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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四留谷(1)

作者:晖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最终还是顾随又一个电话摇来了在不远处古镇歇脚的顾时千,沈庭宴拽着绑在腰间的绳子缓缓降入落水洞。顾随紧随其后。


    谁都没想到洞内的场景鲜活的窒息,正对他们的洞壁上凿刻着棱角分明的塑像——和另一个落水洞白玉石牌的雕塑如出一辙。塑像下是象征时间的沙漏,金沙稳稳悬在沙漏上半。


    “靠。”,顾随的目光带着轻微的恐惧定在洞穴中央,四散的枯骨证实了时间的漫长,沈庭宴的目光随之定在了洞穴中央的木桌上,千百年间,红色的桌布竟依旧色彩鲜明艳丽,桌前的椅子上似乎坐着一个人,周边的气场隐约有些波动。


    色彩鲜艳的桌子已经引不起两人的注意。


    “这什么字,喜?双喜?”沈庭宴的眉头锁死,顾随紧跟在他身后看向面前的桌子,红底桌布,金线刺绣,露出的桌脚雕花繁复,沈庭宴一再观察终于确认:“双喜,这是喜桌。”,不像小篆隶书,字体仿佛是脱离了沈庭宴对任何一个朝代字体的认知,仅是凭着模糊的形体和喜庆的色彩辨认出这是一张喜桌。沈庭宴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洞壁上的雕塑,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两个字。


    冥喜。


    他再次低头,鎏金丝线一丝不苟地绣着双喜字和合欢花图,桌子最中间,四平八稳地放着一份烫金的喜书,沈庭宴的手指隔空抚上那份喜书,时间长久但字迹依然清晰,金粉写成的字词似乎散着幽幽的微光,刚才那阵祭祀性的旋律又不受控制地冲入脑海。


    顾随围绕着喜桌踱步时踩断了一根附着白骨的枯骨,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落水洞里显得异常诡异,沈庭宴的手莫名顿了顿,密闭的空间却突然起了风,丝绸般的触感阴冷地滑过沈庭宴的手腕,他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几乎是瞬时抽出了银刀挡在身前,压下眼底的诧异后腿几步,“怎么了?”,顾随的目光随之凌厉起来,攥着银棍的手紧了紧,沈庭宴戒备地看着桌前的红木椅,握着银刀的手肉眼可见地青筋暴起。


    顾随一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


    果然有东西,意料之中,但还是引起肾上腺素的飙升。


    一万个念头飞速转过,沈庭宴的目光再次定格在喜书上,他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细看,金色陌生的字体在纸上扭曲起来,最后变成了他能勉强看懂的繁体。


    顾随守在后方,他环视一周,地上的骸骨七零八落,断裂破碎,他眯起眼细数。


    五个头骨,五条性命,死前的幽怨几乎扑面而来。顾随只觉得背后有莫名的寒意。


    “沈……及元。”,沈庭宴仔细辨认着喜书上的字,“若是婚书,为何只有一人姓名?”


    “姓沈。”,顾随只一眼就抓住了重点,他突然浑身一冷,目光复杂地看向沈庭宴,最终试探着开口:“你知不知道,供婚?”


    熟悉的名词,上一次还是在沈庭琪口中听到,沈庭宴只觉得恶寒,“新娘就是祭品,婚期就是死期。”,顾随抬头看无相神尊,没有五官的脸却仿佛透着残忍的笑意,“在人们最相信饮食男女的时代,被供奉者也就有了七情六欲,父系掌控的世界里,神明也需要疏解**的工具。”,顾随脸色认真,他毫不避讳地正视沈庭宴:“你敢赌吗?”


    以生命为赌注,大悲大怨,一旦踏入冥境,便是当真的死生有命。


    魔鬼神佛,摒弃外来攻击,他和沈庭宴靠着一根银棍一把银刀,又有多少存活的概率。


    沈庭宴攥着银刀的手微微颤抖,他侧头看向喜书上的名字。


    倘若今日他也冷眼旁观,他会死,还有千千万万的后来人,下一个被供婚的对象,会是谁。他不是圣母,但若是赌一次,赢了便可能是沈家千秋万代。他看了一眼顾随:“你还有最后一次离开的机会。”


    顾随没有动,语气调侃:“或许沈庭琪告诉过你,我很能打。”


    沈庭宴笑了笑,闭上眼又睁开,瞳孔中的光点随着凝固的笑容向外扩散,身边的空气一圈圈震荡着跳动灰尘与时间。


    盖着盖头的新娘凭空出现在了红木椅上。


    周围传来细碎的摩擦声,零散的白骨抖动着挥落附着的青苔,一点点汇聚着拼成一副副完整的骨架,枯骨在空中碰撞,鬼新娘的呼吸声近可拂面。洞内只有短暂的安静。


    尖利的笑声和尖叫霎时在洞内响起,男声混杂着女声,几乎可以称得上啸叫,又在空旷的落水洞内激起一**回声,踩着空气的厉鬼一一站在白骨身后又缓缓融入,白骨被重新赋予生命而开始缓慢移动。顾随握着银棍冷静地扫视了一圈,突然看到了站在洞穴角落里面色冷漠的女人,仿佛全然置身事外。


    沈庭宴颈间的清玉发出的光芒更加明亮。


    顾随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他对着飞扑上来的白骨甩出一棍,金属撞断骨骼的声音听来无比瘆人,不知为何种原因长期将灵魂与身体留下的人们在千百年间积攒怨气,白骨空洞的眼眶里散着血红的光,骨架断裂又拼合,一遍遍猛烈地攻向顾随。


    祭祀性的吟唱像潮水一样灌入脑海,沈庭宴只觉得自己仿佛要爆炸,顾随顾不得不知为何愣在原地的沈庭宴一脚蹬翻一具白骨,随即借力起跳劈腿踹开两具从不同方向扑来的骨架,手里的直棍顺势狠狠砸向眼前的头骨,趁着间隙他分神看向沈庭宴。


    ——似乎是商量好了一般,所有的白骨都只攻击顾随,若不是环境阴冷可怖,沈庭宴那边简直称得上岁月静好。


    沈庭宴努力摒弃脑海中的吟唱,紧紧握着银刀,目光牢牢锁定在安然静坐的鬼新娘身上——红色的盖头上绣着和桌布上一样的花,金线流苏柔软地搭在瘦削的肩膀上,从大红衣袖中探出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白嫩如玉,一身金线绣花的大红嫁衣,只衬的她更加娇小可人。


    大凶大怨,大悲大哀,沈庭宴的目光下移,看见了她被铁钉深深刺牢的双脚,大红的绣花鞋被献血浸染,他呼吸一滞,犹豫片刻后用银刀试探性地掀起盖头。


    “冒犯了。”


    顾随一拳打碎一个头骨,余光看向椅子上的鬼新娘,盖头顺着银刀滑落到地上,沈庭宴只一眼就觉得胃中的食物在翻涌,终是没忍住侧过头深呼吸。


    ——一张被剜去五官又生生重新长出皮肉的脸,被削去鼻子的部位凹陷下去,松垮的皮肤堪堪蒙住血洞,眼睛部位是两个被人皮蒙起的洞。


    顾随飞奔两步飞身起跳将一具白骨踹飞,怨灵被迫脱离白骨又重新附上,霎那间眼里的愤恨怨气冲天,沈庭宴深吸几口气压下微弱的恐惧,他终于用平静的声音开口唤出了喜书上的名字。


    “沈及元?”


    鬼新娘仿佛这才被重新注入了冥境的灵魂与力量,长久不动的身体微微颤了颤,她慢慢抬起头,空洞的脸面向沈庭宴,一瞬间洞内又重归寂静,啸叫的怨灵像是突然冻结的冰一样,白雾状的裂痕将五具白骨一点点崩裂,已经冲到顾随面前的白骨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先前的低声吟唱霎时被放大,在洞内产生近乎恐怖的回声,骨架蓦然委落在地,怨灵一瞬间发出的尖利啸叫仿佛要震穿耳膜,下一秒一切再次陷入死寂,顾随第一时间看向沈庭宴——紧闭双眼,他显然被沈及元带入了更深层的冥境。他的心猛然一抖。


    怨灵尽数消失,白骨不再有声息,除了墙角面无表情双手抱胸的那个女人。顾随深吸一口气将目光定在她身上。


    民国服饰,极其讲究地簪着一根玉簪,同质地的耳坠打磨的极为圆润,腕上的玉镯和无名指上的戒指无一不昭示着显赫的家世,……尤其是在那样一个家国破碎的时代。


    她腰间的刀鞘中是沈氏家主世代相传的银刀。


    顾随看了一眼已经进入深层冥境的沈庭宴,语气近乎肯定地开了口:“沈眷。”


    “沈及元。”,沈庭宴感受到身边的变化,一切都被摒弃——他被沈及元拽入了只有两人的深层冥境,他又叫了一声,沈及元被削去五官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波纹,狰狞的面孔缓缓转向沈庭宴,虽被剜去了五官,但精致小巧的脸型显示着曾经的花容月貌,时间静止在两人之间,沈及元的目光越过沈庭宴停在他身后的喜桌上,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手指颤抖地想去够桌上的喜书,但被钉在地上的脚极大地限制了她的行动,被红线缝合的双唇痛苦地抽搐了几下,沈庭宴拿起喜书放在她手上,蹲下身直视她:“沈及元。”


    沈及元的眼眶明显红了起来,但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她的喉咙里发出不可抑制的呜咽声,她手指颤抖地摸索着喜书,手指颤颤巍巍地抚上自己的名字,被血染红的指甲一点点抠着,力气越发大,喜书上的名字却只是微微破裂,脆弱的指甲没多久就齐跟折断,沈庭宴犹豫一下伸手按住了沈及元颤抖的手,挑起银刀划破喜书上的名字,他单手控住沈及元的肩膀眯起眼看她:“你带我去看,行吗?”,沈及元的身体依旧在小幅度地颤抖,她似乎在犹豫,沈庭宴也不急,良久她才慢慢地点了点头。闻言微弱的光从沈庭宴的瞳孔向外扩散,滚烫的触感从两人触碰的地方开始向全身蔓延,时间飞快地回溯,身边的场景也飞快地变化,直到沈及元一切安好的十七岁。


    她确实美的不可方物。


    沈及元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双手看了看,又低头看完好无损的双足,手指抚上脸颊的时候眼泪断线般往下掉落,在精致的下巴处汇聚成硕大的水珠又落在地上,沈庭宴收起银刀抱手站在一边耐心地等待,沈及元的美,或许是她成为供婚对象的最大原因。


    “哭完了吗?”,沈庭宴叹了口气,他不会哄人只会呛人。


    沈及元花了一会儿平复情绪,然后擦干眼泪抬头正视沈庭宴的眼睛。


    “谢谢你,我带你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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