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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舞姬

作者:清水浅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直上青云》是江浏初登大荧幕的开山作,作为配角他竭尽所能呈现了超越导演预期的表演,获得了人生中第一个国际最佳男配角提名。


    很多人都质疑他,不过是刚上大学的学生,怎么可能拿到如此好的资源?可人们却忘记了,他凭能力和幸运考上的戏剧学院本身就是难得的人脉和平台。


    导演是他们学校的嫡系,上一辈就与学校渊源颇深。有合适的角色,想从在校的学生里挑几个年轻的新面孔,也算是导演在回馈母校的栽培。


    少年舞姬的角色就在选修古典舞、形体课程的学生中挑选。


    而刚刚进入学校的大一新生,正好是有形体课的。


    “江浏这个孩子还是很不错的,今年艺考复试形体考核单项第一,条件好、习惯好、舞感也好、有童子功的。上课也认真,表现算是突出,让他去试试。”


    老师是很会看人的。


    江浏在小时候学过古典舞,到初中学业压力上来了就停了课。直到高中阶段确定走艺考时,为了考学,才下苦功夫把以前练过的东西捡回来。


    “退功”好几年之后想要再“回功”实在是太痛苦了。


    江浏赶着艺考的日期确实有些急了,刚捡起舞蹈没多久就逼着自己按照最巅峰时期的软度练习,老师帮他压腿时一个没留神导致了肌肉拉伤,大腿当场青紫一片。


    他疼得在地上起不来,可他当时脑子里最响的念头是“完了,肯定是要耽误备考了。”


    被送去医院的路上,江浏没忍住,还是掉了眼泪。


    不是因为疼,是怕自己练不出来会考不上。


    有过这样的经历,他不敢再轻易松懈,哪怕是艺考合格证下来之后也没怎么落下练功。这才让他上大一的时候功还在身上,得到了老师的认可。


    那场珍贵的试镜他发挥得很稳定,但其实是落选了的。


    他很清晰地记得导演说:“味儿对了,还有舞蹈基础,在年轻演员里面算是很好了。”


    但他还是没有被选中。


    角色只有一个,但“很好”的年轻演员却有很多很多。


    最终,他从剧组宣传的通稿里得知,导演选了一个舞蹈学院出身的明星饰演少年舞姬的角色。


    说不失落肯定是骗人的,当时还年轻、单纯、一根筋的江浏看到履历中“舞蹈学院”这几个字便笃定自己一定是输在舞蹈上。


    他想,跟学表演的同学比起来,他自然是舞蹈最好的那个,扎实的功底远远地甩其他同学好大一截,时间久了不免会陷入自满当中,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忘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当时的江浏心里满是不甘和懊悔,总觉得自己努力的方向对,但努力得不够。


    学期结束的寒假他没有回家,而是以“复读生”的身份混进了舞蹈艺考班,跟着要正经考舞蹈学院的艺考生一起集训。


    现在看来,当时他真是个傻到透顶的傻孩子。


    但那个时候的江浏觉得自己很成熟,是个能为自己规划、有远见的成年人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因为样样通、样样松的功底失掉了一个宝贵的机会,他不允许自己丢第二次。


    严冬的早上起来就是撕腿,疼得满脸都是水珠,说不清是汗还是泪。穿着暴汗衣、裹着保鲜膜做体能训练和大跳。眼睛盯着教室的一角留头甩头,多了也会晕着倒在地上。古典舞的剧目扒了一个又一个……


    电影临近杀青时,饰演少年舞姬的演员陷入了丑闻之中。正牌嫂子的PPT传遍全网,其隐婚、骗婚、滥交、吸食违禁品的行为被锤得死死的,一夜之间成了失德艺人被封杀,警方通告都发了。


    少年舞姬的戏份眼看着都快拍完了,却不得不换演员。导演气得不行,但也只能重新选人。


    其实在这个时期,导演也并没有想起江浏这么个人来,让他印象更深刻的演员多得是,轮不到一个尚且青涩也没什么背景的学生。


    只是命运的巧合再度垂青,无常又慈悲,意外地给了偏执的人第二次机会。


    导演请来做舞蹈顾问的前歌剧舞剧院首席舞者,就是江浏报名的那家艺考班的老板。


    “年纪大的、心就野了。”导演叹着气,“青涩点也能调的,最重要的是干干净净的,别再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新闻就行。要不……我看看你那儿的艺考生里有没有好苗子?”


    在艺考班学生的技巧组合训练视频里,导演意外地发现了江浏的脸。


    “这孩子怎么这么眼熟?总感觉见过……在哪儿呢?”


    “他是复读的孩子,说是去年考戏剧学院落榜了,考得好像就是您的母校。”


    听到“母校”这两个字,导演终于在回忆中抓住了曾经的影子。


    此时的江浏在正经的舞蹈生里虽然不算拔尖,但也已经熬到了中上的水平,进组也不怎么需要舞蹈替身了。


    导演惊讶于江浏的进步。


    回想起上次面的时候,她就觉得小孩儿的味道是对的,但气质太纯良、太无害了,通身的学生气,没有少年舞姬身上的那股子狠劲儿和疯劲儿。


    简言之,江浏看起来太“好”了,不够“坏”。


    那样老实的小孩,很难想象他能饰演一个连杀人无数的帝王枭雄都敢刺杀,又在那之后默默心生喜欢、甚至为了成全帝王甘愿赴死的轰轰烈烈的人。


    在得知江浏因为试镜的失败跑去冒充艺考生参加集训后,导演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看走了眼。


    这股子倔劲儿,太适合了。


    江浏重新获得了面见导演的机会,而这次,他已然准备万全。


    仅仅在试镜时与导演简单沟通几句,他就明白自己的呈现和导演的要求存在哪些偏差,当下立即调整了表演的状态。


    “我们可都是实景拍摄,有些戏可能要去沙漠的,能吃苦吗?”导演问他。


    江浏平静地说了“能”。


    向学校递交请假条的时候,江浏都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是真的要进组拍戏了。


    他以令人惊叹的速度成长着,从刚进组的时候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到快结束时经常无NG一遍过。


    那个多年后也依然是代表作的舞段在他的技巧水平之上,需要踮起脚够一够才能碰到,一不小心就会有失误,被留到了最后拍摄。


    没他戏的时候,江浏就在镜子前,听着音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拍摄的场地并不适合跳舞,在专业舞蹈地胶上练惯了的肢体感觉被打乱,沉重的假发、饰品、戏服让他感觉几乎是在跳另一支舞,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摔了多少次,重跳了多少次。


    特写、近景、中景、远景……


    停下来他急急忙忙地擦去汗水补妆,收拾妥当、机位架好马上又要再来一遍。


    “腰上丝带打结了,重来!”


    “刚刚这条脚下好像穿帮了,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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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


    “这遍可以,再保一条。”


    从威亚上下来的时候,江浏是真的站不起来了,他被人抬着送去按摩师那儿脑子还是晕的。


    导演皱着眉:“不行,前半段可以,但是后半段还是差点意思。明天再……”


    “没关系的,导演。”江浏满头的汗,眼角的妆还是花的,“我可以的,我再补个妆就上,不耽误剧组进度……”


    那天,他的腰和膝盖都受了伤,下了戏就被送到了医院,连杀青宴都没去成,直到多年以后得现在,碰上阴雨天前后陈年的旧伤还是会痛。


    但江浏没什么怨言,他挣的就是这份钱。


    新人演员片酬不高,但能够覆盖他参加名师艺考班的学费,还多了一些。或许在外人看来这并不划算,但他更在乎的是自己对不对得起角色。


    擅长观察、想象力丰富,都是江浏的优势。


    他从剧本细节提取信息,总结了上万字的人物小传,将人物不同时期和心境的剧本覆以不同的颜色和记号批注,反复咀嚼、分析过每一句台词背后的潜台词之后,才怀着忐忑的心走进片场。


    不到三十天的拍摄里,他无数次地成为那个少年舞姬,以那个少年的视角沉浸在故事当中。


    对于穷困潦倒的人而言,过人的美貌不知是福还是祸。少年想要活下去,想要为了家人苦苦支撑下去,忍辱负重地侍奉在藩王身边,被委以刺杀皇帝的任务,以舞姬的身份成了一件送往都城的贡品。


    江浏知道,他说着“狗皇帝拿命来”的时候,想的是自己的母亲和兄弟姐妹。


    只要杀了皇帝,家人就不必再担惊受怕、卑贱地活着。只要杀了皇帝,藩王就会赏赐他和他的家人,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仇恨是被灌输进脑子里的,对世界的认知也是扭曲和单薄的,少年执拗地认为只要皇帝死了,自己的一切痛苦都能被解决。


    所以,那份“恨”落在实处,却又是空心的、没根的、摇摇欲坠的。


    编剧翻看着江浏写的人物小传,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对,他的恨是苍白的。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恨皇帝,是为了有人‘恨’,才能让所有压在心底得情绪有个出口。不然,他活不下去。”


    而那高高在上的君王,轻而易举地戳破了少年的幻想,连同自尊也一同踩在地上。他的倔强和不甘随着视线,钉子一样地落在皇帝的眼中。


    “他打碎了我,又让我活过来。”江浏按照要求在导演面前以第一人称的“我”来描述角色的心境,“他让我觉得自己卑贱和一文不值,却又把我扶起来。他凌辱我的时刻,也是在拥抱我。”


    江浏知道,少年身上明明有那样浓烈的痛苦和憎恨,本源却是以“爱”为底色的渴望。


    如果心底没有柔软的爱意和惦记,少年撑不过在残酷的训练。他遍体鳞伤地争抢,只为给家人带回几块胡饼、几匹麻布。


    如果不是渴望被真正地看见和尊重,少年不会因君王的话语泪流满面,甘愿为对方驱使,因仰望君王的强大而心生恋慕。


    家人已逝,他没什么牵挂了,便用这条命最后为帝王所用。


    导演听过后神色无改,只说:“好的,现在把你写的小传、设计的台词通通忘掉、丢到脑后,什么都不要想,去演。”


    少年走向终局的时刻,大厦将倾,在燃烧倒塌的木梁之下,他与血红的长绸一起葬在无尽的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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