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中满是璀璨的焰火，焰火下的人容貌秾丽，比之更甚。
萧厌单手撑桌，一只手抚上额头，摸到了一手的冷汗。他从怀中摸索出一个瓷瓶，顿了顿，在施瑶转过头来之时又放了回去。
施瑶脸上的笑意并未收敛，比之烟花还要璀璨。目光落在暴君的脸上，有些闪躲，转到了桌面的茶盏上。
施瑶：……
该死，怎么把这东西忘了。
一波烟花结束，底下人潮涌动，沸腾起来。夜间的杂耍猜灯谜更是热闹。
施瑶眼眸一转，凑到萧厌身边，抓住了他的衣袖，还是那个皱皱巴巴的位置：“陛下！”
声音软的像是撒娇。
隔得近。
萧厌便能看见她清亮上扬的眉眼，白皙的肌肤上染了一层淡淡的胭脂，殷红的唇瓣比之蔷薇还要艳上几分。
让人见之生渴。
施瑶晃了晃衣袖：“咱们下去猜灯谜吧？”
见男人不说话，施瑶赶紧道：“底下那盏莲花灯真的是太好看了，花瓣都做了好几层。不像是凡物可精致了！”
“陛下，去看看吧。”
施瑶亮晶晶地眸子看着他，萧厌便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他喉结滚了滚，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那小姑娘便非常开心地拉着他往下走。
攥着玄黑广袖的那只手也很白，像是冬日里的一捧雪。细长漂亮，指甲盖都泛着淡淡的粉色。
他伸手，在施瑶诧异的目光当中用手掌将这只手包裹在手心之中。小娘子的手很小，刚刚能够被包裹住，却十分温热。不是太阳一样灼热的温度，像是天边悬挂的月亮，不是清冷的，而带着新年伊始的烟火气息。
施瑶红着脸带着人跑到了人群之中，入了人群，这主动的人便换了个个。人群熙攘，萧厌便将施瑶护在身前，她不高不矮，带着独属于南方女子的娇俏，恰恰齐肩。
鼻尖靠着男人的肩窝，能够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药味。
陛下一直都在吃药。
施瑶的眸中多了一丝复杂，萧厌也不曾注意。他护着施瑶走到方才楼下的花灯摊子，指道：“看中了哪个？”
施瑶被药香熏得迷迷糊糊，仰着一张懵懂的笑脸道：“什么？”
萧厌轻笑一声，敲了敲摊贩的木桌，道：“那盏莲花灯怎么卖？”
老板是个穿着青衫的书生，起身做拱手礼：“这位公子，我的花灯只猜，不卖。”
说罢，他将花灯的谜语挑了出来，微笑着示意面前两人。
施瑶眯着眼望过去，夜色太暗，上面的谜语又看不太清。关键是，她猜谜一点儿也不在行啊！
她那里会猜什么谜语，要是猜这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是出自什么时候买的小书，说不准她还能说道一二。
可惜了。
施瑶看向萧厌。
总觉得此人眉头紧锁，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胸前亲密依偎在一起的人动了动，又没有动静了，萧厌便明了了。他掏出一锭金子在摊上：“我买。”
青衫书生摇头晃脑：“我不……卖！我卖！”
语调陡然升高，像是从来没见过一般。也确实没有见过，谁家好人拿一锭金子买一破烂花灯啊？顶破天了也就五百文。
这都翻了好几番了。
赚大发了。
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够跟铜臭之气扯上干系，但是这人实在是给的太多了。明年乃至于以后五年的束脩，还有家中的生计都不成问题了。
书生赶紧道：“公子可还有什么看上的？也可一并拿了去，算是我送二位的了。图个成双成对的好意头。”
萧厌原本拿了花灯就走，闻言又转了回来，在这摊上细细地寻了寻，又问道：“你觉得哪个好看？”
施瑶：……
现在知道问她了？继花钱买了一些小玩意之后，他终于花大价钱买了花灯。
花灯啊！
这样的莲花灯二师兄能够一晚上做出三个来！
不然给她三锭金子吧，她快马加鞭让二师兄来这儿上京发家致富。
到时候给武夷山上上下下重新翻修，茅草屋变成青砖瓦房，到时候就不会被隔壁山门笑话了！
“那个。”施瑶指了一个差不多的，似莲非莲的样子。
那书生将花灯取了下来，说道：“此灯乃是芙蕖。”
萧厌接花的动作顿了顿：“换一个。”
宫中似乎就有人叫做芙蕖。
他不喜欢。
书生只好又去换了一个，这次是一盏兔子灯，看着倒是挺好的。兔子和莲灯，就像同心结和朱钗一样。
萧厌十分满意。
眼见着时间还早，两人溜溜达达便到了长河边。
这条河据说是从雪山上蜿蜒而下，一路途径多个城镇，穿过上京流向南方。
这只是一条支流，但清澈干净。上面总是会有一些船只在悠悠摆渡，十分闲适。
上元节这日，河岸边有着老叟摆摊卖河灯，上面附着纸笔写所愿。再在河中放灯诚心许愿，日后便能够心想事成。
施瑶抓着‘来之不易’的莲花灯奔向一个老叟这里，痛快的买了两盏小小的莲花灯，一人一个放在面前。
她说：“公子，可以再上面写愿望，再放河灯许愿，听说只要心诚，什么愿望都会被实现的！”
萧厌心中呲笑，这种迷信鬼神的说法他向来是不信的。自小他都只相信一件事，人定胜天。但是面前的小娘子认真说的时候，他便不由自主的往这边想。
要是真的上苍有灵……他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是不是可以祈求一个，长相厮守。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扎根在脑海中迅速生长，扩升，几乎要长成参天大树。
见萧厌没反应，施瑶晃了晃人，赶紧道：“听到没，赶紧写。对了，写的时候不能被人看到，也不能说出来，不然就不灵了。”
说完，手中被塞了一支笔，还有一个小小的河灯。
施瑶便离了两步，认真思索片刻。她很贪心，她想要能够早早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想要赶紧回到武夷山，去见见多久未见的师兄师姐们。
还想要师兄早日来到上京之中，这样说不定师兄剑走偏锋能够治一治萧厌。
这位陛下看似风光，实则身后空无一人。
施瑶思及此处，拽着笔尖在脸颊上画了很大一道墨痕。
像是在洁白的宣纸上做的一幅画。
偏偏主人还不知道。
萧厌便笑，不像是从前癫狂的笑，而是带着克制的温和的笑。
那个笑让人想到初春的暖阳，盛开的鲜花，夏日池塘里自由游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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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
施瑶此刻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了，她只有一个念头：萧厌百病即消，永远会笑。
那就是最好的了。
至于她自己，她已经给自己许了十八年的愿望了，有了很好的师门，今年就勉勉强强借给他吧。
“我可真大方。”施瑶笑着，将那十个字依次写了下来。
而此时，萧厌也将将松笔。
上面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施瑶好奇就想凑过去看，但是萧厌总是遮挡着，施瑶只能瘪着嘴，蹭蹭蹭跑到河岸边去。
萧厌走到她的身侧蹲下，她心中不高兴。
她都已经把今年的愿望变成他了，怎么就不能偷偷摸摸看一眼呢。
萧厌道：“生气了？是阿瑶说了不能看。”
师兄也经常偷看师姐的，也没说不能看呀。
但话确实是自己说的，她就不开口了。
萧厌道：“是很重要的愿望，孤希望它能够一次就实现。”
施瑶一听，赶紧道：“好好好，明白了，咱们家公子许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愿望。我不看就是了。”
说完，自顾自放了河灯，双手掌心相扣开始许愿。
虽然这个人有时候很讨厌，但是还是不会更改愿望。
希望今年的愿望会实现啊。
就在此时，忽而一把长剑出鞘袭来。施瑶睁眼，人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男人的臂膀扣着她的腰身，紧紧将她搂在怀中。
一柄长剑穿胸而过，汩汩鲜血纵横流淌。萧厌晃了晃，抱着施瑶坠进了长河。
施瑶只看见满眼的鲜红，还有身后冒出来十数个来者不善的刺客。
“萧厌！”
“咚！”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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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侧杏雨楼上，百花齐放，女子一身白色素衣，发上只用同色丝带拢着瀑布似的青丝。眼观着这场闹剧，面上是无尽的冷漠。
身侧栏杆上坐着一个蓝色异族服饰的少女，扫了一眼人群，不慎在意。
“是公主殿下的人？”
异族女子问道。
萧绯咳了咳，手上捏着一张素白的绢帕。没有任何装饰，但细看纹路不是凡物。
她道：“练手。”
异族女子无语片刻，这么多高手出动算是练手？那如何才算是动真格，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也是一个父亲啊。
啧，罢了罢了，皇室哪里有真情。
更何况是皇室姐弟。
“公主擅自行动可别漏了马脚，毕竟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手段残忍的很。”异族女子说道。
萧绯冷冷淡淡道：“这也就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
嘶，异族女子摇头：“其实公主也可以再等等。”
萧绯斜了她一眼。
异族女子满不在乎道：“毕竟这位陛下，命不久矣了。何必脏了公主殿下的手。”
两人静默片刻，两相凝滞。
楼下一片喧哗，落水声此起彼伏。还有一众惊慌失措的百姓，另有巡逻队的人急匆匆从外面赶来。
异族女子从栏杆上跳了下来，道：“公主殿下，咱们该走了。”
萧绯看着河面，收回了视线，轻笑一声。
“本宫说了，只是练手。”
“若是这么就死了，也只能说明他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