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敏锐地察觉到了沈庭宴的分神,即使狂奔动作未停,他抬起头看到了金质的銮铃。
时间长久却未见腐朽。
“顾随!”,沈庭宴的声音接近破音,幻影中男人似乎极其重视这段规律的铃声,无物触及,可能仅仅靠着这里出乎常理的磁场永无止境地响着。
心动,幡动,佛不动,风动。
顾随一个后撤避开了挟着粗石沙砾狠狠砸下的佛臂,所见诸佛,皆自由心,他来不及探究其中深意,顾随动作敏锐地抽出枪,在狂奔中的瞄准准心疯狂晃动,沈庭宴看准时机飞奔几步从顾随的另一侧冲到他身边靠在他身后,扯出自己的手枪上膛向后瞄准——
纵使冥境中无法打出荷枪实弹的伤害,哪怕只是造成男人瞬间的分神,也是好的。
“砰!”
“砰!”
顾随和沈庭宴手中的枪几乎是同时响了,后坐力压的他们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子弹飞速穿过男人的身体,却只像一粒沙子一样悄然落入水中后悄无声息,子弹没入男人身体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激起男人微微一笑,顾随打出的子弹狠狠嵌入銮铃旁的岩石中,男人神色如常地再次抬起手,巨大的佛臂同时抬起——
“再来!”,沈庭宴又是一枪,这次的子弹向上打入佛像的手掌,碎石崩裂向雨花一样向下崩撒。
“砰砰砰!”,顾随连开三枪,持枪的手被震的发麻。
“当!”,第三枪终于击中,原先规律的音律被突兀地突然放大的銮铃声打断,沈庭宴极其敏锐地捕捉到男人瞬间垂下的嘴角。
有用!沈庭宴感知到了冥境的一丝波动:“靠!继续!”,顾随深吸一口气,奔跑的动作不停,竭力稳住持枪的双手,沈庭宴转身向前跑,身后的男人似乎被激怒了,佛像拍下巨掌的速率明显提高,不断掀起已经尘封无数年的尘埃和碎石,方才被子弹崩裂的一角透出来佛像内里金白相见的颜色。沈庭宴拼尽全力地跑,和顾随一样抬起手。
枪声杂乱无章地响起,瞄准,射击仿佛变成了刻在肌肉里的记忆,看到一线希望的两人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了銮铃和手中的枪支上,子弹错落地擦过或着击中銮铃,原本极其和谐的遥远声音在无数次被打断后突然变得刺耳,沈庭宴不顾汇聚到下巴上的汗水颤抖地握着枪回头,他看到了男人铁青的面色,在下一个呼吸间就来到了他的眼前,他被顾随扯着后退了一步,空着的手从腰侧的刀鞘中飞快地抽出银刀,男人面色不虞地后仰躲过沈庭宴用力挥过来的刀,沈庭宴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分神并迅速捕捉到了几乎只有一瞬间的机会,他一刀向前刺去的同时眼里的波纹闪动,刀尖即将触及男人咽喉的一瞬身边的一切都消失了,巨佛,黑暗,仿佛都只是他们做的一个梦,他们又重新出现在最开始的平台上,眼前是一开始难以揣测的深渊和垂直崖壁上突兀的平台。
沈庭宴脱力地坐在地上大力喘着气,顾随撑着腰,惊魂未定握着枪的手仍在颤抖。
沈庭宴的声音都是虚浮的,顾随缓了将近半个小时向前走了几步,沈庭宴下意识跟上,顾随停下动作又看了一眼目前空无一物的平台,天地不仁四字清清楚楚地回荡在脑海中。
直到回到塔西雅沈庭宴的呼吸还没有完全平复,他声音沙哑:“我们算失败了是吗?”
顾随喝水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晦涩。
“没关系,我不能指望次次都像四留谷一样顺利。”,听到沈庭宴的话他反而愣了一下,沈庭宴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失望和崩溃,甚至平静的出乎意料,沈庭宴靠在沙发上摩挲着颈间的清玉。他一点点回忆着复盘:“他手里有银刀,但他好像是自愿的。”
顾随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沈庭宴。
“那段记忆可以说是颠覆我对沈家历史的所有认知,沈家在我所知道的一切里,向来是无辜的受害者存在。”,沈庭宴站起身往自己的杯子里扔了一包立顿红茶,他看着滚烫的水注入玻璃杯带起茶色,“幻影中的崖壁上没有无相神尊的雕像,所以我完全可以怀疑,这是发生在无相神尊出现之前的故事。”
沈及元悲怆的眼神,还有四留谷中那段影像,顾随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声音莫名有些发颤:“沈庭宴,你说在沈震山那个时代,死了多少人?”,沈庭宴一瞬间就听出了顾随的言外之意,他喝了一口茶眯起眼:“这我不知道,不过沈震山的故事属于沈家家史明文记载的部分,我可以查。”,顾随叹了口气,刚才山洞中发生的一切仿佛还在眼前,文弱的,温润的,手持银刀的男人。
沈庭宴闭着眼休息,他似乎在思考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如果晚走一点点,我的刀就可以刺穿他的咽喉。”,顾随被呛了一下,他侧头看着沈庭宴紧闭双眼的脸没什么好气:“晚走?晚走可能就要死在那里了。”,沈庭宴罕见地没有呛回去,笑了笑不再说话,良久才像是梦游般开了口:“下一次,什么时候出发?”
顾随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问,他看向落地窗外清白的天色。
“过完年再去吧。”,他调整了一下腕表:“新年快乐,快乐一年少一年。”,沈庭宴沉默了许久,久到顾随以为他要无视自己的回答了沈庭宴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