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既白顿了一下，头也没抬地回答道：“去的时候店里人很多。我没有麻烦正在忙的同事，随便抓了几个食材，一锅炖了。”
“就像抓中药一样。”他漫不经心地补充道。
宋薇拉：...乱抓食物，万一食物相生相克怎么办，吃中毒了谁负责。
随后她的这个想法被自己立马推翻了，手上捧着的这杯热饮味道甘甜清爽，比市面上任意一款姜水都好喝，几味食材也是对女性经期极好的补物，她才不相信江既白是随便做的呢。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宋薇拉心目中成形，这个想法还没有问出口，就已经在她的心中形成惊涛骇浪。
方才看Linkr时，江既白并没有收她的钱。如果是真的是因为爱财才跑到湖边的咖啡馆给她买热饮，他肯定会迫不及待的把钱收了吧。
宋薇拉假装在玩手机，余光一直都悄悄观察江既白。
他的脸上此时还残存着剧烈走动过后的红晕，脸色也十分苍白，看起来像是发烧了一样。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慢慢走回来就好。
或许是因为不想让热饮冷却，又或许是想早点回来给她辅导数学。
无论是其中哪一种猜测，都让宋薇拉心里微微颤动，一时间难以说出什么恶毒直白的话。
该死的基因程序，该死的三流电视剧。
宋薇拉立马将自己方才对江既白的触动归罪于系统所说的因素。
她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开口打探江既白的真实想法，她难得认真想了下出口的措辞：“江同学，这是你专门为我做的热饮吗-”我还挺喜欢的。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江既白这时放下红笔，把卷子递给她，面色平静地回答道。
太糟心了，宋薇拉还想追问其他东西，就被眼前的试卷打断了。
一是惊叹这张居然是自己做的，简直是辱没福斯教授门楣。下次出去就说自己的老师是江既白好了，丢他的脸；
二是惊叹江既白脾气也太好了吧，她错了这么多题目，他都能保持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心态。
不过仔细看江既白的眼神，宋薇拉还是能窥探出一丝沉甸甸的谴责。
她干巴地笑了一声，试图缓和气氛道：“哈哈，我这试卷还挺幽默的。而且还测出来我们俩共同的优点-情绪都很稳定。我自信满满做出这么多错题也不破防，你面对我的负基础也不慌张...”
江既白皮笑肉不笑地陪着宋薇拉一起笑了两声，随后，他面色重新归于沉静，黑色瞳孔像死湖一般幽邃，看得人发慌。
这就是面对班主任时的威压吗。
艾西斯学院并没有固定的班级，所以也不存在班主任主任这个职务。但是宋薇拉有时候会出于好奇去了解其他学校的教学模式，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其他学校的班主任们很有威压。
应该跟现在江既白产生的气压很像吧...宋薇拉再次抿了一口热饮。
江既白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宋薇拉的眼睛，以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宋同学，在以后的辅导里，我跟你约法三章，你必须如实做到。”
“...江同学，你先讲。”
“好，那你听好了，我不会再重复一遍浪费时间。”江既白双手抱胸，清秀干净的面部线条变得肃凌。
“第一，请不要在试卷上打草稿。草稿纸就在你的右边，你却把它们当作什么很陌生的东西，直接在试卷上打草稿。”
宋薇拉当然注意到了江既白放在她旁边的一叠草稿纸，只是在试卷上打草稿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
不是很想改呢。
她面露迟疑，江既版瞥见后微哼一声，解释道：
“首先，在试卷上打草稿会把卷面弄乱，分散你的注意力。”
“其次，在草稿纸上排版有序地打草稿可以帮助你清晰地思考，理清自己的思路。检查时也可以直接回顾计算步骤，查看每一步的正确与否。”
“可是这很难啊，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宋薇拉直抒胸臆，眼皮止不住耷拉下来，“做数学题本来就让我浑身难受，根本没有精力注意这注意那的...”
“训练。”
江既白言简意赅吐出两个字驳回宋薇拉的意见，并且忽略她拉变相的撒娇。
他眉心微蹙，语气仍然清和，语意却很冷酷：“你的做题习惯太差了。必须改正。”
“好好。第一条达成协议。你赶紧说下一条。”
因为江既白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宋薇拉屈服了。
“第二，”江既白并拢修长的食指与中指，示意了一个二，“请不要在试卷上练书法，你后面每道没做出来的题，都写了优美端正的''解''字，意欲何为。”
“这样很浪费时间。”
“不行啊不行啊。”宋薇拉整个人软趴趴地倒在桌子上，只有一双清亮的眼睛露在外面，嘟囔道：“这个也很难做到。”
“我说一句话，你要说用十句来反驳是吗。”
江既白无奈地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朝自己这边挪动，腾出足够的位子让对面的女孩趴着自己的上半身。
宋薇拉立马坐直，挺起腰背，“我这是合理提出自己的诉求，才不是故意反驳你呢。”
“在试卷上写下很多''解''是为了自己给自己提供情绪价值啊。”
“写数学本来就很容易陷入情绪黑洞，而写''解''可以暗示自己：每道题我都能有思路，好棒！”
她总是有奇奇怪怪的理论。
“...”江既白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再跟宋薇拉争执这个要求的合理性，“总而言之，把有限的做题时间花在有用的地方。”
“好吧，我下次会努力克制的。”宋薇拉点点头，示意江既白继续往下讲他的要求。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现在对江既白肃然起敬，心里蠢蠢欲动的杂念也偃旗息鼓了，就像面对着神像一般。
果然，学习会搞砸一切浪漫的东西。
“最后一点。”江既白屈指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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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不轻的力度扣了一下，沉声道：“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及时问。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没有精力猜测你的心思。”
见江既白终于说完他的约法三章，宋薇拉轻松地叹了口气，“这三个要求我都会做到的。”
她继而举起右掌，信誓旦旦保证道。她侧目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掌，视线再越过笔记本电脑，看向江既白的右手手掌，眼睛忽闪忽闪。
她的言下之意很明确-
既然是约法三章，那就来击掌吧。
江既白对这个小把戏完全不感兴趣，他把笔记本电脑合上放在座椅靠背上的包里，对宋薇拉轻声说：“你坐过来，我给你讲错题。还有五十分钟，时间并不算充裕。”
嘴上说着时间紧张，他的眉目却依旧平静。
宋薇拉撇撇嘴，把手默默放下，人轻微起身，把椅子带到江既白的旁边。
一靠近江既白，宋薇拉就感觉自己被清冽干燥的洗衣粉味道包围了，很好闻，没有化学物质过载的工业感。明明刚刚他剧烈走动过，却没有一丝汗味。
这个味道很陌生，却让她有种心悸到抽离的熟悉感。每次在关于江既白的奇奇怪怪的梦中，她只剩视觉，但是莫名的，她觉得梦中的江既白也会是这个味道。
“不要走神。”
江既白侧目轻轻提示旁边的女孩，她的眼神虽十分专注地注视着他用蓝笔抵着的地方，但瞳仁涣散，不用思考就知道她的思绪已经飘远了。
坐在近处时，江既白的声音更显清冽了，宋薇拉边想着这个感受，边保证道她不会再走神了。
听江既白讲解错题时，宋薇拉才更加明确这张试卷花费了江既白多少心思。
每三道题为一组，每一组的第一题最简单，需要的数学知识也十分基础；第二道是它的变式，但是思考逻辑不变；第三题则是难度升级，乍一看与前两道题完全没有关系，但是细细拆分开来看，能发现第一、二道题的思路是它最关键的解题核心。
“你来做第五道题吧，按照我刚刚解说的第四题思路。”
江既白把手中握着的蓝笔递给宋薇拉，宋薇拉接过笔后，脑子里回顾江既白刚刚讲解的解题角度，再结合第五题的题干，手下慢慢地写下数字。
他在全程看着我。
因为坐得很近，宋薇拉在草稿纸上解答题目时，清晰地感受到江既白的视线。
自己写的每个数字、字母，画下的每个几何图形，都会接受他无声的检验，而此时他缄默无言，让她没有办法判断笔下思路正确与否。
就像走在云端上。
笔上还有他残存的温度。宋薇拉屏息凝神，努力忽视江既白如有实质的视线。
怀疑又自信地写下短短几行步骤后，宋薇拉得到一个十分像正确答案的常见数字，没有无限小数，也没有庞大奇怪的分母。
宋薇拉把草稿纸缓缓拖到江既白的面前，心砰砰跳，像是在拆一个盲盒。
应该是对的吧，每一步她都没有凭空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