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博宇听到了，但这一次他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到窗边，看向远方。
程恪臣抬脚，谁也没告辞，从房间里出来。
赵桦烟没走多远，她就在病房外的墙边站着。
程博宇的声音大，她都听进耳朵，全程沉默着。
这会儿察觉到旁边的门打开，她背离开墙，下意识扭头看去。
程恪臣下颌绷着，从她跟前走过，掀起一片风，没有停留。
赵桦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因为任何话都显得苍白。
她低下头，脚抬起又要靠回去，下方余光里，忽然瞥到又走回来的程恪臣。
赵桦烟双手背到后面交叉，没再动，而是抬起头去看他。
程恪臣脸上的表情其实她有些看不出，或是悲伤，或是生气，或是难堪，似乎都没有。
也有可能是他藏太深，她看不懂，也有可能是早已麻木，无所谓。
他走到赵桦烟跟前，眼睛看着她，说：“我走了。”
时间滴答走过一秒，赵桦烟移开视线，落在走廊空床上，嗯一声。
程恪臣目光没有躲闪，依旧落在面前人的脸上：“别早恋。”
赵桦烟有些意外他的话题跳到这个频道上，不过也没多想，淡声道：“用不着你提醒。”
男生现在暴露出来的气场或者主动给予过来的流势让她感觉是舒适的，所以赵桦烟话也不免增多。
“我们这种人肯定还是专心学习的，至于某些人，”她用开玩笑的口吻，“应该没少谈女朋友。”
其实脱口而出就后悔，她不是这种会去主动过问别人私事的人。
那代表着本身感受向他方倾斜，在能量的守恒里，注定一部分来自那人的作用力会回击到她身上。
或好或坏，都是一种失衡，打破常规的宁静举动。
赵桦烟心乱掉一秒，试图修补漏洞：“你待会儿还是坐飞机回去？”
程恪臣没理会她这个问题，淡声道：“不会的。”
赵桦烟本就强装无事发生的样子目光自然地看向程恪臣，这会儿，二人四目相对。
很短的时间，他的眼睛她看得格外清楚。
不过瞬息，她飘忽开，耳边那句不会的却开始在脑内循环播放。
赵桦烟内心几股情绪交叠着横冲直撞，一下想不到要说什么。
“我觉得那种事没意思。”前面的人问，“你觉得有意思吗？”
赵桦烟抬眼，视线从程恪臣面上一扫而过，赞同的样子：“我还是要喜欢学习点。”
她话音落，程恪臣扯唇，嗤出声。
这个状态才是他该有的样子，赵桦烟能感觉出来，他心情是要好一点了。
赵桦烟情绪跟着落定，这一次，能比较自然地看着他道：“我反正在家里，爷爷有什么情况，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程恪臣慢慢低身：“这么善良？”
赵桦烟扭过头，突然从旁边的门窗里看见往外走来的程博宇。
她倏地止住话头，快速跟程恪臣说了句：“程叔应该是来找我。”
赵桦烟握上门把手，“我进去了。”
说着，人打开门走进病房，门被掩上，不一会儿就传来说话声。
程恪臣直起身体，却没立即往楼下去，他去到护士台，跟个在电脑前敲敲打打的护士说话。
护士小姐姐听到那嗓音，下意识抬头，眼前就是一张帅气逼人的面孔。
对方压迫感和冲击力很强，尤其那双眼，凌厉而冷锐。
尽管其实人家只是那么副长相，语气也算礼貌，但她也只是在内心震惊一通，面上是不太敢和男生对视的。
她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找十七床患者的主治医生是吧？朱医生这会儿在后面办公室。"
护士小姐姐走出来，“来，我带你去。”
程恪臣从朱医生那里确切地了解到爷爷的身体状况后，才彻底离开医院。
程爷爷是轻症状的那一种脑梗类型，不幸中的万幸，住院期间通过按时服药溶栓，进行康复训练，之后大体是没什么后遗症的，就是要警惕复发的风险。
程恪臣站在马路边，查看手机，今天所有的航班都爆满，高铁也没有，最后他坐火车连夜前往宁市。
-
“你可算是接我电话了。”
火车经过一个隧道鸣笛，眼前的光亮被吞噬进黑夜。
程恪臣坐在窗边，侧脸倒映在透明的玻璃。
他耳朵里塞着白色耳机，手机那头的高阳明语气激动：“我打你那么多通电话，你都没有接，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他话锋一转，“怎么样？现在人还活着吗？”
程恪臣倒身靠着椅背，语气淡淡地说话：“一天天的，脑子里想什么。”
男生突然开口，坐他旁边和对面的人被猝不及防愣一下，都望向他，看看是跟他们谁说话。
男生没有抬眼去理会任何人的目光，此时周围的几人也看到了他戴着的耳机。
明白是在和手机里的人打电话，乘客把视线收回来，没再去看。
高阳明也不皮了，问起正事：“那你怎么突然就走了？假都没请吧？到时候回来会挨警告处分的。”
程恪臣抱手闭眼休息：“爷爷病了，我回来看他。”
“啊？”高阳明关心，“现在情况怎么样？爷爷身体好点了吗？”
程恪臣：“抢救回来，没事了。”
“哦，”高阳明松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他问，“那你还要在家里待几天，还是回来了？”
程恪臣：“在火车上。”
“我说呢，我怎么听到你那头会有鸣笛声，”高阳明说话一向会有些直，“你不陪你爷爷多待几天吗？”
程恪臣睁眼，好一会儿没说话。
高阳明话说得快，脑子也转得快，反应过来大抵是因为程恪臣的父母。
别说程恪臣这种性子本来就比较冷的人，换作他，高阳明和他妈程母待一会儿，他能分分钟钟自闭搞抑郁。
他及时跳出这个话题，说起其他事。
“像你这种情况，到时候回到学校了，应该是可以补请假说明的，毕竟事从缓急嘛。”
火车驶出隧道，光亮顿时涌入进来，景物模糊成线影，从程恪臣眼底飞快掠过。
-
沈熙老师这周给大家布置了一个小组作业，围绕主题“失去”，自行设计情景对话，搭建背景和人物，并熟练表演，到时候期末要提交演示。
每个小组有六人，他这组当中，大家彼此平时也认识。
下课后，晚上一起在外面饭馆吃的饭。
最终他们敲定，故事是关于一个青春校园题材的男女主因为性格缺陷年少时错过，多年后重逢，高傲者为爱低头挽回的这么个剧本。
校园部分不多，主要是集中在重逢后都市情景。
要演绎出那种酸涩唯美的感觉，通过投票，一致决定让沈熙当男主角，陈佳当女主角。
分配好任务后，大家安下心不少，痛痛快快地把酒喝。
沈熙没有喝，其他人也不强迫。
等饭吃的差不多，他率先起身去把账结了。
回来时，跟众人说：“你们慢用，我先走。”
“不再坐一会儿？”
“这么早就回去啊？”
“真是自律啊。”
另外四个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耳边有点吵，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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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压着那股不适，好脾气地解释：“有点事需要回去处理。”
陈佳这时站起来，看向沈熙：“我正好也要走，一起吧。”
其余人彼此递过一个眼神，转瞬纷纷催促：“得了得了，赶紧走吧你俩。”
“我们还要待会儿，具体的剧本回头在群里讨论啊。”
沈熙点头：“行。”
他说完，看一眼陈佳，转身抬脚走，陈佳跟上去。
她小跑几步与男生并肩，二人离开饭馆，外面天空黑暗，马路上车水马龙。
沈熙径直走到斑马线一端，站着等绿灯。
陈佳在他身边站定，过了几秒，问：“你是要回宿舍吗？”
沈熙掏出手机嗯一声。
他态度稍显冷淡，陈佳反倒挺喜欢这种不过分开朗热情的人。
周边来了好一些准备过马路的陌生人，背后餐厅饭馆的灯光照亮男生半张脸，黑发下的眼睛瞳孔里倒映着手机屏幕的淡淡蓝影。
他身材很好，个子也高，五官立体分明，鼻梁高挺，是很清冷矜贵的帅气。
陈佳在军训期间，就早早从周围人的口中听说这个男生。
他们都道，沈熙本人帅得突出，家教好，修养好，性子虽然不热络，但很礼貌和绅士。
听说家里也很有钱，父母生意遍地海内外，不过就是人有些疏离，不好接近。
有人去打听，本人迄今为止还没交过女朋友，说是对那些事不感兴趣。
去告白的女孩子一大堆，没一个成功过。
陈佳就这样默默地听着，从不参与其中，这半年多来，因为他们同专业，她总会碰着他，偶尔也会说几句话，但也仅此而已了，多一步的接触都没有。
按理说，现在两人也可以勉强算得上认识，但沈熙看她的眼神和刚开始并没有区别。
绿灯光晕照射在陈佳眼里，她抬脚，跟在沈熙身边过马路。
男生腿长，走起来大步，陈佳为了可以跟上他的步调，尽力地让自己步子快一些。
来到对面的人行道上，沈熙停下来，看向一直跟着他的女生。
“你对我有想法?”
没想到他会开口跟她说这句，陈佳都是懵的，她无法站在上帝视角窥探到男生说这句话的动机和原因。
抱着的那一点勇气因对方很平常的眼神一下子消失，她做一个胆小鬼，摇头：“怎么可能。”
“那就好。”沈熙语气未变，“需要我送你回宿舍吗？”
陈佳再度摇头：“不用，我突然想起来我要去买一份食物带给我朋友，所以我们不同路了。”
沈熙：“好。”
他话音落，毫不犹豫地转身。
陈佳这一瞬间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或者是理智做出的判断，让她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好让自己掐掉这一份情感。
她忽然喊他：“沈熙。”
男生站住，微侧过头：“怎么了？”
陈佳深呼吸一口气，憋住，道：“你真的对谈恋爱不感兴趣吗？”
沈熙顿了几秒，忽而道：“不是。”
陈佳眼里瞬间亮起点火花，她以为自己看到一点希望，但下一秒，男生的话，彻底绝了她的念想。
他完全转过身来看向她，眼睛在路灯下很清晰，语气很慢：“我有喜欢的人。”
陈佳愣在原地，无法管理自己的情绪。
她都忘记如何呼吸，喉咙哽的难受，兴许这一瞬间也是有嫉妒，羡慕，以及难过在里面的。
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勇气，如果不问出来，得不到答案反而还没那么伤心点。
因为从沈熙说这句话的神态和语气来看，这完全不像他在敷衍搪塞人，大概可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