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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三人行(三)

作者:江辛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里说是山,但充其量就是个小土坡,坡上的草木繁茂一些。近来天寒,枯枝落在地上铺了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


    中原是平坦的,要一直一直往西走,走过长长的官道,走过狭窄的山谷,走到两岸越来越荒凉的时候,看见一座座连绵的山峰,一条条蜿蜒的山脉,才能叫做真正的山。


    不过那些山上草疏木稀,风也刮得脸疼,白昼日头辣得睁不开眼,夜里山风又寒得刺骨。


    有时候熬不过去,就喝上一大碗呛喉的烈酒,那股热从口而入,上达天灵,下至周身,再与值守的弟兄唱上几曲。


    或平安无事,或提枪上马。一年又一年的就这样过去了。


    能有什么熬不过的呢,江无咎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边境的冬再冷,也冷不过父亲离开的那夜。


    那年朝中传来向自己人开战的旨意,听说是出身异族的大殿下举兵谋反。


    叛军尚未长驱而入,大殿下与他的母妃已身首异处。


    父亲为平叛赶往支援,不幸被叛军斩落马下。


    而二皇子因平叛有功,册为太子。


    谢家作为反贼同党,满门抄斩。


    那夜有多冷呢,他只记得那年塞外的雪下得很大,很大。


    大到覆盖了所有的是非曲直,大到掩埋了山外的粮草,外族铁蹄南下,掳走了几座城池,虐杀了几城百姓。


    他顾不得哭父亲的归灵,顾不得深究大殿下有没有真的谋逆,顾不得远在京中、扬州的亲人。


    三军缟素,全力抗敌。


    “小将军,老夫人的披风真暖和。”


    提灯探着脚下山路,他回头道:“那是,祖母当年可也是一方豪杰,这披风可是她亲自打的貂做的,祖母还给我们一人做了一件呢。”


    “那老夫人与安国公是怎样认识的?”


    “我祖父啊,一定是被祖母的英姿吸引,他们常在军中行走,又常年并肩而战,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贺元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将军也会是这样么?”


    “啊?我吗?”江无咎仔细想了想,抽抽鼻子,“我......我也不知道,随缘吧。”


    山坡不高,二人很快走到了顶端,树木寥寥,月明星朗。江无咎很快搭好了木架,点燃了火。


    找了处平整的地方,他脱下外袍叠好,再让她坐下。


    “你不冷吗?”她正要解开系带,一双手拦住了她的动作。


    “这里多暖和,爬上山来还有些热呢,你倒是别着凉了。”


    少年的眼眸与那团噼啪的火一般明亮,她抱着腿坐在火边,将王老夫人的披风拢在身子两侧,抓了一根树枝戳着地上的小石子。


    “小将军。”


    她悄悄抬眼,隔着火光望向一侧的少年,原先的话到了嘴边像是被浆糊堵住似的,怎么也说不出口。


    “嗯?”江无咎停下拧酒壶的动作,眼前的小姑娘被一团绒毛拥簇着,圆圆的眼睛,小巧而泛红的鼻子,不似平日常见的驰骋烈马,更像一只灵动活泼的小兽,“我在听。”


    “小将军,你有见过我兄长么?他过得好吗?”


    江无咎给她倒了一杯葡萄酒,“元毅啊,自然是见过,他很有才的,就是不爱喝酒。”说着自己仰头饮了一口,“一开始可能有些水土不服,不过我回京前还见过他一次,胖了点回来,你不用太担心。”


    贺元棠点点头,他确实很少沾酒,要不然春宴那日也不会闹成那样。顿了顿,又问:“你们在边境行军时,会想家么?”


    “家?我七岁那年便被祖父送到军营去了,好几年才能回来一次,我们江家人都是在军中长大的,扎营在哪,哪儿就是我的家。”


    京中万家灯火,映得月色都暗淡几分,不比塞外皎洁。不过那里常年风雪,天气不大好,每每看不见月亮的夜晚,行军就要更当心些。


    “塞外是什么样的?我还从未去过这么远的地方。”她揉了揉手指,“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京城了。”


    “塞外风沙漫天,白日太阳辣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夜里寒风呼啸又叫人动不开手脚。可比不得京城舒服,不过再远的地方我也没去过了,玉门外就是戎狄的地界,往北走又是连片的雪山。”


    常年待在那样的地方,旁的不说,他这身子倒是适应了不少,回京纵是年末飞雪的日子,也不觉得太冷。


    又因为内外闭关不可通商往来,岁末天寒时,关外的百姓没有吃食,军队没有粮草,战乱连年。


    “小将军喜欢那里吗?”


    “最开始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家中世代为将,总是要到军中历练的。我小时候过得最顺心的也就是回京到祖父祖母那,或是和三殿下他们在一块时最舒坦。只是时日一长,也就舍不得营中弟兄和边关百姓了。”


    江无咎笑笑,“我们驻军的一个地方叫做木加,意思是鲜花盛开的地方,不过那里常年冰雪寸草不生,什么都种不活。但当地人还是把它叫做木加。”


    “是一种希冀。”


    贺元棠捧着杯子酌了一口酒,她发现其实自己的酒量也没比贺元毅好到哪里去。


    少年点点头,身后的草丛传来细碎声响,他先反手覆在腰间短剑上,视线扫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而后默默收回了手。“不过很多时候,人的确需要这样的希冀。”


    希冀......其实她来京城,也是有一份希冀的,木柴烧得噼啪作响,贺元棠抬起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抬手抹了抹嘴角:


    “小将军,人人都说江氏重情......你可有心悦之人呀?”


    少年熠熠生辉的眸子里映着一位宝蓝色披风的小姑娘,轻轻摇了摇头。


    “未曾。”


    江无咎是没有也并不敢喜欢谁的,像他们这样朝生暮死的人是不配谈喜欢的,有了喜欢的人就会有软肋,表达了喜欢就会让对方感到拖累。


    他害怕重蹈父母的覆辙,如果真有一天陛下或是家中要给自己安排联姻,他想,自己会竭尽所能对她好的。


    “那、那你有想过要成家么?就像你祖父祖母那样,你说他们便是在军营认识的。”她有些激动,冰冷的手覆在他手上。


    半晌无人答话,他坐在一旁,星子忽明忽暗地闪烁。


    “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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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笑了笑,视线好像在看她,又好像穿过了她,看向别的地方。“在足够强大时,它才会是一副铠甲。而朝不保夕时,它只会成为一把刺向她的利刃。”


    不远处的树丛传来“嘎吱”一声。


    江无咎反手握住她,将人拽往自己身后,按剑吼道:“何人?”


    一袭熟悉的鲜衣从树后走了出来,脚踏平了地面泥草,坐在二人身前。


    “殿下不是不舒服先睡下了么?”


    江无咎没憋住,转过头去笑了两声。


    “睡不着,出来走走。怎么,不欢迎?”


    “来来来,坐。”江无咎特地往一侧挪了个位置,让盛景行坐在二人中间。


    他们一人嘴角抽动地笑着,一人一声不吭地板着脸。贺元棠把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瘪了瘪嘴。


    江无咎用手枕着脑袋先躺了下去,贺元棠跟着也躺在草地上。


    剩下一人孤零零地坐着,谁也没出声。


    半晌,他也躺下了。


    江无咎揽过他:“景行,你说我们多久没躺在这儿看过星星了,得有两三年?”


    “三年九个月。”


    盛景行记得,江无咎上次是扶灵回的京城。江伯父志要葬在驻地,江无咎带回了衣冠与江伯母合葬宗墓。


    昔日父皇下令叛乱者不得收尸,但不忍皇兄、谢伯曝尸荒野,他本想与陆伯之暗中为他们寻了归处。


    陆伯之担心会连累他,独自办好了此事。


    “你这记性还是这么好。”江无咎将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越过中间的人说话,“小棠,你们殿下可是过目不忘的,你有什么不想告诉他的千万别说,告诉我就行。”


    “关你什么事。”


    江无咎感觉有人踢了他一脚,坐起身来。“真不关我事儿啊?那我带的酒你也别喝了,小棠来我们自己喝,新酿的葡萄酒哟。”说着,又要给她倒酒。


    身边的人一把抢过她的杯子,拿起兽皮酒囊,将剩下的酒液倒了个干净,自己一口全喝完了。


    江无咎挑眉,直起身子左右活动着,指着不远处:“小棠你看,那一片便种的是葡萄果,也是从西域传进来的技艺,整个京城就只有这片地儿适合种,等到夏季那藤蔓结出果实,还能直接吃呢,酸酸甜甜的。”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只酒囊,笑道:“我还有。”


    夜色中,整片藤叶黑压压的,只是偶尔有风带着酒香从庄子里飘来,酒不醉人自醉。


    盛景行瞪着他说不出话。


    倒是鲜少看到宁王这副模样,贺元棠想,这还是那个醉卧花楼,口齿伶俐的纨绔殿下吗?


    不过这酒真是不错,细密绵柔,绸缎一般滑入口中,杯酒入腹,胃中也无灼烧感,口中微微发酸,让人喝了就想吃一些火炙的肉类。


    若是在满庭芳里也有这样的酒,喝了开胃,食客会不会多点一些肉菜?


    冬日寒凉,螃蟹也是性寒之物,不可贪多,她已研制九种食蟹法,同时的酒也做了调配,可否再加入这一种葡萄制成的饮子?


    看两人争着酒囊,贺元棠盘算着不久之后的蟹宴如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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