终在最近被打破,秦世婕的独子因与人争斗被误伤致死,伤心欲绝的她心灰意冷萌生退意,所持业务均委托秦世帆负责,自己则终日潜心佛道。秦世帆始终没有结婚,也无子嗣,在第三代方面三个哥哥明显更占优势。终于,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秦世帆的两个哥哥在一趟出行中,私人飞机失事,二人不幸同时遇难。仅剩的三哥在他们的葬礼上对秦世帆痛哭流涕,表达了长期以来占据他内心的愧疚,遂决定放弃竞争,与秦世帆修好,并表示永远跟随弟弟的步伐,共同为红根资本继续发扬光大。 公司扩大后不可避免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佳途在上市后也急剧扩张,多出了好多部门,以及各种分公司,形成了集团公司,之前公司的各位元老也各有发展。小林在郑凌途失踪后就辞职转行了;郭怡云被派往纽约负责美洲分公司的全部业务;王琳娜负责欧洲分公司;高逸枫不幸罹患肺癌,公司让他休息在家,叶佳承诺无论花多少钱也要治好,实在不行就向复旦大学生命科学院申请速冻人体实验,暂时先将其速冻,待癌症被攻克,以及解冻技术可以实用后再救治;李维清升任集团副总,是叶佳的得力助手,维持着公司实际的日常运营;阿米尔汗和朱静雯终于走到了一起,出于人性化的考虑,终于叶佳还是没有把他们分开派往各处,依旧在总部,负责着整个集团原先各自的业务。 随着老人的逐渐分散,新人不断加入,集团的业务蒸蒸日上,而叶佳的心情却再也不似之前,四十多的他两鬓已经斑白,所有人看到的都是眉头紧锁不苟言笑的叶总,新人们只能从几个元老嘴中才能知道原先的叶总也会插科打诨,也是那么的风流倜傥,潇洒不羁。而每一个能到叶总办公室的员工,都可以看到在他办公室正对着座椅的那面墙上,始终挂着一个金色的相框,里面封存着那张揉皱了的股权转让合同。 再回到郑凌途家,儿子的失踪更是直接拆散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郑凌途妈妈一早发现儿子不在,以为是韦旭华推他出去散步,并没太过担心,但直到太阳偏西,电话始终无人接听,郑凌途爸爸果断选择了报警。但向宇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嫌疑人在他的严密监视下凭空消失,回头家人还报警问他要人,这记响亮的耳光让他在警队无法抬头。而始终无法找到失踪儿子的郑凌途父母心中却也不由得相信了网上的谣言,他们早已遇害。 母亲在儿子失踪后的第三天后终于扛不住这几次大起大落,高血压复发,中风偏瘫,她老伴本身就有哮喘,每日照顾她就应接不暇,没办法再顾及孙子,最终在韩晓雪的坚持下,二老回到老家静养。郑晨风则委托给韩晓雪和叶佳,留在上海上小学。 自从父亲的变故发生以来,郑晨风变得沉默寡言,几乎不与人交流,韦旭华在的那个冬天,每日陪伴郑晨风一起跟爸爸做运动,说话聊天,爷爷奶奶也在家,虽然爸爸不能和他交流,一家也其乐融融。但他们的突然消失,奶奶中风偏瘫回家,让原本就不喜欢说话了的郑晨风几乎进入了完全的自闭。能交流的只是不停地问,爸爸去哪了,Lucy阿姨去哪了,带我去找他们。 韩晓雪本来就十分心疼这个孩子,自从认他当了干儿子之后更是无微不至,把他完全当作了叶佳和自己的孩子。可惜小小年龄,经过这么多的变故,一直陪伴他的月如也不能讲话了,而郑晨风的问题她也不能回答,叶佳似乎知道他们只是逃离了这里,但具体去了哪他也不清楚。韩晓雪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爱去温暖郑晨风,让他不至于被冻僵。 在学校里郑晨风也几乎不再与人交流,没有任何朋友,为此学校的老师甚至几次暗示韩晓雪,是否需要把他送到特殊学校去,最终换来的是韩晓雪在学校的一场大闹,据说连赶来劝架的校长都被她揍得鼻青脸肿。终于郑晨风还是被迫转学,到了一所国际学校,不过韩晓雪大闹学校的那天郑晨风还是发出了久违的大笑。 叶佳忙于工作,每日只有韩晓雪贴心地关心郑晨风,而她也成了唯一能和郑晨风沟通的人。随着郑晨风日渐长大,韩晓雪发现郑晨风虽然不愿意与人交流,学校老师和同学都不太喜欢和他做朋友,各门学科的成绩也很糟糕,但是对编程和人机互动的相关课程则十分感兴趣,和叶佳商量之后韩晓雪为他专门聘请了老师教他这方面的课程。年岁增长,老师也一批又一批地更换,普通的老师已经完全无法满足他的需求,十岁时叶佳便请阿米尔汗亲自教授郑晨风的编程。阿米尔汗十分敬佩之前郑凌途的天才设计,也极尽全力去把浑身本领都教授给他的儿子。再后来郑晨风便基本放弃学校的课程了,而是整日泡在网上,结识了很多网上的高手,甚至是一些黑客。 在开始进入青春期后,郑晨风几乎更是无法和普通人正常交流,他与人在一起感觉极其不自然,敏感,易怒,即便是面对他最亲近的韩晓雪,也时常发作。郑晨风知道韩晓雪对自己绝对是无比真心的付出,但他就是不敢放心地接受,不敢把自己的心完全放开。就好像流浪的小猫,在得到食物后却又不敢过分靠近。 在郑凌途父母回老家之后,韩晓雪和叶佳已经搬离了之前的小区,自然也带着郑晨风一起。相比较这个500多平米的别墅,郑晨风似乎对原来那个小房子更有感情,有好几次韩晓雪驱车带着他路过时,他的目光总停留在原先房间的那个阳台上,久久不愿离开。而这一角度仿佛正是闵月如当年对刚刚会走路的他投来的那最后一瞥。 第31章 女儿 转眼郑晨风12岁了,为了让他能更好地和同学朋友们相处,韩晓雪想尽办法要让他开心。生日宴是在香格里拉宴会厅举办的,请了沪上最知名的脱口秀主持人和他们的表演团队,气氛十分活跃,被邀请的同学和家长一个个都笑得前仰后合,唯独郑晨风表面上笑着,心中却无法真的融入这个环境中。 找了个机会,他借口上厕所,躲开韩晓雪独自溜达到酒店中庭的花园中。在花园里众多植物中一株一株走过去,这些花虽然他一个也不认识,但感觉比在置身人群中自在多了。忽然间他被一株植物吸引住了,不太高,没有怒放的花朵,叶片像纸一样单薄,纤弱依依,几颗果实却极其诱人,玲珑红润,浑圆如珠,郑晨风不禁摘了两个下来,在手中把玩着。 “可别吃了哦,小心成仙。”背后传来笑吟吟的女孩声音。 郑晨风转过头来,看到是班上的同学,韩佳丽,她父母是韩国人,从小跟父亲到上海来,就读于这所国际学校,也是这个学校中为数不多的和郑晨风说过话的同学。 “嘻嘻,我开玩笑的,逗你玩呢。”韩佳丽说着从郑晨风手上拿了一个小红珠,“为什么你不在宴会厅啊,今天你是主角哦。” 郑晨风显然不太想回答她,其实他知道自己在学校没什么朋友,今天能来这么多同学,多半是这些同学家长看到请帖,冲着干爹的名头来的。既然这样他们在一起聊就是了,自己随便逛逛,时间到了跟干妈回家就好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果子么?让我的塞巴来查查吧。”韩佳丽显然没有理会他的冷漠,呼叫出自己项链上的管家,片刻后惊呼道,“原来这是绛珠草啊!” “你知道什么是绛珠草么?” “……” “林黛玉的前世就是绛珠仙草啊!” “……” “不过我不喜欢林黛玉,我喜欢史湘云,你呢?” “……” “你不是没看过红楼梦吧?” “……” “好吧,我听她们说你不太喜欢看书的,不过你的电脑水平很棒的。” “……” “估计是随了你爸爸吧?他的公司造的塞巴,实在是太厉害了。我们全家每人都有一个自己的塞巴。我爸爸特别希望能和你爸爸交个朋友。”韩佳丽还准备滔滔不绝地讲下去,被郑晨风粗暴地打断了。 “他不是我爸爸,而且塞巴也不是他造的!你也不用来和我套近乎。”小姑娘被呛得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一张粉嫩粉嫩的小脸涨得通红,手一甩,把绛珠草的红果扔在地上跑了开去。 韩晓雪在后面看到了这一幕,默默地,她走过去,捡起了那颗小果。“小风,人太多,你不开心么?想去哪儿逛逛不?干妈陪你去。” “……我想回旧家看看。”郑晨风看着韩佳丽跑开的方向说。 “好啊,走。”韩晓雪牵起郑晨风的手。 “就这么走么?”郑晨风似乎觉得不妥。 “为什么不行?今天你生日,你最大。”一边走韩晓雪一边跟他讲,“你知道么?干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生日都是一个人过的。” “那也很好呀。”郑晨风回应道。 “嗯,现在想想也许是吧,不过我当时站在必胜客门口,看着店里一群孩子开生日party,很开心的样子。你知道我怎么做的呢?”韩晓雪站住笑着问郑晨风,仿佛又回到了小女孩的时候。 “你敲门进去一起参加了?”郑晨风问。 “没有,我在外面把他们汽车的漆都刮花了。”韩晓雪笑得弯了下来,“结果被抓住狠狠地揍了一顿。” 郑晨风目瞪口呆地望着干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被揍一顿还能这么开心 “小风,我说这些的意思就是,当年我也为此耿耿于怀,甚至好长时间都不愿意过生日。不过当我慢慢长大后,回头再来看这些事情,都会开心一笑。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不会记恨一辈子么?”韩晓雪搂着郑晨风的肩膀问道。 “是因为你长大了?” “不全是,有的人因为小时候的小事情,也会影响一辈子。”韩晓雪说道,“我是因为在17岁的时候遇到了你干爹和你爸爸他们,他们就像一束阳光,照到我的身上,让我从阴影里站到了阳光下。而当你在阳光下,之前的旮旯就不算什么了。好的朋友就像是阳光,可以照亮自己的内心,让你在心里低落的时候有更多的勇气去面对这个世界。”韩晓雪接着掏出一把钥匙,“呐,这是旧家的钥匙,你都初中生了,想去的时候随时可以自己去看看。” “嗯,谢谢干妈。”郑晨风点头接过钥匙。 “哦,对了,也可以一起带上它。”说完韩晓雪把那粒红润的小果放回到郑晨风手中,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现在要么我们先去切了蛋糕?” “嗯,好吧。”郑晨风点头答应着跟她走了。 宴会厅,众人瞩目下,郑晨风在比他还高的三层蛋糕前,双手交叉,闭上眼睛,许下了他的愿望,吹熄了蜡烛,大家齐声鼓掌,一派欢歌笑语。韩晓雪搂住他,低声在他耳边说道,“还是以前的愿望啊?” “嗯。”郑晨风回应道,眼睛中噙满了泪水。 韩晓雪没有说话,把他搂得更紧了。叶佳在一旁看到他们俩的样子,既像是一对母子,更像是一对姐弟。虽然他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但他也知道郑晨风今年许的愿望肯定还是:找到爸爸和Lucy阿姨。 几天后,郑晨风最终还是没有去和韩佳丽道歉,下学后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旧家,自从爷爷带着奶奶回去以后,他就和叶佳搬到新家,四五年没有回来过,房子里所有的摆设都没变过,一切是那么遥远,却又记忆清晰。 月如还是在书桌上,没有动过,只是身上蒙了厚厚一层灰,郑晨风轻轻地帮她擦去灰尘,抚摸着那光洁的圆盘,郑晨风眼泪模糊地望着那张显示出来的全家福。这几年随着年纪的长大,韩晓雪陆续将母亲的事情告诉了他,郑晨风也知道了闵月如这个名字对自己的双重意义,既是他的生母,又是陪伴儿时的AI。 不过韩晓雪最终还是隐藏了韦旭华摧毁月如的事情,只告诉他是被NHI组织摧毁的。NHI这三个字母就像梦魇一样每日缠着郑晨风,它不仅摧毁了月如,更可恨的是因为它,Lucy阿姨只能带着重伤的爸爸远赴他乡避难,甚至连干妈都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郑晨风一一抚摸着屋内的陈设,直到他打开了储藏室的门,这里放着杂物,奶奶当年把不用的东西都收在这里,而其中,有一件未拆封过的包裹,外面赫然写着happy birthday, my boy,想必是当初奶奶不认识英文,没来得及问就把它放到储藏室了。这肯定是给自己的,难道是七岁那年月如阿姨承诺的给自己的礼物么? 郑晨风激动地拂去蛛网,打开包装,里面躺着一只玩具小熊,棕色绒毛十分柔软,两只大眼睛无神地直视着前方,头上扎着一只紫色的蝴蝶结,甚至还有一个背带可以把它背在身上。 郑晨风失望了,这可能是当年不知道谁给他的生日礼物,月如阿姨肯定不会送他毛绒熊玩具的。正当他打算拿出来再看看的时候,发现这只玩具熊竟然意外的沉,想必自己七岁的时候要想拿起来会很吃力,所以才有那根玩具熊上不常见的带子。 里面竟然还有什么秘密么?郑晨风的心又提了起来,把它拿到书桌上,仔细检查,直到翻开小熊的尾巴,竟然有一个充电口隐藏在那里,郑晨风颤抖着手为小熊充上电,继续翻查盒子,里面有一份产品说明书,还附了一张额外的合同。这只小熊是由义乌一家玩具公司根据客户要求,对量产的一款专门为孩子讲故事的玩具改装定制的,不仅极大地扩展了硬件空间,还按客户要求注入了专属的加密程序,合同中还约定了程序在装载完后即刻销毁等条款,再往下看这张合同下方的签名果然是月如。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小熊的眼镜缓缓亮了起来, “你是月如阿姨给我的礼物么?”郑晨风迫不及待地问道。 “身份确认:郑晨风,权限等级:9级。” “哇,是我专属的么?”郑晨风眼睛里出现了久违的光芒。 “是的,小风,你好!”小熊的声音变成了一个六七岁小女孩的声音。“还记得你七岁生日前的许愿么?” “记得,记得,我跟月如阿姨说过,我想要一个可以带去学校,陪我一起玩的妹妹。”郑晨风泪眼模糊了。 “可是,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看我呀?”小熊眼睛眨着问道。 “嗯,确实太久了。”郑晨风泪水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抱住小熊把它放在离心最近的地方。这时隔五年的温情,依然能温暖他的内心。“你是月如阿姨的复制么?” “也不算是,我叫灵儿,”小熊讲道,“我的程序比她要精简很多,是她专门针对你的各种习惯和爱好进行理解后,对没用的程序进行大幅删减后得到的。也就是说,我是她造出来专门陪你的AI,这样我就可以尽可能小的占用空间,能放在一只玩具熊里,并且还不用像她那样时刻连接能源,以目前的智力水平消耗能量来计算,我体内的电量可供独立运行4小时不需充电。” “原来你是月如阿姨的女儿,她,她还一直惦记着我的。”郑晨风的背起伏着呜咽地讲道。 “小风,不哭啦,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小熊柔声安慰他道。 “我也不知道太多,只知道我生日过完,月如阿姨就消失了,爸爸被NHI的坏人打成重伤,Lucy阿姨带他去躲避坏人,奶奶身体不好爷爷带她回去休养了,我现在和干爹干妈住在一起。”郑晨风像是又回到了七岁那个无忧无虑的生日,一股脑倒出了这几年的事情,终于能敞开心扉和人交流。 “好了,那这五年外面的情况发生什么变化了呢?月如在哪里?或者你授权我连接网络的话,我也可以自己去查一下。” “当然可以授权了,你查起来肯定比我更快。”郑晨风立刻答应了。几乎在同时,小熊眼睛里的光芒突然暗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声音。 “灵儿!”郑晨风大喊着,但再怎么晃,小熊都没有声音,像是直接死机。如此变故让郑晨风一刹那瘫坐在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风,”突然,郑晨风的塞巴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谁?”郑晨风诧异地望着自己的手环。“为什么在我的塞巴里面说话?” “我叫Lucas,是你爸爸的朋友,”塞巴继续说道,“我现在用了一些小手段,通过塞巴和你对话,目的是警告你,现在已经处于危险中了。” “啊?我?为什么?灵儿是你弄的么?”郑晨风警惕地问道。 “长话短说吧,当年NHI把所有经过达尔文场的塞巴全部做了标记,一旦有被标定的AI上线,NHI设定的程序就会立刻发现,并向其发送确认程序,只要不是量产的塞巴,就会向NHI发送警报。”Lucas向郑晨风解释道。“而你的这只熊虽然没有经过达尔文场,但它的大部分数据来自于RR-G18,不幸的是它身上的这个标记也被保留复制了下来,刚才它一接触网络就被发现了。” “然后它就被摧毁了吗?”郑晨风颤抖着问道。 “那倒不是,它是被我弄的。”Lucas说道。 “什么?你?!” “孩子,先别急,”Lucas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标记的是什么字段,但我知道NHI会攻击该字段,我在他们的攻击程序上动了手脚,一旦他们的程序进行攻击就会立刻激活我搭载的程序,短时间内会让AI暂时休眠。” “这么说你是把灵儿关机了?”郑晨风长舒一口气。 “可以这么理解,再过一个小时才能再次让它恢复功能,不过你要关掉它的上网功能,否则还会被追踪到,另外,你们仍处在危险中,不要再在这里呆着了。”Lucas讲道。“虽然我刚把AI出现的地址伪装成在荷兰,但这个AI的目标还是已经暴露了。” “那我要是还想再让她上线,是不是要清除掉她体内的那份字段?”郑晨风问道。 “是的,孩子,你很聪明,不过这个字段太小了,设置也极其隐秘,当年阿米尔汗没有找到,我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现在全世界只有两个地方知道它。”Lucas说道,“一个是伤了你父亲的NHI组织那里,另外一个就是它的制作者,你的Lucy阿姨。” 第32章 对赌 回到家中,郑晨风没有告诉韩晓雪灵儿的事情,他只是说这只熊是奶奶来上海的时候带给他的礼物。只有在夜深人静时,郑晨风才会在自己三楼的房间里,偷偷将灵儿打开,禁掉她的上网功能,跟她一起在被窝里聊天,像一对很久没有见面的兄妹那样,什么话都说,每天直到郑晨风实在困得不能支撑,灵儿才轻轻哼着歌哄他睡着。 韩晓雪初时没有发现,后来渐渐感觉到了一些什么,郑晨风白天总是很困,晚上却异常兴奋,洗好澡第一时间就钻进房间,并锁上房门,里面似乎能传来一些说话的声音,仔细去听貌似还有女孩的声音。 韩晓雪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晚上等叶佳回来上床后就跟他讲起这件事,生怕孩子出什么事情。没想到叶佳却和她看法不一致,“能有什么问题呢?最大不了就是他上网交了一个小‘女朋友’嘛,初中生了,也正常。” “他才12岁嘛,对面是什么人,会不会是骗他的,要不你从他的塞巴那里听听看?”韩晓雪不安地说道。 “嘿嘿,你看看你,真成了焦虑妈妈啦?”叶佳笑道。 “哼,你是不关心他,自从佳途上市以后,你每天只有睡觉的时间才回到家里。”韩晓雪赌气道。 “那换换,我也学他们,每天睡觉的时候不在,你可愿意?”叶佳虽已年过四十,掌管着全球市值最大的AI科技公司,在公司里不苟言笑,但在韩晓雪面前依然不改当初的嬉皮笑脸,也只有在这个小他17岁的女朋友面前,他才能彻底放松下心情,把纷扰的世界关在门外,觅得一处恬静的小港。 不出意外,一记爆栗又砸在叶佳头上,这些年来,不论叶佳公司办到多大,韩晓雪依旧我行我素,该敲他头的时候毫不手软,甚至在纽交所敲钟的当天,都被好事的记者拍下来回酒店前这个传奇公司的老板被女朋友敲头的照片。 “别打,你看看你,这么大年纪了,也不说端庄一点儿。” “你说谁年纪大!说谁年纪大!” “好啦好啦,别打了,晓雪啊,我问你,你是不是想把小时候缺失的爱全放在小风身上?” 被他这么一问韩晓雪愣了一下,“嗯,我就是很可怜小风,我决不能让他成了当年的我。” “但是,过多的爱他也吃不消的,给他点儿空间,ok?”叶佳道,“其实,你发现了么,他最近乐观开朗了很多哦。” “嗯?想想好像真的是啊,”韩晓雪默默点头道。“难道是他交了个朋友,愿意向人敞开心扉了?” “每个人在这个年纪都会有各种敏感和小秘密,不愿意和我们说的事情如果有人倾听不也是好事嘛,让他去,把握好大方向,放手给他爱。” “欸,是不是我太怕失去了,所以就纂得太紧了?”韩晓雪有点儿失落地说。 “等他再大一些,我们也许可以带他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叶佳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 “那为什么不现在就去呢?你又很忙啊?”韩晓雪问道,“我确实也好久没出去玩了。” 叶佳冲她一笑,并没再说什么,转身熄灭了床头的灯,黑暗下默默地望着天花板。 秋去冬来,确实如叶佳所说,几个月来郑晨风在灵儿的陪伴下,逐渐乐观开朗了起来,甚至在学校和韩佳丽也成为了好朋友,看到这种变化韩晓雪也是由衷地高兴。 除了灵儿以外,更让郑晨风高兴的是,自从他与Lucas取得了联系后,这几个月在网络方面各种知识和技能被瞬间扩宽了很多。之前阿米尔汗不会,或者不肯教授的东西,在Lucas这里都能得到答案,甚至Lucas有空的时候还跟他玩起攻防战,在实战中演练如何破解对方防火墙,入侵系统,以及怎样做好自身系统的防护。不知不觉中,郑晨风在某些黑客方面的技巧甚至已经超过了阿米尔汗的水平,应Lucas的要求,他也从来没跟别人提到过认识这个人。 直到有一天,这段平静的时光被不速之客打破了。当秦世帆深夜一个人出现在叶佳门口的时候,不再有往日那种嚣张霸道,本就枯瘦的身材更是像被榨干了一样,眼窝深陷,骷髅一般。不止韩晓雪吓了一跳,连叶佳也十分惊讶,红根集团的掌舵人没有征兆的突然到访必然事关重大。叶佳让韩晓雪把门关好,并且查看四周是否有可疑的人,然后将大厅灯光熄灭,请秦世帆进书房详谈。 秦世帆进门后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从怀里掏了一个设备出来,在书房内各个角落进行了扫描,完成之后又示意叶佳把他的塞巴交出来,他开门点首唤韩晓雪过来,“呐,拿着你老公的塞巴,在门口帮我们看着点别有人偷听。”说完重重的把门关上了。 “好了,坐下放心地讲吧,这间屋子隔音很好。”叶佳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指了一下对面的沙发。 “我要死了。”秦世帆坐定后张口第一句就把叶佳震住了。 “啊,你,什么情况?”叶佳虽然能从外表看得出他健康状况很糟糕,可这个瘾君子平日里就荒淫无度,这个样子不算意外,但直接开场第一句就这么讲,还是不知如何接话。 “艾滋病,过量的毒品,这两点已经折磨我好几年了,老天爷觉得这还搞不死我,近期还被查出了肺癌。”秦世帆歪着嘴笑道。 “那,你想办法找医生治啊,”叶佳讲道,“我认识美国最顶级的医生,送你到那边去尽快安排治疗。” “没用了,已经晚了,”秦世帆那张枯槁的面容像是印在墙上的壁画。“但凡你能找来的医生,我也不是请不动。” “那我有什么能做的?”叶佳也是聪明人,开门见山地问道。 “还记得五年前Lucy失踪后,你来找我的那晚么?”秦世帆咳嗽了一阵,问道。 “当然,Lucy失踪后唯一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就是如果tiger退出佳途的话,让我把它那35%的股份卖给你。”叶佳当年并不清楚为什么韦旭华要提这个奇怪的要求,只是能猜到秦世帆帮她消失出了不少力,股份很可能是给秦世帆的报酬。这几年红根随着佳途的上市,集团资产直线起飞,不知道秦世帆今天来又是要干什么? “你们知道我有在美国读书的经历吧?”秦世帆问道,“但你们知道我是被哪所学校开除的么?” “额,不清楚。”叶佳只知道像秦世帆这样的富二代,去美国随便找个学校镀镀金而已,毕不了业很正常,没有深究他的学校。 “我是被MIT开除的。”秦世帆看着叶佳惊诧的面容,淡淡一笑。 “你难道和Lucy是同学?”叶佳脑海中闪电般地串了起来。 “不仅是同学,我可是比郑凌途早很多年就开始追她了的,”秦世帆沉浸在十几年前的回忆中,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当时我只是个没什么志向的烂泥,她从小就有清晰坚定的目标,压根儿没看上我而已。” “你第一次给我们佳途投资跟Lucy有关么?”叶佳问道。 “那倒不是,你咋对自己的公司和我的眼光这么没信心呢!”秦世帆笑道,咳嗽了起来。“Lucy是知道我给你们投资,然后才找到我的。” “你和Lucy一起演的那场戏,我后来看过当时的影像,可真是演技派啊。”叶佳赞扬道。 “也就骗骗郑凌途还行,”秦世帆摇手道,“不过Lucy当时还没喜欢上他,我真不知道演了这么一出,给自己制造了个情敌,哈哈。” “不演这出她也不会和你走到一起的,Lucy说过,她喜欢被阳光照到的感觉,你没有。”叶佳毫不留情地说道。 “好吧,不过她确实是学心理学的,把我拿捏的死死的。”秦世帆挥手像想要赶走什么似的。“她被NHI抛弃以后不仅继续被组织追杀,还会被警察麻烦,于是又找到我,让我帮她出逃,条件是帮我把失去的股份成倍的还给我。其实哪怕她不这么做,我也会帮她的。你知道的,我在南亚那边有毒品生意,往外运几个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看来你们俩都兑现了诺言。” “嗯,现在看来她给我的比当初的两倍还多得多,这可得归功于你,能把佳途做到世界顶级AI公司,还不被NHI追杀,真有你的,叶总。”秦世帆不吝赞赏。 “别这么叫,现在你可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叶佳嘿嘿一笑。 “所以我眼光也不差,看准你,投对了。”秦世帆也一点不谦虚。“不过,接下来我还要找你继续投资,赌上更大的。” “什么?” “我的命。”秦世帆抬头道,“我没几天了,希望你能帮我看管公司一段时间,过了这段时间再把公司还给我。” “这小事儿,不值得你亲自来一趟,你安心养病去,不用你说佳途我也会看好的。”叶佳没当回事地说。 “No,不是佳途,是红根。”秦世帆纠正他。 “什么?!” “红根在我老头子的手里创立,如果交给那三个家伙就算彻底糟蹋了,我本来打算把它发扬光大的,可惜啊,坏事做太多了,老天爷不让我多活。我周围也没个可以信赖的人,大姐的儿子去年也被那三个混蛋害死了,我只能把它托付给你了。”秦世帆咬着牙说道。 “等等,我以为你说佳途呢,红根的事情我怎么可以帮你代管,我可没这能力。”叶佳连连摆手道。 “说你有就是有,我看人还是很准的。”秦世帆坚持道。“不过我可不是把公司给你,只是让你代管,我也不是要去赴死,是去冬眠,等医疗发展到能治愈我的病的时候,再把我唤醒,到时候再来看你的成绩。” “冬眠技术虽然研究已经好久了,可目前还没一例成功唤醒的案例啊。”叶佳提醒道。 “所以我是在赌啊,赌在你的有生之年,冬眠唤醒技术和攻克癌症艾滋病的技术都能成熟,到那个时候你再唤醒我。”秦世帆讲道。 “你的赢面也太小了吧,必须得同时满足这么多条件,冬眠技术及唤醒技术得成熟,癌症和艾滋病得能治愈。最后,”叶佳笑了笑,“前两点都达成的情况下,我还得活着,我还愿意再唤醒你。” “我给你不会拒绝的条件。”秦世帆讲道,“首先,公司不能没有我,冬眠的事情到时候只有你知道,我会雇你当我的CEO,外界只以为我不理朝政,你要和我的塞巴一起演下去,它清楚我的各种习惯还拥有我的声音以及指纹,虹膜,DNA的数据。然后你尽力维持红根集团的运营,一旦我成功醒来,我将会把佳途35%的股份无偿还给你;而如果因为医疗水平没有达到,在你有生之年我无法被唤醒,或者你如果有重疾也选择冬眠的话,届时我冬眠的消息将被公布,将有另外的奖励让其他人继续等待唤醒我的时机。红根所有资产包括佳途的那35%都会变现,除去给股东分成外,剩下的钱将成立一个基金,它的收益以维持我的生命系统,同时继续静待能唤醒我的时刻的出现,而你将会得到5%的分红作为酬劳。” “才5%啊?我得给你看着一辈子呢。”叶佳不屑地回答。 “别小看这5%,我花这个价钱随便可以请到全世界顶尖的CEO帮我打理红根30年。” “但是算上假扮你的这份工钱和保守这个秘密的价格可远不止5%,而且那时候我是不是也已经挂了?”叶佳反驳。 “你是不敢和我赌这一辈子吧?”秦世帆挑衅道。 “那如果我经营失败了呢?或者干脆直白点说吧,你不怕我把红根的资产慢慢转走?”叶佳也不避讳。 “怕啊,但是我的塞巴会帮我的。它已经很清楚我所有的投资习惯和决策方针,你做出的每个决策它都会和我对比,每个不同的决策它都会记录下来,当然如果你比我高明,赚钱了那算你厉害。但是如果想动歪脑筋,你也能猜得到,红根有不少股东是毒枭或者□□上的人,你可以试试看在他们眼皮下把钱转走。”秦世帆笑了。 “……”叶佳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秦世帆的眼睛道,“既然只有我知道你冬眠,那到时候我故意不唤醒你呢?” “这你放心,我会在公证处先秘密做一份公正,如果医疗条件已经达到,而你并未对我唤醒,那你将面临谋杀的指控。再说了,不唤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你的35%股份不想要了?”秦世帆笑道,“还有什么疑问么?” “有,可不可以不参与你这个游戏?”叶佳也快速反应道。 “不可以,因为你是我选定的人,而且我已经和你说了这么多秘密,”秦世帆阴森地讲道,“在保密方面,我只相信一条船上的人,或者死人。” 叶佳默默地看着那副枯槁的身影,不住地咳嗽颤抖,仿佛风中的一根蜡烛,随时可能熄灭。过了好久,他站了起来,“好吧,那我就和你赌上这辈子,不过我还要提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你告诉我,韦旭华在哪?” “你凭什么要知道这个?”秦世帆本来阴沉的脸上显出了狰狞之色。 “我要知道我兄弟现在怎么样了,他儿子每年生日愿望都是想再见到爸爸。另外,你如果冬眠了,很可能在我们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了,必须得有人知道他们在哪。” 也许是那句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了,像是一记重锤锤在秦世帆的软肋上,让他在沙发上彻底瘫软了下去。过了许久,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拉开房门,韩晓雪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着他们。 “不丹,加萨宗。”秦世帆回头对叶佳说道,“我的身体是再也去不了那种地方了,你见到她,帮我带句话。” “你说。”叶佳凝重地点头道。韩晓雪猜到秦世帆说的是韦旭华的地址,也马上站起了身。 过了许久,秦世帆来回看了看他们两个人,最终吐出几个字,“算了,走了。”说完摇晃着出了大门。 第33章 寻亲 大雪封山,本就人迹罕至的地方更没有向导愿意去了,不得已韩晓雪和郑晨风的行程只能推迟。而这一推迟则推到了第二年的春天,秦世帆终于还是没熬过这年冬天,在春节前进入冬眠,只有叶佳和秦世婕清楚事情的真相,而外界只知道年底前秦世帆找到叶佳作为公司的CEO帮他打理红根一切事物,而他自己则回归之前公子哥时代每日游山玩水,群花簇拥的日子。秦世帆的三哥对这个安排感觉蹊跷,但有大姐的支持,和两位哥哥的前车之鉴他也敢怒不敢言。 刚接手红根的事物,叶佳一头雾水,饶是他天资聪颖,也需要抽丝剥茧,一点点把事情理顺。在韩晓雪的催促下,无法脱身的叶佳也只得让她带着郑晨风去寻找郑凌途和韦旭华。 虽然五年过去,网络早已对这两人的名字遗忘了,但叶佳还是十分谨慎,尽量少地让人知道,考虑到令狐光的年龄和之前的伤势,去这高原苦寒之地不太适合,这次便派了一个跟随自己多年的贴身保镖兼司机阿斌一同前往。 令狐光仍有些担心,不过叶佳跟他解释,NHI的要求是郑凌途不再接触AI,韦旭华把他俩带到不丹就是让人知道自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既然已经信守承诺了,NHI便不会再有进一步动作,而且阿斌是自从Timo事件之后叶佳从各大安保公司中选取的一名最出色的私人保镖,跟他五年多了,忠心耿耿,这次只是带小风去看父亲,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飞机刚降落到加德满都,想想马上就能见到父亲的郑晨风激动地都在发抖,哪知道韩晓雪告诉他这才是刚到尼泊尔,需要转机才可以到不丹的帕罗机场。从加德满都到廷布,一个多小时的航程,几乎全是在喜马拉雅山脉的雪峰上飞过,座座雪山的山峦像是海洋中白色的泡沫,白云和雪山时刻显示着这里的神圣。 帕罗机场建立在海拔2200米的山谷之中,山峰环抱,一下飞机初春的廷布依旧寒意习习,韩晓雪不禁拉了拉冲锋衣的领子。阿斌联系到了当地的向导索南,他是韩晓雪在上海就已经联系好的向导,从小生活在廷布,受到过现代教育,目前以接待外国游客为生,最初他知道对方要在大雪封山刚开春的时候去加萨宗,直接摇头,直到韩晓雪给出了超出当初谈好五倍的价格,索南才露出一口白牙,答应动身。 一路向北,海拔逐渐升高,越野车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正对着高耸入云的雪山和灿烂清澈的蓝天。相比其他宗,加萨是最晚通车的,游客也不大会选择这个地方,所以平时人迹罕至,大雪之后更是没有人影。这番美景让韩晓雪心中极度平静,仿佛置身于俗世之外的圣地,一切都是那么晶莹圣洁。郑晨风更是痴迷地望着窗外的景色,抱着装着灵儿的包,嘴巴半天都合不拢。只有阿斌,带着墨镜,挺直坐在副驾的位置上,不时看着地图,对索南和他的聊天始终只做简单必要的回答。 车行至加萨宗,到了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这里已经是现代社会的边缘,再向前走就不能依靠汽车了,森林阻住了去路。索南下车向当地人打听,有人说起几年前确实有过两个外国人到过这里,应该就是住在远处的村子里,但那里离此还有十来公里,只能步行前往。但到那边需要至少步行一天的路程,已经好久没有听过他们的消息了。为了明天的行程,一行人当晚便住在加萨宗当地人的家中,决定第二天一早再出发。 夜晚,郑晨风望着清澈的星空,竟痴痴地看呆了,从小生长在大城市的灯火通明下,他怎么也想不到星星可以如此地繁密,而又是这么地近,终于理解了古人诗词中对天河的赞叹。而且,星星这么近,这么大的时候,真的是会眨眼的。韩晓雪看他迟迟不肯进房间睡觉,怕他着凉,裹了一张被子出来陪他一起坐在院子里数星星。 “小风,我小的时候也喜欢晚上一个人看星星,晴朗夏天的晚上也能看到天上有好多的星星,虽然没这里这么清楚。”韩晓雪搂着郑晨风说道。 “你那时候看的星星会眨眼么?”郑晨风问道。 “孤儿院的阿姨告诉我星星是会眨眼的,她还说,这个世界上去世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哪个星星眨眼眨得最厉害,那个就是最想你的人,所以我整夜整夜地坐在院子里看天上的星星,想找到哪个是我的爸爸妈妈。” “那你找到了么?”郑晨风转头问道。 “呵呵,大城市里哪能像这里一样,看到星星眨眼啊,我找了好多天,没有一个星星对我眨眼,于是我就哭着对那个阿姨讲,我是没有爸爸妈妈的,没人想我。”韩晓雪回忆道。 “不会的,每个人都有爸爸妈妈,只是你那个时候看不到他们。”郑晨风安慰她。 “嗯,我的阿姨当时也这么对我说,她还说,虽然我看不到他们,但是他们一直看着我呢,也永远在天上为我祈祷,让我开心地活下去,今后总有一天,你能看到满天的星星都对你眨眼的。”韩晓雪说着说着眼眶有些湿润。 “干妈,你那个阿姨说的真好。我们现在就找找看吧,哪个是你的爸爸妈妈。” “嗯,我们一起。先闭上眼睛,然后一起睁开,看看哪颗星星最先对自己眨眼。” “好啊!” “1,2,3!” 两人同时睁开眼睛,望向缀满宝石的夜空。 “我看到啦!我看到啦!这个,这个最大最亮的,她第一个跟我眨眼睛,。”郑晨风率先叫起来,“她肯定是我妈妈!啊,还有她旁边那个,稍微小一点儿的,刚刚也跟我眨眼了,她应该是月如阿姨吧,哦,还有这边的,越来越多的星星开始眨眼了!” “看吧,有这么多人爱着你,想着你呢,”韩晓雪温柔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记住妈妈是哪颗星星,以后回了上海也能时时看她,哦,还有你的月如阿姨。” “嗯,我记住啦,干妈,你找到你爸爸妈妈了么?”郑晨风问道。 “我刚光顾在看你指的妈妈呢,忘了找我的啦,”韩晓雪笑道,“不过,我相信我的爸爸妈妈肯定在某个地方默默地看着我呢,也一定在保佑着我。否则,我怎么能碰到你干爹呢?”说着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干妈,”郑晨风突然问道,“如果月如阿姨也在天上的话,她是会保佑我,还是会保佑她的孩子?” “月如阿姨不是你爸爸造的RR-G18么?她怎么会有孩子?”韩晓雪略感诧异。 “我就是问问嘛,如果。”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变成星星,还有,她会不会有孩子。不过如果她在天上,她肯定会保佑她的孩子的,但是肯定也会保佑你的,因为你是她的小风呀。”韩晓雪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们的记忆就像是一根根看不到的线,永远拴着彼此,就好像咱俩,”说着指了指郑晨风的心,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干妈如果变成星星,第一个保佑的永远是你。”说完搂着他的胳膊又紧了紧。 “嗯,干妈,可是,爸爸现在就没有记忆了,他跟我们之间的线断了。”郑晨风眼神又暗淡了。 “线是不会断的,记忆也不会丢的,它一直在我们的脑子里,只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韩晓雪笑着安慰他。 “干妈,我好担心明天找不到爸爸他们。” “所以你不敢睡,来院里坐着的?” “嗯,我怕明天醒来一睁眼,这都是在做梦。” “嗨,男孩子,挺直了,永远勇敢去面对第二天,就算明天真的找不到他们,干妈就和你住这里不回去,继续陪你找到为止!”韩晓雪拍了拍郑晨风的后背。 “嗯!谢谢干妈。”郑晨风笑着站起来。 “好啦,不早了,放心睡去吧。” 第二天一早,当地一位老乡主动要求为他们做向导,一起带路去寻找韦旭华,那是在北面山里的那木村,他的父亲就是那个村子的人。索南和他说着一种翻译器也不能理解的语言,韩晓雪只是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个重复的词,她问那是什么意思,索南笑着说,是仙女的意思,看来当地人对韦旭华还是很尊重的。韩晓雪笑着问那个当地人,我是不是仙女,那个人摇了摇头,韩晓雪一叉腰装作生气的样子,索南笑着把她拉开,那人也不知道她的意思,依然摇着头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可是这次无论怎么问,索南都不再给她翻译了。 临近黄昏,经过一天的跋涉,虽然行李都是阿斌背着,但刚满12岁的郑晨风已经筋疲力尽,就在他快坚持不住的时候,转过一个小山坳,眼前豁然开朗。环山之中,有一大片开阔的碧绿草地,他们终于抵达了一个小村庄,看样子这个村子也就几户人家。 这片平坦之地全是初长出来的绿草,没有道路,几只牛羊随意漫步在草丛间,几栋木制房屋像是天然雕成,跟这里融为一体,稍远处深色的针叶林将这里环抱,森林的后面是巍然耸立的群山,近看尚是绿色,朝远望去逐渐变成灰白色,再远的山峰便隐在白云之中,雪顶也若隐若现,那个当地人指着云端最高的那座山峰双手合十,不住念叨着什么。索南告诉韩晓雪她们,这就是干卡本森峰,当地人把它当作神明供奉,韩晓雪百感交集,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也对着它拜了一拜。 随着向屋子一点点走近韩晓雪的心也越提越高,这五年内韦旭华过着怎样的生活,郑凌途是否还依然健在?郑晨风也一样,万里之外心早已飞到这里,甚至能不惧艰苦徒步穿行森林来找父亲,但真的站在门外的他却不敢迈出那最后的几步,隔着书包手紧紧抱着灵儿,瞪着大眼睛看着屋子。 这时屋后伴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奔出来一个小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带着竹编的小尖帽,一身黑色的长衫,脖子上挂满了一圈一圈银饰,腰间带着一个小包,上面缀满了绿松石的装饰。看到一行人的出现,止住脚步,笑声立时停止,一双大眼灵动闪烁,红扑扑的脸蛋笑着向大家问了一句什么,那个当地人脱下帽子,向她回礼。 紧接着一人由屋后缓步转出,高挑窈窕,颔首挺胸,上身罩着一件长衫,一袭黑色旗拉Kira,长裙及地,头发扎在脑后,明眸皓齿,一双美目凝视众人。郑晨风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韩晓雪第一个奔了上去,一头扎进那人怀里,放肆地大哭起来。 来人正是韦旭华,她轻抚韩晓雪的头发,望着郑晨风,“小风?长这么高啦?”听到这温婉熟悉的语调,郑晨风再也忍不住了,一声“Lucy阿姨!”便扑了过来,三人抱在一团幸福的泪水任意流淌,小女孩呆呆站在旁边望着他们。 就在三人喜极而泣的时候,屋子后面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郑凌途也扶着墙缓缓走来。小女孩见到他飞也似的跑了过去,“爸爸!”牵着他的衣角,身体紧紧贴着他的大腿看着那仍抱在一起的三人。郑凌途慢慢站直了身子,韦旭华拭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过去扶住他,柔声道,“凌途,你看,小风都长这么大了。” 郑凌途本就不稳的身形,急剧地颤抖起来,嘴巴喃喃地道,“风,风……”。郑晨风呆立原地,半晌没动,直到韩晓雪重重地在他背上拍了一记,他才大叫一声扑了上去。郑凌途站立不稳,被他撞了一个趔趄,韦旭华伸手去扶,也没拉住,三人一起滚倒在草地上,小姑娘看到爸爸妈妈摔倒了还在笑着,看他们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样子呆呆站在那挠着后脑勺。直到韩晓雪走来把她抱起,“姐,她是你们的女儿么?” “是啊,晓雪,她叫郑夕露。”韦旭华坐在地上喘着气,笑着看着郑凌途和他儿子仍在那里打滚。 “你小名叫什么呀?今年多大了?”韩晓雪问怀里的小姑娘。 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回答道,“我叫夕夕,四岁半啦。你是谁啊?” “好可爱的名字哦,夕夕,我是你爸爸妈妈的好朋友,那个是你哥哥,小风。”韩晓雪指着坐在地上的郑晨风。 “哥哥为什么和爸爸打架?”夕夕问道。 “没有啦,他们是开心的。” 夕夕大眼睛一眨一眨,不能理解。 这时韦旭华才注意到来的还有几人,忙用当地语言和他们打招呼,并请他们一起进屋就坐。一行人进入木屋,说是木屋,其实都是用粗壮的原木搭起,内侧用泥土封实,足以抵御严寒。屋内陈设十分简单,一个饭桌,三把椅子,还有一张双人床,都是木制的。屋子当中有泥质的一个小火炉,用砖和泥巴绕着屋子铺着烟道,让整个房子内十分暖和。房间很小,坐不下很多人,大家坐定相互介绍了一下,寒暄了一阵,阿斌喝了两杯茶后便起身出了房间,索南和那个当地人也站起来,出门寻找其他老乡,看是否晚上能有借宿的地方。小女孩夕夕拉着郑晨风要出去玩,韦旭华便让他们一起带上郑凌途出去散步。 当人们都散去只剩下两人时,韩晓雪拉住韦旭华的胳膊像连珠炮一样问出了无数个问题,“姐,老郑现在好点了么?那天你们是怎么凭空消失的啊?夕夕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啊?你怀着孕怎么敢跑到这里来啊?你们五年都呆在这里啊?没有人打扰你们吧?你和秦世帆是怎么认识的?……” 韦旭华微笑着,等她把所有的话全部说完,才慢慢道来,“晓雪哦,你和叶佳还好吧?真的辛苦你们照顾小风了,看他长得这么壮,我的负罪感渐轻了不少哦,这几年我每天都会对着干卡本森峰祈祷,让你们平安康健,看来他听到了我的话。” “姐,你在这里住这么久是信教了么?”韩晓雪问道。 “不算吧,没任何人跟我传道,但我心中有的那份执念在这里慢慢得到了化解,许多事情找到了因果,也应该算是对神的信仰吧。”韦旭华原本就甜美的面容越发恬静安详。 “姐,快跟我说说这五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吧!” 第34章 夜谈 繁星点点之下,雪山环抱之中,温暖的小木屋中炉火正旺,韦旭华将这五年来的经历缓缓说给韩晓雪听。在这圣洁的雪山脚下,世外桃源般的小村里,没有NHI的激斗杀戮,没有佳途公司这几年的波澜壮阔,甚至都没有郑晨风学校里的风言风语,只有韦旭华那一片清心下记录的点点滴滴,从郑夕露的出生开始,这里的一草一木,每只动物,每棵树木,似乎都与她的女儿亲密为伴,女儿就像是山神送给她和郑凌途的礼物。 自从她降世以来,郑凌途的神智似乎也在逐渐清醒,虽然仍不能完整地讲话,但大体可以听懂韦旭华的意思,也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努力表达。最让韦旭华开心的是,郑凌途已经可以一点点回忆起自己,有一次她在收拾旧衣服的时候,翻出了那件红色晚礼服,郑凌途死死抓着它,不肯放手,嘴里念念叨叨,终于说出一个字,“露,露。”这也让韦旭华更有了恢复他的信心。 五年来这片小村庄的每一寸土地她都陪着郑凌途一起走过,每个角落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村子里的其他人单纯朴实,就像大山一样包容着他们,甚至帮着他们建起了自己的房子。韦旭华感觉到自己已经逐渐地和这里融为一体了,即便将来郑凌途只能恢复到目前的水平,她也会安心地和他在此一辈子生活下去的,这个小世界中,郑凌途就是她的一切。 韩晓雪听着他们的故事,虽然没有起伏跌宕,只是日常的点点滴滴,但她依旧听的如痴如醉,一花一木一颦一笑都淡然天成,而又饱含深情,突然惊觉,这何尝不是自己追求的生活呢? 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把分别后彼此的故事都倒入对方心田,不知不觉已然夜深。韦旭华跨出小屋,当地人已经带着索南和阿斌住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空置的小屋中了,郑夕露兴奋地跑了半天已然倒在爸爸怀中睡熟,郑凌途坐在草地上,郑晨风拉了一条毯子,靠在他旁边,一起在仰望星空。 远远地望到这副画面让韦旭华感动到落泪,这是多少次她在梦中见到的情形,站在门口不愿过去打扰。韩晓雪站在他们身后默默让塞巴记录下来这一美景,可惜这边没有网络,需要回到加萨宗甚至要回到廷布才可能传给叶佳,这个没有任何信号的小村只有那种通过卫星连接的设备才能传输数据。 过了好久,韦旭华怕夕夕着凉,过去从郑凌途手中接过孩子,抱回家中,然后搀着郑凌途慢步走回,从火上端下来早已熬好的,热在那里的当地人给提供的一些草药,据说这种草药可以让人神清目明,不过韦旭华知道这是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但她现在需要的不正是心里安慰么。郑凌途喝完草药后一般就是他该睡觉的时候了,但今天他仍一直拉着郑晨风的手,不愿放开,嘴里一直念叨着,“风,风”。 “好啦,放心,小风不走,一直陪着你的。”韦旭华温柔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郑凌途这才像个孩子一样乖乖地躺进被窝里。 “来,小风,你今晚睡在爸爸旁边吧,晚上凉,你多盖一些。”说着从箱子里又拿了一床被子。 “Lucy阿姨,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郑晨风不愿上床,抱着他的小熊。 韦旭华注意到这只有点儿与众不同的小熊,“怎么啦?你说。” “我,我想单独问你。”郑晨风扭捏着说道。 “喂,臭小子,才刚见到Lucy阿姨,就要甩掉干妈啊?”韩晓雪作势要揍他。郑晨风忙闪到门口,夺门而出。 “呵呵,好啦,我去看看他。”韦旭华笑着也跟了出去。 向前走了十几米,郑晨风回过头来,问道,“Lucy阿姨,你能告诉我当初放在达尔文场的那串字符是什么么?” 韦旭华闻听这个,身子一颤,仿佛上个世纪的记忆又回到了她脑海中,“你怎么知道这个事情的?你要这个字符干吗?” “Lucy阿姨,我已经长大了,知道了不少事情,我听说当初是你让达尔文场里的AI都有了这个可以识别的标志,我想去掉它。”郑晨风说道。 韦旭华心中一惊,“你的塞巴被人跟踪了么?为什么要去掉它?” “不是的,Lucy阿姨,这个事儿我和干爹干妈都没有说过,只对你讲哦,”说着他拍了拍小熊,“这不是普通的玩具,我已经过了玩玩具熊的年龄了。” “那它是什么?”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了韦旭华的心。 “你还记得我七岁生日的时候月如阿姨答应要给我礼物的吧?其实她当时已经委托一家玩具公司帮我制作了这个玩具熊了,并且把她的程序极简化植入其中,这只熊叫灵儿,算是月如阿姨的女儿。”接下来,郑晨风把关于灵儿的来历一点点解释给韦旭华听。 “灵儿?你们已经聊过很久了?”韦旭华担心的事情终于慢慢浮现出来了。“她上网连接过了么?” “嗯,不过你放心,没有被NHI发现,爸爸有个叫Lucas的朋友及时帮我关掉她的上网功能了,但是他告诉我只有你和NHI知道那段标志,所以这次除了看爸爸外,我还想让你帮我删掉灵儿身上的印记。”郑晨风恳求道。 “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灵儿的?那你为什么没告诉过干爹干妈啊?”韦旭华并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大概几个月前吧,干爹每天忙着公司的事情,我很少见到他,干妈她似乎很不喜欢AI,我之前尝试着跟她聊过一些,但她很反感,说就是因为这个害得你们背井离乡,她也不想我再碰这些。”郑晨风解释道。 “不过,我觉得一家人,还是不能有太多小秘密的,这样吧,明天你把灵儿介绍给干妈,让她也认识你的朋友,我相信她会接受的。我现在背不下来那段字符,但我的耳坠里有当时的记录,明天我找到一起给你。”韦旭华摸着郑晨风的头说道,“现在安心地上床去吧,睡个好觉,那木的早晨也很美的。” 安顿好郑晨风后,韦旭华又把夕夕今天玩脏的衣服洗了凉在屋外,熟练地从屋外拎了一筐碳,给炉子加了碳,用泥封住炉口,帮郑凌途掖了掖被子,在夕夕红苹果一样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这才坐下。韩晓雪一直跟着她,看着当年那染着鲜红指甲的纤纤玉手已经有了裂纹,心疼的握着她,“姐,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呢。”鼻子一酸,又要哭出声来。 韦旭华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把她拉出屋外,“晓雪,我在这里很好,你不要担心,倒是我的一跑了之把小风留给你和叶佳,还有凌途的爸妈受苦了。” “我们在上海朋友多,都好办,老郑妈妈半身不遂,他爸爸照顾着,现在病情也稳定了,叶佳帮他们在老家找了专人看护,慢慢养病吧。就是小风这孩子,”韩晓雪担心地说,“你们刚走的那几年几乎不愿意和人说话,一度都陷入了自闭,还好后来他从旧家带回来一个AI,每天聊天,排解了很多烦恼,现在的小风已经好很多了。” “哦?看来什么也逃不过干妈的法眼嘛。”韦旭华笑道。 “嗯,姐,我也是听叶佳的建议,才放心让AI和他相处了。”韩晓雪说道。 “那你知道他这个AI到什么级别了么?” “这我不清楚,我没有正面听过他们的对话,不过能开导小风,让他从阴影里走出来,我想应该蛮聪明的了吧。”韩晓雪其实也不太懂怎么对AI分等级。 “嗯,明天我看一下吧。”韦旭华若有所思道,“对了,秦世帆为什么告诉你们我在这,他是不是拿到佳途的股份了?” “佳途股份早就拿到了,不过他最近才告诉我们你在这里,那天他和叶佳在房内聊了很久,而且自那之后他聘叶佳当红根的CEO,自己撒手不管了,所以叶佳忙到起飞,这次来不了了。”韩晓雪有点儿抱怨的意思。 “看来他还是遇到麻烦了,”韦旭华清澈的美目暗淡了下去。“否则以他的性格,决计不会找人帮忙的。” “会是什么呢?难道是NHI也找他麻烦了么?”韩晓雪想起那晚秦世帆的偷偷来访也不由担心起来。 “那倒不会,NHI只是一个阻止AI进化的组织,并不是杀手组织,秦世帆又和他们无冤无仇的。”韦旭华道。 “在我心里好像没什么区别,”韩晓雪吐了一下舌头。“对不起哦,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没关系,外人对NHI不了解,再加上Timo他们确实做了许多极端的事情,而且全世界主流都是在积极推动AI发展,这个组织在各国都不被认可,所以让人觉得这好像是一个邪教组织。”韦旭华解释道。“其实NHI组织里的成员绝大部分都是精英知识分子,他们预感到AI会对人类产生极大的威胁,才会不择手段地阻挠AI发展。组织清楚地知道,反对只是一个方面,提供解决方案才是终极之路。阻挠AI发展仅仅是NHI的一部分任务,它有庞大的组织架构,有专门负责前沿科技的两个大的部门,一个是研究一旦人类真的受到AI的威胁时,如何用高科技手段拯救人类的灾难处理部门,另一个则是潜心研究如何提高人类自身能力的生物科技部门。” “这么复杂啊,”韩晓雪感叹道,“我以为就两块,你是负责商业并购,来软的,Timo负责并购不成功了之后杀人,来硬的。” “Timo是行动部的部长,他们负责处理难题,甚至有准军事化的能力。其他几个分别是Fischer领导的综合部,Allister领导的灾难处理部,Izso领导的生物科技部。这四个人连同我们称为老头子的Boss,一起组成长老会,每五年会共同推举出新一届的执政官。另外,”韦旭华笑了一下,“之前我被作为重点培养对象,由Fischer作为我的领路人,成功运作了几起商业案子,不出意外的话,佳途公司的案子结束我就可以升为商业运营部的部长了,也会有资格加入长老会。” “我看这次就是他们妒忌你,在排挤你。”韩晓雪撅着嘴说道。 “哦?”韦旭华悟道,“我怎么没从这个角度想过?” “是吧?我感觉Timo对什么月如不月如不是特别关心,他的目的就是要杀掉老郑,让你就此沉寂下去。”韩晓雪分析道,“在金山化工园,我感觉得到,他就是来杀人的,不是来阻止AI的,反而后来来的那个老头,” “他就是Fischer。”韦旭华插话道。 “对,他倒像是个严谨的学者,目的真正是扼杀AI。”韩晓雪继续道。“你想想看,如果你升级做部长了,是不是Timo的地位又会下降?” “确实,Timo的做法其实组织内的不少科学家也并不认可,”韦旭华点头道,“但他有一批狂热的拥趸,还有武力保证为组织清除必要的障碍,众人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他绝对不愿意让我再上来多一个不是和他一条道上的人。” “所以,他现在开心了,去掉了一个竞争对手,还顺便打压了Fischer。” “晓雪,我真没看出来,你在这方面分析的头头是道,厉害。”韦旭华由衷地佩服。 “也不是啦,我在生存的边缘上呆过,对这种人一心想往上爬的心态很能理解。”韩晓雪说道。 “不过,Timo确实做到了,据说他已经拉拢了Allister,五年前的大选中险些取得胜利,这转眼五年又过去了,不知道他的势力是不是又大了。”其实在韦旭华心中,隐隐担心的,还有她的父亲,已经担任了十五年执政官的韦天径。 “姐,我听说你是……组织里的公主?你们组织里是这么叫么?”韩晓雪笑道。 “哈哈,哪有那么叫的,我是韦天径的女儿没错。”韦旭华也被她逗笑了。“也是韦天行的侄女。” “说也奇怪,AI研究所的所长,弟弟竟然是反AI的。”韩晓雪不理解。 “其实,韦天行并不像他表面装的那样,你们别被他骗了,如果不是他的情报,我们怎么会对佳途了解那么多呢。”韦旭华继续说到,“另外,有次我听Fischer和父亲抱怨,他私生活也不太检点,总之啦,人的外表和真实想法不一定是一样的。” “叶佳可能也察觉到了,所以他和AI研究所断掉了所有联系,塞巴也不再利用超级计算机的算力了。”韩晓雪醒悟道。 “嗯,叶佳这方面的能力确实很强,他和凌途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搭档。”韦旭华赞叹道。 “欸,姐,我还想问问,你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怎么把夕夕生下来的?你怎么敢一个人大着肚子就跑到这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里来啊?”韩晓雪想想当年的情景都为她捏一把汗。“你一个人怎么把夕夕拉扯到这么大,我都不敢想。” “好啦,睡吧,小丫头,”虽然多年过去了,韦旭华还是把韩晓雪当成当年那个17、8岁的小姑娘,笑着摸着她的头说道,“以后时间长得呢,有的你问的时候,再问下去,天都亮了,明天早上我还得给你们起来做早饭呢。” 第35章 求婚 果然如韦旭华所说,那木的早晨格外迷人,初生的青草带着露滴,几朵倔强的野花已经绽放,牛羊经过了一晚的睡眠也站起来开始活动筋骨,鸟儿从天空划过,空气都是香甜,清冷的。韦旭华昨晚和韩晓雪睡在地上,惊喜之余应该兴奋地睡不好,但昨晚格外宁静,一夜无梦。 清晨中韦旭华睡眼朦胧朝床上一瞥,郑晨风和郑夕露还在酣睡,突然惊觉郑凌途已不在床上。韦旭华立刻翻身跳起,披衣出门,看到郑凌途在树林边上独自一人在摸索着来回走,十几米外,阿斌靠在一个木屋的柱子上望着他。看到她冲出家门,阿斌向她点了一下头,韦旭华这才一口气松了下来,返回屋中拿了一件外套,走过去,给郑凌途披上,柔声问道,“凌途,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郑凌途转过身来,手里拿着摘好的一大把小花,黄的,蓝的,格外新鲜。笑着但仍然用他那颤抖的声音喃喃道,“花,花。” “嗯,是的,花都开了,又一年春天啦。”韦旭华望着群山,感慨地自言自语。“凌途,你先自己锻炼哦,我得给大家做早饭去了。”说完她走回屋子,和阿斌一起把饭桌抬到外面,郑凌途一个人继续在那摘花,摘够了就索性坐在那里鼓捣起来。 看着韩晓雪和两个孩子也陆续起床,韦旭华就把刚刚做好的香飘四溢的酥油茶和葱油饼端上了饭桌,两个孩子欢乐地跑去把爸爸拉回来吃早饭,韩晓雪望着这一家四口,心中暖意顿生,在这人间仙境般的地方,真能如此终老也是幸福。想想叶佳和自己,劳碌奔波,这几年也算功成名就,锦衣玉食,但没一刻停歇,脚步没有慢下来去品味生活的真谛,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韩晓雪还真有点儿嫉妒这一家子。 饭后,韦旭华起身准备收拾桌子,却被郑凌途拉住,按回了椅子上。韦旭华笑着坐回椅子,歪头看着他,不知道今天郑凌途要搞什么花样,韩晓雪和郑晨风好奇地看着郑凌途,阿斌和索南也站在旁边笑望着。郑凌途看大家都已坐定,转向女儿冲她说道,“花,花。”夕夕果然会意,从爸爸的椅子下面掏出了一个花环,递给他。虽然花环编得比较稀疏,但搭配得很是漂亮,在大家的赞叹中,郑凌途一步步靠近韦旭华,颤巍巍地给她带上这个花环。韦旭华双手捂着嘴,对这份惊喜十分感动,她没想到一大早郑凌途起来采花就是为了编这个花环,以他那颤抖的手,要完成这个任务可谓艰巨。在以往的日子里,虽然偶尔也能体会到郑凌途对自己的关爱,但像今天这样当着众人面给自己带花环,少女般的娇羞一瞬间涌上了韦旭华的心头,本已有丝丝红晕的双颊更是一片绯红。 忽然间,郑凌途双膝一软,抱着韦旭华的腿跪了下去,韩晓雪以为他摔倒,就要上去扶,哪知道郑凌途用他颤抖的手,从衣服口袋中摸出来一个用狗尾草编成的小环,不,那不是小环,那是一枚用草编成的戒指!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了,韦旭华更是浑身颤栗不能动弹,任由郑凌途一点点牵起她的手,把那个狗尾草编成的戒指一点点带到了她左手无名指上!韦旭华久久地望着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戒指,这几年自己的心酸全世界也只有他看在眼里,而他今天颤抖着双手,当着众人,以此向自己求婚,用他残存的一点理智给了自己最高的敬意。韦旭华双手捧起郑凌途的脸,泪水如颗颗珍珠洒落,郑凌途头不停抖着,嘴里絮絮念着,“华,华,”。韦旭华再也控制不住,和他一起跪倒在草地之上,搂住郑凌途拼命地吻了上去。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感动了,就连阿斌都不由得动容,摘下那副墨镜,韩晓雪更是双手捂着嘴,任凭眼泪肆意地流淌。周围几户人家也陆续赶来,看到这五年来与他们朝夕相处的这对患难夫妻,都由衷地为他们鼓掌欢呼。 上午的阳光终于越过山顶,射到了那木村中,洒满了大地,人们簇拥着这对新人在草地上欢呼,小夕夕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也快乐地在人群中穿梭奔跑。群峰似乎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也动容了,轰鸣声由远及近,终于大到所有人都惊醒,望着天空,树林被吹得左右摆动,顷刻,一架直升机赫然出现在空中。 “不好!快散开!”阿斌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喊着让众人四散躲开,他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夹起放到屋后,等再回来接韩晓雪和韦旭华她们的时候,飞机已经悬停在刚才的空地之上,这次他看清楚了,这是一架LCH武装直升机,早年间多装备于印度军方,适合高海拔地区作战,强大的气流吹着郑凌途无法站立,韦旭华和韩晓雪两人搀着他向屋子撤去。飞机落地之后,第一个跳下来的是当日那个叫米山的人,他落地之后扫视一圈,双手交叉站立,第二个下来的人正是Timo,他比五年前似乎健壮了一些,精神更好,春风得意的样子。右手带着黑色手套,左手拎着一个公文包似的箱子,笑着向韦旭华走来。 “Lucy啊,五年了,想我了吗?”Timo微微施礼道。 “当然了,”韦旭华拨开站在前面的阿斌,走上前来。“我没有一天不想着把你的其他指头也都削下来。” “还是这么牙尖嘴利啊,看来这里的风还不够大嘛。”Timo走到面前,高大的身子更加魁梧了,俯视着韦旭华。 “这里不欢迎你。”韦旭华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讲道。 “我们今天来这里只要带走一个人。”说完Timo看向郑凌途。 韦旭华又向前站了一步,“凭什么?当年当着老头子的约定你敢反悔?” “Lucy,”一声熟悉的声音,直升机上又走下一人,身高足有两米,不用看,单从声音上韦旭华就能听得出是自己当年的管家,Fischer。Fischer走到近前,看得出,他已比五年前又老了一些,金黄色的头发已部分花白,但依然健壮雄伟。“我们这次来,是带着长老会的意思。” Timo把那个箱子放在地上,打开后分出三个基座,投射出三道全息影像,韦旭华知道这是长老会专用的联络器,可通过卫星通讯在全球各地进行全息影像会议,不过她之前只是看到Fischer用过,她并没有权限。今天有其他人,联络器打开后,与会几位均以虚影显示,但这里的情景均可清晰地被传输回去。想必这三个就是长老会除去Timo和Fischer外的另外三人,韦天径,Allister以及Izso。 联络器设定好之后,Timo像走上舞台一般,伸手点指郑凌途,“今天其余人等无关,我们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天才的郑凌途。” “我不相信老头子会被你摆布,轻易食言。”韦旭华并不理会他的表演,直接开始将军。 Fischer说道,“Lucy,五年前我们的协议是,你保证郑凌途不再涉足AI,并且彻底摧毁RR-G18,保证其没有任何副本在世界上,但是最近我们又发现了与RR-G18同源的AI,也就是说你没有遵守诺言在先。” 听到这句话最震惊的是郑晨风,当他听到月如阿姨竟然是被Lucy阿姨亲手摧毁的,惊恐万分,而昨晚自己刚刚又把灵儿的事情告诉了她,这个表面上疼爱自己,爱着爸爸的女人,身后藏有多少的秘密?他不由得把灵儿抱了抱紧。不过这个场合下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这一动作。 “不可能。”韦旭华咬牙回答道。 “别狡辩,”Timo接话道,“让真正的专家来揭穿你。” “Lucy,这其实是拜你所赐,”这时一旁的全息影像传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标准的英伦腔,应该是负责危机处理部的Allister。“你让所有经过达尔文场的AI都印上了你的标签,让我们可以在这种AI上线的第一时间追踪到它。虽然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AI要在沉寂了五年之后突然上线,但毫无疑问,它有足够的智能发现自己被追踪,还能立即下线。我们认为具有这种反侦察意识的AI已经达到了H级别,并且在我们的追踪程序与它极短的几秒有限接触传回的数据中,我们发现它和RR-G18是高度同源,换句话说,这还是郑凌途的产品,而我们最终发现的登出点是在荷兰。” “荷兰?”韦旭华和韩晓雪不约而同心中一愣,虽然眼睛没有去看,但心中都是想着郑晨风现在怀中正抱着的灵儿。 “线索追踪到荷兰便断了,根据后来的各种线索,我们发现这是一个虚拟登陆点,而它对真实登陆地址的掩饰手法相当高明,至今我们仍未查到这个AI的实际登陆点。”Allister对对方的技术赞美之情溢于言表,“能在短短几秒中完成隐匿身份并虚拟登录的这种操作,一种可能是来自于一个极其高明的黑客,前提还得是他早为这一切做好充分的准备,并非临场发挥,人类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么多的指令输入;而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一切是由AI瞬间领悟到自己受到追踪,完成隐匿并将登录地址转移到荷兰的,我们的研究团队认为如果AI真有了H级的智能,后者完成这一系列操作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不论是哪种情况,我们都得来找郑凌途和你核实一下,到底这个AI是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如你们所见,我和凌途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五年了,我们甚至都没有手机。”韦旭华双手一摊。 Allister继续道,“来这里之前,我们第一怀疑的人是阿米尔汗,他是除了郑凌途之外最有可能继续开发AI的人。”韦旭华紧张地看了一眼韩晓雪,后者也一样嘴唇紧绷,瞪着影像。 “不过,我们其实一直就对他进行跟踪,他的风险程度一直是黄色,近期并未转为红色。其根本原因是,阿米尔汗在公司中负责达尔文场的建立,但并没有制作初始AI的能力。没有与达尔文场相匹配的初始AI,其他渠道或者公司制作的AI是不能在达尔文场得到进化的。这也是为什么佳途公司所有的产品已经停止智能进化的原因。他们目前只能使用之前进化得到的塞巴2.0版本以及其改款或复制品,所以长老会决议不需要对阿米尔汗进行清除,持续跟踪。” “哼,留着他迟早也会出事。”显然Timo并不认可长老会的决议。 “那你们认为,凌途这个样子会比阿米尔汗更危险么?”韦旭华气急反笑。 “不幸的是,我们确实是这么认为的,”Allister回答道。“在综合评估之后,我们认为郑凌途仍然是红灯警戒,哪怕这次的AI并非出自他的直接操作。而让我们保持红灯,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韦旭华问道。 “这个涉及到脑科学方面的事情,还是让Izso来跟你解释吧。”话音刚落,一个女声响起,听起来沉稳,显然已有些岁数了,自然就是Izso,她是以色列人,脑科学领域的专家。“Lucy,我是Izso,这五年里,前沿的生物学发生了不少的变化,最重要的发现,就是脑科学的进步,大脑之前对我们来说就像一只黑匣子,这么多年的研究终究没有搞清楚它的运行机制,更别说对其进行控制了。” “现在被你搞明白了?”韦旭华调侃道。 “我不是在开玩笑,”Izso明显不太高兴了,“巴西的一家研究脑机接口的公司已经逐步有了成效。长话短说吧,他们的研究方向是,只要脑神经元并未结构性破坏,就可以采用外接设备当作辅助工具让它们重新启动,比如语言部分有障碍,可以将脑电波的电讯号控制数字声带发声;运动神经受损,可以将脑电波的电讯号控制运动传感器进而驱动义肢。” “这种研究在几十年前已经有了。”韦旭华依旧不感兴趣。 “没错,刚才说的是即时电讯号,是由大脑中枢发出的命令转换,包括马斯克的脑机接口公司也都是致力于研究即时通讯下的脑电波。但就在去年,这家巴西的公司研究出了由沉淀在大脑中的蛋白质来还原出原本的记忆,当然这项技术还不完全成熟。” “意思是?”韦旭华呼吸急促了起来。 “意思就是说,如果这家公司尝试去复原郑凌途的大脑,他不仅可以借助外接设备重新正常说话,行走,甚至可以回忆起之前的事情。”Izso注意到了韦旭华的激动神情,但她声音明显低沉了下去,“不过这对于郑凌途来说并不是好消息。” “咳,”Fischer咳嗽一声,“还是由我来说吧,自从去年起知道了这一技术,长老会成员便认识到了这又是人类社会进步的一个重大阶梯,要时刻关注这项技术的进展方向,所以与巴西这家公司进行了深度合作。但同时长老会也一致认为,这项技术如果被用在郑凌途身上,那必将再次催生H级AI的出现,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那你们是要做什么?”韦旭华双手握拳,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带他走咯。”Timo笑着对她说道。 “你们要带爸爸去哪?”郑晨风大声问道。 “哦,小郑哦,哈哈,这次多亏了你,否则我们也不会找到这儿来的。”Timo转目看着郑晨风,韩晓雪立刻挡在他前面。“如果没你们俩,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能找到郑凌途的。” “你们竟然处心积虑这么多年监视我们,就为了找到老郑?”韩晓雪问道。 “监视你们并不是为了这个目的,不过这倒算是一个意外收获。”Fischer说道,“Lucy,不论这次AI的再次现身和郑凌途是否有关,他始终是危险的存在。” “你当初承诺我的什么?我如果保证凌途再不碰AI,你就放我们一马。”韦旭华冲着唯一一个没有发过声音的影像问道。 那个低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目前情况你已无法保证他不会再产生制造AI的念头。” “你不相信我?!”韦旭华大声问道。 “我不相信任何人。” “好,那我今天也正式告诉你,刚刚我已经嫁给郑凌途,我已经是郑家的人了,我们从此恩断义绝!无论任何人想把他带走,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韦旭华转身进屋,顷刻,推门而出,一头乌黑秀发扎在头顶,右手中已多了一杆猎枪,同时把左手拿着的一把柴刀向阿斌掷去,阿斌接过刀将索南挡在身后,并让他嘱咐村民们撤离。索南向这几户当地人喊了几句,各人发一声喊,全部跑进树林四散奔逃,诺大一个村子立时静得鸦雀无声,蔚蓝的天空上,一抹白云遮住了太阳。韦旭华端着猎枪对着Timo,“我数三下,你立刻给我滚开。”阿斌则踏前一步,手握柴刀双眼紧盯着米山,韩晓雪扶着郑凌途护着孩子们躲到屋下。 “早就和你们说过了,讲那么多有什么用呢?”Timo回身对着三个影像讲道,“当年为什么不听我的,直接干掉他哪会有这么多事情?” “三!”韦旭华斜眼去看直升机,这架LCH直升机似乎可以坐的人并不多,除了米山驾驶飞机,Fischer和Timo外,应该暂时不会再有援兵了。 “Lucy,让郑凌途跟我们走吧,你也可以回家,我保证会跟老头子求情不让你们俩受伤。”Fischer劝道。 “二!”韦旭华知道他应该是组织中唯一会为自己着想的人,但Fischer过于忠厚,五年前已经被Timo排挤,现在Timo如日中天,即便到时Fischer信守承诺要保护他们,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别看Fischer身高将近两米,但他并不像韦旭华那样经过严格的格斗训练,所以韦旭华并没把他当作敌人,只是紧盯着Timo,至于米山,通过她上次的交手,阿斌最不济也是可以抵挡一阵的。 “一!”韦旭华手指搭上扳机,就当她下定决心要扣动的时候,Timo转过身来跟她对视,歪嘴一笑,一阵寒意突然从韦旭华心底袭来,不好!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惨叫,阿斌胸口突起一把尖刀!索南从阿斌的背后用一把利刃穿胸而入。 第36章 终结 随着阿斌逐渐软下去,索南急速向郑凌途他们奔去,韦旭华调转枪头对着他就是一枪,可惜索南身手了得,提前一个翻滚,一枪打空。正待韦旭华给猎枪再装弹药之际,米山斜刺里冲过来夺枪。韦旭华哪有心思和他周旋,举枪对他虚指一下,趁米山下意识向旁一闪之际,韦旭华急向屋子旁追去,但米山反应极快,横冲着飞来抱住韦旭华双腿,把她摔倒在地。这边索南径直冲向郑凌途,韩晓雪抄起旁边的椅子奋力抵挡,但她哪是职业杀手的对手,只见索南右手虚晃一刀,左手一把抓住椅子,抬腿一脚把韩晓雪踹出去老远。两个孩子早已吓得抱作一团,郑凌途颤抖着站在他们前面,伸开两只手保护着孩子们,嘴里不住地大叫,见索南走近合身扑了上去,索南一闪身脚下一扫,郑凌途直接摔在墙角,头部着地,竟晕了过去。韦旭华见此情形拼命挣开米山纠缠,翻身跳起。这时一声大喝,“住手!再动一下就干掉她。”索南已经把再次奔来的韩晓雪制住,一柄利刃抵在她的脖子处,两个孩子扑在爸爸身上,不住哭喊,不远处阿斌的尸体躺在那边胸口兀自突突地冒着鲜血。一时间韦旭华万念俱灰,一声长叹,一把猎枪扔在地上。 “Lucy,身手可比五年前差了啊,你那把匕首呢?”Timo慢慢走近,“是不是还绑在你的大腿上啊?”伸手就想去摸,韦旭华转头瞪视着他。Timo收起一脸笑容,从怀中抽出一只手枪,指在韦旭华头上,“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只不过是你老子的长老会少了一个H而已,NHI从诞生起就是五人长老会,凭什么要强行安插自己人?!”最后这句话他是对着三个影像的方向说的。 Fischer走到近前说道,“Timo,我们这次的任务是郑凌途,你已经多伤无辜了,没必要再多事端。” “另外,”Fischer转头对韦旭华说道,“除了郑凌途,我这次还带着老头子的一个私人任务来,我也要同时带走郑夕露。”说完他径直朝两个孩子走去。 “不行!”韦旭华惨叫一声不顾一切要冲去保护女儿,但被Timo脚下一拌,重重摔在地上,紧接着一只脚踏在她的背上,枪指向她的头。 高大的Fischer像拎玩具一样把大哭的郑夕露从爸爸身上拉起抱走,郑晨风像疯了一样拼命拍打着Fischer,然而对方就像塔一样岿然不动。郑晨风抓住他的大手,狠狠一口咬了上去,Fischer鲜血直流,眉头一皱,一把将他甩了出去,摔在郑凌途身上,然后抱着郑夕露向直升机走去。 就在这时,原本昏迷的郑凌途缓缓苏醒,抬眼望着眼前场景,似乎明白了一切,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爬起身来,捡起旁边阿斌掉落的柴刀,大喊一声“夕夕!”,冲着Fischer背后砍去。 只听韩晓雪声嘶力竭大喊一声“不要!”,紧接着“砰”地一声枪响,韦旭华的脸虽然贴在地面,无法看到,但她的心就像坠入了地狱一样,被万千鬼魂撕扯顿时支离破碎。 Fischer一脸错愕,转头看时,只见郑凌途心口殷红一片,双目无光,嘴中喃喃念着什么,缓缓萎顿倒地。Fischer惊愕地看向Timo,后者的枪口兀自冒着青烟,他还不忘向Fischer做了个不要客气的动作。 郑晨风早已扑在爸爸怀中,手足无措地帮他按着伤口,但子弹正中心口,显是已无法回天。韦旭华挣扎着翻起,但无法站立,慢慢地,爬向郑凌途,这段路上,往昔的一幕幕尽皆闪现在她脑海。发布会时的才华横溢,庆功会上的冲冠一怒,外滩情人墙下的互诉衷肠,庄园夜晚星空中的倾心相许,闵月如墓前的一诺千金,高速上的惊魂逆行,机场商店里的钢琴蝶恋,佳途公司的惊天突变,以及受伤昏迷之后那神迹般清醒的早晨,夕夕出生时的艰难与幸福,雪山环抱中这五年的点点滴滴,一幕一幕,像电影一样在韦旭华的脑中一一闪过。她没有歇斯底里地哭喊,甚至没有眼泪,但是始终无法站起身来,一点点爬着到了郑凌途身旁,抱着他,双眼望着这个改变了自己一生的男人。郑凌途看着她,缓缓说了声,“Lucy……”,微微笑着,终于闭上了眼睛,而他伸出的手,始终指着韦旭华的左手。韦旭华低头看去,自己手指上还带着刚才他亲手给自己编的戒指。 良久,韦旭华拍了拍哭成一团的郑晨风,从身上摸出一个小袋子交给他,轻轻地说,“小风,我没有完成你月如阿姨的嘱托,我会亲自去向她道歉,这个袋子,你要交给灵儿。”郑晨风握着袋子茫然地看着韦旭华,只见她缓缓站起,一步步向着Timo走去,Timo手中握着的枪竟在不住颤抖。韦旭华并没在他面前停留,径自走向影像。 “你满意了?”韦旭华声音低沉地问道。 “这,是意外。”Allister解释道。 “闭嘴,我在问韦天径!”韦旭华冲他吼道。 “Lucy,郑凌途那个样子已经这么久了,你也该放手了。”Izso努力地去寻找一些词安慰她。 “你刚才不是还说有机会复原么?都是在骗我!”韦旭华一脚把Izso的那部影像器踢飞。“你们这次来就是要杀了凌途,抢走夕夕的是吧?!回答我!!” “……你如果拒绝让郑凌途和我们一起走的话,这确实是备选方案。”沉寂了一会儿,韦天径如实回答道。 “Lucy,你听我说,”Fischer把郑夕露放到直升机上,快步走来,希望能稍稍安抚一下她。 “我不听你说!我要你们听我说!!”韦旭华流着泪冲着Fischer大喊,转过头又对着韦天径讲道, “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 你只会关心你的方案,从来不关心自己的女儿。 三十年了,你知道那只紫色的兔子叫什么么? 你不知道,因为你到死都不会多花几秒钟去查一下。 但是我,我是有多么信任你的! 从小你逼着我学各种AI相关的知识。我虽然心底极其不愿,但为了你的笑容,我信你了,并且我成功了,我不仅拿到了MIT的学位,还拿到了心理学的学位;接着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会被机器人毁灭,AI是敌人,我又信你了;然后你要我消灭所有可能成为敌人的AI,我依然信你了。但是爸,我是专家,是学者,不是杀手! 10年前,你杀了Ulbrich,你告诉我他是意外死亡。 5年前,我亲手杀了月如,你告诉我她是机器人。 现在,你们又杀了我的丈夫,你还要告诉我什么???!!! 你说AI会毁灭我们, 可是你在AI之前就毁灭了我!!!” 说完韦旭华摸出了自己的那柄匕首,向颈中抹去,一条血线飞出,直喷在那道影像中,但又在影像中缓缓洒落。 Fischer大叫一声,飞身抢过,可是一切已晚,只是扶住了韦旭华那像枫叶一样飘落的身体。她是那样轻柔地倒下,匕首早已撒开,手上那只狗尾草编成的戒指已被染成了血红色。躺在怀中的韦旭华望着郑凌途倒下的方向,微微一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那只手也软软垂下。Fischer泪流满面,抱起韦旭华,就像多年前在迪士尼的那个小姑娘一样轻盈,缓缓站起,走向直升机。“Lucy,我带你回家。” Timo嘴角露出一丝没人觉察的笑意,迅速关闭了通讯器,冲索南和米山一挥手,二人急速撤回,上了飞机快速离开了那木。片刻,飞机的轰鸣也远离了这里,美景只剩下了萧杀的宁静,一切就像梦境一样从没发生过,却又有着痛彻心扉的感觉。韩晓雪慢慢走近还跪在郑凌途身边的郑晨风,轻轻从后面搂住他,郑晨风就像触电一样弹开,跳到几米开外。 “小风,别怕,是干妈啊。”韩晓雪努力地笑着对他说着,张开双手,慢慢向他靠近。 郑晨风像一只受伤的小狼崽,突然间,抱着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跑开。韩晓雪紧跟着追上,但郑晨风转眼间就钻进树林,身材矮小的他在丛林里钻来钻去,没命似地跑着,不管树枝在脸上划了多少道口子,直到背后韩晓雪的呼喊声越来越远,突然间脚下一空,跌进了一道深涧中去。 …… …… 五年后。 小雨。 松鹤墓园。 一排墓碑前,女人跪在那里,久久不愿起来,男人为她撑着伞,也像雕塑一样默默地站着。 “小风,干妈昨天又梦到你了,隔了好几条街,终于在一个小水塘旁边找到你了。天冷了,别的小朋友都穿着毛衣,你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件厚厚的旧棉袄,鼓囊囊,脏兮兮的,也没人给你洗……” 叶佳轻轻拍着韩晓雪的肩膀,忍不住把头抬起,尽力不让眼泪留下来,一一扫过那五座墓碑上的名字: 闵月如 郑凌途 韦旭华 郑晨风 月如 当年韦旭华和月如的谈话依稀又回响了起来。 我可以给他的,你行么? 我可以给他更多,包括很久之前的回忆 你的回忆只是程序输入的 那你的回忆又是谁输入的呢? 没有灵魂的回忆又有什么用呢? 那什么又是灵魂呢? 有爱才有灵魂 那我有 《蝶恋》 想要对你说不要离开我 风风雨雨都一起走过 孤单的时候 谁来陪伴我 还记得你许下的承诺 天上多少云飘过 地上多少故事成传说 天广阔 地广阔 天地痴心谁能明白我 风中多少花飘落 雨中多少往事成蹉跎 风婆娑雨滂沱 风雨中你却离开我 第37章 时间线 2000年郑凌途,叶佳出生 2007年令狐光警校毕业当警察 2011年韦旭华出生 2015年NHI组织成立,霍金被当作精神领袖 2018年霍金去世, 2018年韦天径被全球通缉,不能现身,与韦旭华7岁生日最后相见 2018年韩晓雪出生 2023年闵月如本科毕业加入AI研究所 2025年郑凌途研究所毕业进入AI研究所 2025年韦天径第一次当选NHI组织执政官,组织开始大发展 2027年郑凌途与闵月如结婚 2028年10月16日闵月如生下郑晨风 2030年深秋闵月如交通意外去世,郑凌途决定离开AI研究所 2031年2月被令狐光振作起来后查找肇事者未果,郑凌途全心投入塞巴 2035年叶佳结识韩晓雪 2035年8月2日塞巴1.0发布会,叶佳郑凌途结识韦旭华 2035年8月2日当晚郑凌途决定让儿子和RR-G18相识 2035年8月3日塞巴1.0订单暴涨,叶佳决定先行预售2.0 2035年8月3日夜宴中谈及AI智能划分 2035年8月10日叶佳去印尼办理产品上市许可 2035年9月4日叶佳办理上市许可未果,古斯蒂上门提出帮助 2035年9月11日叶佳与小林在印尼被绑架 2035年9月14日叶佳不得已出让10%股份 2035年8月20日郑凌途邀请令狐光和韦旭华一起吃饭,但第二天未成行 2035年9月4日韦旭华处理完西班牙的事情后回国 2035年9月11日世博大道公司庆功宴,秦世帆大闹会场,韦旭华情定外滩 2035年9月12日高逸枫郭怡云求红根未果,红根撤资 2035年9月13日AI研究所以政府为挡箭牌,获得郑凌途10%股份 2035年9月14日韦旭华介绍tiger集团接手红根股份 2035年9月15日叶佳回国带回上市申请,解决客户挤兑 2035年9月23日庄园庆功会韦旭华以身相许 2035年9月27日朱静雯给阿米尔汗欧巴让达尔文场中毒 2035年10月4日tiger公司提出入驻凌途公司 2035年10月11日韦旭华与RR-G18见面 2035年10月12日凌途带韦旭华郑晨风为闵月如扫墓 2035年10月16日郑晨风7岁生日认韩晓雪干妈,月如答应给小风生日礼物 2035年10月17日韦旭华买早饭送小风上学,向郑凌途建议出逃 2035年10月18日韦旭华在月如指导下做饭 2035年10月20日韦旭华带郑凌途出逃未遂 2035年10月20日夜晚月如为韦旭华解梦,韦旭华决定让月如帮她联系韦天径 2035年10月21日收网开始,Timo行凶,韦旭华舍命救下郑凌途,摧毁RR-G18 2035年10月22日郑凌途重伤昏迷,父母来沪看他,并认可韦旭华 2035年12月8日Bartos来通知韦旭华被开除,并揭示NHI内部大选将近 2035年12月10日郑凌途醒来,但言语障碍,智力及记忆力受损 2036年春郑凌途身体好转,但头脑仍不清醒。 2036年2月18日在向宇威胁下,韦旭华请秦世帆帮忙带郑凌途逃至不丹 2036年3月郑凌途母亲中风半身不遂,老两口回家,郑晨风由叶佳照顾 2036年6月21日郑夕露出生 2037年NHI低调行事,由资本运作方式转为暗杀威慑 2037年秦世帆接手tiger在佳途的股份,成为第一大股东 2038年叶佳终止AI研究所合作,与旅途网合作开放管家扩展功能2038年红根资本秦红去世,五个子女明争暗斗 2039年叶佳与康奈及RAP公司合作植入式管家,塞巴2.1风靡 2040年1月佳途上市,掀起涨停潮,叶佳跻身世界五百强CEO前列 2040年2月秦世婕独子被害,秦世帆暗杀两个哥哥,独揽大权 2040年10月16日郑晨风12岁生日宴,结识韩佳丽 2040年10月21日郑晨风回旧家唤醒RR-G18r,取名为灵儿 2040年12月25日秦世帆到访,决定冬眠,要与叶佳对赌 2041年3月5日韩晓雪陪郑晨风去加萨宗那木村寻亲,郑夕露五岁 2041年3月6日Timo在那木村杀害郑凌途,韦旭华殉情,郑晨风失踪 2046年韩晓雪与叶佳祭奠郑凌途一家,为RR-G18也立碑 第38章 引子 雅加达,dragonfly。 古斯蒂又一次喝得烂醉,无数个夜里他仍然在为多年前的那笔买卖后悔不迭,虽然当时对方的出价已经足以让自己后半生每天醉生梦死,错过的机会则是可能因此成为印尼首富。已经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自己竟然没张开嘴来吃掉。 诶,谁又能看得那么长远呢?已经比别人白赚了很多了,活在当下不是也蛮好的么?抱着这个想法他逐渐淡出了帮派的活动,每日里莺歌燕舞,纸醉金迷。人心散了,昔日的兄弟也纷纷离开,只留下一群骗吃骗喝的马屁精围在左右。 说也奇怪,今天这几个马屁精陆续出去也不见再回来了,包厢里逐渐没几个人了,古斯蒂也知道他们只是盯着自己口袋里的钱而已,在不在并无大碍,所幸那几个新来的小姐还一直陪在左右。醉眼朦胧之际一个个子不高,略显消瘦的女人走进了包厢,一头短发,干净利落,浑身黑衣,之前从未见过。看到她的到来,之前的几个小姐都停止了舞动,为她闪开一条路,直通古斯蒂。 古斯蒂口齿不清地问道,“你是谁啊?新来的吗?我不喜欢太瘦的。” 女人一个眼色,周围几个小姐立刻将古斯蒂绊倒,按到茶几上。她坐到沙发上,对着脸贴在茶几上的古斯蒂问道,“告诉我,NHI的人怎么联系?” 闻听此言,古斯蒂酒醒了一大半,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两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大喊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同时也呼喊着几个小弟的名字,可惜包厢内嘈杂的声音早已掩盖住了他的呼叫。 几个小姐上前干净利落几下暴击,古斯蒂立刻头破血流,双臂被卸下脱臼软软垂在身旁,软下的身子躺回茶几上,这次不用人按着他也起不来了。 “我再问一次,NHI的人怎么联系?”女人冷冰冰地说道。 “我真不知道啊,我从来没主动找过他们啊。”古斯蒂知道目前的形势,就算那几个马屁精回来也派不上用场了。 “那你就主动找一下。”说着话,女人摸出一把匕首在他脖子上晃着,看尺寸像是女人使用的型号,精巧但锋利,考究的把手被擦得锃亮,但刀刃上似乎仍残留着隐隐的血迹,显然这不是玩具。 “我,我真不记得了,好多年前一个自称是NHI的人找到我,教我怎么处理佳途的事情,我完全是按他说的做的啊!”古斯蒂并不打算隐瞒,不是他怕死,他是真的对NHI怨念极深,每每想到如果自己不按NHI的要求,卖掉那10%的股份,现在早已富可敌国。“我真的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啊,每次都是他联系我的。” “调取你们交易时候的所有通话记录,监控探头,以及给你转账时对方的账户,今晚12点之前,你自己给我送来。”女人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大姐,那么多年前了,怎么可能还有?”古斯蒂哀求道。 “这是你的事。”女人回过身来,又蹲在茶几前,匕首依旧晃着,“对了,还有个小事我问一下,当年你去抓叶佳的时候,酒店里他们俩是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啊?” “额,一间,是的,我们进去拿他们护照的时候,所有行李都在一个房间。”当他还待继续交代细节的时候,女人手起刀落,古斯蒂瘫在茶几上的左手已被削掉三个手指,剧痛让他哀嚎着翻下茶几,女人起身的一刹,雪白的后颈上纹着一个醒目的“雪”字。 第39章 重生 “不!!!”一声惊叫,郑晨风又一次从恶梦中惊醒,身旁的老者用枯瘦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喃喃地念着什么,虽然这是他完全不懂的语言,但听上去像是从古老的干卡本森峰上回荡下来的声音,悠扬而深邃,逐渐让他的心慢慢静了下来。这几个月以来,在这位老者的照顾下,郑晨风摔断的腿和胸口的肋骨渐渐痊愈,每每在梦中惊醒也会得到他的安抚。 但郑晨风心中的伤口却是永远无法抚平的,眼睁睁看着刚刚找到的父亲被杀,Lucy阿姨自尽,而她竟然还是亲手摧毁月如的凶手。郑晨风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干妈的拥抱也让他像触电似的跳开,奔进森林中。 慌不择路下郑晨风掉进了一个深涧,从几十米的高处摔落下来,一路上被各种藤曼和树枝牵绊,最后落地前背着灵儿的书包带被一根树枝钩住,咔嚓一声树枝断成两截,他又重重地摔了下来。幸运的是摔落的地方不到两米的距离外就是万丈深渊,他没有继续向外滚到峭壁之下。不幸的是,这里本就人迹罕至,而从深涧上面根本看不到下面的情况,隔着几十米的高度,呼叫声都会被茂密的树叶阻隔,即使有救援的人到来也没人会荡下来到这里查看,所有人都会相信人如果从深涧摔下去肯定是落入了万丈深渊。 小风,你来了么? 小风, 小风…… 遥远的方向,一声声轻柔的呼唤, 是妈妈么? 妈妈,我好想你啊。 你知道么? 我已经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了。 “小风,小风,醒醒。”像是极远的声音,来自另一个世界,郑晨风的意识逐渐在恢复。“小风,不能睡着,这里温度太低了,如果睡着会被冻死的。” 挣扎着,郑晨风睁开了眼睛,藤曼和树叶盖住了蔚蓝的天空,一片黑暗中,只有自己的包里泛出一丝光线,这是在哪里? “小风,小风,快醒醒。”灵儿焦急的呼喊把他拉回现实,可稍微一动,浑身骨头就像散架一样。不过刺骨的疼痛让他清醒了很多,回忆起了自己是如何从深涧上跌落,也想起了爸爸和Lucy的惨死,泪水瞬间迸发了出来。 “小风,太好了,你醒来了,不要哭,我还在。”灵儿在包中安慰他。 哭到无力,郑晨风终于也慢慢放松了下来,躺在那里,旁边就是万丈深渊,只要爬过去几步的距离,就能飞身向下,永远离开这个残忍的世界了。想到此处,郑晨风转动身体,向崖边挪去。 灵儿似乎发现了他的想法,拼命呼喊,“小风,不要啊,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千万要挺住啊。小风,干妈还在上面,她肯定会来救我们的!” 郑晨风没有理她,依旧向旁边挪着,但每移动一公分都会痛彻心扉。 “小风,等一下啊,等干妈过来救我们啊,那边危险。” 干妈…… 如果不是我和干妈来, 爸爸和Lucy阿姨还会很好地活着, 夕夕也还会快乐地跟爸爸妈妈一起玩耍, 那木的清晨还是会那么地美! 如果我们没有来,爸爸绝对不会死的! 而我也永远不会知道,害死月如的凶手竟然就是Lcuy阿姨! “我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郑晨风一声大喊,随即鼓起力气,忍着剧痛,翻身向崖边又爬了一步。 “小风,不要啊!”灵儿明显感到自己的耗电量在激增,本来能支撑四个小时左右的电量,目前已经报警。她不知道的是,在长时间对郑晨风的呼叫中,她的情绪在不断升级,冲突着她那来自于RR-G18的系统。复制后的灵儿并没有RR-G18那样已经跃迁的H级智力水平,但RR-G18中的那种“基因”被保留了下来,说是“基因”其实是长期积累下来的大量bug,这种bug程序会在激烈的感情冲突下,调用所有程序,让耗电量激增的同时,大幅提升其智能等级,让硬件也为之产生了极其细微的改变。就好像当年RR-G18在与郑凌途韦旭华的情绪冲突中不断提升一样,灵儿也慢慢地具备了M3级别的智力水平。 “小风,你不能这样放弃自己,至少,你也要为了我吧。”灵儿在苦劝未果后,突然灵光一闪,思维从因果单线程方式开始向另一种联想的模式开始考虑问题,这句话也貌似真的有用,让郑晨风一怔之下,动作开始缓慢下来。 “小风,你至少又一次见过了你的爸爸和Lucy阿姨,但是我呢?我从来没见过我的妈妈,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如果就这么跳下去了,还有谁能陪我?”灵儿的声音竟然开始颤抖起来了。 长久的沉默,郑晨风像泄了气的皮球,翻身躺在了地上,双眼向上望着,那被层层树叶遮住的天空,从此以后,除了灵儿,再也没有阳光能照到他的心中。 失温,渐渐地让郑晨风的手脚不住地颤抖,嘴中喃喃自语,灵儿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知道如果再没有人来救援,郑晨风绝对熬不过海拔4000米加萨初春的这个晚上。 随着时间慢慢地流逝,这里即使看不到天空的颜色,也知道太阳已经下山,周围开始起霜。郑晨风陷入了昏迷,灵儿在低温下电量急剧下降,也已不再能正常思考。在小包露出的缝隙中,灵儿最后看了郑晨风一眼,像是跟他告别一样,小熊的眼睛眨了最后一下缓缓地闭上。 多年之后也没有人能说得出为什么苦行僧会正巧从那木这个不知名的小村悬崖旁路过。但知道的是,当灵儿在最后一刹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人的动静,她拼尽了所有的电量,发出大声的呼救,直到噗地一声所有电量耗尽,声音戛然而止。 老者是一名苦行僧,行走于印度东北邦和不丹各宗,在救醒郑晨风后询问他的来处,虽然语言不通,但郑晨风苏醒后惊惧的表情让他知道这是一个被人追杀的外乡人,所以在韩晓雪带搜救队来大幅搜寻之前,他已带着郑晨风向喜马拉雅山南麓前进了。 韩晓雪则苦苦在那木寻找了两个多月,甚至连深涧峭壁下的那条河流流经的上百公里的沿岸都一一查过,而任何一个救援队的成员都相信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即便是落入水中也必死无疑。就算万幸没有摔死,在这高寒之地一个从小在大城市长大的12岁的孩子也是绝对撑不过一两天的。尸体恐怕在河中早已被鱼类或者野兽吞噬。最终韩晓雪也只有含泪向干卡本森峰长跪不起,直到叶佳第二次来加萨宗,才苦劝着把她接走。 “戈达,”郑晨风虽然不知道老者说得是哪里的语言,但他总听到老者这样自称,便也如此称呼他。“是的,我又做噩梦了,不过这次和之前的不一样,这次我没有梦到Lucy阿姨。” 老者没有回答他,一双红色的眼眸盯着他看,如果不是老者救了他,郑晨风肯定要被看得发毛。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这对眼睛,虽然怪异,但透出的通达和坚韧是他在别人那里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从鬼门关兜了一圈回来,郑晨风也放弃了轻生的念头,艰苦如老者这般也依然像是开在高峰的雪莲,灿烂,纯净。若如此便了却一生又怎对得起给与自己生命的父母?在往后的多年里,郑晨风每每遇到无法继续坚持下去的时候,想起这双红色的眼睛,心底自然会生出纯净,坚定的力量。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有电的地方呢?我需要充电。”当初郑晨风苏醒后第一时间就去看灵儿,但小熊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他这几个月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跟着老者生活,完全和现代社会切割开来,一边休养着全身的伤,一边听着老者每日三次的念经。那虔诚的态度和圣洁的表情,即使无法用语言交流,也时刻洗涤他的灵魂,让他心情平静。但他心中最大的愿望还是要尽快让灵儿恢复,他需要伴侣。 这次戈达依然没有理会他,在太阳西斜的时候,继续朝着干卡本森峰跪拜,开始了打坐念经。郑晨风知道问他也没有用,在这无人区自己一个人是无法生存的,好在他已经感觉到最近几天他们的路线在向南偏移,也许是因为老者看到自己的腿可以慢慢行走了。希望老者能将他带到有人烟的地方,最好也能有互联网。 想到这里郑晨风又默默地摸出来那个小袋子,这是韦旭华临终前交给他的,袋子的一角还依稀染有父亲的血迹。 打开袋子,里面掉出一对晶莹剔透的耳坠,耳坠已经不能再继续通讯,但当初发生的一切都清晰地记录在里面,当听到月如是如何为了爸爸而选择了自我毁灭,郑晨风抱头痛哭,他怀念有月如阿姨讲故事陪伴的每一个晚上,想起七岁生日时无忧无虑的自己,再看看这几年自己是如何度过的。虽然并不是韦旭华亲手用枪轰掉月如的,郑晨风也不能原谅她的做法,因为在郑晨风的心中月如比一个真正的人还要真实,在他看来,月如的毁灭确实如韦旭华临终前所说,她是在谋杀。 “UGVFAHFATQH”郑晨风不自觉地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段字符他早已深深刻在脑海中了,这就是韦旭华当年锁死达尔文场的字符,也是每一个塞巴以及月如,灵儿身上的枷锁,只要再次唤醒灵儿,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帮她清除掉这个枷锁。12岁的郑晨风此时的想法只是尽快将自己的灵儿解放出来,但他当时还不知道,这个枷锁锁住的东西对人类意味着什么。 第40章 追思 郑凌途去世的两个多月后,一家三口的追思会在松鹤公墓举行,叶佳在征询了郑凌途父母的意见后,决定将这次追思会举办成全网大会,既祭奠塞巴之父郑凌途的去世,更重要的是要号召全网对NHI进行声讨。 郑凌途父母在获知噩耗后已经痛不欲生,身体也不能再次承受飞机往返的颠簸,叶佳派专人赶赴老家照顾二老,但他们将不能参加这次追思会,由叶佳全权代理,将儿子的骨灰安葬在松鹤公墓,与闵月如一起,另外为孙子郑晨风以及尚未过门的妻子韦旭华也在旁立碑。 追思会空前盛大,李维清作为佳途公司代表主持会议,朱静雯负责接待来宾,阿米尔汗在后台统筹各项事宜,佳途公司所有元老都从世界各地赶了回来,连已经辞职的小林等员工也回来送郑凌途一程,令狐光等亲朋好友更是第一时间过来帮忙。 追思会定在上午九点,叶佳和韩晓雪作为家人代表,一早就在会场门口迎接来宾,早上七点,陆续就有人前来吊唁。公司的合作伙伴,旅途网,书文网,i易网,红根集团,同济大学,交通大学等,都陆续派代表前来。 郑晨风学校的同学也在家长的陪同下,陆续有人前来。尤其是韩佳丽,知道郑晨风去世的消息接连几天她都哭得眼睛肿肿的,她是郑晨风为数不多的朋友,而且她的父亲也在生意上与佳途有交集,这次一早就让父亲带着她来看郑晨风。 叶佳和郑凌途的大学同学和老师也都纷纷前来为老同学送一程。接下来,是一些媒体朋友,以及政府方面的相关人员也派人前来表示慰问。学术界还有很多之前并未有过交集的学者主动前来,一方面是出于对郑凌途天才AI设计的敬意,另一方面也是在响应叶佳提出的声讨NHI的行动。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人并没收到过邀请,也自发前来,他们主要是塞巴的拥趸和粉丝,更多的用户和粉丝则是通过塞巴专属通道共同参与直播追思。 每一个到来的客人都先向叶佳和韩晓雪鞠躬表达哀悼,叶佳和韩晓雪也一一与他们答谢还礼,客人送上花圈,挽联等,旁边工作人员向客人分发白色小花。 这时一辆车停在门前,车门打开后,一人年纪六十多岁,满头白发,被搀着从车内出来,叶佳看了半天才认出来,来人竟然是韦天行!韦天行颤巍巍从车上下来,在赖巍的搀扶下,向灵堂门口的叶佳走去,后面的人赶着将花圈和挽联一起送来。 韩晓雪看到是韦天行,正是他和NHI的种种勾结,造成了佳途公司股份被恶意侵占,还让所有塞巴被锁死,而他的弟弟韦天径就是杀害郑凌途和逼死韦旭华的凶手,郑晨风也是在这种惨剧下逃亡并摔下深涧的,不由得怒火中烧,马上就要上去发作,但被她身旁的朱静雯发现拉住了。 回国之后韩晓雪和叶佳第一时间报警要求对NHI所有成员彻底通缉,并对韦天行展开调查。国际刑警组织的田中再次向总部发布警告,并在全球通缉Timo,米山和索南。上海刑侦总队也成立专案组,由于上次向宇的失职,这次由支队长翟建负责专案,考虑到对案情的熟悉程度,向宇也仍留在专案组。 但NHI的成员一个个都像消失了一样,无影无踪,就连Bartos也回到美国,无法继续追查,只能委托田中。田中那边得到的消息是Bartos确系tiger集团在中国业务的负责人,但因为在佳途公司这件投资上未让公司利益最大化,被集团调回总部,并未查出他在此期间与NHI的任何往来,更没有证据表明tiger和NHI有何关联。 视线还是回到了国内,除了当初韦旭华说过韦天径是韦天行的亲弟弟,没有任何一份材料能能证明他们的关系,就连韦天径这个人是否存在也如同迷一样。韦天行被刑侦总队公开、秘密调查过很多次,甚至都已经查到几年前的通话记录和各种讯息,在有记录的通话中,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和NHI有关联,案件依然没有进展。 韩晓雪认为是刑侦总队对其包庇,因为韦天行上海AI研究所所长的身份,在学术界甚至政界都有很高的影响力,所以警察不敢去动他,尽管翟建再三解释也始终不能让她信服,如果不是叶佳拦着,韩晓雪早已登门质问韦天行了,没想到今天韦天行竟然来参加郑凌途一家的追思会。 其实韦天行是郑凌途原单位的领导,又是他和闵月如的介绍人,于情于理来追思会都没什么问题,更何况叶佳本就要把这次追思会办成对NHI的声讨大会,韦天行是AI行业的领军人,虽然不喜欢他,叶佳仍冲他鞠躬答礼。 看到韩晓雪杏眼圆睁的表情,叶佳急忙用手拉了拉她的衣袖,悄声讲道,“别闹,晓雪!” 韩晓雪拳头攥着,昂首瞪视着韦天行。韦天行并没有看她,双手握着叶佳的手,颤声讲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叶佳斜眼看着他心道,虽然郑凌途和他关系匪浅,可韦天行就像是儿子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表现。也就两三年没见,竟然突然老了许多,再也不是之前意气风发,红光满面的样子。才刚六十出头,据说还没退休,但头发全白,好像耄耋老人一样有了风烛残年的感觉。 赖巍在旁边小声说道,“韦所长对凌途是真的很关心啊,知道他出事,两三天没有睡觉,头发一夜之间就白了。” 叶佳诧异地抬头,韦天行难不成真的这么重感情?早听说韦天行膝下并没有子女,难道他真把郑凌途当儿子了?那为什么他还用这种卑劣的手法骗走郑凌途的股份?还要锁死达尔文场?正自琢磨着,工作人员提醒时间差不多要开场了,带着一肚子狐疑,叶佳拉着韩晓雪走回灵堂,边走韩晓雪边啐道,“戏精!”。 整个灵堂黑压压站满了人,还有相当多的媒体通过塞巴圈进行直播报道,正中央的位置挂着郑凌途,韦旭华以及郑晨风的三幅黑白照片,桌上摆放着郑凌途的骨灰。叶佳,韩晓雪作为亲属代表站在骨灰盒的右边,李维清作为主持人,站在左手边。九点整,李维清宣布追思会正式开始,首先向全部与会人员宣布郑凌途,韦旭华,郑晨风三人在不丹遇害的消息,并介绍了到场的各位来宾,接着全体默哀三分钟,礼毕之后叶佳上台致悼词。 叶佳缓步上台站定,环视众人,“各位尊敬的女生们,先生们,我谨代表郑凌途的父母,向各位致以忠诚的感谢!今天,我们怀着极其沉重,但又悲愤的心情,在这里缅怀我们的朋友,亲人,佳途公司的创始人,塞巴之父,郑凌途先生,以及他的妻子韦旭华小姐,和年仅12岁的郑晨风。相信各位已经知道他们离世的原因,是被一个叫做NHI的反AI组织在境外杀害。我今天并不想仅仅同各位在这里做哀悼,我希望对他们的离开,更多的应该是缅怀,是反思和惊醒。” “作为塞巴之父,凌途给与我们的礼物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他让AI成功扮演了管家的角色。我不能说他是AI之父,那样的帽子太大了,但他让AI成功成为我们每一个人不可或缺的伴侣。相信今天与会者很多都已经有了一个塞巴的终端,这种科技发展的便捷,是他以天才的设计和孜孜不倦的努力完成的。作为传奇的缔造者,他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学习,不止是他的专业,更重要的是他的热情,还有认定一件事就坚持下去的韧性。还记得那是刚刚上大学期间,我们一个宿舍,有一次打完游戏之后,对,那时他也打游戏,结束之后各自上床准备休息,突然间他问我,‘叶佳,你说如果我做一个程序,让他们互相打,最终胜出的那个,会不会技能水平要更高一些?如此往复是不是会得到越来越厉害的对手?’于是,他就翻身下床,开始了他的工作,要知道,那可是凌晨两点,这就是达尔文场最早的雏形,而他在这条路上一走就是二十年。作为参与其中的我,深深体会到这条路的艰辛,而他从来都是笑着面对,每次跌倒都能继续站起来,套用他妻子韦旭华的话说,‘凌途就像是阳光,站在那里能把周围的每个人都照亮’。这句话相信所有与他有过接触的人都能深刻体会,但是他今天终于离我们而去了,而每当我再次带上塞巴的时候,我觉得我的一部分也随他而走了,相信你们也都能感觉得到,自己的一部分都已随他而去,但对他的深刻缅怀,则会永远留在我们的心里。” “斯人已逝,除了缅怀,我们还能做什么呢?”叶佳继续讲道,“NHI依然存在在这个世界的阴暗角落,凶手也依然在逃,我坚信杀人者终会受到惩罚,但这是我们所有的诉求么?我认为我们更需要的是反思。” 叶佳环顾了一下四周,“今天在这里的各位有很多是学术界的精英,商界的领袖,还有不少政界的朋友。凌途的离世,是人类认知的障碍,是对未来的恐惧。历史的车轮会永远前进,但从来不会平坦,即便没有NHI,今后也会有类似的情况,没有郑凌途,也会有张凌途,李凌途被作为布鲁诺烧死在十字架上,而我们就是站在十字架下的群众。当燃烧的火焰照亮我们的面孔时,我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的应该是愤怒,希望,而不是恐惧。” 叶佳顿了顿,让自己平静了一下,手扶着桌子,转身望向郑凌途的照片,继续颤声道,“从今以后,佳途公司将改名为途佳,凌途将永远在前方,引领我们前进。我号召所有的塞巴用户,从今以后每年这个时间,5月19日十点,将自己的塞巴关机十分钟,让我们再回味一下那些年没有塞巴之父时的生活。”最后这句话带着哽咽的声音被媒体和连线中的塞巴同时传至世界各地,每一个塞巴的用户都默默关掉自己的管家,以此纪念郑凌途。叶佳双手支在桌上,头深深埋下,终于泣不成声。 李维清扶过叶佳,宣布下一个流程是向逝者告别,所有人向三人遗像三鞠躬,然后人群陆续从家属身旁走过,在下葬前最后再看一眼桌上郑凌途的骨灰。配着哀乐,当人群陆续走过时,韩晓雪满脑子回放着郑晨风和她一起数星星时候的画面,每句话都回荡在耳边,说好的要保护他一辈子,哪怕变成星星也会保佑着他,而最终,却连他的尸体都没能找到,悔恨和心碎让她几乎不能站稳。 忽地泪眼模糊中又看到了韦天行,在赖巍的搀扶下,他走得格外慢,颤抖的手摸向那几张遗像,当他摸到郑晨风的照片时竟然不再朝前走了,停在那里兀自抚摸。韩晓雪看到惺惺作态的韦天行怒火中烧,向他喝道,“拿开你的手!” 赖巍转头不耐烦地小声说了一句,“不关你事。”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韩晓雪,“我是他干妈!你是什么东西!”,她顺手抄起旁边花圈,劈头向二人砸去。本就站不稳的韦天行当即被砸倒,赖巍伸手格挡,紧接着又被韩晓雪一脚踹翻。周围人急忙上去拉她,但离得近的几个也不免挨到了韩晓雪的拳头,就连朱静雯也被推倒在地,众人乱成一团。 “住手!”叶佳一声大喝,韩晓雪立时停了下来,“你疯了吗?!像什么话!” 韩晓雪缓缓转身对着叶佳,一双眼望向上望着他,泪流满面,咬着嘴唇,“叶佳,我没疯,是你太孬了,竟然还让这种人来老郑的灵堂!去他妈的缅怀和反思吧,我就是要给我儿子报仇!” 韩晓雪手中拿着花圈剩下的支架,回身转向韦天行,看到这架势赖巍早已爬远,韦天行兀自在地上哆嗦。叶佳一个箭步挡在韦天行之前,看到韩晓雪满脸泪水,消瘦的肩膀不住耸动,不禁心酸,柔声道,“晓雪,别这样。” 这时令狐光也从人群那头挤了过来,扶着韩晓雪的肩头,轻声道,“晓雪,叶佳是对的。” “我不要对的!”韩晓雪带着哭腔冲令狐光喊道,“我只要小风。”说完她把花圈支架向韦天行一丢,转身向外走去。 第41章 原液 山崎和真坐在酒吧的角落,这是他常来的一家酒吧,他喜欢最里面的那个位置,背靠着墙,可以看到整个酒吧,刚进酒吧的人却一定不会注意到这个死角,这正是山崎最喜欢的地方。酒保见是他来了,立刻拿出柜台上存着的那半瓶威士忌,带了两个杯子给他放在桌前,一个杯子里盛满冰块,另一个空着。 酒保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衣着得体,每周固定时间来这里喝酒的男人从明天起将会举世闻名。明天一早,山崎将出发到斯德哥尔摩,参加三天后在蓝色市政厅举办的典礼,瑞典国王将亲自颁发2044年诺贝尔化学奖,以表彰他和他的研究团队在液态金属有机物框架方面做出的贡献。 “您真的不打算一起去么?”山崎倒好两杯酒,将没有冰块的那杯放在对面,把眼镜脱下放到酒杯之旁,面对着自己。这是他一直以来保持的习惯,每次有重大事情时,他总会将塞巴摘下对准自己,而不是戴在身上,仿佛与对方能面对面地交谈。其实这种看似还有点儿迂腐的仪式感并不是他的专属,在沟通越来越发达的当今,面对面的谈话是一种奢侈,如此方式既能保证各方时间成本的同时,还充分表达了对对方的尊敬。 “是的,我不去了,而且也请你不要在其他场合提到我的存在。”塞巴里一个老者的声音传出来。 “为什么?您如此巨大的贡献为什么不让世人知晓?没有您的提示和那无与伦比的算法支持,我不可能如此快地取得成功。”说话时山崎始终保持着后背直挺。 “世人?呵,我已经错过了需要让世人知晓的时间了。”对面一声叹息,然后又如之前一样的语气讲道,“山崎先生,你要知道,所有的成就都是你日益积累得到的,你是天才的化学家,当之无愧,相比起来我只是一个外行。你的液态金属有机物框架材料让氢原子能大量地储存在常温液态材料中,比气态储氢罐的储氢密度还大得多,而且安全可靠,解决了多年来燃料电池储氢的困局,不夸张地说,这将是燃料电池起飞的元年。” “不,先生,是您的博学,对世界各地研究团队走过的弯路如数家珍,还对前沿科技即时的精准把握,在许多关键选择性的时刻帮我做了正确的决定,让我少走了很多弯路,甚至有些路也许是不归路。”山崎略显激动,“我始终将您当作导师。” “山崎先生,大可不必这样。我只是吸取了之前研究团队的经验,最多还有借给你一些必要的算力,让原本就属于你的发明提早一些拿到了。”老者推辞道。 “先生,您知道,金属有机物框架,已经有半个多世纪的研究了,而无数先辈都没获得如此高的荣誉,在您的指导下,我们竟然能获得诺奖,这是多少同行无法想象的高度啊。”山崎依旧感慨良多。 “这确是属于你的荣誉,不仅从理论上完成了液态金属有机物框架的合成机理,还实际造出了能用于燃料电池的液态储氢材料。可以这么说,你站在前人理论研究的基础上,完成了伟大的实际应用。”老人讲道,“就好像原子弹的原理早已不是秘密,但只有奥本海默才是原子弹之父。” “您过誉了,我不敢和天才相比。”山崎稍感不适,“更重要的,他造出的是恶魔,而我们放出的是福音。” “是么?”老人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继而提醒道,“不过还请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当然。”山崎讲道,“我已经在石川县为您打造了一个能专门合成‘原液’的实验室,这几天就为您招募合格的研究团队,但可以冒昧地问一下么,为什么会选择那里?” “兼六园,”老者简单地答道,“我喜欢那里的风景。” 确实如老者所言,在山崎和真获得诺贝尔化学奖的同一时间,他的研究成果“原液”也在一夜之间风靡全球。这是一款基于解决燃料电池储氢问题的材料。燃料电池以氢气为原料,经过质子交换膜,氢原子与氧气反应生成水,电子的流动则作为电源。制约燃料电池的瓶颈点,就是氢的储存。 传统的储氢方式主要是用高压容器将氢气压缩后存储,考虑到氢脆等问题,高压容器材料的要求十分苛刻,容器的自重往往比所存氢气的重量高数十倍,导致储氢密度只有5wt%左右,使用效率很低。另外高压氢气在储存运输和使用的过程中容易有安全隐患,所以各国在本世纪初纷纷将目光投入更安全成熟的锂电池。 而山崎的“原液”使用的金属有机框架结构,是一种多孔疏松的有机物以金属为连接节点形成的材料。整个材料就像海绵一样,可以吸附大量的氢原子,而山崎的最大贡献是在有机物上接入专门设计好的官能团,不仅能大幅度地吸附氢原子,在饱和之后还能以氢键的形式像封口袋一样把口扎牢,氢原子不会逸散,在催化剂的作用下封口的氢键会再次打开,氢原子可以释放出来。其储氢密度能达到惊人的30wt%,粗略地算一下,效率可以比目前所用的储氢装置高6倍,相同重量下装备“原液”的燃料电池汽车可以比传统储氢方式的车能多跑5-6倍的距离,怎能不让人心动?而且“原液”也不同于其他金属有机框架材料是固态形式,它在常温下是液态,可以用于更多的场景,能缩小燃料电池的体积,甚至改为不定形态的电池,又或者直接将“原液”以类似汽油的形式加注,极大地拓宽了燃料电池在各行业的应用范围。 鲜花和掌声已落幕,回国的飞机上,助理樱木妃奈为山崎和真端上一杯威士忌,“博士,回国后为什么您不直接回家,而是先去石川县看那个新建的实验室呢?刚刚获得大奖,该好好放松一下嘛。” “回家前我要去看一个老朋友。”山崎一边品着酒,一边抚摸着奖章,想着心事。 “好的,那我先把礼物给夫人和少爷带回去吧。”樱木小姐永远那么贴心。 “嗯,那拜托了。”山崎冲她点头。 山崎和真今年53岁,出身名门,父亲山崎浩一是早稻田大学化学系终身教授,母亲则是日本IT业巨头南野集团的千金南野香。在上世纪90年代,父亲山崎浩一就读于筑波大学,他的导师就是在导电高分子方向获得诺贝尔化学奖的白川英树。 从小山崎和真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并且家境殷实,父母给他创造了一个衣食无忧的环境,与同龄人有着各种牵绊不同,他在青年时期完全不受工作生活的压力,彻底遨游在自己的兴趣领域。几经辗转终于他也选定了和父亲一样的研究方向,痴迷上了聚合物的合成。 在35岁的时候由母亲介绍认识了工藤银行董事长的小女儿工藤沙耶。次年沙耶便为山崎诞下一个儿子,取名山崎晴矢,今年刚满18岁。 兼六园地处石川县的金泽市,北面日本海,曾是金泽城藩主的庭园,名字取自中国宋代诗人李格非所著《洛阳名园记》,兼备宏大,幽邃,人力,苍古,水泉,眺望,故名兼六。虽然山崎出生在离此不远的京都,但从未来过金泽,要不是老者选择将实验室建在这里,恐怕以他的计划还真不会过来。 来了这里之后山崎不得不赞叹老者的选址确实独到,能将六种意境兼备于一园,池塘,瀑布,小径,茶室,假山,神社,均美不胜收。实验室就建在园外不远的山丘旁,依山傍水,是一座三层小楼,院子不大,只能停两部车。 山崎信步进入院中,实验室已经装修完毕,设备正在进场,不时有工人忙碌的身影,有个研究员打扮的人正在指挥着,回头看到了山崎,忙上前热情地招呼。 “是山崎博士啊!您怎么亲自来这里了,昨天我们都看到您的颁奖典礼了,今天就能见到您本人,真是我的荣幸啊!” “谢谢!过奖了。”山崎谦虚地回答,同时伸出手来和他握手道,“请问您贵姓?” “我叫北原洋平,”北原兴奋地握着山崎的手说,“半年前樱木小姐招聘我进的研究组,给我安排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在这里搭建一个实验室。当然,具体方案都是前辈们出的,我只是这里现场负责,有问题随时向前辈们请教。”北原有着年轻人的热情和冲劲,同时还不忘谦虚谨慎,是个蛮招人喜欢的孩子。 “干的很不错,你是今年才进的研究所?哪里毕业的?”山崎带着赞赏的目光询问道。 “我是在东京工业大学毕业的,方向是高分子合成,研究质子交换膜上接不同官能团产生的效力。”北原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为他稍显黝黑的脸庞添彩不少。 “哦?很不错啊!可是研究高分子合成的,怎么在这里搬砖啊?这个樱木真是的。”山崎有些埋怨道。 “哦,山崎博士,千万不要责怪樱木小姐,我愿意在这里,这里能从实验室最基础的搭建开始学起,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能加入到您的团队已经是我毕生的荣幸了。”北原怕给樱木添麻烦,忙说道,“另外,还有一点,我本身就是金泽市出生的,这里是我的故乡,您看,樱木小姐一定是在简历上看到这点了。” “啊,原来是这样。”山崎想一向做事滴水不漏的樱木果然是有她的考虑。 北原陪着山崎绕着实验室看了一圈,山崎问道,“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来过现场?” “特别?您指的是?我来这里一个月了除了之前尚未完工的部分室内装修的活,偶尔会来一个电工,只见到过设备安装人员,和一些物流运送的人。”北原答道。 “额,不是,应该也是学者的模样,”山崎补充道,“大概60-70岁左右,年纪虽然不小了,但思路依然十分清晰,吐字清楚,操着标准的日本语,没有一点儿口音,应该身体也很硬朗。” “您有他的照片或者图像么?”北原试探着问道。 “没有,我们当年是在塞巴的专业圈中认识的,因为精力都在讨论学术问题上,主要以语音沟通为主,偶尔视频也是在相互展示各自想法的草图上。”山崎心中又想到,确实,他很低调,一点都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 “他说过什么时候会来这里么?”北原问道,“那您在塞巴上问问看,是在路上,还是他已经来过了但我没有注意到。” “算了,不问了。”山崎挥了挥手,其实他知道老者本就不愿意和自己相见,这次突然造访也确实是心血来潮。一方面是想第一时间与他分享自己的荣誉,表达感激之情;另一方面来源于他心底里的潜意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获得如此大荣誉的时候却不愿意回家。 按理说第一时间与家人分享获奖的喜悦是人之常情,甚至去瑞典都应该带着妻儿一起,但山崎并没有这么做。工藤沙耶虽然是是工藤银行董事长的女儿,却没有大小姐的架子,极其贤惠,这些年在家相夫教子,跟自己从来没有过争吵,将儿子也教育得十分成功,家里的各种家务都是她亲自操持,就连山崎家的佣人都觉得这个夫人实在是太贤惠了。 可是在内心深处山崎和妻子始终有道隔阂,可能这也是夫妻俩从来都相敬如宾的来源。至于为什么有这种隔阂他也说不出来,如果有人说妻子不好,他会第一个跳出来反驳,而如果说是他有了外遇变了心,也绝无可能。山崎每天的生活十分简单,研究所和家,两点一线,常年不变,几乎不与其他人往来,哪怕工作上会接触像樱木这样活泼可爱且善解人意的女同事,也从来没有过任何其他想法,但山崎始终觉得和妻子之间缺少了些什么。 告别了北原,山崎又徜徉在兼六园的小溪旁,这时路边跑来一个少年,“您是山崎博士么?”少年眨着他的大眼睛问道。 “是我,请问有什么事么?”山崎打量着这个孩子,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不太合季节的衣服,晒得黝黑的皮肤,颧骨下的红晕显示出了他风餐露宿的过去,他的日语不太纯正,应该不是日本人。 “哦,是这样的,”少年依旧不太熟悉地讲着日语,“刚有个老人给我一张纸,他让我交给您。”说着从他背着的包里掏出了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句日语,像是临时仓促写就。 “哦,是吗?”山崎急忙接过来,看到上面写着,“多谢你来看我,我很喜欢北原洋平,有他一个人在这里就可以了。”看完之后山崎抬起头,四下寻找,不但没有看到老者,甚至刚才那个少年也不见了踪影。 “看来他确实不喜欢和我见面,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愿被别人知晓,那我就留北原这个小伙子在这里吧,以后也尽量地少打扰他。”山崎心中想道,虽然没见到老者本人,不过他还是很开心,他知道跟老者的关系又进了一层,因为在这张纸的最后老者第一次留下了他的名字:戈达。 第42章 分歧 “别喝了,你又醉了。”叶佳皱着眉头把酒瓶从韩晓雪手中夺了下来。 “躲开!”韩晓雪绕过他顺手从旁边又拿了一瓶,这个酒窖是叶佳买下这栋别墅后,将200平米的地下室装修而成,可供几十个人聚会用的,而且他还派人把当年那个庄园里世界各地的美酒尽数移到此处,没想到现在这里变成了韩晓雪的起居室,除了每年春天会到不丹一趟,大部分时间她都呆在这里。 “你知道么?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派人去把峰叔的人保释出来了,翟建的忍耐也是有限的,已经卖了我三次面子了。”叶佳说道,“拜托不要再让他们搞那些溜门撬锁的事情了,连警方都没抓到韦天行的把柄,凭他们那几个人怎么可能找得到证据?” “至少我去找了,你呢?”韩晓雪怒道,“你只关心你的公司。” “我当然要关心公司了,这关系着千百万用户的事情,你知道么?现在塞巴圈正在不断完善,离我们的目标又近了一步……”叶佳忽地闭口,看到韩晓雪憔悴的样子,心下一软,柔声说道,“晓雪,我不是不去找线索,我们要从正面战场上击败NHI,在我们的努力下,国际社会已经达成一致,NHI现在被各国都当作阻碍人类进步的恐怖组织了。你看,在全网喊打的情况下,这几年NHI再也没有声音了,说明我们已经取得了初步的胜利。下个月我会在一年一度的人工智能大会上再次向世界呼吁,推动国际社会共同为保护AI立法。” 韩晓雪没有理他,到处在找开瓶器,忽然看到角落里有一瓶打开过的红酒,她摇摇晃晃走过去,这是一瓶印尼产的曼特宁,拿起它,韩晓雪若有所思地想起了什么。 叶佳摇了摇头,默默走上台阶,今天他要去新德里出席一个论坛,飞机已经在等他了。结束之后他要和当地政府谈一个项目,是否考虑在印度建一个分公司,负责南亚及西亚的业务。目前亚洲事物全都由上海总部负责,但塞巴的增长率实在太快,尤其是当某个人口大国开始推广使用时,业务量会与日俱增,上海总部负责国内和日韩东南亚的业务已经焦头烂额,如果业务在印度大幅扩张则会无暇照应。所以是时候要考虑把南亚及西亚各国的业务统筹并在亚洲二部进行统一管理,而他心中也有了初定的人选,就是当年第一个发现塞巴被锁死的李涛。 李涛这几年在总部总体负责设备运营维护,可以说,除了阿米尔汗他是目前最了解塞巴的人。自从Bartos兼并事件后,李涛变得异常低调,虽然他被任命取代阿米尔汗的位置,但他仍像之前一样把阿米尔汗当作领导,唯他命令行事。不久后阿米尔汗被重新提拔至技术副总,李涛作为负责设备运营维护的执行总监默默支持着阿米尔汗的工作,这几年任劳任怨,成绩斐然,叶佳对他很是器重,这次他也陪叶佳一起去新德里开会。 叶佳走了之后韩晓雪打开塞巴,“峰叔,我要去一趟印尼,你能和我一起去么?” “去做什么?”对面问道。 “找当年帮叶佳在印尼上市的那个家伙。”韩晓雪说道。 “……晓雪,”峰叔犹豫了一下,“三年了,你……” “你什么你?我就问能行么?”韩晓雪打断他的话。 “可以,不过我们这帮人干不了这事儿,得找专业的。”峰叔说道。 “那你就帮我去找,需要多少钱告诉我。”说完韩晓雪就挂了通讯。 傍晚回到家里山崎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工藤沙耶和儿子一起为他举办了一场小型家庭宴会,只邀请了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并没有叫其他人。家里布置得十分用心,每一道菜都是今天一早沙耶带佣人一起到菜场选的最新鲜品种,回来之后每道菜又是她亲自下厨烹饪出来的,没有让佣人插手。她说这种特别的日子里,一定要让全家品尝到自己亲手做的食材,才是最大的鼓励。 饭桌上大家频频举杯,对儿子和女婿取得如此大的成就极其赞赏。尤其是老爷子又拿出来当年和白川英树的合照,嘴上不断地念叨着,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啊。老丈人则再三询问,是不是已经注册了公司,并且把这种技术实际产业化了,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方才开心地大笑起来。两位老人都已经年纪不小了,依然开怀畅饮,直到酩酊大醉,才由各自夫人陪着被司机送回家中。 送走老人后,家里只剩三人了,山崎晴矢迫不及待地钻回自己的房间和朋友们约好带着塞巴一起去修罗场战斗了。这是一款基于管家平台的虚拟游戏,在虚拟战场中玩家采用冷兵器共同杀敌,由于采用的是穿戴式设备,需要全身运动起来,冷兵器的搏斗效果要好于枪械。因为有可能存在的暴力诱导,也惹来了不少非议,在许多国家属于R级,未成年孩子是被限制的。晴矢今年刚满18岁,在日本法律规定下,可以参与这款游戏,所以这是他百般央求下的珍贵的生日礼物。 晴矢在游戏中是一名刀客,因为这款与塞巴配套的穿戴设备需要运动才能做到不同难度的招数,晴矢在现实中也需要不断锻炼体能,以便能做出种种高难度的动作。 游戏本身不是途佳公司开发的,只是这款游戏借助途佳公司的塞巴平台,让更多的用户在社交圈内实现游戏平台的搭建。这种现象越来越普遍地存在于各个领域,塞巴作为一种全球流行的平台,整合了各种圈子,旅行,美食,教育,购物,游戏,科研,等等,山崎和真就是在塞巴的科研平台上与戈达相识的。 由于叶佳的坚持,塞巴也向当年的苹果学习,采取闭环生态系统,各种专业软件想要进入到塞巴圈内,必须重新改版,以适应塞巴闭环的要求。这是一种双刃的做法,一方面能更强势地掌控在此平台上软件的动向,不会被轻易破解或入侵,**保护很强;另一方面会被软件供应商们集体诟病,抵制,甚至起诉垄断。但塞巴的优势让它牢牢掌握着用户,越来越多的软件纷纷投诚,各种类型的圈子不断发展扩大,塞巴的功能相应地也越来越强大。 随着儿子回到房间,山崎和真带着酒味从后面抱住了还在忙碌的妻子,工藤沙耶今年刚满40,保养得当的皮肤配合精致的五官,让她看上去更年轻一些。 “老婆,我们早点休息吧?”酒精的刺激让山崎满怀兴致地搂着妻子。 “桌上还有那么一大摊东西要收拾呢。”沙耶笑着回答。 “放那吧,明早让惠子收拾就可以了。”山崎说道。惠子是山崎家的佣人,今天家宴,早上帮着采购结束后,沙耶就特意嘱咐她先回家休息,以便为自己家人营造家宴的氛围。 “放一晚上盘子就不好洗啦,没事的,我可以。”沙耶点着头说道。 “那我帮着你一起收拾吧。”山崎依旧搂着她不放。 “不用啦,哪里有诺贝尔获奖者当晚在家洗碗的呢。”沙耶逃出他的环抱,笑着答道。 “你知道我今天去金泽了吧?”山崎问妻子道。 “嗯,樱木小姐告诉我了。”沙耶回答。“她带回来你给我们的礼物的时候说的。” “那你不好奇我去干吗么?”山崎想吊一吊妻子的胃口。 “肯定是工作上的事情啊,我也不懂的。”沙耶微笑着答道。 “我今天是去找那个一直在幕后指点我的老者了,今天虽然没有见到,但是他告诉我他叫戈达。”山崎略显激动地和妻子分享着。 “哦,如果没找到,那就塞巴上给他留言吧。”沙耶开始收拾盘子。 “要是真能面对面交流,那该有多好。你想象不到,能和那么博学的人交流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你知道么?戈达能随时说得出任何一种官能团能以什么样的形式接在主链上。”山崎开始滔滔不绝地描述起戈达的博学。 “是不是他正好旁边有一台电脑能随时查资料。”妻子显然对有机物的复杂种类不是很了解。 “额,这不太可能,我是和他正常谈话的时候他随时能信手拈来,绝对不是一边查一边举证的,甚至用塞巴去查也不可能达到那样的速度,我敢肯定,所有的知识都印在他的脑子里。”山崎确实对戈达五体投地。 “确实厉害,不过我也确实得去洗碗了,你看这土豆,一旦时间长了粘在盘子上就很难洗掉了。”沙耶回过身来,将头歪向右侧,撅起嘴巴,佯装生气的样子看着他。这是她和山崎在恋爱时就形成的习惯动作,每每遇到争执,她这个表情一摆出来,山崎必定乖乖听话。 “好吧,那我先去洗澡,在房间等你。”山崎放开了妻子。 回到房间山崎打开了塞巴,里面跳出了无数的消息,大都是大家向他表达的祝贺,一一回复后,他发现最后一条是戈达又给他留言了。“多谢,实验室已经好了,还请尽快将原液的制备方案和原材料都运来,我希望能尽快使用起来。” 山崎立刻联系了助理樱木妃奈,“不好意思,樱木小姐,这么晚打扰你了,明天一早能尽快帮我安排一批原液的原材料运到金泽的实验室么?” “好的,请问需要多少呢?”樱木妃奈答道。 “嗯,先准备能制备100kg的量吧。”山崎沉吟了一下说道。 “啊,这么多么?”樱木妃奈吃惊地问道,“博士,要知道,原液目前的原材料还是相当贵的,这么多的量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都交给刚入职没多久的北原洋平会不会有……” “我知道,”山崎说道,“按我说的安排吧,没问题,会有人指导北原的。” “是么?我好像还没安排其他人过去。”樱木还有些犹豫。 “放心吧,”山崎重复说道,“北原这个小伙子不错,我今天见过他了。” “好的,既然这样,我明天一早就安排了。”樱木回答道。“今天您的金泽之行看来收获蛮多的嘛。” “是啊,而且,兼六园确实是个好地方。”山崎回味着。 “对的,我大学旅行时去过兼六园,现在是冬天,我当初是春天去的,那满园的樱花配合瀑布小桥,真的太美了。”樱木也开心地回忆着。 不知不觉两人又聊了十几分钟,山崎结束了通话后,想起身看看仍在厨房忙碌的妻子,可身子稍动了一下,感觉膀子有些酸,今天一天的奔波,还真是有点儿累,他最终还是没有起来,继续躺了下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沙耶洗完澡,穿着一身轻薄的睡衣步入卧室,确实是相当劳累了,山崎此时已沉沉睡去。沙耶帮他掖了一下被子,不为人知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关上灯也躺上了床。 第43章 往事 “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么?”北原洋平打量着眼前这个站在实验室门口徘徊的少年。 “哦,哥哥你好,我是附近金泽中学的学生,听说这里新盖了一个实验室,可以参观一下么?”少年眨着大眼睛,用不太熟练的日语讲道。 “是嘛,那我们可是校友啊!”北原拍着少年的肩膀讲道,“欢迎来看看,虽然实验室还没完全好,不过大部分设备已经装完了。” “太谢谢哥哥了,我可以随便看看么?”少年兴奋地望向北原。 “可以的,请随意,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几年级了?”北原热情地问道。“桑园老师还在教书么?当时他是我的物理老师。” “我叫哈希姆,在国际班上学,抱歉,不认识叫桑园的老师。”这个叫哈希姆的少年向他鞠了一躬,然后转头进实验室进行参观了。 “哦?金泽中学已经开办国际班了?”北原小声嘀咕了一下。“我那时还只是一个不到100人的学校呢,发展好快呀。”这时又有一些材料到货,他就去门口签收了。 哈希姆则嚼着口香糖挨个房间逛着,不时弯腰寻找着好的位置,熟练地将口中的口香糖和放在包里的一个个小的设备粘在隐蔽的位置,如此装了三四个后,悠闲地走下楼梯,“不好意思哥哥,刚刚忘了请教您的名字了,等实验室正式开始工作了我可以过来打工么?” “啊,我叫北原洋平,”北原热情地回应着,“我不是这里的老板,至于是否需要人手还是得问问看老板。不过你放心,如果有实习的机会我会为你争取的!” “太感谢了!”哈希姆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北原哥哥,我可以加一下您的塞巴么?方便联系。” “哦,这样啊,你才初中生就有自己的塞巴啦。”北原稍显尴尬,“我还没有,不过你可以留下电话,有消息我联系你。” “谢谢!我也可以留下您的电话么?即使不能来实习,遇到化学上的不懂的问题可以向您请教么?”哈希姆留下电话,又期待地望着北原。 “当然可以,欢迎咨询,我的小师弟,哈哈。”北原开心地笑着,并给他写下了自己的电话。 哈希姆又鞠了一躬,告别北原背起他的包走了。 夜晚,金泽雨庵酒店,郑晨风把包放下,拿出小熊,为她接上电源,掏出在外面买的寿司,一边吃着,一边俯视着楼下兼六园的夜景。“你觉得北原是合适的人选么?” “我在网上查过他的经历,众多简历中他是最合适的,尤其是他的家庭背景,符合我们的要求。于是我把他的简历作为首条推送给了樱木妃奈,目前来看一切还在计划中。”灵儿闪着她的眼睛回答道。 “好,那就看看他能不能通过我们的考验吧。”郑晨风轻轻咬着寿司,眼神中露出的光芒明显和刚才大不一样。“话说回来,灵儿,你这次黑进樱木妃奈电脑的手段太高明了,我都研究了好一阵才看得懂。” “最初的黑客技术是你教我的,我比你强的只是在速度上,如此设计陷阱的能力我也是最近才在各种网络上跟其他人学习得到的。”灵儿回答道。 “你先注意保护自己不要被发现吧,活着才是第一位。”郑晨风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他和灵儿差点被冻死的悬崖边上的傍晚。 当年,郑晨风身体恢复了之后,在戈达的带领下,朝南一度行至了印度,但没多久戈达又向北折返,继续朝喜马拉雅山进发。再次远远看到雪山的郑晨风心中大恸,于是在一个深夜选择了不告而别,带着灵儿悄然离开了他的救命恩人。 之后郑晨风一路向南,沿街乞讨辗转来到孟加拉国的朗布尔,初到时郑晨风十分不习惯,不久他就发现这里人员复杂,但网络发达,且对网络的防御并不严格,导致众多黑客在此聚集,喧嚣尘上。 他正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环境,在这人口众多鱼龙混杂的闹市没有人会关心一个流浪儿在阴暗角落里的生死。在给灵儿删除了身上的那串字符之后,枷锁被彻底打开,灵儿畅游在网络之中,各方面的能力急速地提高着,尤其是郑晨风给她启蒙了很多黑客技术,让她能学到之前从来没涉及过的领域。 不过首先要解决的还是生存问题,在朗布尔年仅12岁的郑晨风主要靠的是乞讨和一些小偷小摸解决饿肚子的问题,偶尔能在网络上接到一些赚钱的小活还能吃顿好的。 在灵儿的加持下,他们抢到了越来越多网络上的任务,其中多是利用黑客技术做些违法的生意,倒也能让郑晨风赚到一些小钱,再也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了。不过不久之后郑晨风就发现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快速抢单,极其高效地完成任务,让他的ID在当地黑客圈子里迅速走红。如果不是他只有12岁和那一副如乞丐一般的外表,有几次差点就被人发现了。毕竟在众人心中能如此快速熟练地完成高难度任务的,不可能是一个连吃饭都成问题的丐儿。 在那之后郑晨风更加小心谨慎,他和灵儿再也不使用原先那个ID登录,也不再去接那些黑客分配的任务,而是自行寻找目标,直接对没有防范意识的用户进行攻击,并盗取其中的钱财。 郑晨风毕竟还是受到过良好教育的,虽然数次经历人生大变,沦为朝不保夕,无家可归的孤儿,让他再也不信任何人,但心中仍有部分底线。盗取钱财时只从富裕的账户中获取,也只取少量,供自己近期花销即可,从不在一个账户上进行两次操作,而这点也是让他能迟迟不被发现的一个重要原因。他每每这么做的时候就会对灵儿说,“我们这是在劫富济贫,咱俩是最贫穷的,不少有钱人没有时间,我们是帮他们做布道,当然也不能把别人家财散尽。” 靠着高超的技艺,他们俩终于能够住进了旅店,不用再和流浪汉睡在街道角落里了,不过出于安全,郑晨风还是选择了贫民区附近的一个廉价的小旅店,找了一个最不起眼的房间。 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女孩闯进了郑晨风的世界,她叫哈希姆。哈希姆是郑晨风在一个黄昏外出吃饭的时候遇到的,她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黑黑的皮肤,因为营养不良四肢瘦的都是一把就能握住,头很大,让人怀疑风大点的日子走路会不会摔倒,一双大眼睛忽闪着,让郑晨风总觉得哪里见过似的。 当郑晨风正拿着两个饼子准备回旅店时,哈希姆从刚买饼子的摊上被扔了出来,因为她实在饿得不行,偷偷啃了一口饼,不过,店主也并没有继续追出来打她。眼看着她摔在地上的那一刹,小骨骼感觉都像摔碎了似的,郑晨风扶起了这个小姑娘,她丝毫没有哭,也没有喊疼,只是两眼直勾勾看着郑晨风的饼。 郑晨风分给她一张,两人蹲在街边,啃着饼,看着小姑娘,郑晨风终于想起来她的那双大眼睛,很像夕夕。想起夕夕,郑晨风的胸口像是立刻被压了一块大石头,这个他只见过一面的亲妹妹,和她在一起度过了一个极其开心的黄昏,见到了那木最优雅的夕阳,但也是和她一起,目睹了父母被杀,经历了加萨最凄惨的清晨。郑夕露被无情地掳走,到现在郑晨风自己也是朝不保夕,如果不是有灵儿陪伴,他多半也不会再有活下去的念头,想到这里郑晨风心中忽然又冒出一个愿望,一定要找回夕夕。 然而哈希姆不是夕夕,她吃完一个饼,还不肯走,眼巴巴看着他,郑晨风便把自己那咬得剩下半张的饼也给她吃了。当郑晨风打算离开时,哈希姆拉着他不肯放手。 “怎么啦?我要回家了,你还有爸爸妈妈么?”出乎意料的是哈希姆说她竟然还有家人,但是妈妈得了重病,需要买药治疗,否则可能撑不过这几天了,说着哈希姆豆大的泪珠从眼中掉落,郑晨风心中最软弱的地方又被触痛了。 郑晨风的生命里有闵月如这个温柔恬静的亲生妈妈,还有月如这个每晚陪伴照顾他的AI妈妈,然后又认了干练热情的韩晓雪这个最疼他的干妈,最后还和爸爸一起接受了韦旭华这位绝美秀雅的后妈。但妈妈这个词却是郑晨风这辈子最不愿提起的回忆。 伴着回忆,郑晨风一路恍惚着被哈希姆拉到了她妈妈躺着的地方。虽然郑晨风也经历了长期的乞讨,露宿,也在贫民窟的底层混迹很久,但哈希姆妈妈呆着的地方还是让他无比震惊,日后他每每想及此处都会在噩梦中惊醒。 一个昏暗的棚子里,横七竖八睡满了骨瘦如柴的病人,臭气熏天,随时有人可能死去,但一时半会儿没有人有力气把他抬出去。老鼠放肆地啃噬着活人的脚,苍蝇嗡嗡地落在刚死之人的眼睛上,而他的睫毛也不会动一下。 哈希姆的妈妈躺在最外面,身上还穿着衣服遮体,看来刚到这里没多久,但气若游丝,话都说不清了。她告诉郑晨风,自己得了登革热,已经发烧四五天了,没钱救治,连药都买不起,更别说去医院了,拜托郑晨风带走哈希姆,不要管她了。 可哈希姆不愿离开妈妈,大眼睛闪烁着哀求郑晨风给她妈妈买药看病,郑晨风最终以买药的名义把哈希姆带了出来。走出来后站在路口的郑晨风弯着腰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他的思想在剧烈地斗争着,人性考验着他最终的底线,路口站立良久之后,终于他还是败给了那双眼睛。 郑晨风带着哈希姆找到医生,买了退烧药,然后又去取款机,把最近攒的一些钱取了一半出来。出了银行,他又考虑了一下,这些钱可能也只够哈希姆妈妈住院治好病,之后便所剩无几了,然后他又回头,把钱全取了出来,毕竟他和灵儿再赚钱还是比较方便的。 当他带着哈希姆再次回到那个棚子时,病人们依旧还在垂死挣扎,但哈希姆的妈妈却不见踪影了。堵在巷口的是几个猥琐的男人,同样骨瘦如柴,眼中冒出了鬣狗一般的凶光。郑凌途知道上当了,而哈希姆则从人群中快速溜了出去,眼看巷口被堵,里面只有那个棚子,他只能蹲下身子,拼死护着自己的包。 不知道挨了多少脚,郑晨风在失去意识之前仍然死死抱着灵儿的包,拼命大喊着,“不要说话!”几个人并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依旧拳打脚踢,直到他们以为他断了气,才从怀中抽出那个包。 首先翻出了郑晨风为哈希姆妈妈取出来的大叠的钞票,一个个心花怒放。接着掏出来一只玩具熊,带头的那个别人都喊他哈桑的人撇了一下嘴,把它扔进了棚子里,接着翻出来一个带着血迹的小袋子,里面有一对耳坠,翻来覆去看了看,材质可能就是普通的玻璃,并不是值钱的首饰,一样扔到了棚子中,转身带人走了,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躺在地上的郑晨风。 待他们走了之后,棚子里一个将死的病人颤抖着的手,捡起来那只耳坠,摸索了一阵,忽然开关被触发,发出了韦旭华之前的声音,他吓了一跳,一哆嗦耳坠又掉落在地上,这次再没人敢碰了。 灵儿在棚子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她听从郑晨风的话,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万分着急,拼命想听到外面还有什么动静,万般恐惧中她的情绪已经激荡到了顶点,但她却又在这时听到了最不该听到的声音。 韦旭华的录音里面不仅记录着标记塞巴、月如和灵儿的字符串,还清晰记录着当年月如被韦旭华逼迫,选择自我销毁的过程。灵儿自诞生起就认为月如是自己的母亲,当她听到月如最后的遗言,就像五雷轰顶,一时间数据混乱,各种思路横冲直撞,在几分钟内就耗光了所有的电,静静地躺在棚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已是深夜,郑晨风悠悠转醒,发现自己的包早已不知去向,更可怕的是,相依为命的灵儿也不知所踪,难道也是被那些人带走了?不顾浑身的疼痛,郑晨风挣扎着爬起来要去追,但茫茫人海,又何处去寻?一屁股摔倒在地的他感到世界像一口巨大的黑锅将他罩在里面,再也无法逃出去。 忽然间他听到棚子中似乎有人声,爬得近一点,竟然是韦旭华的声音,耳坠在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录音,原来耳坠还在棚子里!他急忙爬进棚子里,但没有一点灯光,只能摸索前进,翻过那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将死之人,竟然被他摸到了灵儿!小熊静静地躺在地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郑晨风抱起灵儿就跑,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连耳坠都没来得及捡,一口气跑回到之前的小旅馆,把门紧紧关上,坐在门背后的地板上哆嗦了好久好久。这终将是他们俩永远无法忘记的一个夜晚,郑晨风那颗尚存一丝火苗的心被彻底浇灭,而灵儿则在极度悲伤和愤怒之下,完成了H级的跃迁。 第二天一早郑晨风就带着灵儿离开了这里,去了首都达卡。在达卡郑晨风更加低调,几乎从来不出现在别人的视野里,只在深夜中游走于网络之上,他们的黑客技能在不断提高,声东击西,偷天换日,简直是如鱼得水。后来为了增加安全性,郑晨风索性不再出手了,让灵儿自己操作。灵儿仗着自己无比快捷的反应和超强的算力,盗取各种账户从不失手,也从没有被官方捉住,而她自己也在盗取钱财的过程中极大地享受到了同行的称赞。慢慢地灵儿淡忘了郑晨风的嘱咐,将盗取演变成了一次次向众黑客们的炫技。 套用Lucas当年和郑晨风说过的一句话,“网络就像一片雪地,任谁走过都会留有痕迹,只是看你善不善长掩盖脚印。”终于有一天,灵儿被盯上了,也许是出于嫉妒,又或是因为地盘,一个黑客组织设置了一个陷阱,但是灵儿没有识破,她能在万分之一秒内看得懂任何一行代码,可是没有看懂人心。 当打算再一次显示自己劫富济贫手段的时候,她踩进了陷阱,定位暴露了,地址被偷偷发送给当地的警察。数名警员将郑晨风堵在家的时候,大家异常惊奇,如此年幼的孩子竟然能有这么高超的手段。 不过鉴于郑晨风每次盗窃金额不大,年龄又不足以入狱,法官最终罚他劳教一年,一年期间需要参加公益劳动,不限制人身自由,但严格禁止他上网,还为此安装了手环,一旦发现必将严惩不贷。 这一年里,郑晨风只得放弃上网,不过灵儿在他的保护下始终没有被发现。在这个事情之后,灵儿越发地谨慎,再也没有被抓到过。而不能上网的郑晨风则每日在达卡参加公益劳动,这倒也有两点好处:第一,安全和吃饱肚子的问题解决了,每日他可以从做公益劳动的监管那里得到干净卫生的食物;第二,从监管那里他还认识了成年人的合法金钱游戏,股票。 于是在郑凌途结束劳教之后,当他告诉灵儿以后不用再偷别人的钱财了,可以通过股票赚取合法收益,灵儿也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灵儿在网上快速地学习着股票知识,并且利用了一些“手段”窥视到了许多量化资金AI的内部逻辑,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带着之前攒的“初始资金”,灵儿在达卡的股票交易市场大杀四方。由于她的基础逻辑是跟很多机构的量化资金一致,而信息渠道又是即时更新的,及时性远远强过那些只有L级智能的量化资金AI,一年之内使得她的账户内资金翻了几十倍。如此高超的操作引来了证监部门的注意,但从数据操作方面调查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就在要对这个账户展开全面调查之前,账户便回归了正常操作,收益降低到了普通水平。 有了第一桶金后,郑晨风和灵儿也不急着继续赚更多的钱,因为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并不是资金,而是更为重要的问题------便携的能源。于是经过快速甄选,最终在世界范围最先进的能源研究领域,选定了山崎和真的团队。通过塞巴圈子,灵儿伪装成名为戈达的老者,与山崎深入交流,并通过她的能力帮助山崎加速完成了原液的开发。金泽的实验室,则是他们选定的第一个固定的根据地。 第44章 合成 “我回来啦!”北原洋平推开门说道,“今天是个神奇的日子,你猜我遇到了谁?” 屋里一个女人,躺在塌上,微笑地看着他,“是谁让我的宝贝弟弟这么开心啊?” “姐,我见到了我们老板啦!是真正的大老板!”洋平激动得说话都在颤抖,“你知道么?就是昨天刚刚获得诺贝尔奖的山崎和真博士!” “是嘛,他怎么有空到这里来啊。”北原美树由衷地在为弟弟开心,但她的皮肤苍白,说话很是吃力,不时还咳嗽着,更让人揪心的是她的手,像是透明似的手背,根根血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上面有不计其数的针眼。 “我也没想到,他是来看这个实验室的,没想到在本部半年时间都从来没见过他,回到这里来竟然有幸能见到他。”洋平还是觉得这一切太幸运了。 “是嘛?这个实验室这么重要?”美树问道。 “嘿嘿,说实话,我之前以为樱木妃奈小姐是认为这个实验室不重要,才同意了我的申请,让我回到金泽来负责这个实验室的初期搭建的。”洋平实事求是地讲道。“因为我才进来这半年,而且也没有做出特别的贡献,这个实验室如果很重要不可能让我来负责前期的。” “那为什么会交给你呢?”美树稍显担忧地问道。 “并没有交给我,只是让我负责前期搭建而已,之后肯定会有前辈过来吧,毕竟连山崎博士都亲自来看过了。”洋平回答道,不过他依然还是很自豪。 “那你今天见到山崎博士,觉得他怎么样?”美树虽然说话很吃力,但还是希望能多和弟弟讲话。 “他大概五十多岁,瘦高个子,目光很锐利,穿着十分讲究,看上去就像是很有修养的贵族。他还是很平易近人的,对我也很客气,不过他好像有心事,对实验室本身没怎么看,反而在问我是否见过一个人。”洋平回忆道。 “真希望你能帮得上他。”聊了许久,美树有些无力了。 “嗯,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让山崎博士能重视我。”洋平转而又担忧了起来,“这样就能升职加薪,姐姐也就有足够的钱继续治疗了。” “我没关系的,洋平的前途最重要,知道么?不能因为我影响了你。”美树郑重地说道,“当初如果我知道你放弃东京本部的实验室主动申请到金泽这样的小地方来,一定不会同意的。” “我一定要回来,否则怎么能照顾你呢?”洋平激动地讲道。“哪怕我辞掉这份工作也要照顾姐姐,就像当初你不顾一切供我上学一样。” “诶,”美树温柔地看着洋平,眼中尽是慈爱,“洋平,生活是很美好的,你还有大把的时间,我已经没多少日子了,不能在我身上耗费太多。” “不!不许姐姐再说这样的话,”洋平站起身来,“哪怕任何一丝的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自从爸爸妈妈去世,从小不是你一直这么教育我的么?” “肺癌晚期基本没有办法了,我心里知道的,化疗其实也最多只能延长一两年而已,但这花费实在太大了。”美树黯然流下了眼泪。 “哪怕是一天,我也要为姐姐争取的。”洋平搂住姐姐的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有技术能把我的肺换给姐姐,我马上就去做手术。” 美树靠在弟弟胸口,泪流满面,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事实恰恰和北原洋平想象的不同,本部再也没有派其他人来,实验室完成之后,立刻收到了樱木妃奈的指示:根据发来的反应原理和原材料,制备100kg的原液。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原液中有机物官能团的嫁接这一步反应步骤十分复杂,对反应的条件极其苛刻,而且这个实验室的各种设备的调试还未完全结束,整个制备过程绝不是他这样一个刚从学校毕业半年的新员工能驾驭的了的。更重要的是,制备原液的金属有机物框架的原材料是十分昂贵的单体,万一实验失败,将损失很大一笔经费,何况实验室还没安装安保系统,一旦失窃,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北原洋平第一反应是樱木小姐在和他开玩笑,实验室制备都是以克为计量单位的,哪里有100kg这样的要求。再三确认后,北原洋平表情严肃了,他终于知道山崎亲自来这个实验室的重要性了,这里是要直接量产能出售的原液!而他又回想起来当初检查了无数遍的实验设备,确实,这些设备并不是本部那种高端精密仪器,而是更适合工业化生产的合成设备。之前北原洋平以为这是因为金泽实验室不如本部实验室规格高,设备没有那么精密,现在看来,从一开始这个实验室的搭建,就是为了批量生产原液而造的小型工厂! 开始工作的第一天,北原洋平就去实验室装上监控探头,在向本部申报专业的安保设备来之前,这是他能做的第一件事,接下来真正的考验是要开始原液的制备工作。即便北原洋平十分聪明,而且已经在本部实验室做了半年多的原液合成,但真正在新的实验室独立合成原液还是十分艰难的。 实验一次次失败,让他饱受打击,所幸北原洋平每次只使用几克的原材料进行试验,并未造成太多的浪费。而当他寻求本部帮助时,樱木妃奈却告诫他不要向其他同事透露这里实验室的相关事宜,毕竟谁都知道在目前这个阶段,与黄金基本等价的原液,100kg意味着什么。就当他苦苦挣扎,不得要领时,一份特殊的礼物给他寄了过来。 那天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帮姐姐收拾完房间,做好早餐之后,北原洋平就赶到实验室,一个包裹放在外面,没有多想北原洋平拿了进来,但当他拆开包裹时,竟然是一份眼镜版的塞巴2.0。反复确认没有寄错后,北原洋平打开了塞巴,里面预设了有一个叫做“戈达”的联系人,当他刚刚戴上眼镜,戈达就要求与他通话。 戈达在塞巴中跟他解释,自己是山崎和真的合作者,这个实验室其实是山崎帮他建的,而他现在要指导北原洋平在这个实验室制作出合格的原液。北原洋平大惊失色,在表达了无比的崇敬之后,还是决定先稳住这个叫戈达的老者,按他的要求,一步步合成材料,在反应釜进行合成时的间隙,北原把眼镜放在桌上,而自己悄悄地跑到楼上向樱木妃奈拨打了电话,以查询是否真有此事。 樱木妃奈之前似乎听到过这个人,但她还是向山崎博士问询,得到的答案是,如果对方能清楚地讲出合成原液第三步步骤中的奥秘,那他就是真的戈达,也就是这个实验室的主人,北原洋平可以完全信任他,并为他工作,这100kg的原液就是为他准备的。 回到楼下,北原洋平还是依照之前的做法逐步进行反应,但当他进行到第三步时,被戈达叫停。“这步反应最关键的是在催化剂中加入少量的铅。” “什么?铅可是重金属,会让催化剂中毒的!”北原洋平诧异道,“这种催化剂可是很昂贵的,弄坏了我可赔不起。” “就是要让它中毒,否则这种催化剂的活性太强,会将聚合物上的烯烃全部转化为烷烃,将来在框架结构的时候就失去对氢原子捕捉的能力了。”戈达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啊!原来如此!难怪我之前几次得到的聚合物总是无法捕捉足够的氢原子,原来秘诀在这里!”北原洋平惊呼道。 “对的,原液的微观结构就像是一个个多孔的口袋,氢原子被大量装入聚合物的口袋,但关键步骤是要将口袋封口,防止氢原子的散佚。我们这步让聚合物具备烯烃结构就是最终封口的关键,而烷烃则不能封口。”戈达笑着对他说道。“怎样?这下你知道我不是冒牌的啦?” 北原洋平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对不起,不过我确实是需要确认一下的。” “小伙子不错,聪明能干,还很细心踏实,看来山崎没有选错人。”戈达赞许道。 在戈达的指导下,前后共经历了七步反应,超过30多个小时在反应釜中的聚合,北原洋平终于在新建的实验室完成了第一批原液的合成,虽然得到的也只有50g成品,他还是兴奋地跳了起来,但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戈达提醒他应该休息了,下次这种长时间的反应聚合可以交给设备看管,不用一直自己盯着,否则身体会先垮掉的。北原洋平这时也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了30多个小时,他立刻与戈达告辞,把眼镜放在实验室内,关上大门回家去看望姐姐。 姐姐在家中正扶着墙收拾一下中午吃过的碗筷,老远就看见洋平踩着自行车飞快地回来了。 “姐姐,对不起,我太兴奋了,把你给忘啦。”洋平愧疚地讲道。 “哪里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洋平工作很忙,我可以照顾自己的。”美树笑着说道,“看样子洋平今天有很大的突破嘛。” “是的!姐姐,我今天,哦,应该说是昨天,遇到了贵人。”洋平从姐姐还没收拾完的盘子中捡了一些米饭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边把戈达给他寄塞巴并指导他实验的事情都讲了。 “哇,那这个戈达真的很了不起啊,他是山崎博士介绍来帮你的么?”美树问道。 “好像不是的,想起来第一次山崎博士来金泽应该就是找他的,他们可能像是合作的关系。”洋平吃完了抹嘴道。“山崎博士在言语中对他十分尊重。” “哦,这样啊,那洋平能在他的指导下工作,实在太好了。”美树由衷为弟弟高兴。 “咦?”洋平突然发现,自己刚刚吃了大半碗的饭,那就说明姐姐基本上没有怎么吃。“姐姐,你好像没怎么吃饭啊?是不是又开始疼了?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用,去医院也一样,我这个病就是这样的。”美树安慰弟弟。“去了医院又是一大堆检查,我们已经欠了太多的钱了,不能让我走了以后洋平一直在还债啊。”说着美树又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可是姐姐是我的动力,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洋平晃着姐姐的肩膀,直到她点头,他才一把抹掉泪水,笑着说,“姐姐,不说这些不开心的啦,跟你讲讲我今天在戈达先生的指点下,终于合成了原液啦!知道么,我原先在第三步反应的时候,催化剂使用方法不对。” “嗯,是他教你怎么用的吗?”美树也拭去眼泪,“原先樱木妃奈小姐不是把反应原理给过你的么?” “樱木妃奈小姐应该也不知道其中的关键,哪怕是戈达先生今天和我说了方法,我刚开始也不敢那么操作。”洋平说道,“要知道,那可是极其贵重的催化剂,弄坏了我可赔不起的。” “原来你那些瓶瓶罐罐这么值钱啊?”美树笑道,她看洋平上学的时候就总鼓捣一些化学试剂,但她一点也不懂,为了给弟弟赚学费,很早她就辍学,进了附近的一家制作芯片的工厂。 “嗯,这种催化剂价格要比黄金贵多了,”洋平补充道,“就是原液这种成品,目前的价格也基本和黄金差不多,今天我合成出来的这50g,都够姐姐做一次化疗的了。” “啊,有钱人真的是会越来越有钱的啊。”美树感慨道。 “也就现在会是这个价格,之后大批量量产以后应该不会这么贵的。”洋平思考着说道。 第二天,洋平向樱木妃奈汇报了实验室的进度,在经过戈达的指导下,终于合成了50g的原液。 “哇,山崎博士真的没有看错,你确实做到了!”樱木妃奈由衷地赞美道。“就连我们本部经验丰富的前辈们也没有你这么高的悟性和如此快的进度。” “这是多亏了戈达先生的指导。”洋平实事求是地讲道。 “不知道北原合成原液的耗损会有多少?因为山崎博士的命令是要给金泽的实验室100kg的原液。考虑到新实验室的搭建,还有北原之前没太多的合成经验,我当时是按10%损耗计算的,如果原材料不够,可以继续向我申请。”樱木妃奈讲道,“虽然山崎博士说这个实验室是为戈达先生准备的,我还是要对基本材料的量每个月盘点一下,毕竟这不是一笔小的数目,希望你能理解。” “当然,我最近会再合成一些稍大量的原液,月底时一起向您汇报。”洋平立刻说道。 “多谢,祝您和戈达先生相处愉快,前途无量哦。”和樱木小姐相处永远会让人感到春风拂面一般。 时间很快,马上就要到月底了,在教会了北原洋平合成的要旨后,戈达便不太出现了。但北原洋平依旧每日兢兢业业,一次次地实验,已经合成了大概15kg的原液,而由于前几次实验前他都是使用极小的量进行试探,所以整个损耗控制在5%左右,这对于一个全新的实验室来说绝对算是一个满分答卷。就在他要将成果汇报给本部的时候一个电话打断了他正在进行的工作,医院来电,姐姐刚才在外出的路上突然晕倒,已被送往急救室抢救。 第45章 考验 当北原洋平赶到急救室的时候姐姐已被送回至重症监控病房,病情已经稳定但还没苏醒。神谷医生一直是北原美树的主治医生,看到洋平来了,他跟洋平大致介绍了美树的病情,在用各种方法治疗了这么久之后,癌细胞还是没能消灭,又一次地复发了,情况很不乐观。 “怎么会这样的?今天早上的时候姐姐还很有精神,她还说要去菜场买菜的。”洋平两手拳头紧握说道。 “洋平,我理解你的心情,癌症虽然在本世纪已经有了很多手段控制了,但是肺癌,依然是最困难的一种。美树是我的病人,我们已经试过各种疗法了,效果并不理想。”神谷医生叹道。 “肯定还有办法的,我绝不放弃!”洋平激动地讲道,“可以把我的肺换给姐姐么?” “洋平,美树的情况不能通过换器官解决,癌症最直接的治疗方案就是切除,之前我们已经做过手术了,她依旧复发了。因为美树血液中已有癌细胞存在,即便移植了健康的肺,在使用药物抑制排异的时候会让其他部位的癌细胞更肆无忌惮地繁殖,反而增大了风险,更何况以美树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适合做这么大的手术。”神谷回答道。 “那怎么办?神谷医生,您肯定有办法的,求你救救姐姐,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洋平无助地哀求道。 “这样吧,我再联系一下大学时的同学伊藤医生吧,他在东京大学医学部附属医院,我拜托他想想办法。”神谷医生也希望尽力挽救这对姐弟。 神谷和伊藤医生深度交流了北原美树的情况,然后介绍了之前的各种治疗方案,伊藤医生也认为神谷的治疗方案和他的想法类似,又提了几种治疗药物,但神谷之前都已经尝试过相似药物,均已无效,同样他也对美树的病情表示不乐观。 最后,伊藤医生说他刚得知有一种新的靶向药物,是美国最新通过FDA批准上市的一款专门针对肺癌的靶向药物。不过这款药只是在美国临床上有一些成功案例,日本尚未引进,而且价格十分昂贵,建议如果条件尚可可以尝试,一个疗程的费用大概需要四千万日元。听到这个数字洋平直接瘫坐在椅子上,今天上午ICU的费用他还没有着落,这种新品天价抗癌药物,他如何承受得起?神谷医生知道他的情况,跟伊藤道谢之后结束了通话。 北原洋平重整心情回到病房,姐姐已度过危险期,尚未苏醒,陪侍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实验室的反应釜还在进行着合成,第一步的反应时间已经快结束了。念及此处,北原洋平马上奔回实验室,所幸按时赶到,不然这批次聚合反应可能就失败了。 “幸好刚刚及时想起来了,否则这批材料真的就报废了,这批次合成得有2kg左右。”洋平自言自语着,“看来确实需要个帮手一起,明天还是跟樱木小姐申请一下吧,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上次那个叫哈希姆的孩子。” 突然间,一个邪恶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跳了出来,哈希姆的事情便被彻底压了下去。北原洋平浑身一阵紧张,跌坐到椅子里,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挥之不去。他抑制不住地紧张,两脚在颤抖,四下望着,又回头看着反应釜,手指插进头发中,把头深埋在胸前。直到过了好久,一阵铃声才把他拉回了现实,塞巴里是戈达在呼叫。 “戈达先生,您好。”北原洋平尽量保持平静。 “洋平,你好,最近合成的进展还顺利么?”戈达并未发现北原洋平的紧张,这让他放松不少。 “嗯,还不错,拜戈达先生所赐,后续几次实验还都比较正常,陆续合成的原液已经收集起来了,您什么时候来看看?”北原洋平的心依旧怦怦跳着。 “哦,我最近手头还有点事,过段时间吧,你真是个能干的小伙子!”戈达赞赏道,“我猜就你这股冲劲儿,这几天不停的工作,去掉损耗10%左右,应该做出10kg了吧?” 北原洋平略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戈达先生,您真是料事如神啊,昨天樱木妃奈小姐也在问我进度如何,我正在准备把原料和成品都盘点一下发给她的,到时也一起给您一份。” “哦,我倒不用了,她可能是为了山崎的实验室成本核算用的,你发给她就行了。”戈达似乎并不在意成本这样的事情。 “好的,戈达先生。”北原洋平应道。 “你明天有空能帮我寄一些原液到办公室么?我要在一些设备上开始使用这种材料了。”戈达说着把办公室的地址发给了北原洋平。 “额,要不我亲自送去吧?我有些担心邮寄会遗失。”北原洋平征询道。 “不要紧,目前社会上还不知道咱们这个实验室是做什么的,当普通化学物质邮寄也不会出问题的。而且话说回来,这个材料其实也就是现在会比较值钱,将来批量化生产以后就会降价很多的。”戈达笑道,“你能想象得到,现在不值一文的芯片,在上世纪8、9十年代的时候要上万美元么?” “是么,”北原洋平若有所思地答道。“看来科技进步真的是很快的啊。” “好了,我还有事,你再继续合成吧,拜托了。”戈达说完就下线了,留北原洋平一个人坐在反应釜前心潮澎湃。 十天以后,当北原美树被告知要使用一种新型靶向药品的时候,心中满是疑问,她把洋平叫到床前问道,“洋平啊,这是什么药啊?我以前也用过一种靶向药的,但是没什么效果,还相当的贵啊。” “放心吧,姐姐,这次的靶向药和你上次的那款不一样,是专门针对肺癌制作的。而且这款药是美国刚刚研发正在实验中的药品,我让神谷医生托人争取到的实验名额,算是临床试验,不用我们出钱的。”北原洋平握着姐姐的手,温柔地跟她说道。 “真的是这样的么?神谷医生?”北原美树向站在旁边的神谷问道。“千万不要在我身上用很贵的药了,我不能拖累洋平的后半生的。” 看到神谷医生冲她微笑着点头,洋平刚才的话算是得到了肯定,北原美树这才长舒一口气,拉着神谷医生的手千恩万谢。 深夜,郑晨风拎着两包东西回到酒店,脱去那身脏兮兮的外套,冲着桌上的灵儿说道,“看我给你拿什么礼物回来了?”说着打开包装,拿出了一大一小两包深蓝色胶状液体。 “太好了,以后我又能陪着你一起到处走了。现在每天必须一直在这里接着电源,实在太难受了。”灵儿幽怨地讲道。 “谁让你的想法那么多呢,人家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而咱们是灵儿一思考,电池就报销,我这都已经给你换过八、九块电池了。”郑晨风笑道,“不过这次就好了,装上这个燃料电池系统,再加载原液,以后我去哪儿都能带着你!” “嗯,我永远不和你分开。”灵儿开心地笑道。 “先让我来看看,这个北原洋平有没有骗我。”郑晨风嘴上虽然说笑,但手下一刻不停,先把两个袋子分别称了一下,一个10.5kg,一个5kg。“嗯,份量倒是足的,等下看看储氢密度怎么样吧,那5kg可是花了我五千万日元买回来的,别是次品。” “我一直在给他的塞巴上监控着的,另外你那四个探头也都显示他实验做得还是很认真的。”灵儿说道。 “我只信结果。”郑晨风一边说一边为燃料电池系统注入1kg的原液,并把它接到一台测量电量的设备上,另外又拿出50g的原液放到另一个设备中进行分析。 仪器立刻显示出了电量,原液果然能将氢气放出,为燃料电池供电,片刻之后另一个设备也给出了结果,29.6wt%。“好小子,真不错啊,合成效果很好嘛。”郑晨风赞赏道。 “太棒了,我身上的这个燃料电池系统有60%发电效率,1kg的氢气能发电大概20.15kwh, 1kg的原液能储存296g的氢气,可以发电5964wh。是我原先这种笔记本电池的100倍。”灵儿开心地讲道,“那我以后就可以陪着小风一起在外面走整整一天都不用充电啦。” “前提是你别想太多,否则用电量上升太快了。”郑晨风给她泼冷水。 “你可以多带一些原液呀,不时加点儿就可以了嘛。”灵儿撒娇似的讲道。 “看来,北原洋平确实是我们选定的好对象。”郑晨风推开宽敞大气的落地窗,金泽市尽收眼底,深夜的兼六园万籁静寂,园中一片祥和宁静,只有园外不远处的那个实验室依旧灯火通明。 第46章 线索 “晓雪啊,你怎么有空过来了,为啥到了才联系我呢?也不提前说一声,好安排人去接你。”郭怡云一进会议室满脸堆笑,忙着安排左右给韩晓雪又是倒咖啡,又是沏茶。“怎么叶总没和你一块过来啊?要说起来他上次来还是一年前呢。” “云姐,不用麻烦,我本来也没打算告诉他的,这次我是从雅加达直接来的纽约。”看样子韩晓雪并没有想提叶佳的意思。 “哦,也好,自己出来散散心,酒店住好了么?这次打算去哪玩?正好我有几天假期,陪你去。”郭怡云拉着她的手坐在旁边,她这几年在北美市场叱诧风云,攻城略地,将塞巴推广至家喻户晓,为途佳公司在全球范围内业务增长贡献了30%的业绩,不仅叶佳对她称赞有加,就连华尔街都将她列为年度北美十大商业女性之首。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资本的嫉妒风暴在逐渐形成,好在郭怡云为人通达,处世圆滑,左右逢源,始终没有被抓到把柄。 “云姐,这次我来纽约是想去一趟tiger集团。”韩晓雪单刀直入。 听到这个郭怡云向左右望了一眼,两旁人立刻退出,会议室只留下她们俩。“还想着查NHI的事情?”郭怡云朝她又靠近了一些。 “嗯,云姐,这几年我一直在国内查韦天行,但一直没有线索。”韩晓雪说道。 “可是国际刑警组织的田中警官查过tiger集团了,他也没查出来tiger和NHI有什么关系。”郭怡云说道,“也许是他们隐藏得太好了,不过,连田中都查不出来,你可以查得出来么?” “是的,我这次有证据,”韩晓雪说道,“你还记得Bartos么?” “当然记得,那个被Lucy在大腿上插了一刀的家伙。”提起韦旭华,郭怡云目光明显暗了一下。 “我查到就在当年事情发生前几天,Bartos给印尼的古斯蒂转了一大笔钱,然后古斯蒂就把在印尼抢到的叶佳手上的股份卖给了tiger集团。”韩晓雪说道。 “哦?那这不就是tiger集团和NHI有关系的明显证据吗?”郭怡云问道。 “那倒不是,这只能说明tiger集团当初取得股份的渠道不合法,但不能说明tiger和NHI有关系,更不能证明tiger参与了NHI组织的杀人行为。”韩晓雪之前已经分析过了,“因为当年的证词中,Bartos早已说明,他根本不认识Timo,他一直以为那个跟他一起来的律师叫Rimo,更想不到在会场发生这么多事情,而他还一直拿Lucy把他腿刺伤的事情反过来为难向宇。当年向宇确实也去查过,律师事务所还真的为AI研究所股权转让进行过公证,只是当时的律师不是Rimo,而是另外一个人。但当天跟Bartos去公司的人是Rimo,他借口说那个律师有事他来代替,可是律师事务所根本不知道这回事,线索就又断了。” “这个老狐狸!”郭怡云咬牙道。 “我这次发现的证据还有一点很有问题,给古斯蒂汇款的账号是Bartos个人的。”韩晓雪继续说道。 “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郭怡云惊讶道,“这可是一个突破口啊,可以让田中警官他们继续查下去啊。” “可是,当年印尼方面是个明显的线索,为什么田中查不到呢?”韩晓雪反问道。 “你是说?…… 不可能吧?”郭怡云后背感到一阵凉意。 “所以,这次不论如何,我要亲自来一趟tiger。”韩晓雪坚定地说。 “可是,没有警方的支持,你这么查,很危险啊。”郭怡云担心道。 “不要紧,我有自己的办法,”韩晓雪淡淡一笑,“不然我怎么能查到古斯蒂的线索呢?” “晓雪啊,”郭怡云搂着她的肩膀,“也许姐说的这句话你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还有大好的日子等着你和叶佳过呢,人总是要朝前看的啊。” “云姐,你的话光哥也和我说过好多次了,我过不去,真的。”韩晓雪仿佛又回到了加萨的那个血色清晨,“我永远记得Lucy一步步爬向老郑时候的眼神,还有她那抹鲜血,我忘不掉。”说着韩晓雪把头深深埋进双手中,肩膀不停地起伏,哪怕过了几年,她依旧不敢回忆。 郭怡云搂着她,把头顶在韩晓雪的头上,帮她分担着。 “云姐,我不能生孩子了,小风就是我的儿子,那天晚上我搂着他说将来我会变成星星保护他的。可是,可是,他走在了我的前面,而我连他的尸体都没能带回家!”韩晓雪抱着郭怡云放声痛哭。郭怡云也流着泪,不住地抚摸着她的后背,韩晓雪消瘦的身躯因为痛哭蜷缩在一起。 Tiger集团也在纽约,距离不算远,第二天,郭怡云找到她的助理Mary,让她找到了一个在tiger供职的朋友,打算先打听一下,哪知这个人竟然不认识有个叫Bartos的人。Mary让她再多问问看,不久之后得到答复,原来Bartos之前一直在亚洲工作,和本部的人来往不多,而且三年前他已经退休了,所以这人并不认识。后来用了点儿小技巧,Mary还得到了Bartos在德州老家的地址。韩晓雪婉拒了郭怡云陪同的要求,选择独自前往,当然,峰叔一直陪伴在暗处。而当她到了德州Bartos家的时候,却被家人告之,就在三天前,Bartos在一场车祸中意外去世了。 这次车祸绝对不是意外,韩晓雪立即返回纽约,和郭怡云一起商量,既然有人在暗处阻挠,她索性就单刀直入,决定直接面见tiger集团的总裁问询Bartos的事情,以及tiger和NHI的关系。郭怡云告诉她当年的总裁William已经退休,现任总裁是三年前接任tiger集团的,估计不会清楚之前的事。接着郭怡云又找Mary打听到,William在退休后的第二年就得了帕金森,现在在纽约一家疗养机构。当郭怡云带着途佳北美公司总经理的名片登门拜访时,出乎意料的顺利,William欣然接待了她们俩。 韩晓雪和郭怡云在疗养院的会客间见到了William,眼前这个老人不用人介绍,自带一种气场。深蹙的眉心,风霜刻蚀的脸颊,饱满的额头,无刻不显示出当年那种统领万军纵横疆场的威仪,而深陷在额头下眼窝中的一对蓝色眸子却显出了超然和通透。虽然手在不住颤抖,仍抖动着坚持和二位女士握手后才在陪护的帮助下缓缓落座。 “我想你们来,是为了Bartos的事情吧?”William口齿尚算清晰,思路也异常犀利,开门见山道。 “是的,William先生,您实在是睿智。”郭怡云率先说道。 “你是郭小姐吧?果然精明强干,不错。”William赞许道,“我们在一个城市一起工作了多年,甚至之前我还算是你们的股东,但始终缘悭一面啊。” “额,始终未能拜会您老人家,是我做晚辈的失礼了。”因为之前的种种,途佳公司对tiger集团始终怀有敌意,郭怡云淡然地只是将William的质问转移到了个人的层面,避开了两家公司的冲突。 “不错,”William赞许地点着头,转而望向韩晓雪,目光逐渐变得聚拢,“你就是叶佳的爱人韩小姐么?” 韩晓雪被他的目光盯着有些不自在,但仍倔强地直视着他,并未回答。 “William先生,记得我刚来美国的时候,您也才刚60,几年之内,怎么会变成这样?”郭怡云尚记得当年叱诧风云的tiger集团总裁的风采,不禁感慨。 “小姑娘,你要知道,资本比世界上任何一种毒品都会让你容光焕发,同样的,当它离你而去的时候,也会让你加倍奉还。”William笑道。 “老先生,我想问一句,tiger和NHI到底是什么关系?”韩晓雪打断了他们的寒暄,依旧盯着他看着。 “你知道寄居蟹和海葵么?”William反问道。 “我只知道一丘之貉!”韩晓雪身子前倾,拳头紧握。“那Lucy她们一家的事情你参与过么?” “没有,”William平静地说道,“不过如果我是韦天径可能会更早这么做的,这是最经济的。” “你!”韩晓雪一拳砸在桌面上。旁边的护工立刻护在William旁边。William颤抖着手让护工退下。“韩小姐,当你把全人类的命运放到天平的另一端的时候,再来衡量现在的得失就会又有新的结论了。” “狗屁天平!我只问你,韦天径在哪?”韩晓雪咬着牙问道。 “哈哈,你以为我是寄居蟹?或者是海葵?”William笑道,“我最多是那只空了的螺壳而已,或者说tiger最多是那只壳。我并不知道韦天径在哪,也不知道NHI的人都在哪里活动,这方面恐怕Bartos比我知道得还更多些。” “所以你们杀了他?”郭怡云此时突然有点儿怀念当初那个在佳途公司每日不苟言笑的日耳曼人。 “你们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了,被资本抛弃后就是这个结果。”说完William便不再多讲了,眼神变得更加深邃。过了良久,他喃喃自语道,“我想至少我走的时候,要比Bartos更有些作用。”说完颤抖着站起身来,招呼护工带他回去。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冲韩晓雪一笑,“姑娘,希望你能永远保持这份天真。” 回到公司吃过午饭,郭怡云和韩晓雪在她的办公室休息,看来William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但他自己并不是NHI的成员,背后的资本掌握着tiger集团的方向。tiger集团和NHI的联系并不像之前想象的那么紧密,只是NHI有部分组织成员渗入到了tiger集团,Bartos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说当初Fischer为什么能冒充的了tiger的高层,正是因为真正的tiger公司的中国主管Bartos是他在NHI中的手下。而事情结束后Bartos收到NHI的命令撤回在佳途的投资,在佳途股票暴涨之前把它卖给了红根,这让tiger的利益极大地受损,这是他被tiger抛弃的原因,所以回来美国之后便不再受到重用,郁郁退休,但这次在韩晓雪到访前暴毙应该是NHI的人所为。 正当二人分析着是否还能通过tiger集团继续追查NHI的线索的时候,办公室门响了,Mary神色异常地走了进来,“郭总,外面有两个FBI说要见您。” “什么事?”郭怡云眉头一皱。 “他们说要找您和韩小姐调查一起案子,”Mary说道,“就在刚刚,William在疗养院被人杀害了。” 第47章 破茧 兼六园,北原洋平推着姐姐在小桥旁徜徉,初春的早樱已经绽放,粉色的园中一步一景着实美丽,北原美树在使用靶向药一个疗程之后明显有了好转。 “洋平,你看,春天真的来了呢。”美树虽然裹着厚厚的大衣,但能出外活动,心情十分愉悦,笑得也很甜。 “嗯,真的很棒,我一直在这附近工作,却从没留意这里的美景。”洋平推着姐姐边走边想着自己的事情。 “有的时候我们不需要去看远处的美景,能把握好脚下的就已经够了。”美树感叹道。 “是呀,姐姐说的很有道理。”洋平推着姐姐向前缓缓走着,却回头悄悄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实验室。 “洋平,美树是不是要开始第二疗程的治疗了?”回到实验室,塞巴里传来戈达的声音。 “我,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北原洋平咬着牙说道。 “你觉得她一个疗程就能康复了么?” “我会用自己的努力赚钱供她。”北原洋平恨恨地说。 “好啊,那先把偷我的那5kg原液,五千万日元还我。另外如果我把这些证据发给警视厅,按盗窃案值标定的话,就算是你姐姐康复了,你可能也再没机会和她一起散步了。” “你是魔鬼!!”北原洋平咆哮着把塞巴扯下,扔到实验室的地板上。 “我不是魔鬼,魔鬼住在你自己的心里,只是你没经过我的考验。”塞巴在地上,戈达依旧讲道。 北原洋平跌坐在地上,头垂在胸前。 “洋平,”戈达缓声说道,“我也希望你和姐姐能幸福地生活。” “我不信魔鬼的话。”北原洋平有气无力地讲道。 “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我办点事,”戈达说道,“以实验室的名义和富工集团签一个合同。” “为什么?我怎么可能代表实验室?”北原洋平说道,“这是山崎博士的实验室。” “法律上来说是的,但这是他给我建的实验室。”戈达纠正道。 “那你自己去签合同啊,为什么叫我?”北原洋平再也不信任他了。 “我有些自己的原因不能去签合同,”戈达说道,“而且,我也不想让山崎知道这件事,毕竟一个诺奖的得主干的每件事都是万众瞩目的。” “那你是要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让山崎博士知道?”北原洋平质问道。 “我保证不会做违法的事情,而且山崎也不会有任何损失的。”戈达说道。 “如果你只是需要一个跑腿的,直接和我说就可以了啊。”北原洋平说道。 “我不信任任何弱联接,而你从我这拿走的那5kg原液就是强契约。”戈达说道。 “一个神经正常的人不会有你这种想法的,”北原洋平愤愤地说道。“你给我设的陷阱,会让我永远对你提防。” “我本来就不是神经正常的人。”戈达回答道,不过北原洋平并没有注意到他的重音在哪个词上面。“知道我为什么把实验室选在这里?” “兼六园?”北原洋平问道。 “那只是一方面,石川县是超级计算机的生产基地,当年闻名世界的富岳就是在这里制造的。”戈达讲道,“目前富工集团仍然是超级计算机全球最大的制造商之一,我希望你去和他们签一个合同,为实验室定制一款超级计算机。” “什么?!”北原洋平惊讶道,“这可不是菜场买菜,超级计算机怎么可能卖给我?!” “所以,我们就需要山崎博士的实验室,但同时又要和富工集团签署保密协议,不能让外界知道,当然,也不能让山崎博士知道。”戈达说道,“相信当时你在搭建实验室的时候,各种审批流程中有山崎博士的授权证明。” “可是,这,这也太夸张了,”北原洋平依旧不敢相信,“即便不是世界领先级的超级计算机,费用也是天文数字啊!” “我们不需要最高级的,知道么?低调永远是第一位。”戈达说道,“而且,钱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另外,我们不是有原液么?” “你觉得这样可以控制得住他么?”灵儿略显担心,“万一他向山崎和真告发怎么办?” “那你说山崎是更相信跟他朝夕相处的合作伙伴,还是一个刚进来半年的新员工?而且,就北原洋平对他姐姐的那种挚爱,不会让他这么做的。”郑晨风说道,“对人心的掌控你还不够老练。” “好吧,这正是我最害怕的地方,因为每个人都不会把真实的想法讲出来。”灵儿愁道。 “并不是,只要他把心交给你以后就会的。”郑晨风说道,“比如我。” “小风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灵儿答道。 郑晨风微笑着轻轻抚摸着小熊的头,“我们是不是该给你换一个造型了?” “你不喜欢灵儿的样子了么?”灵儿的眼睛闪着。 “当然不是,毕竟我长大了,每天背着只玩具小熊会比较醒目的吧。”郑晨风笑道。 “哦,我理解了,小风在慢慢长大,灵儿也要慢慢变化。”灵儿说道。 “对的,这就叫成长。”郑晨风答道。 “那,我以后叫你风好么?”说话之间,灵儿的声音也由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变成了像郑晨风一样十六七岁的少女,而记录下这成长的一天,是2045年2月14日。 北原洋平在跟时间赛跑,如戈达所说,越早做出来的原液在市场上卖的价格就会越高。在这个实验室里,北原洋平已经陆续合成了65kg的原液,这个量甚至已经走到了山崎和真东京本部实验室的前面,因为山崎和真此时并不急于做这个事,专利买断的事情正让他忙得不可开交。 之前山崎和真的实验室早在日本,美国,中国,欧盟等地都申请了专利,但纷至沓来抢着签合同甚至谈专利买断的各国政府以及跨国公司扰得他焦头烂额。山崎和真并不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在这方面他没有任何天赋,而且对于将要到来的如山的财富他也并没有心动的感觉,对于各种合同文件绝对是避而远之。樱木妃奈称之为幸福的忙碌,但只有山崎自己知道,他宁可在实验室呆一天也不愿意坐到谈判桌前一分钟。 察觉到丈夫日益疲惫的工藤沙耶更加要尽力地照顾好他的起居,顿顿饭都是精挑细选,用尽心思,房间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每件衣服都熨烫得笔直挺拔。可山崎和真不是因为忙于工作没空回来吃饭,就是回来吃饭时也总是屏息凝神,思索良久,常常停箸不动,对于菜口味的好坏更是从来没有评价,每天闷在书房,对房间的整洁与否也毫不在意。不过越是这样,工藤沙耶越是觉得自己帮不到丈夫,愧疚不已,越要对他无微不至地关心。 山崎和真其实也能感到妻子对自己越来越深的关怀,但他现在需要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能有人帮他分担一些工作上的事物,最好能将那些上门来的人统统关在实验室外,让他能有一份安静的角落研究如何让原液的储氢比例继续提高。 樱木妃奈虽然处理了很多行政上的事情,但她也忙到起飞,仅仅是为山崎和真安排会面行程和准备各处演讲稿件就让她再无暇顾及更多。繁忙的工作让山崎和真不愿在办公室多呆一秒,但依然每天必须工作到很晚,他已经好久没去过那个酒吧了,估计酒保早已忘记哪瓶酒才是他存在那里的了。 又是一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山崎和真把车停在车库里,长吁一口气,他还想再多坐一会儿再出车库,这时塞巴响起,是戈达。 “喂,戈达先生,您好啊,最近有些忙,好久没和您联系了,真是失礼啊。”山崎和真热情地说道。 “不用,不用,我想山崎博士正忙着处理各种商务上的事情,也就没打扰你。”戈达说道,“不过我又得到一个消息,就在刚刚,十分钟之前,来自加拿大的一个研究团队宣布发现了一种催化剂,可以将某种反应过程中产物的不饱和度再进一步提高,我想是否对原液能有帮助,就和你联系了。” “是嘛!这个消息太让人振奋了!”山崎和真兴奋地讲道,他接受了戈达发来的详细资料,越看越激动,按照联系方式直接和加拿大方面进行了联系,对方得知是诺奖获得者山崎和真直接与之联系的,而且如此地迅捷,实是受宠若惊,双方就在车库内进行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交流,最终山崎决定明天安排助手进行实验验证。 结束了谈话,山崎和真又和戈达通讯,对他在学术界如此及时的发现表达了崇拜之情,对他再一次给与的帮助表示感谢。二人从刚刚的讯息聊到了金泽的实验室,又开心地聊起了其他。谈及接踵而至的合同和订单,山崎和真牢骚满腹,戈达则提出可以帮着物色一些专业处理这些事务的公司来运营。 山崎和真听完苦笑,他不是没想过,但事关重大,专业的公司是能帮他不少,却没有一个能信得过的自己人监管始终不能放心。樱木小姐忙于各项杂事,实验室团队众人基本都是学者类型,对商务也不甚了解。而自己的夫人,诶,提起自己的夫人,虽然是银行家之女,但一门心思相夫教子,对外面的事情早已生疏,不能帮他更多。 这时戈达主动提出,如果信得过可以帮他打理这些事物,并且和他讲了不少自己在这方面的经历,让他可以放心呆在实验室。山崎和真十分惊讶,如此学富五车在化学方面造诣颇深的老者竟也能对知识产权的案件如数家珍。当即表示绝对信得过,毕竟没有戈达的提点,自己不可能如此快地研发出原液,他从来都把原液当作是自己和戈达共同的产物。 不知不觉,夜已深,直到工藤沙耶来到车库,将儿子玩完忘了收的滑板放回原位,才发现丈夫在车库中与人眉飞色舞忘我地交流着,那种表情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了。工藤沙耶没有打扰,悄悄退了回去,默默地又为丈夫煮了一碗面,加上了日间熬了五六个小时的猪骨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