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孩子们学着蹒跚走路,听着他们用含糊的声音努力喊出“妈妈”,感受着他们小手紧紧抓住自己衣角时那份全然的依赖……这些瞬间汇成的暖流,是她对抗蜂后冰冷意志的最强武器。
“他们是孩子!是我的孩子!不是工具!”她在内心咆哮,灵魂都在颤抖。她拒绝用蜂后的方式“优化”他们,而是坚持用人类的方式教导——耐心地纠正发音,笨拙地梳理他们枯黄的头发,将搜寻到的有限食物公平地分给每一个孩子,哪怕是最瘦小的那个。
这种拉锯战消耗着她大量的精神力,甚至比猎杀怪物更加疲惫。
张梅花时常会陷入短暂的恍惚,眼神时而冰冷如无机质,时而又充满属于张梅花的焦虑与温柔。
同时,行为也开始出现矛盾:刚刚温柔地安抚了一个摔倒哭泣的孩子,下一刻可能就因为某个孩子未能及时响应她的信息素召唤,而流露出瞬间的、属于蜂后的不耐与威压,吓得孩子瑟瑟发抖。
她必须在钢丝上行走,维持着那摇摇欲坠的平衡。
第七区避难所,指挥中心。
陈锋看着最新送达的“礼物”回礼——这一次,是一捆经过初步鞣制、质地坚韧的怪物筋络,是制作弓弦或缝合线的上佳材料。
旁边依旧放着一小簇新鲜的野花。
“她还是老样子,等价交换,划清界限。”苏婉汇报道,“但我们的观察员注意到,她最近的行为……似乎有些矛盾。有时对孩子们极有耐心,有时又会突然散发出极其危险的气息,虽然一闪而逝,但我们的感知型异能者确认了那种精神层面的剧烈波动。”
陈锋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眉头紧锁:“内在冲突?是变异带来的副作用,还是她和那些孩子之间出了问题?”
“无法确定。但这是一个不稳定因素。”苏婉顿了顿,声音压低,“另外,队长,我们截获了一段非常微弱的、来自外区的加密信号,经过初步破译,可能和……‘清道夫’有关。”
“清道夫”三个字让陈锋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那是一伙在末世后迅速崛起的、极端残忍的掠夺者团体。他们不事生产,专门袭击其他幸存者据点,抢夺物资、人口,尤其是对“新人类”和拥有特殊技能的人极为感兴趣,手段令人发指。
“他们到哪个区域了?”陈锋的声音带着寒意。
“信号源模糊,但大致方向在我们西南侧,距离不明。但以他们的移动和扩张速度,迟早会注意到我们。”苏婉语气凝重,“如果‘清道夫’来袭,以我们现在的防御力量,恐怕……”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第七区经历了多次怪物冲击,人员、弹药损耗都很大,面对有组织、有武装的人类暴徒,形势不容乐观。
陈锋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工业园区方向,那个神秘而强大的“蜂后”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
“我们需要更多的力量,苏婉。”他声音沙哑,“无论是应对怪物,还是可能到来的‘清道夫’。”
“您是想……正式接触她?”
“不,还不是时候。但我们可以……提供一个‘机会’。”陈锋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把‘清道夫’可能存在的消息,以及他们的一贯作风,用她能‘看’到的方式,‘无意中’泄露出去。另外,下次‘礼物’,加上一份我们手绘的、标注了附近几个已知怪物巢穴和资源点位置的地图。”
他这是在投石问路,也是在驱虎吞狼。
他想看看,这位“蜂后”在得知外部存在更强大的人类威胁后,会作何反应。
同时,提供怪物巢穴信息,既是示好,也是引导她的力量去清除对第七区也有威胁的目标。
张梅花拿到了那份意外“附赠”的地图,以及关于“清道夫”的零星信息(是通过一张刻意遗落、写有相关情报的破损纸张传递的)。
地图很有用,让她对周边环境有了更宏观的了解。
但“清道夫”的信息,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湖。
人类内部的掠夺者……专门捕捉新人类和特殊技能者……
蜂后的意识立刻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并非出于正义,而是将“清道夫”视作了潜在的、敢于挑战蜂巢权威的“敌对族群”和可能的“基因样本来源”。
它传递出强烈的“主动出击、消灭威胁、掠夺资源”的冲动。
而张梅花的人类意识则感到了更深的寒意。
小斌……他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会不会落入这样的暴徒手中?一想到儿子可能遭受的苦难,她就心如刀绞,杀意与焦灼几乎要淹没理智。
两种意识因为外部威胁的刺激,同时亢奋起来,但却指向了略有不同的方向——蜂后倾向于冷酷的征服与掠夺,张梅花则混杂着复仇、寻找儿子和保护现有孩子的复杂情感。
这种内在的冲突让她头痛欲裂,好几天都气息不稳,甚至在一次狩猎中,因为瞬间的意识混乱,差点被一只潜伏的“拟态藤妖”缠住,虽然最终凭借力量强行撕裂了怪物,但手臂也被腐蚀性的汁液灼伤,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张梅花喘着粗气,看着手臂上滋滋作响的伤口,蜂后的能量正在快速修复,但那种灼痛感却异常清晰。
她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一个既能利用蜂后力量生存和复仇,又不丧失自我、不将孩子们视为工具的中间道路。
她开始有意识地“谈判”。
在每次蜂后意识躁动时,她不再单纯压制,而是尝试引导。当蜂后想要用信息素强行命令孩子们进行危险训练时,她改为亲自示范,用行动和简单的语言教导他们如何躲避、如何发力,将蜂后的“效率”与人类的“教导”结合。
张梅花发现,当她主动去“运用”而非“抗拒”蜂后本能时,内心的冲突反而缓和了一些。
猎杀怪物时,她放任蜂后的冷酷与精准;回到巢穴面对孩子时,她则全力唤醒张梅花的温柔与耐心。她像是一个熟练的司机,在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上切换,虽然疲惫,但至少避免了翻车。
手臂上的伤疤成了她平衡状态的警示牌。
就在这时,她根据地图,选中了一个距离第七区较远、但怪物巢穴标记为“高危”的地点——一个废弃的地下研究所。情报显示,那里盘踞着一种能分泌强效麻痹毒素的“阴影编织者”,对第七区的搜索队威胁极大,而且其核心腺体是制作解毒剂的重要材料。
是时候进行一次真正的“合作”展示了,同时也测试一下自己在这种“平衡”状态下的实战能力。
她将孩子们安置在加固后的巢穴最深处,布下更强的信息素警戒网。
然后,她独自一人,如同融入阴影的猎手,向着那个地下研究所进发。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猎食,而是带着明确的目标——清剿,并获取特定资源。
研究所内阴暗潮湿,弥漫着腐臭和一种甜腻的麻痹性气味。阴影编织者如同巨大的、没有固定形态的黑色蛛网,悬挂在通道和房间各处,一旦有活物触发,便会瞬间包裹上来,注入毒素。
张梅花将感知提升到极致。
蜂后的战斗本能,让她对能量流动和生命气息异常敏锐,能提前察觉到那些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陷阱。
而张梅花的谨慎和策略性,则让她选择了最安全、最高效的清理路径。
她如同一个优雅而致命的舞者,在死亡的蛛网间穿行。锐化的指尖闪耀着微光,精准地切断能量核心;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锤子,震散聚集过来的小型个体。她甚至利用信息素模拟出受伤猎物的气息,引诱那只最大的、如同房间大小的阴影编织者母体现身。
战斗激烈而短暂。母体喷吐出的麻痹毒雾被她用能量场强行排开,挥舞的、足以切断钢铁的阴影触须,在她鬼魅般的身法和更强大的力量面前显得笨拙。
最终,她徒手撕裂了母体厚重的能量护盾,将它的核心腺体完整地挖了出来。
握着那枚仍然在微微搏动、散发着冰冷能量的腺体,张梅花站在怪物的尸骸中间,微微喘息。
这一次,她没有感到太多的意识冲突。
在战斗中,她是蜂后;在达成目标、思考着如何用这腺体换取更多物资时,她是张梅花。
一种微妙的、初步的平衡,似乎在血与火的实践中,悄然建立。
她带着战利品和清剿成功的消息(她故意在研究所入口留下了明显的、属于她的能量印记),返回了巢穴。
她不知道的是,几乎在她清理掉阴影编织者母体的同时,第七区的远程观测设备就捕捉到了那片区域异常能量波动的平息。
消息传到陈锋那里,他看着屏幕上代表高危区域的红点消失,沉默良久,最终对苏婉说:
“准备一批药品,特别是外伤药和儿童营养剂。另外……找找看有没有关于儿童心理疏导的书籍,哪怕只有几页也好。”
他意识到,这位“蜂后”邻居,不仅实力强大,而且似乎……正在学习和适应如何与人类相处。这或许,是比单纯的力量更值得投资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