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海岸的另一边,
霓虹市的一个小剧组里,
导演铿锵利落的嗓音划破空气——
“各组休息十分钟,再来一条!道具老师重新备一下啊!”
片场立刻活了过来,所有人都像是按下快进,被寒风吹得脚步匆匆。
霓虹市的冬天一向带着刀锋。十二月的风像是从海面上刮过来,不问缘由地钻进每个人的衣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生快步奔向不远处的少年。她左手攥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右手提着一个圣诞儿童款保温杯,几乎是冲到他面前的。
外套直接往少年身上一裹。
风又狠又急,羽绒服一披上,他整个人像被塞进一团暖气里。
她还没来得及把水杯递过去,那少年却像上了发条似的,已经披着羽绒服往导演那儿蹦跳着跑过去了。
边跑边喊:“导演导演!我想看看刚才那条!”
导演见怪不怪,把他领到监视器前,让摄像调出刚拍的镜头,一边看一边随口指导:“这场戏第一条拍得不错,别紧张。情绪再稳一点,你这个角色吃情绪的。挺好的,颂安。”
“谢谢导演!”
他笑得弯了眼,眉眼间亮亮的,像点亮的小灯。接着,他特别认真地鞠了个躬。
“朱——颂——安——!”
女生拉长声喊他,把保温杯的盖子打开,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示意接过。
颂安回神,立刻双手捧住杯子,用吸管吸起来。
他喝水的样子乖得过分——
像个小孩子,眼睛亮亮的,顺毛的碎发贴着额角,整个人瘦瘦的,干干净净。
明明已经十八岁了,看起来却像十六不到。
喝得差不多,他把杯子递回去:“团子,把我手机给我。”
团子——朱颂安的表姐、助理、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只见她随手把手机扔进颂安的怀里。他一个没接稳,连着“哦哦哦——”了好几声,像只被吓跳的小猫。
他抬头控诉似的对团子软软地说:“你干嘛呀!”
团子根本没理他。
朱颂安16岁拍了第一部戏,那会儿团子还没毕业,是朱母陪他拍的。民国网剧、小成本、演男主弟弟。没名气,却让他知道自己真的喜欢表演。
艺考认真准备一年多顺利上岸,这是他第二部戏的开机第一天。
颂安漫不经心刷着手机,团子随口问:“你衣服里的暖宝宝要不要换?”
他拍拍自己胸口:“暖着呢。”
十分钟眨眼过去。开拍前,他把手机和羽绒服塞回团子怀里,屏幕还亮着。
团子低头想看看他又在刷什么。
她一直觉得自家表弟活得比她一个女生还精致,好吃好玩好用的东西都能从他手机上搜罗灵感。
这一看,却愣住了。
不是八卦,不是购物,也不是聊天界面。
是备忘录。
密密麻麻的字,全是他对角色的拆解、人物的节奏感、情绪点的颜色标记……红黄都有。
团子只觉得头晕了一瞬。
她把手机塞进口袋,再抬头时,朱颂安已经换好戏服,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站在场中央,顺毛的头发像颗栗子。
他原地踱两步,把手缩进长袖里,又举到脸前哈气取暖,一整个少年气十足。
“来,现场准备!”
导演的声音再次响起,场记板“啪”一声落下。
那一瞬间——
朱颂安的眼神像被点燃。
轻松、干净、亮,带着一股不属于普通大一新生的信念感。
团子盯着他的眼睛,忍不住轻轻摇头。
脑海里蹦出几个字——“他来真的啊……”
时间在片场的灯光和寒风里悄无声息地流走。天色将黑未黑,云层被余晖染上一抹浅金。朱颂安已经待机了六个多小时,第一天的外场戏终于全部收工。
他换下校服戏服,换上一件羊毛开衫、阔腿羊毛裤,脚上踩着黑色毛拖鞋,整个人松松软软。他走到场边,随手拿起手机对着天空,抢下了夕阳最后一缕光,薄薄的金色像一条从世界边缘滑落的小尾巴。
团子在一旁联系司机把车开到片场入口。他把照片发了条动态,配上文案——“第一天”。
没过多久,黑色保姆车缓缓停到他身前。朱颂安跨步上车,团子紧跟其后。她按下座椅旁的关门键,车门发出提示音“叮叮”两声后自动合上,司机稳稳起步。
这辆专门为朱颂安而订购的保姆车,是他家里安排的。和一般剧组用车完全不同——
后排只有两个座位,真皮黑色材质,能向后仰到半躺,脚部还有小型支撑板。升起的隔屏能将前排完全分隔开,形成一个独立的小型私人空间。暖风被司机提前调到26度,车厢里暖融融的,像有人悄悄把一团小火放在脚边。
朱颂安脱下羽绒服,熟练地按了座椅加热。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霓虹市街道的灯光逐渐亮起,将车窗映出一层淡淡的光。
团子伸个懒腰,语气里带着一点酸:“你小子最好记着我的好。我可是自告奋勇来照顾你进组的。不然我现在应该在欧洲开板滑雪,多开心。”
朱颂安心里一怵——确实是他死皮赖脸求她来的,但他绝不会承认。于是立刻换了话题:“你最近副业怎么样?”
团子留学回来后没有真正进公司上过班,不喜欢朝九晚五,更不愿意被家里安排。毕业后就开了家服装网店,靠着审美和选品撑起了不少忠实客户,能自给自足。她染着粉发,看上去酷酷的,却最喜欢拉着朱颂安给她试男装——但几乎次次被拒绝。
“你给我当模特,我销量肯定翻倍。”她又提了一次。
朱颂安直接回:“我出场费太贵,你付不起。”
下一秒,团子踢了他一脚。
“你是不是欠收拾。”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闹着。到后来,朱颂安靠着椅背,突然感叹一句:“我们俩要被家里逐出族谱了吧……最叛逆的两个。”
俩人对视了一秒,心照不宣,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车缓缓停下,司机从前排提醒:“团子,安安,到了。明天还是早上八点半吗?”
“对,王叔。”团子答。
下车前,朱颂安把兜里塞着的小零食掏出来,递到前排:“王叔,辛苦了。这段时间要麻烦你每天跑来跑去了。”
他声音带着一点撒娇意味,软软的。
王叔接过零食,嘴里还在笑:“你这孩子还跟我客气起来了。”
公寓楼内,
电梯一路升上去,灯光映在两个人肩上。
他们住在同一栋公寓楼。
朱母特意在学校附近给他安排了这套装修精致、足够舒心的住所;这次团子陪他进组,索性也租在了同一栋楼,就隔几层,随时能上来敲门。其实团子自从毕业就一直住在霓虹市,早就有房子了。这次陪朱颂安进组,表面对他说,她想每天多睡半个小时才搬过来,实际上是怕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
上楼后,家里的灯光呈现一种温暖的柔黄。朱颂安的公寓宽敞、明亮、有格调,拼色木地板、高级又温馨,一点也不像大学生的窝。
厨房里传来锅碗碰撞的声音。陈阿姨刚做好晚饭,听见门响探出头:“回来啦?快洗手来吃饭。”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四道菜:小炒黄牛肉、清蒸石斑鱼、白菜豆腐和一锅热腾腾的罗宋汤。菜色不算油重,但也丰盛。朱颂安平时吃得清淡,量也不大,阿姨都心里有数。
陈阿姨跟在朱家工作十几年,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跟她最亲。家里送他来霓虹市上大学,也只有一个要求——陈阿姨必须跟着。
转眼,朱颂安已经在低头洗手了,窗外的夜晚裹着暖气与灯光,显得安静而温柔。
餐桌上,三个人随意说着些今天的琐碎,像是某种平稳生活的底色正在慢慢铺开。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
十八岁的朱颂安,比所有人都更认真地向着他的未来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