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目光交汇，时间好似静止了几秒，直到路黎听见耳边鼓点般的剧烈心跳，率先回神，冲时烨一笑。
时烨迈开脚步向走来，步伐沉稳，站定在路黎面前。
“恭喜意莲中标。”时烨语气没什么起伏，尾音微沉，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但那双深黑的眼眸却紧紧落在路黎脸上。
路黎的嗯了一声，不咸不淡。
“明天有时间吗？”时烨的话题转向有些突兀，连陈潜在一旁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时总，你有什么话可以现在说。”路黎还是笑着，但语气态度冷冷的。
“三年前的事，我有必要再和你解释一下。”
陈潜闻言微微睁大眼睛，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忍住了，他拍了拍路黎的肩膀，走开了。
路黎转动手里的酒杯，极力忍住泼出去的冲动，吸了一口气：“当年不是都说清楚了？”
时烨没再回答，只是看着他。
三年不见，时烨无论是长相还是气场都愈发出众，几年的磨砺让他眉眼间完全褪去少年气，深邃挺拔的五官更显锋利。
路黎心口那堵塞住的阀门好似被一把锤子敲动着，他原本想开口拒绝，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在和时烨闹脾气，显得非常可笑，思索了几秒后道：“明天晚上七点，致园饭店门口。”
时烨点了点头，路黎便转身离开，时烨望着他的背影，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跟好他。”
时烨握着手机的手紧紧攥着，手背青筋凸起，见路黎彻底消失后，也离开了晚宴，坐进等候在外面的车里。
“时总，路总和陈家公子坐车离开了，没有上楼。”助理望着楼上走廊监控，接着道：“VOLO负责人进的那间房，四十分钟前有人进去过，如果没看错，是路氏投资的那家娱乐公司旗下的艺人。”
时烨听完助理汇报后，紧绷的后颈逐渐松懈下来，心口好像一把钝器即将砸下又被拿走般松解开来。
他这次回国突然，连他父亲都没有通知，下飞机就直奔VOLO的竞标会。若不是这张脸和他周身气质看起来就不一般，门口保安大概率会直接把这个不在名单的男人撵出去，而不是给主办方打电话确认。
时烨进场后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里，而是让人安排房间休息，他浏览了这三年意莲的全部资料，然后给VOLO总部打了电话。
他几句话表明来意：意莲必须进场，他们公司才会参与后续投资。
时烨的电话十分有效，甚至VOLO那边还殷勤的提前透露出要给意莲一个人流量极佳的铺位。
自三年前与路黎不欢而散后，回到家与他父亲时华海大吵一架。这让原本就不太紧密的父子关系愈发分崩离析。次日，时烨整夜未眠，在凌晨买了张出国的机票，落地后才通知他父亲，他要正式接手母家的投资公司和其他产业。
时烨这次回国，也是确认自己不会再受父亲的控制后才决定的，但他原本计划是三日后，把在国外的全部事物处理好后再回来，可意莲竞标VOLO的事情被捂得很严，他一天前才得知，于是连忙改签机票，提前回国。
“时总，董事长要您回家一趟。”时烨接到管家电话，只说明天有事，后天再回去，便挂断了电话。
刚挂掉没多久，下一个就打来了，这次来电人写着时华海的大名，时烨扫了一眼，还是拿起手机接通。
“你回国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告诉你，你不也知道了？”
时华海眉头皱起，愠怒道：“明天你有什么事？”
“私事。”
“你既然回国了，就安心管理家里的事情，少在外面和一些人牵连不断。”时华海意有所指，时烨自然听得懂。
“我后天回去。”时烨说完后挂断了电话，让司机开车前往他在市中心的住所。
——
“路黎，你和时烨三年前到底怎么回事？”陈潜坐在副驾驶抻长脖子凑到路黎跟前问道，一副好奇又担忧的模样。
路黎摇了摇头，没说话，陈潜便叹了口气回身坐好。
他望着窗外快速流动的街景，街边暖光的灯光一闪一闪的落在眼底，让他有些出神。直至车子经过市中心一片高端望江公寓，回忆便如潮水般袭来。
这里是时烨的私人住所。
当年路黎和舅舅奔波一整天，明嘲暗讽的，落井下石的，趁火打劫的，要是在以前，路黎肯定不会忍，大概率是转身就走或者泼一杯咖啡，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他磨平了棱角，所以路黎只是笑笑，能合作的就合作，不能合作的就离开，找一下家再试。
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意莲还是有基础在，并且路洪曾经从商多年，能凭借自己的人脉疏通一些关系，勉强不至于被其他集团收购的场面。
但时氏要把意莲踢出旗下商场给其他品牌让位一事属实让他们束手无策，路洪早年间和时华海有过一次合作，两人观念相左，合作到最后都没和对方结下什么情谊，路黎见路洪为难，只好自己找上时烨。
那时候他和时烨关系几乎超越了朋友，两人已经暧昧拉扯了有些时日，若不是路黎出国留学加上家庭变故，说不定都已经在一起了。
路黎那天累得四肢酸痛，骨架都要散了般，但最后还是驱车去了时烨的住所。按下门铃的时候，时烨刚从浴室洗完澡，开门时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浴袍，发尖还滴着水，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雪松香。
门开后，时烨侧身让路黎进来。
路黎的灵魂像被抽取走，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皮囊，他眼皮发红，说话时嗓音也有些沙哑：“去替我求求你爸，别把意莲踢出去，好不好？”路黎不习惯低头，语气没有放得很软。
路黎对时烨的回答以及最后给予出的结果记忆犹新：他说他会努力劝，但第二天意莲就收到了商场的撤店邮件。
路黎看完邮件后给时烨打了电话，没人接，转而拨给时烨助理。
助理说，时烨昨天没回老宅，而是去参加一个饭局，至于结束后去了哪，他就不得而知了。
路黎还记得当时他手都在细细发抖，心头像被死死攥住了般，无法正常跳动。挂断电话后，路黎自嘲般冷笑着，发了会儿呆，然后花了几秒钟把时烨全部联系方式删除。
后来时烨出国，两人彻底断了联系。
期间路黎多次收到许多共同朋友的暗示，时烨想联系他。路黎全部轻飘飘拒绝，好似多说一个字都嫌累。
车不知道什么已经抵达路黎家，路黎被陈潜拍了拍，然后又叫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下车。
到家以后路黎洗漱后就直接睡下，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简单收拾一番便叫了辆车前往致园。
他约时烨在致园饭店门口是因为当天路黎家另外几个远方亲戚前往S市探亲，路洪做局请大家聚一聚。
饭店设计别致，走进大门后还有一片前后院，路洪还在车里打电话，路黎不想和郑慧单独相处，就站在后方院子里看水池里的金鱼。
金鱼见有人来便聚集在一处，争先恐后的冒头张大嘴巴要食吃，路黎看鱼好玩，便问工作人员要了点鱼食。
“呦，路公子真是好雅兴，来饭店当服务生，专门伺候鱼？”
路黎喂鱼的手一顿，顺着声音来源望去。
说话的是路黎以前某个合作商的儿子，后来因为这人总是动手动脚，在某次饭局上，路黎拍开在他腿上摸来摸去的手，往他脸上泼了一杯滚烫的茶水。
后来合作告吹，路黎没少被他使绊子，只要见面这人必定前来找麻烦，不是说一些低俗烂语就是出言嘲讽。
“抢你工作了？”路黎看了他一眼便接着喂鱼，只留个背影给他。
这人冷笑一声，被路黎气得舔了舔后槽牙，抓住路黎的后领把人拽了一下。
路黎拧着眉把他的手打开，鱼食往地上一撇，冷冷的看着他。
“看什么看？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一个男的立什么贞节牌坊？见老子一次甩一次脸色，你还真以为你们路家还和以前一样啊？”他头发剃的极短，身上一股让人一见就想躲得远远的流氓气，“这次你们公司竞标成功，别以为别人不知道怎么换来的，就你这种不男不女的……啊……！”
他后背不知道被谁踹了一脚，吃痛的往前一趴，门牙磕在了路面上，直接摔掉了一颗。
路黎也是一惊，他其实在被拽起来的时候就看见时烨在院子门口向他们走过来。他深知时烨对他有愧，所以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但他没想到时烨会直接动手。
时烨利用腿长的优势所以动作不大，双手揣在大衣兜里，眼神像是淬了冰，俯视着在地上扭来扭去的男人。
男人捂着嘴，血止不住的往外流，刚要破口大骂，睁开眼睛发现来人是时烨。
他家里能有今天完全仰仗时氏集团，虽然平时为人跋扈不堪，但也不是全然无脑，呜呜了几声不知说了什么就逃命似的跑走了。
路黎捡起地上的鱼食，似笑非笑的递给了时烨，然后离开了院子。
席间路黎对刚才发生的事只字未提，安静的低头吃饭，有人问他什么便答什么。
“我们小黎真是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这次竞标竞争这么激烈，小黎都能完成的这么好。”路黎一个远方伯伯不吝夸赞，路黎欣然接受，举起酒杯道：“也多亏了各位伯伯曾经相助，意莲才得此机会。”
路黎话说的得体，几位长辈纷纷点头称赞，只有路洪的妻子郑慧冷笑一声，但被席间的交谈声掩盖，只有路黎和路洪听见了。
路洪拍了拍妻子的裙摆，随后安抚似的看了路黎一眼，路黎毫不在意，自顾自的转桌夹菜吃。
饭后，路黎走出饭店时，看见了一台黑色迈凯伦，路黎记得这是时烨出国前常开的车。
路黎直到人都走了，才拉开了后排门坐了进去。
“去哪儿？”时烨对路黎把他当司机这一行为好像没有丝毫不满，左转灯打开，车里回荡着短促的噔噔声。
“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