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采购那么简单?”
江决微微眯起眼睛,向后靠了靠,和往前凑的宋不惟拉开一个身位,道:“师父提前和你嘱咐了?”
“是的。”
宋不惟说:“师父说有百姓登山祈求庇护,听说山下有凶兽肆虐多日,数人伤亡,此次下山不仅是采买日需,还有除暴安良的目的。”
听他说完,江决立刻就懂了。
合着师父叮嘱他和小师弟一起下山,就是为了借着“除凶兽”的名义满足宋不惟下山的愿望,顺便让他这个“身经百战”的有经验人士带带宋不惟。
师父为了宋不惟成长的身心健康可真是煞费苦心。
江决哼了一声,冲着师弟师妹们挥挥手,才转头看向宋不惟,道:“那小师弟,下山吧,这边请。”
“师兄也请。”
仗着走在宋不惟身后,对方看不见自己,江决狠狠翻了个白眼。
宋不惟忽然回头,“三师兄,我走慢点,你我同路并行吧。”
翻起来的眼睛差点没收回来,江决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快走两步就是,你在那等着我。”
两人一前一后的距离很快变成了并肩而行。江决对下山的路相当熟悉,每一年里除了他下山游历外,只要在山中都是他陪大师兄采买,对于一路上可能会遇到的各种情况都轻车熟路。
“这条岔路可要仔细着看,万一走反了通向那片深林,里面可是有豺狼虎豹的!”
江决佯装凶狠吓唬宋不惟,果然宋不惟脊背一僵,小声反问道:“真的有狼么?”
“我遇见过一回,那是前两年,我下山晚了夜深走错路绕到了那个岔路。本想着找个地方安营扎寨,第二天再原路折返,结果当晚听见附近有草木折断之声,定是有东西接近。”
“后来我拿着剑,小心翼翼地往回走,不久就听到山中有狼嚎,想必就是它们了。”
江决说得心有余辜,若是黑夜里独自一人被狼群盯上,要想不受伤的脱离是绝对不可能的。
怕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江决泪满巾了。
那是江决第一次尝试下山,他当年才十六岁,也是受了花间溪的启发。
花间溪是师叔的亲传弟子,既是开门大弟子也是关门小弟子,因为没什么师兄弟姐妹,一直都是和掌门弟子混在一起,和他关系最好的就是江决了。
那年花间溪因为接受不了师门从不容许下山的规矩,怒而叛离的行为也给了江决的新的思路。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有花间溪这个先例在,加上江决的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一发作起来无人能阻的倔脾气,他一意孤行地下了山,独自呆了半年才回来,至此飘渺山中无人能阻。
至此,他就养成了四年每年都要下去半年的习惯,有时候是上半年走,有时候是下半年走,而他讲起的狼群就是他初出茅庐时遇见的最惊险的事了。
“师兄没事吧,应当没被袭击吧!”
江决瞟了眼宋不惟,奇怪道:“我怎么感觉你这么紧张呢?我当然没事,要是有事还能站在你面前么。”
宋不惟笑了笑,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江决奇怪地看了他两眼,没看出什么名堂,也就不管他了。
一路走走停停,倒让江决惊讶得是宋不惟明明没下过山,但这熟练程度竟然和江决有得一拼。
飘渺山宗门的位置在于群山最高最深之地,加之有迷阵护卫,回路相当难寻,有时候季节变换,连江决都很难找到准确的方位。
难道这就是龙傲天的天赋么。
天然指南针?
到了山下已是正午,太阳高高悬挂在天中央,江决提议找个小馆子吃个饭打听一下情况,宋不惟无用不应。
“来一碟五香牛肉,一只叫花鸡,两个饼子。”招手唤来小二,江决掀开袍子坐在凳子上,小儿见人身着华丽精致登时满脸恭敬地伺候着。
点好了菜,江决询问宋不惟的意见又添了两盘旁的,这才向小儿打听起山下的情况。
“哎呀两位可是过路的?青岭这边多兽都是正常的,否则没有这些畜牲哪里来得两位客官的好酒好菜啊,只是……”
见他吞吞吐吐,江决佯装不耐地催促道:“只是什么,快点说!”
小二心一横,也道:“只是最近确实有些不同以往,小的听说有人莫名失踪了好几日,找回来的时候只剩了半个身子,听他们说是有不知哪冒出来的妖兽给咬的!”
“都是在镇外出的事,现在都没人敢轻易出镇了,就怕惹来那山里的妖兽!”
他左顾右盼看了看,急急凑到江决脸边,越凑越近,小声道:“据说死状相当凄惨,已经丢了五六个人了,啊呀——”
尖利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江决皱眉看去,那小二早已吓得跳了起来,摔在地上,双眼死死地望着江决。
只见江决侧边直直插进一柄还收在剑鞘里的长剑,正是宋不惟的手笔。
“小师弟。”
江决沉声唤道,宋不惟这才慢慢收回了剑。
“休得靠近师兄。”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昳丽的眉眼都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势很冷峻,连一袭仙气飘飘的白衣都压不住他冷傲的气质。
小二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就算被江决好声好气地哄着,还是分毫都不敢靠近。
但又看在江决掏出来的银子的份上,保持了个不近不远的距离,谨慎地盯着宋不惟。
越听江决的语气,宋不惟面色越沉,小二只觉得如芒在背,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这这,这我不知道,但他们应该都报官了,二位若是想知道可以去官府问问。”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江决将银子往前推了推,递给宋不惟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青岭这么大,除了安丰镇没有别的地方出现这妖兽了么?”
小二神奇地发现那股让他瑟瑟发抖的视线忽然平和了起来,虽然还是锲而不舍地盯着他,但这也足够让他正常说话了。
“啊我知道了!二位是想等悬赏对吧,但这传言多日,官府毕竟还没有盖章定论,旁的镇也没听说过有这妖兽,怕是等不到啊。”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江决将银子递过去,小二诚惶诚恐地接走再没敢在旁边呆下去。
送走了旁人,江决这才开口对宋不惟说话。
“小师弟。”
“师兄。”
江决长眉蹙起,“小师弟,你可知错?”
“不惟何错之有?”
江决叩了叩桌面,语气冷下来,“他是普通人家,你作何对他这般行事,莫要说你剑没出鞘!没有人可以轻易凌驾在任何人之上,这件事你错了就是错了,不容许你任何狡辩。”
他紧紧盯着宋不惟双眼,一字一句地道:“习武,不是让你高人一等的。”
就算他是龙傲天也不行。
“他是普通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他对师兄动手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兄受伤。”
江决笑了,“他能伤我?”
宋不惟忽然说了几个字:“三年前,大师兄。”
江决倏地住声。
大师兄,他记得那次。
那次他和大师兄一起下山采买,被惯常买布的铺子主人求着收下他们儿子,一连求了很多年。那次大师兄心软让孩子再试一次,但因为着实没有习武天赋再次拒绝,被怀恨在心的主人家借着结钱刺伤了。
大家都是**凡胎,没有金刚不坏之身,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个致命的伤口就能轻而易举地夺走脆弱的生命。
江决先是找了医馆,又以最快的速度带大师兄回了山,这才保下大师兄的性命。
只是经此一役大师兄身体有恙,武功退步许多。
回忆起那段往事,江决依然感觉到当时窒息的惊恐,望着宋不惟深沉但坚定的黑眸,他顿了顿,最后偏开头,说:“随便。”
小二送上了菜,江决夹了几筷子,更偏爱宋不惟点的蒸肉。
“这是我们熬的翡翠白玉汤,请二位客官品尝。”小二端着两碗汤,讨好地笑笑,“是不要钱的。”
“你们不要钱,但我却不能不给。”
江决付钱,等人走了,转头看见对盯着汤的宋不惟,叹了口气,道:“喝吧,别苦大仇深的。我知你谨慎,但大师兄那次也是意外惹到了人,你我二人与他无冤无仇,他何故伤我?你防着可以,但绝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误判出手,伤人性命。”
“否则我饶不了你,我还是你师兄,这点决定还是能做的。”
宋不惟抿唇,应了一声,“我知道错了,师兄别生我气了。”
我才不生气,江决在心里说,要是宋不惟还敢犯,他就状告师父,就说小师弟性格激烈还不适宜下山,让师父管教他。
“但如果有下次,我还是不会允许任何人有能靠近师兄,伤害师兄的机会。”宋不惟又开口。
江决冷哼一声,眉眼闪过一丝笑意,掀起眼皮看了眼一脸认真的宋不惟,道:“我还不用着你管,你顾好自己得了。”
让龙傲天管他,那还得了,不得管着管着给他送地府去啊。
吃了几口饭江决就吃不下去了,等着宋不惟慢条斯理品尝的时候,他观察着旁桌的客人。
他们都是往来的行商,身上或配着短刀或配着长剑,有几人甚至是焦虑地左顾右盼。
“这些饭菜不合师兄胃口么?自师兄喜爱闭关和下山游历,已经很久没有和不惟同桌而食了。”
宋不惟忽然开口,他放下筷子,隐隐低下声音。
“咱俩这不吃着呢么。”江决收回目光,催促宋不惟,“诶小师弟你别说,他家厨子有两下子,回去我问问能不能给他挖上山来。行了你也快点吃,吃完跟师兄找个人,我发现点情况。”
江决:这菜真好吃,厨子哪来的呢?
宋不惟:媚眼抛给瞎子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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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