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手中酒杯晃悠几圈,倒在桌上。
眼前的景象如同烟火在水底炸开,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她捂着脑袋,忽觉腿脚一软。
“元棠!”
盛景行当即卸下纱帘,将她扶到软凳上。目光遥遥飘向台中央,冷声道:“弹完此曲,叫人上来见我。”
月桂到屋中时,见到面色如纸的贺元棠,和一旁盯着自己的宁王殿下。
“为何改调?”
“不是殿下传信,让我照师父旧曲而弹么?”
话刚出口,月桂似乎也隐隐觉得不对,转而道:“我昨夜练琴太晚,醒来的时候阿福说殿下派人来,让我就按原曲弹。”
师芰,扬州谢府客座琴师,一脉相承《广陵》旧调,盛景行在谢府宴上,见过这位。
阿福?盛景行回头看了一眼双眼紧闭的贺元棠,开口问道:“如今除了你,还有谁会弹这个曲调?”
“会者不多,除我以外,还有师兄二人。”月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声道:“小棠……怎么了?”
“今天没吃饭,饿晕了。”
月桂面上有些担忧,“她最近为了中秋和蟹宴的事忙得脚不沾地,殿下您……多照顾着点。”
高楼上有一人注视着纱帘内人影往来,负手走入散场的宾客之中。
手指插进发间,一阵阵凉意便从头皮蔓延,她绝不是因为没吃饭才会突然头疼晕倒,那个声音太耳熟了,太模糊了。
《广陵》虽鲜有人弹,但这首曲子,她是听过的。
往日听时,却全然没有过今日的这般情形。
只有微弱光亮的眼前,有一个身影一直在唤她的名字,好像是殿下的声音,可是她明明在梦中听到的,也是这个声音……他分明离得这样近,又好似远在天边。
好怪,好奇怪。为什么每次想到这件事,每次想到与殿下与那个身影有关的事,就总是断断续续,像风烟一般飘散了。
“元棠,元棠,醒醒。”
她睁开眼睛,月桂月桃正关切地坐在榻边看着自己。
月桂道:“你也真是,居然忙得连饭也忘记吃,这是殿下叫厨房送的糖水,快趁热喝了。”
“我有吃饭的!”
月桂笑了笑,“你说你听完我弹的曲子头疼?有这么难听么?”
“我说真的,月桂,我从来没听人弹过这样好的琴曲,但之前听你弹琴时只觉得好听,从来没有别的感觉,今晚再听就好像是看到了好多好多从没见过的画面。我想看清楚那是什么,头却疼得不行。”
“一定是我用了你的护弦膏起效了,加上我近日啊,勤勤恳恳地练习,这才功力大涨,能够弹出让人身临其境的曲子来。”
月桂面上虽是有些疲惫,仍然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逗得二人笑起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就好,你们都累了,好好休息吧。”见她喝完糖水,月桃塞了一个东西到她手中,“我做的平安符,月桂那儿有一只,这只给你。”
借着烛光,她轻轻地念着符上的小字:国泰民安。
贺元棠有些诧异,“月桃,你这个愿望可不单是给我的。”
“平安平安,自然是要天下太平,我们才能平安呀。”月桃冲她淡淡地笑着,“宫中的宴会要紧,楼里你自己的事也得当心,莫要到时候再让大家担心你。”
“知道啦知道啦,有我们最谨慎的月桃娘子绣的平安符在身上,那必然是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
临近中秋,新的一批蟹沿着运河而上。
近京官道,马蹄扬起尘嚣穿林而过,从南边疾驰而来,已跑死了几匹快马。
为的就是将最好最鲜的螃蟹送至宫中赴宴。
陆伯之恰巧领了这份差事,和螃蟹同道而来。
白玉栏杆外,池水泛着粼粼碎光,送蟹的车队从城外改道,一路驶入延福宫苑。
马首笼头被光映得如黄金一般,一路飞驰,在草地上滴下点点汗珠。几匹幸运的马儿终于接替前辈跑到了终点。
值守的侍卫唤人来将还扑腾的一箱箱蟹搬运下车。
“诶!小棠——”
膳房外,贺元棠来帮着高厨子张罗,暮色四合,远远地瞧着一人跑来。
“小棠你怎么也在这儿?”
“陆公子好久不见”她笑笑,“宫中不是不可疾行么,你跑得这样快。”
陆伯之指挥着侍卫黄门抬蟹,“你都说了是宫中,这儿可是赏乐跑马的地方,那就得跑起来。”
“陆公子这次回京准备待到什么时候?”
陆伯之这才去赴任几月,不知到哪里晒得黑了些,倒是显得壮实。
“我家老头子非说想我了,叫我回来过中秋。我那边事儿还多着呢,过几日便走。”
这样的贵公子竟肯到码头与人同吃同住,几个月沿河而下,通淤挑物也没喊过累。倒是让人称奇。
“殿下说江小将军下月回京,那陆公子是见不到了?”
他用手背抹了把汗,叉腰看着楼外斜阳。在这片几人一同跑马的草坪上,阳光镀了一层金色。
“无咎回来了?哎这次怕是见不上了,等下次吧,这日子还长着呢。”陆伯之边说边比划着,“上次见他,好像比我矮这么一点。”
陆伯之要贺元棠记得与江无咎比一比,看看他这两年长高一些没。
“你们这不都比我高许多么,我哪里比得出来谁更高些?”
“你瞧,你的发顶在我肩的位置,这不就可以和江无咎比了吗?”
陆伯之横着手掌在肩头来回滑动,夕阳斜落在他的鼻峰,投下一片阴影。
听上去有点道理的样子。
“都还没问你,最近在满庭芳怎么样?盛景行可有欺负你?”
“一切都好,多谢陆公子挂念。”
贺元棠束袖,与他走到水箱旁,一只只挑着螃蟹,说自己接下了十月蟹百宴的事。
“哎哟,那可惜了,到时候能不能给我留两只尝尝味儿,我可是好久没吃过你做的螃蟹了。”
她手中速度极快,晃得陆伯之眼神一直在水箱水盆的粼粼波光间来回切换。
“你这手艺瞧着是更好了,这次可也做两道饱饱口福?”
贺元棠摇头,明日她还有别的事要做,“你查的事情如何了?几个月过去了,可有些眉目?”
“自然是有,我这不是来与你说么。”
水中的小家伙们湿漉漉地眼睛打转着,蟹钳壮硕,腿脚有力,中秋时节正是江南蟹黄膏肥之时。
这是极新鲜的螃蟹,离捕捞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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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不过半旬。
她挑出几只螃蟹放在一旁,洒了些什么东西上去,又接过陆伯之递来的锦袋,用杨柳枝条碾成的刷子涂抹。
再放回一个盆中,这便成了。
“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清点完螃蟹封存,贺元棠顺手在襜衣上抹了水,“今晚去满庭芳吃饭吧,殿下派了人在这守着。”
“小棠娘子请客?”
“那是自然。我还要感谢你找王店家做的战马灯呢,可逼真了。”
-
到满庭芳时天已经黑了。
厨房中,一柄薄如蝉翼的刀在她指尖翻飞,嫩如凝脂的豆腐切成了细丝,滑入炖煮的清汤里倏然绽开。
根根分明,随着汤面微澜轻轻摇曳。
剔剥好的虾仁晶莹剔透,与才从月仙姑娘那儿取的茶被“嗤啦”一声倒进锅中翻炒,瞬间腾起的雾气还漫着山水之间的清香。
倒上一杯桂花酒酿,陆伯之心满意足地吸入一大口气。
“太香了,小棠你这手艺真的进步了不少,比我在淮扬一带吃的还要好吃几分。”
陆伯之只留下了这一句话,便只剩稀里糊涂的吃饭声。
陆公子这外放历练一道,连平日的礼仪也不要了。
“要像我之前细嚼慢咽的吃法,在码头早就没饭了......”
贺元棠并未听清他后来说了什么,这人吃饭原本就香,如今瞧着更是有些饿了。
陆伯之忙着回府与陆三司打个照面,临走前带上了贺元棠先前养的螃蟹。
翌日一早,贺元棠收拾完准备出发,太子邀请了月桃与月兰同往赴宴,命二人合奏一曲以供观赏。
她们二人一人唱曲儿,一人奏箜篌,合起来是什么样?
贺元棠虽欣赏她们的技艺,但她觉得太子是个没品味的人,他选的曲子可别糟蹋了月桃月兰。
月荷说请她去是做什么“预热”。
找一个好看的小娘子为众人演示如何制蟹,再由御厨们呈上一道道蟹菜。既饱眼福,又饱口福,可真会享受。
贺元棠将小盆中的螃蟹取出,暗笑道,她可不是去表演供人赏乐的,是要去给太子点滋味瞧瞧的。
盛帝去岁最喜的便是一道蟹肉酿橙,一道小食糟蟹。
添了演出的由头,一应器具便做得更为精巧通透。
贺元棠取了蟹黄与蟹肉放入掏空的雕花橙盅,再掺入姜末、荸荠,滴入花雕,放入蒸笼,酒香混着橙皮的清洌绽开。
趁此期间,她又将洗净刷盐的湖蟹埋入琉璃罐中。
只听蟹钳在罐壁敲出声声脆响,再封盐三层,存在阴凉处,等上些时日,便能食用了。
宾客们此行亦为道道佳肴而来,尤其是那抹时令才见的鲜香早已令人食指大动。
宫女们一一呈上御厨烹调好的菜肴,试过毒后,再由负责宫宴筹办的太子娓娓介绍。
“此乃今秋第一蟹,快马而来,最为肥美,特献与陛下尝鲜。”陆三司步出,接在太子身后道。
“大盛朝南来北往风物繁多,朕甚是喜爱这口鲜甜。”盛帝将蟹肉放入口中,清甜夹杂着蟹香绵延开来。
贺元棠随着女官的队伍,端上一盅蟹酿橙、一碟劈好的糟蟹,缓行至座首,将之小心呈放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