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任屋近日笼罩在一层无形的低气压中。
有几名资历尚浅的年轻游女,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胆大包天地“私逃”了出去。
这无疑是在老板娘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让她勃然大怒,接连几日都能听到她压抑着火气的训斥声。
再加上,有传言说鲤夏花魁即将被一位倾慕者赎身,不日就要离开时任屋了……
一时间,整个屋舍的仆役和游女们都噤若寒蝉,行事愈发小心翼翼。
………
阿织昨夜辗转反侧,没怎么睡好,天刚蒙蒙,她便醒了,带着些许倦意倚在窗边。
恰逢几个平日里负责伺候的陪童叽叽喳喳地路过,看见她,便如同找到了最佳的倾诉对象,一股脑地将近日的八卦都倒了出来。
阿织性子软和,从不呵斥她们,在这些小丫头眼里,这位容貌出众却没什么架子的“阿织姐姐”,便是最好的听众。
她确实也安静地听完了,还拉开身侧的抽屉,拿出几包用精美和纸包裹着的小食,对着她们眨了眨眼睛,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哄慰幼童:“拿去分着吃吧,去玩会儿,别跑太远。”
陪童们只犹豫了一瞬,目光在诱人的零食和阿织温和的脸上转了一圈,随即欢呼雀跃着,捧着零食跑开了。
待到室内重新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细微风声,阿织才缓缓用手撑住脸颊,另一只手的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光洁的桌面。
她瞪大了尚且带着些微红肿的眼睛,难以置信地震声道:【鲤夏姐姐要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提前听到?】
【难道我现在其实还在做梦,没睡醒?】这个消息对阿织而言,实在太突然了。
【……】
000最近活跃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长时间陷入休眠,回复阿织的频率也明显增加。
它闻言沉默了一下,随后用那平板的电子音回应:【是真的,那位想要为鲤夏花魁赎身的人,风评尚可,对她也算真心实意。】
知道阿织内心或许会因鲤夏的离去而产生些许隐忧与不安,000难得地展现了一丝近乎体贴的数据流。
但这份体贴转瞬即逝,它立刻开始催促:【你也要尽快离开时任屋,继续呆在这里,对任务的推进没有意义。】
阿织听到前面才松了口气,又听到了后面那冷酷无情的话。
经历了富冈义勇和锖兔那一遭,她本来就已经怀疑自己,现在更疑心000也在说她,纤细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阿织提高了音量,语气中带着点指控的意味:【你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觉得我没用?】
000迷茫了,它有表达出这样的意思吗?它好像没有一个字提到这个吧。
阿织咬着小白牙,试图威胁:【你小心一点哦,我可是你的宿主,拥有、拥有投诉你的权利!】
“投诉”这个词,还是最开始的时候000提到的,阿织大致理解是什么意思,但她根本不记得该向哪里投诉,也不知道怎么投诉。
不过这不妨碍她吓000。
【………】
意识海里,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平日里,当阿织觉得无趣或烦闷时,总喜欢借题发挥,用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来骚扰系统。
又或者,遇到任何不明白的事情,她都会条件反射般地首先询问000,无论它是否知晓答案。
这种行为模式,像极了不自觉地向最亲近、最信赖的人撒娇使性子。
阿织本人或许并未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但与她意识相连的000,却逐渐品味出了这种独特的依赖感。
000总结出规律:一般这种情况下,只要不予以回应,阿织这种短暂的情绪波动通常会自动平复,不会产生后续纠缠。
然而,若是忍不住搭了一句话,那么接下来很可能就会面临没完没了的无逻辑对话。
也就在它面前,阿织能这般耀武扬威了。
打定主意后,000彻底切断了主动对话频道,陷入缄默。
阿织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只好对着空气小小地“哼”了一声,然后目光空空地望向前方,脑子里思绪纷乱,也不知道具体想了些什么。
最终,她决定去找鲤夏。
只是,昨晚膝盖上留下的伤,此刻依旧在隐隐作痛,虽然不像最初那般尖锐,但还是切实地影响到了她的行动。
每走一步,伤处都会传来清晰的酸胀与刺痛感,让她不自觉地眉头微蹙,步伐放缓,连走路的姿势都带上了一种僵硬的不自然。
这番情状,落在不明就里的鲤夏眼中,便直接引发了一场美妙的误会。
少女眼底有淡淡的青黑,薄薄眼皮上残留着未曾消退的红肿,在白皙肌肤的映衬下尤为明显,看样子是哭了很久。
再结合她那没什么精神的蔫巴样子,以及那仔细观察便能察觉到的微微颤抖着的腿……
——活脱脱一副饱受蹂|躏、被狠狠欺负的模样。
带着这样先入为主的滤镜,鲤夏甚至觉得,在阿织那精致却带着倦意的眉眼间,隐隐流淌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隐忍。
虽然此隐忍与彼隐忍不同。
“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这么快就出来了?”鲤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其中掺杂的关心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在阿织过去的描述中,那位富冈先生性格严肃认真,甚至有些刻板。
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在床笫之间竟会意外地如此……不知节制,甚至有些粗鲁。
鲤夏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动作轻柔地从身旁抽出一只柔软厚实的蒲团,体贴地递了过去,瞳孔中写满了善意。
白日里本就是供游女们休息的时光,夜晚才是她们工作与献艺的时间。
阿织昨晚既然那般劳累,今天按理说应该好好卧床休息才是,怎么还有精力四处走动?
阿织虽然迷茫,但还是乖乖接过了那只看起来就十分舒适的蒲团,在鲤夏的示意下垫在身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借助手臂的力量缓缓坐了下去。
嗯,柔软的蒲团很好地缓解了膝盖弯曲时的不适,确实挺舒服的。
她下意识地扭动身体,调整到了一个最能放松伤处的姿势,这才软着声音,带着点依赖回答:“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着无聊嘛。”
少女表现出来的神态和语气,依旧和往常一样,带着未曾完全开窍的懵懂与天真,似乎并没有因为与富冈义勇关系的突飞猛进而表现出什么不同寻常的羞涩或转变。
这在鲤夏看来,不知是该庆幸她心性纯净,还是该担忧她过于迟钝。
“听说,昨晚有不懂事的客人闹事?”鲤夏巧妙地转换了话题,将重点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早些年,喝醉了酒在吉原游郭闹事的人并不少见,但自从各家店铺联合起来,立下规矩,明确表示不欢迎此类客人后,吉原确实平静了许多。
这难得一见的风波,偏偏被阿织给撞上了。
鲤夏之前听闻并未出什么大事,才稍稍放心,此刻见到阿织,还是忍不住关切地问起。
“嗯。”阿织点了点头。
她见鲤夏似乎对这件事颇感兴趣,便简单地描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略去了富冈义勇和锖兔后续那场教训,只提到了高桥淳一的纠缠和富冈义勇的及时解围。
她对昨晚那两位听完故事后就仿佛变了个人般的剑士,仍旧怀有几分后怕。
但鲤夏姐姐不一样,她那么温柔,绝对不会像他们那样凶巴巴的。
“原来是这样。”鲤夏听完,心中所有的疑惑仿佛瞬间都有了答案。
她终于明白,为何那位数年来一直不求回报,默默陪伴在阿织身边,性格看似冷静自持的富冈先生,昨晚会如同受了什么巨大刺激般,表现得如此异常。
原来是占有欲和愤怒使然。
在鲤夏的认知里,富冈义勇堪称是阿织在吉原这些年来,唯一且固定的“入幕之宾”。
能够维持这样一段特殊关系如此之久,那位富冈先生必然对阿织怀有极深的喜爱。
一个男子,发现自己心爱的女子被他人觊觎,而这女子也差点置身险境时,那他做出一些与平时性格大相径庭的行为,似乎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鲤夏用一种混合着了然和同情的复杂眼神,重新看向一脸无辜的阿织。
阿织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不明所以,只觉得仿佛有一口又大又圆的黑锅,正无声无息地扣在了自己头上。
不过,这暂时不是重点,她提起这件事的主要目的在于……
阿织忽然想起昨晚后续的委屈,一股愤懑之情涌上心头。
她用力地拍了一下地面,正打算绘声绘色地向温柔可靠的鲤夏姐姐控诉富冈义勇这个人是如何的冷酷无情,如何的仗着力气大吓唬人。
而她自己又是如何的弱小、可怜又无助,最终只能被迫含泪认错的悲惨故事。
“他昨天欺负我!”阿织恶向胆边生,开始叭叭叭地告黑状。
但说到最后,想起对方后来笨拙的安抚和上药,终究还是有点底气不足,目光微微游移着,声音也小了下去,下意识地找补了一句:“虽、虽然……他最后帮我处理伤口的时候,还是挺……小心的。”
少女抱怨的时候,动作不停,嘴巴也无意识地微微嘟起。
那娇嫩饱满的唇瓣如同丰硕的果肉,泛着健康莹润的光泽。
虽然无法亲自品尝,但不难想象,触碰到它会是何等的柔软细腻,足以让人心荡神驰,流连忘返。
而她所说的每一句话,结合她此刻的神态,在鲤夏听来,都充满了引人遐想的空间。
鲤夏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感觉脸颊微微发烫。
她借着转身面对梳妆台的姿势,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与劝阻:“……咳,这种事情,其中的细节……就不必与我细说了。”
阿织:“?”
怎么就不必细说了?她的难过与气愤,她的“悲惨”遭遇,难道就无人在意吗?鲤夏姐姐不是应该和她同仇敌忾吗?
阿织面色凝固,满头问号,感觉事情的发展方向完全超出了自己的理解和预期,她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把事情的原委讲清楚!
见少女似乎还欲继续分享那些在她看来属于极为私密的东西,鲤夏假装没有看到阿织那迫切想要倾诉的表情,不着痕迹地迅速转移了话题。
她语气带着郑重的关切:“阿织,富冈先生有没有跟你聊过,关于未来,关于……离开吉原的事情?”
吉原的游女,大多有些身不由己的宿命,但鲤夏觉得,阿织可以不用经历这些。
她身边有那样一位强大且似乎真心待她的男子,也许能够挣脱这命运的枷锁,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痛苦。
在真正的磨难降临之前,若能离开这片土地,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宽大的袖笼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漆盒,打开盒盖,里面是几颗晶莹剔透的彩色糖果。
鲤夏慢慢剥开糖纸,露出里面如同宝石般诱人的糖块,然后温柔地递到了阿织的嘴边。
阿织很自然地身体微微前倾,“啊呜”一口将糖果含了进去,舌尖瞬间被清甜的苹果香气包裹,她满足地眯了眯眼,眉眼间浮现出简单而纯粹的快乐。
“是苹果口味的,好甜。”
她含着糖块,一边感受着糖块在口腔中化开的滋味,一边思考着鲤夏刚刚提出的问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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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联想到了早上听到的传闻,以及刚进门时瞥见的场景——美丽的花魁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手中握着的一支木簪。
那木簪样式朴素,甚至能看出雕刻者的技艺有些生涩,边角处理得并不圆滑,但它被一方干净柔软的手帕仔细包裹着,足见主人对其的珍视程度。
那想必是那位意中人所赠,也许就是他亲手雕刻的,虽然粗糙,却蕴藏着世间最珍贵的心意。
“鲤夏姐姐……是决定要离开时任屋了吗?”阿织微微偏过头,一边脸颊因含着糖块而鼓起一小团,她含着糖果,口齿有些不清,却突然直白地开口问道。
她眨了下清澈的眼睛,目光落在鲤夏那仿佛寄托了无限柔情与希望的脸上。
“嗯。”鲤夏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那是提到心爱之人时自然的羞涩与幸福。
“本来昨天就想要告诉你的,但是当时……”当时阿织很高兴要见到富冈义勇,她就没有说了。
鲤夏红着脸,目光却落在阿织的面颊上,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阿织似乎比初来时又长开了些,即便她行事低调,深居简出,但殊不知再怎么刻意遮掩,也无法完全掩盖光华。
鲤夏很害怕。
漂亮的外表在吉原是获得青睐与利益的利器,但同时也是招致祸患与不幸的源头,尤其是当这绝色的主人,并没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与心机时。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态度,轻轻抚摸着阿织柔软顺滑的发顶,声音放得极轻极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阿织,你也尽快离开这里吧。富冈先生……他虽然看起来总是很冷淡,不善言辞,但能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对你好的。”
在她看来,富冈义勇这些年天南海北地奔波,定然是在努力经营生意,积攒财富,或许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阿织赎身,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他这些年,应当也是为了能给你一个更好的将来,而在外努力奔波吧。”鲤夏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肯定与祝福。
一旦她离开,时任屋失去了招牌花魁,老板娘势必会物色新的人选来撑起门面。
以阿织的容貌气质,被推上前台几乎是必然之事。
若真到了那时,一对原本可以长相厮守的有情人,却要因现实的阻隔而平添无数波折,听起来未免太过令人心碎。
若能在悲伤的事情发生之前,抢先一步脱身,那才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鲤夏那双莹润如玉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阿织,其中蕴含的关切与担忧,几乎浓烈到能将人溺毙。
阿织呆呆地回望着她,一时间有些恍惚,不明白话题为何又如此自然地绕回到了自己身上。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鲤夏的话,以及000之前的建议,还有义勇和锖兔一直以来的态度,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阿织语气变得认真了些:“嗯,我知道的。这里……我大概也不会停留太久了。”
富冈义勇很忙,他的脚步遍布各地,追逐着恶鬼的踪迹,守护着世间的安宁。
这就意味着,身处吉原时任屋的阿织,想要与他保持频繁的接触,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犹记得最初在藤袭山相遇后,失去了记忆无处可去的阿织,是被暂时安置在了鬼杀队后勤所在的蝶屋。
蝶屋的每个孩子都有自己需要忙碌的事情,阿织其实本可以安逸地呆在那里,等待着富冈义勇执行任务归来后的短暂闲暇,或是他受伤前去休养时的陪伴。
但不知为何,她内心深处,似乎非常厌恶那种被动等待的感觉,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焦躁。
阿织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她只是想自己去做点什么,主动地去参与,而不是一味地等待被安排。
恰好当时,鬼杀队正需要合适的人选潜入吉原游郭,进行情报搜集与潜伏任务。
在询问了当时能量耗尽即将陷入休眠的000的意见后,阿织便自告奋勇地接下了这个任务,一直潜伏至今。
遗憾的是,几年过去,她似乎并未能如同最初预想的那般,做出什么值得称赞的大事,任务进度也异常缓慢。
如今也要因为各种原因,提前结束这场潜伏了。
说来,义勇和锖兔从一开始就不是非常赞同她待在时任屋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只是拗不过她的坚持。
昨晚他们离开后,000也明确告知她,吉原近期能量场异常,潜在风险升高,强烈建议她尽快撤离。
阿织本身并没有很多的叛逆心,她会接受大家的意见离开这里,只是会觉得遗憾。
而且,一旦从这里离开,与鲤夏姐姐分别之后,茫茫人海,世事变迁,恐怕很难再有相见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阿织渐渐开始伤感起来。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原本有些慵懒的腰背,双手扶在膝盖上,身体向前凑近了些。
少女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认真与笃定,那眼神让人毫不怀疑她话语里的真诚:“鲤夏姐姐,你一定会幸福的。”
只是阿织此刻跪坐在柔软蒲团上,微微仰着头,眼神湿漉漉的模样,实在太像一只窝在阳光下晒太阳的漂亮猫咪了。
鲤夏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又是怜爱又是好笑,忍不住伸手,用指尖轻轻摸了摸她光滑细腻的面颊。
鲤夏失笑,语气温柔依旧:“嗯,承你吉言。阿织也一定会幸福的。”
阿织对于她这种仿佛在安抚小动物般的态度略微不满,微微鼓起了脸颊:“…鲤夏姐姐,我很认真的在祝福你!”
鲤夏从善如流,继续淡定地撸着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同样认真地回应道:“我知道。我也是,很认真地在祝福阿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