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惋卿房内，烛火已燃过半，映照着她的身影。
妲己走后，她仍呆呆地坐在木椅上。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方才妲己碰过的茶杯，杯壁上似乎还留着一点余温。
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香气，是方才妲己身上残留的，清冽又勾人，让她心头莫名地空落落的。
旁边的小丫鬟珠儿收拾着桌案上的茶盏，见她这副模样，轻声劝道，
“娘子，夜深了，该休息了，明日还要早起呢。”
谢惋卿像是没听见，忽然抬眼看向她，
“珠儿，你看我美吗？”
珠儿愣了一下，连忙点头，
“美啊！娘子您是这鹿城里顶顶美的人，多少公子哥为了看您一眼，把我们阁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谢惋卿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回空着的对面座椅。
那里仿佛还坐着妲己。
她喃喃道，
“那为什么她不喜欢我。”
珠儿这才反应过来，试探着问，
“娘子可是在说，今天来的那位苏姑娘？”
谢惋卿猛地转头看她，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是被说中了心事，
“你也觉得她不喜欢我，对吗？”
“娘子别这么想呀。”
珠儿放下茶盏，走到她身边轻声安慰，
“那位姑娘看着不太像是外向的性子，许是害羞呢？您想啊，她肯应您的邀，还陪您说了这许久的话，若是不投缘，怎么会留下？”
谢惋卿的眼神亮了亮，像是抓住了一点微光，追问，
“那你的意思是…她喜欢我？”
珠儿被她这认真的模样逗笑了，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喜不喜欢的，哪能一眼就看出来呢？缘分这东西，得慢慢处。说不定过些日子，那位姑娘还会再来找您呢。”
谢惋卿没说话，只是重新低下头，指尖捻着袖口。
她想起方才妲己模样，想起那双含笑却疏离的眼睛。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是吗…”
她轻声呢喃，连自己都听不真切。
珠儿见她不语，便取了披风过来，轻轻搭在她肩上，
“娘子别多想了，先歇息吧。明日天好，说不定那位姑娘会再来呢。”
谢惋卿望着窗外的夜色，
“她还会来吗？”
珠儿见她终于松了些神，连忙趁热打铁道，
“肯定会的呀！娘子您想，那位姑娘瞧着就不是薄情的人，今儿个你们聊得那么投缘，她怎么会不来呢？”
她顿了顿，故意加重语气，
“不过娘子可得赶紧休息，要是明天没精神，万一她真的来了，您状态不好，岂不可惜？”
“对，你说得对！”
谢惋卿像是被点醒了一般，猛地站起身，方才的茫然一扫而空，眼底只剩下急切，
“我现在就去歇息，不能耽误了。”
她说着便快步走向内室，连珠儿递过来的披风都忘了接。
珠儿看着她匆匆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拿起披风追上去，
“娘子慢点，别急着跑，小心脚下。”
内室里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谢惋卿一边卸下发间的步摇，一边还在低声念叨，
“得养足精神，万一她明天就来了呢。”
步摇放在妆奁上，发出碰撞声。
珠儿替她拧了热帕子，看着自家娘子对着铜镜整理鬓发时那认真的模样，心里暗暗叹气。
自家娘子什么风浪没见过，怎么偏偏对一个初见的姑娘这般上心？
可瞧着她眼里重新亮起的光，又觉得这样也好，总比先前那般愁绪满面要好得多。
“娘子，水温刚好，快擦擦脸吧。”
珠儿将帕子递过去。
谢惋卿接过帕子按在脸上，温热的触感让她稍稍冷静了些。
“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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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开口，声音闷闷的，
“你说，我明天穿那件月白色的裙子，还是水红色的好？”
珠儿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都好，娘子穿什么都好看。不过依我看，月白色衬得您更清雅些，那位姑娘说不定喜欢呢？”
谢惋卿对着镜子，轻轻应了一声，眼底的光又亮了几分。
妲己那边，
她刚将自己埋进柔软的被褥里，眼皮刚合上，周遭的光影却骤然扭曲。
烛火的暖黄被一片幽深的墨绿取代，身下的床榻化作温润的草地。
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草木气息，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荒芜感。
她坐起身，抬眼望去，瞬间怔住了。
眼前有一棵树。
树干是深沉的墨色，枝桠光秃秃地伸向夜空。
没有一片叶子，更没有半分生机。
这不是凡间的任何一处景致。
她忽然一个念头猛地窜进脑海。
这难道是…东方青苍的七情树？
传说中，月族至尊的七情树，便是其心脉的映照。
心有七情，树生花叶；心若冰封，树便枯寂。
眼前这片寸草不生的林地，分明就是万载冰封的模样。
她站起身，慢慢往前走，在一株稍显粗壮的树干前停下了脚步。
那树干上，竟孤零零地抽出了一丝极细的绿芽。
嫩芽细得像绣花针，裹着一层薄薄的绒毛，在周遭的枯寂中显得格外扎眼。
它怯生生地蜷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寒气冻僵，却又固执地泛着绿。
妲己的指尖悬在嫩芽上方，不敢触碰。
原来，这万年不化的冰封之下，早已悄悄攒了点暖意。
就在这时，周遭的光影又开始晃动。
妲己再睁开时，已回到了床榻上，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
看来这木头，也不是真的木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