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你先来。”
“不不不,这怎么行,你来你来。”
“哎呦凡事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是不是?你是早到的那个,早点跳了不正好!”
“来晚了更应该抓紧时间!别说了,你先跳!”
…………
两个人有来有回谦让着,他们脸上的真诚连路过的鸟雀都要赞一声兄友弟恭。
——如果场景不是天台边缘的话。
嚷嚷了半天,两人之中剃寸头那个终于沉不住气。他瘫倒在天台边缘,双手撑地仰头看向他虚情假意的“好兄弟”:
“行了,我先就我先,不过咱们可提前说好,一会我跳下去,你可不许报警。”
寸头惆怅地看向楼外。
他的计划差一点就成功了,唯一的变数是天台上不请自来的陌生人。两人只遥遥对视了一眼,就知道对方和自己抱着同样的目的。
“一个人偷偷摸摸地死掉多好,没人会知道地上那滩烂肉是我,也没人会为我掉眼泪。身无一物的来,无牵无挂的去,挺好。”
好兄弟蹲下身子坐在他旁边:“想不到你还挺文艺。”
“嘿嘿,是不是听着挺像那么一回事?想当年我就是靠这张嘴骗到了我老婆……”
寸头说到一半就哑了声音,他从裤兜里默默掏出盒薄荷糖,倒一颗分给好兄弟:“聊聊?我叫王寸,你叫什么?待会咱们两条孤魂野鬼黄泉路上做个伴。”
好兄弟接了他的薄荷糖,精准抛进嘴里慢慢磨:“江靡硝。”
“江靡硝,你年纪轻轻正有大把好时光,干什么不好来跳楼?你还是初中生吧?”
江靡硝瞥了眼王寸,显然不觉得这番话从另一个轻生者嘴里说出来有什么说服力。
不过他没揭穿,只纠正道:“再过几天我就是高中生了。”
王寸一听他的真实年龄就萌生了开解的念头:“那就还是初中生!米渣大点的阅历,有什么事非得走到跳楼这步!”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会从江靡硝嘴里听到什么答案。无非是考试失利、老师偏心、父母不理解这些青春期小烦恼。
其中每件事他都有对应的说辞给小孩做心理疏导——真可笑,他这套陈词滥调放在自己身上却失了效。
不料江靡硝好整以暇地嚼着糖,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惊掉了王寸的下巴:
“我带领反叛军对抗联邦,最终团灭在一栋烂尾楼里。身边至亲好友死了个干净,我本人被宿敌打得落花流水,理想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你说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
王寸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半晌朝江靡硝比了个大拇指:“要不你去写小说吧,写出来肯定爆火。”
小伙人模人样长的挺帅,没想到是个神经病。也对,不疯谁想着来跳楼呢?
王寸仔细琢磨了一番江靡硝的话,突然发现了破绽:“不对,你说你们……反叛军被联邦团灭,那你现在不是好生生站在我面前嘛?”
江靡硝自嘲一笑:“想死没死成,重生了。”
似乎是觉得王寸的表情太有趣,江靡硝还有心情逗他一下:“怎么样?V我50,助我重振反叛军荣光。”
王寸:“……”
还V50呢,他看这家伙就是吃饱了撑着拿生命当儿戏。
“说起来,老王你为什么想不开?”江靡硝非常自来熟地从王寸糖盒里又顺了颗糖。
王寸叹了口气,也跟着新拿了一颗糖,半透明的绿色薄荷糖映着天空,分辨不清糖珠表面苍白的是糖霜还是云。
“知道晶核吧?这些年在人身体里发现的新玩意,据说能带来异能,外形就和这颗薄荷糖差不多。”
江靡硝点头,下意识摸了摸后颈。
“晶核分先天和后天两种,数量极其稀少,一千个人里面才能找出一个异能者。”
“很不巧,我老婆就是其中之一。觉醒晶核的第一天她就被带走了,次日清晨,两个穿白衣服的人捧着骨灰盒和晶核敲响我家大门,说她没扛住觉醒,被晶核吃掉了。”
脆弱的薄荷糖“咔”一声碎在齿间,汹涌凉意漫过口鼻,烈性刺激之下浸润一丝酸涩。
年过三十的男人突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江靡硝拍拍他的后背,长长叹气,他知道这种时候他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谢谢你能在死前听我说这些……”
王寸吸吸鼻子找回了声音,用力擦干眼泪:“哎!我难过个什么劲啊!马上就要去地下和她见面了,我要高高兴兴地去!”
“之前害了她的晶核我也要一并带走,绝对不能把这东西留在世上。”
王寸往天台边缘走了几步,跨过护栏站在窄窄的落脚处,墙灰窸窸塌落,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裳。
一切顾虑抛之脑后,即将踏出最后一步前,王寸摸了摸胸膛。
他曾把妻子的晶核做成项链系在脖子上,细长的铁丝缠着中心一颗小小晶核,碧绿流光,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往常总嫌它硌人,此刻却摸了个空。
王寸的脸瞬间就白了。
那可是妻子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要是弄丢了他还有什么脸面见妻子?该死,出门前应该好好检查的!
“小……小江,你帮我找找,晶核是不是掉在天台哪个地方了?绿色的,跟刚刚给你的薄荷糖一模一样。”王寸勉强找回理智。
江靡硝点头,伏下身子细致地在天台找了三圈。这是个光秃秃的平台,砖缝被厚实的水泥灌满,连杂草都长不出来,更别提藏一颗会发光的晶核。
“王哥,没有。”江靡硝摇头。
“坏了,到底掉哪了……”
看着脚下遥远的地面,王寸大脑一阵晕眩,血压直往脑门顶,必须紧紧抓着护栏才能保证自己不跌下去。
他绝不可能退回去找晶核,今天光是站在这里已经耗光了他全部勇气,再耽搁一会儿就要彻底崩溃了。
“你别急,王哥,我再帮你找找。”
江靡硝镇定的声音给了王寸力量,王寸深呼吸几次,单手哆哆嗦嗦解开胸前衣物,想看看晶核是不是挣开铁丝滚进衣服里了。
又摸了个空。
江靡硝第四遍的寻找还没有结果,王寸却已经想放弃了,他松开抓围栏的手,慢慢抱住头。
跳吧,直接跳吧,找不到就找不到了,这是命啊……
“王哥,回头。”江靡硝不容置喙道。
他天生自带一股叫人信服的劲,哪怕王寸此刻的求生欲已经淡得没影,依旧下意识照办。
“找到了。”江靡硝两手空空,目光紧盯王寸胸膛。
王寸低头,在自己**的胸膛上只看到一枚小小的淤青。
“她的晶核选择了你。试着感受一下吧,或许晶核里有她的气息。”
王寸摸了摸那枚淤青,没有任何痛感,触感柔软,似有一个小人暖暖抱住了他的指腹,抚平他焦躁的心,亮起微弱绿光。
多么奇妙。
王寸看得出神,江靡硝适时劝道:“别跳了,带着她的那份好好活下去吧。”
这个时候跳下去,便是把妻子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丝痕迹抹去了。
王寸眼中死意慢慢消失了,亮起一朵朵生命的火苗。他稍微缓了点力气,准备翻越护栏回到安全区。
日子还长,以后他要好好过……
天台的冷风、眩晕的脑袋、酸软的手脚、发黑的眼前、松动的护栏……
锈蚀的螺丝钉滚落,王寸脚下空了,整个人被断裂的护栏压着向天台外栽倒!
“救……”铁护栏压到了王寸喉咙,失重感骤起!
生死关头王寸攒劲挥动双手,拼命想抓住点什么,哪怕只有一根救命稻草他也要活下去!
万幸,救命稻草抓住了他的手。
王寸抬头,看到了眉头紧锁的江靡硝。
十几岁少年的手臂细得像根竹竿,手劲却比铁钳还大,攥紧王寸的手慢慢往上拔。
断裂的护栏落地发生“哐”一声巨响,空荡的楼道震出此起彼伏的回声,要不是江靡硝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王寸此刻已经是一摊烂肉了。
“王哥,你的脚应该够得着楼下水管,试试能不能踩在水管上借个力。”江靡硝额头青筋暴起,从嗓子眼里艰难挤出一句话。
王寸虽然算不上胖子,但他好歹也是个成年男人,体重几乎是营养不良的江靡硝两倍,光是扒在天台边缘吊着王寸的手,江靡硝都感觉自己快被带下去了。
王寸赶紧低头寻找水管位置,挪动脚尖踩在了水管交汇处,他瞧着江靡硝紧绷的神情有些心疼,劝道:“小江,放手吧,我踩到水管了,你去打个救援电话叫专业的人来救。”
话音刚落,脚下水管蹋了。王寸再一次被甩到了空中,江靡硝的手还没缓过劲就又被重物扯直了,额前霎时冒出一层冷汗。
王寸吓得半条命都没了,悔不当初为什么挑了这么一栋烂尾楼。
“王哥,我待会一口气把你拽上来,到边缘你自个撑一把。”江靡硝深呼吸蓄力。
王寸看着他的细胳膊只觉心惊胆战,生怕江靡硝为了救自己把命搭上,望了眼空荡荡的楼下劝江靡硝:“小江,没必要舍命救我,松手吧,我往楼里跳,肯定能跳进楼道里。”
他看不见楼下窗户,心里其实一点底气都没有,连死的准备都做好了,实在不愿连累眼前这个好心肠的少年。
“跳不进去的……别被动作片骗了。”江靡硝牙关咬紧,膝盖摩擦水泥地火辣辣的疼,顶着手臂撕裂的痛感硬生生往上拔了一截。
王寸神经高度紧绷,瞧准时机抓住楼边勉强给自己弄了上去,躺在坚实的水泥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心脏跳得耳膜突突疼,王寸偏头看向江靡硝,真心实意道:“小江,以后哥整条命都是你的。”
江靡硝抓着软绵绵的右臂,闻言无奈地笑:“好好活着吧,我要你这条命做什么。”
对啊。
王寸慢半拍想起来,这小子上天台是要跳楼来着,哪有什么以后。
人一旦有了活下去的**,就不忍看他人送死,更何况江靡硝还救了王寸一命。
他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留下江靡硝。
“呃……小江,你反应那么快,力气还那么大,该不会真是反叛军头子重生吧?”
江靡硝点头,大方承认。
王寸心头一喜,知道有戏:“那你恨不恨上辈子害死你的那位宿敌?想不想报复他?”
恨是一种多好的情绪啊,多少人都在靠恨活着呢,王寸希望那位不知名的宿敌能带给江靡硝活下去的执念。
江靡硝左手托腮认真想了想,却摇头:“不太恨,也不太想。上辈子折腾了太久,我已经够累了。”
行,恨不起作用那就谈谈爱。
王寸瞧着江靡硝的俊脸,心说此子长大必成祸害,八卦道:“反叛军头子应该不缺姑娘喜欢吧?有没有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
“想多了,我不招人喜欢,哪有姑娘看得上我。”
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江靡硝嘴角忽然勾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不过,要论刻骨铭心,还真有一件事,我从上辈子临死前想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哦?说来听听。”王寸来了兴趣,手臂撑起上半身离江靡硝近了一点。
“我那位好宿敌,在我死前对我说——”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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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土匪头子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