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最后一天,修复组的同事陆续回来。古庙的修复工作重新启动,大家又投入到工作中,恢复了从前的忙碌。
接下来的半个月,大部分是阴天,偶尔小雨。
卓桢桢还是跟以前一样,朝九晚五,和修复组一起出发、一起收工。大部分时间她都是俯在石桌上写书,写不出来就静静地四处走走看看。
但从某天开始,她突然缺席,然后一连好几天都没来。
少了旁观者,对其他人没有什么影响,可严濡非有些不适应。往常他站在手脚架上,总能瞥见那个低头写字的身影。可现在那一处空荡荡的。
休息时间,张思奥向严濡非问起这件事:“你跟她熟,你知道她这几天做什么去了吗?”
“不知道。”严濡非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卓桢桢从来不会向他交代行程。
最近几天她好像特别忙,常常饭点都不见人影。有一回她大清早出门,天快黑才回来。
“还能做什么去?肯定是嫌我们这儿无聊,不想呆了呗。”说话的人是李哥,他一贯话少,这回居然破天荒地插了一嘴。
其他人都沉默,就听他接着说:“咱们这行就是坐冷板凳,对着破墙补补画画,年轻人耐不住性子也正常。别说她一个外行,就连干咱们这一行的,也在等着拍屁股走人呢。”
李哥这话含沙射影,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严濡非身上。
严濡非要离职这件事,早就在研究院传开了。严院长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还当着研究院同事的面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扬言要和他断绝爷孙关系。
自那之后,严濡非就没出现在研究院,后来才知道,他已经跑去农村实地考察了。
说是实地考察,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他是去避风头。
“行了。”马叔适时打断,免得场面太难看,“休息得差不多了,继续干活吧。”
严濡非垂着眼,沉默着回到原来的工作位置。孙薇见他情绪不对,凑近低声道:“李哥的嘴一向毒,你别往心里去。”说着,又向他递了个眼神,以表宽慰。
严濡非没什么情绪,默默做自己的事情。
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一整天他都没怎么说话。收工回去的路上几人聊天,他也一言不发。
“你家闺女快上大学了吧。”马叔问王哥。
王哥是个女儿奴,账号头像、手机屏保都是女儿,就连工作服内侧都缝着妻子和女儿的照片。此时想到宝贝闺女,乐得合不拢嘴:“还早呢,妮妮还在上初中。”
“打不打算让她学美术,以后也做文物修复这行啊?”
王哥笑着摇头:“我媳妇嫌这工作累,还总是跟家人聚少离多,不同意她学这个。有时候外出工作,没水没电、跋山涉水的,我也心疼。”
研究院现在缺人才。许多年轻人因为待遇、环境和认同感的缺乏,放弃了这个行业,转而去追求更加稳妥的道路。
光是这个月,青市研究院就有两个刚入职的年轻人离职了。再这样下去,不出十年,研究院的修复师就会不够用。
“走一步看一步吧。”
人在无可奈何的时候,能说的只有这句话了。
马叔浑浊的目光望向前方。他看不清路,也看不清文物修复的未来。
*
周末,又是普通的休息日。
外面正下大雨,严濡非在房间里作画。离职后,他打算考美术学博士,需要提交作品集。
房门突然传来急促的“咚咚”声,听上去十万火急。他拉开门,就见卓越抓着门框喘气,一脸慌张,不复平日里的嬉皮笑脸。
“严濡非,你快去劝劝桢桢!”卓越抓住他的胳膊,“从昨天下午回来她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饭也不吃,声也不吭,把我们都急死了......”
她昨天下午就回来了?
严濡非眉头皱起,问道:“她这些天到底去做什么了?”
“还不是为了新书出版的事吗!前阵子天天往镇上跑,去网吧投稿子。昨天下午收到回复,编辑把稿子退了。”
严濡非沉默不语,以他对卓桢桢的了解,她不会仅因为被退稿就闭门不出,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我去看看她。”
卓桢桢的房门口放着碗菜粥,米饭还冒着点余温,青菜叶蔫得打卷,显然是反复热了好几回的。
卓奶奶站在一边干着急,见严濡非来,握住他的手拜托他帮忙:“小严啊,你跟她关系好,你劝劝她吧,哪怕让她喝口也好。”
严濡非点点头,示意卓越和卓奶奶先回去等着。
人都走后,他抬手敲了敲房门,声音放得比平时轻:“卓桢桢,是我。”
门内静悄悄的,没有回应。严濡非没急着再敲,而是缓缓开口:“这几天都没见面,也没好好说话,不想我吗?”
回答他的还是沉默。
“小没良心。”他笑骂,“好不公平啊。这些天我都记挂着你,一听见你回来,马上就过来找你;而你不仅没想我,还对我闭门不见。”
屋外,黄桷村裹着潮湿;屋内,气氛裹着静谧。
严濡非靠着门板坐下,后背传来木头的微凉。尽管收不到回音,他依旧没停下,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听卓越说,你在外面受委屈了。如果你想的话,能不能和我说说?”
“我会一直在这儿等,只要你想明白了,出门就能见到我。”
“门外还有很多爱你的人,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
严濡非本以为会等很久,身后的门突然“咔嗒”一声,开了道缝。他闻声而起,终于见到了她。
几天不见,她看上去瘦了很多。棉布裙子松垮地挂在身上,将她衬得更瘦小。严濡非呼吸一滞,想也没想,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见她憔悴,心疼难抑。
卓桢桢本来不想哭,可突然被他抱住,压抑的委屈在此刻都化作呜咽声,眼泪决堤。
哭声闷在严濡非怀里,揪得人心里发紧。他胳膊收紧,将人往怀里拢了拢。
“哭吧。”他声音放得很轻,“哭完就好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卓桢桢的哭声渐渐小了,只剩下偶尔的抽噎。严濡非让她把粥喝了,她乖乖照做。
粥碗见底时,卓桢桢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严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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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只是坐在她对面,安静地看她喝粥然后收拾着碗筷,什么都没问。
以沉默陪伴,等她主动敞开心扉。
“其实......”她忽然开口,声音还带着哭后的沙哑,“我不叫卓桢桢。”
“我原名是叶蓁蓁,我的父亲是作家叁口。”
叁口,本名叶启铭,当代作家,海市作家协会委员会会长,海市师范大学文学系教授。他发表过众多影响世界文坛的作品,斩获多国文学奖。
他是名人,严濡非当然认识,还看过他的书。
没想到他居然是卓桢桢的父亲!
他正讶异,就听卓桢桢继续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
1998年4月12日,叶家得女。
《诗经·周南·桃夭》写道:“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于是,父亲叶启铭为她起名“叶蓁蓁”。寓意生命力旺盛,未来充满希望;“蓁”字也与母亲名字的最后一字同音,象征父母爱情的结晶。一语双关。
叶蓁蓁从小就对写作有天然的热情,小到学校班级,大到省市,斩获无数写作奖项。她把父亲当作偶像,立志要成为和他一样的大作家。
叶蓁蓁第一次在刊物上发表文章,是十三岁。
那是篇千字短文,文字里没什么华丽辞藻,却情感真切,被刊登在国家文联办的《少年文艺》尾页。
从此,人人都捧着她,说作家叁口之女有大才,将来定能青出于蓝、子承父业。
高中时,她爱上了诗歌,学校校刊专门空出版面,来刊登她的诗。一首又一首编成诗集,被收录进《2014年年度青春诗歌精选》,并入选“年度十大青少年诗歌”奖项。
上了大学后,她以“桢桢”为笔名,开始尝试在网络上写连载小说,但反响平平没什么点击量,没多久便放弃了。
毕业后她开了家文学工坊,隔三岔五举办研讨交流会,并继续用本名写作,发表了几部短篇小说,还获得了新锐作家奖,一时风光无限。
本以为这只是开始,可叶蓁蓁之后再也没有新的作品,从此在文学界销声匿迹。
一开始还有读者关心她去哪儿了,是不是在准备新作品。也有人发现,作家叁口对女儿和家庭闭口不谈,疑似关系破裂。
但这些捕风捉影的言论,过了一段时间便消失了。
世界忘记了青年作家叶蓁蓁。
尽管她曾经风光无限。
*
【小剧场】
《我恐惧》
作者/高二(7)班叶蓁蓁
我恐惧失败
我恐惧一动不动
我恐惧死掉的老鼠
胜过正在四处逃窜的老鼠
我恐惧黑暗
里面飘浮着未知
我恐惧开始
因为不知道会以什么结束
我恐惧美人
恐惧才子
我恐惧表达思想
我恐惧有人在背后说我班门弄斧
我恐惧教我诗歌的人
因为在他眼里
我可能是个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