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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有我在,自然以我为大

作者:南虞金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南容没想到,辛范为不仅在祠堂供奉了几千外人的灵位,还把自家祖宗的灵牌,摆在了这几千灵牌的背面。简直是梅开二度。


    灵牌自下而上。越在阶梯上方的,越是老祖宗。最前面的一排,是辛范为的父母和叔伯辈亲戚。


    辛范为带南容走到了最边上的灵牌前面。这个灵牌比外面的“屠夫”“书生”之位更奇怪,直接就没有刻字,只点了一盏长明灯。


    辛范为双手将无字灵牌挪开,长明灯轻轻扭转方向,桌面上一块薄薄木板就平移开了——是个暗格。


    辛范为:“道长,圣君像就在这里面。辛氏族人有家规,不可触碰佛像,否则会有灭顶天灾。若不介意,还请您亲自取一下。”


    ……


    天君,真的是他损你清誉,劈雷的时候劳驾对准一点。


    圣君像只有一个小手臂的高度,用的金箔涂层是几千年前的,含量不纯净,变质发黑了,内里的石塑则是年代太久远,从表面裂开。


    看来看去,除了面目全非外,这尊佛像没什么奇怪的。只是一些因为年代久远而产生的正常现象。


    南容准备把它放回去,可移动圣君像时,他觉得手感不太对劲,于是又摇了摇。


    他不敬的动作让辛范为吓得不轻:“道长,有什么不对吗?”


    “我感觉有东西在佛像里面晃动。”


    南容抬高圣君像,发现底座有个很不明显的缝隙,准备尝试打开,还没动手,就听一声大喊:“不可!!哎哟!!”


    何丁伯居然冲破符咒猛跑了过来,可他不够灵便,情急之中被犬郎绊了一脚,整个人直直扑过去,一顿乱撞。“咚”的一声,南容手中的圣君像瞬间被灵牌砸中。


    再一抬头,就是即将砸进眼帘的灵牌,和被撞飞过来的犬郎。左右都没地方躲,被撞一下估计要飞出去半米。忽然鼻尖涌进一丝清香,他肩被抓住,被用力往后一揽,成功躲开了这祸事。


    宋辞白衣蹁跹,飘然而至。他食指和中指轻轻抬起,灵牌和犬郎就都飘在了半空中。


    犬郎欲哭无泪的控诉:“大人,这事不怪我,您放我下来吧,要找麻烦也是找那个突然冲过来的神经老伯的!”


    宋辞纯当没听见,他垂目看了身后的南容一眼,似乎是看他无事了,才放下手,道:“你这符咒如此有水分,也敢拿去叫卖。”


    “时效过了。”南容下意识躲了躲他的眼神,又心想:他怎么知道自己卖过符咒?不想被发现自己法力不行,他理不直气也壮的加了句:“给人用的,不敢太过。”


    然而本来严肃的宋辞一眼看穿,闷笑一声,好似拆台。


    南容在心里叹了口气。


    辛范为扶起何丁伯,语气有些担忧:“没事吧,何伯。你怎会如此莽撞,这不是存心冲撞道长?”


    何丁伯摔得晕晕乎乎,缓了缓神才说:“大少爷,圣君像不能碰……道长,里面的东西,您不能拿!”


    他说这话时,南容正一手一个,拿着被成功摔成两半的圣君像端详。


    辛范为:“这……已经碎了。”


    何丁伯一看,两眼发黑,连忙又跪下去对着圣君像磕头:“这这这,实在是作孽,实在是我等作孽啊!”


    南容取出中间的东西。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黑盒子,还有一块藏青色的小石头,摆在桌上。


    犬郎动动鼻子,突然来了精神,凑到一旁对着黑盒子使劲嗅。


    南容说:“一个方蛊,一片藏玉,值得你天天给我煮石菖蒲粉当归汤吗。”


    辛范为皱眉问:“道长说的是什么意思?何伯?”


    何丁伯一愣,抬头道:“您都知道了?”


    辛范为问:“何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圣君像里有东西?”


    何丁伯眼神闪烁:“大少爷,我是为了辛府好。”


    他本以为南道长的出现,可以替大少爷分忧,解了大少爷的难题,让大少爷日后能睡个好觉。谁知大少爷困惑在不可提及的圣君像上,还一点防备都没有的给南道长全盘托出了。


    可传了这么多代的圣君像哪里是外人能随便研究的?


    何丁伯道:“这两样东西,都是给辛氏圣君像的那位仙人留下的,他也只说了,供奉四千四百四十四年整。自然,自然是不可以中途触碰,以防丢失,或被另作他用。更何况……哎呀,反正我是为了辛府好!”


    辛范为斥道:“道长不是辛府人,还愿意冒着有免顶之灾的风险,为我们劳神解忧。你怎能如此猜忌防备。何伯,你太让我失望了。”


    何丁伯有苦难言,憋了半天,眉毛眼睛皱成了一团:“大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少爷不愿意理他,估计是气的,转而去假装查看佛像,又去看看从佛像里拿出来的东西。


    藏玉不大,由一根细细绳子吊着,外表圆润,挺好看。


    辛范为突然觉得内心突然有些空落落的,挪不开眼神。他鬼使神差的拿起了藏玉,困惑的说:“我供奉这二十几年,从未发现圣君像内藏了东西。”


    犬郎嗨呀一声,理所当然道:“你拿又不敢拿,碰也不敢碰,能知道才奇怪了。我还以为是你故意藏的。”


    犬郎又蹦蹦跳跳跑到南容身旁,悄声说:“仙君仙君,那个方块肯定就是我说的宝贝,我闻着味儿了!”


    南容掂量了一下,递给宋辞,问:“你见过这个吗?”


    宋辞接也不接,道:“一个盒子而已。”


    犬郎不满的冒出个头,说话声越来越虚:“我的宝贝怎么可能就是个盒子?大人您……是不是弄错了!”


    宋辞抬眼:“盒子是普通盒子,里边的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南容思考着:“那么,是圣君像裂开,方蛊气息传了出去,故而引来众多妖鬼。”


    宋辞:“只有一半。”


    南容:“什么意思?”


    “这成群妖鬼,一半是为方蛊内的东西而来,还有一半……”宋辞说着,指向了辛范为,“是为了他。”


    何丁伯将额头几滴虚汗擦去。


    辛范为不可思议道:“我?我从未招惹过它们啊。”


    辛范为觉得自己一辈子兢兢业业,恪守本心,路边的鸡被马车撞了都要包扎一下上点药,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吸引那些东西来。


    至于替人挪用寿命,这是祖上代代传下来的正经独门医术,从小就被这样教了,他不觉得有丝毫问题。


    他苦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说道:“莫不是他们也要找我治伤?”


    宋辞大人可能不知道委婉两个字怎么写,笑了笑道:“不哦,它们要你死。”


    辛范为:!?


    南容突然想起来,四象说过,辛范为身边和淮京城外的妖魔鬼怪数目众多,种类更盛,一般神仙都很难对付。


    辛范为还要说话,南容打断他,问宋辞:“对了,那些妖鬼如何了?”


    宋辞:“凭他们还奈何不了我。不过,冲他来的不止这点数目。”


    话刚说完,就有人敲响了祠堂的大门。


    “大少爷,大少爷!您快出来啊,大事不好了!”


    辛范为快步打开门:“出什么事了?”


    “回少爷,城中的百姓一个接一个晕倒了一大片,咱们府的人出去看诊,一出去就跟百姓们一样发抖呕吐,精神不振,接着就晕死不起!不知道这是什么病情,来势汹汹,我们想治也不敢踏出府门,您快想想办法吧!”


    又有一人跑来:“大少爷,出不去了!我们想试着再出去看看,大门突然中邪了似的!打不开了!”


    辛范为一震。


    “血光之灾,危及城民……”他默念着。


    自己的担忧居然成真了!


    辛范为反应过来,就要往外跑,何丁伯和两个家丁见了,立马冲过去拦住他。


    “大少爷,您千万别去!”


    “这病情从没见过,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您三思!”


    “道长……南道长是仙人下凡,肯定知道是怎么解决!”


    所有人一下噤了声,求救似的目光投向了南容。


    没办法,他只好走出来,心说我还真不知道。


    但城民的状态,他是有一定猜测的。


    普通人若到了妖鬼扎堆的地方,被鬼穿来穿去,则会意识模糊,精气神错乱飘荡,少不得有一些人魂动荡,发热呕吐,这里痛那里痛之类的伤害,一晕不起很正常。


    府中妖鬼已经被宋辞清理干净,那外边,想必就是四象所说的,慢慢聚集在城外的妖邪,冲破什么阻碍进入了城内。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妖鬼没有进入辛府,辛府的人又为什么出不去。


    南容:“先去看看吧。”


    众人纷纷点头,往前厅走,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一顿噼里啪啦,又惊恐的停下来往后看。


    只见那个绑了半个绷带头的怪人刚跟着跨出祠堂的门槛,就翻滚在地上,一阵一阵的干呕。


    犬郎:“……大仙,呕,我好难受,又晕又反胃,呕,我是不是要死了。”


    南容:“你在祠堂都没事,怎么出来了反而不好了。”


    犬郎使劲捶着胸口,可是无济于事:“我在里面,呕,一直似有似无的闻到宝贝的味道,感觉……还挺舒服。可这外面的空气怎么变得那么恶心?”


    宋辞凉凉的话飘过来:“辛府被另一只鬼圈定了。”


    犬郎:“啥?!”


    一只鬼如果愿意,且法力足够,就可以圈定一定范围的地盘。届时,这片区域就以它为大,任何其他鬼类进入,都会被强压一头,产生心理和生理上的极度不适。


    犬郎难受的要死,同手同脚爬回了祠堂里面,守着放了方蛊的暗格不动了。他趴在暗格上猛吸了一把,美滋滋的朝外喊:“大仙!我在这儿替你看着!”


    南容:“…………”


    照他这样守着,是个人都知道东西藏在哪里……


    南容叹了口气,替他把祠堂门关上,再顺手贴了张符,转过身来摸着下巴说:“外面的妖鬼都没敢进来,圈定辛府的这只鬼应该很厉害了。”


    宋辞嗤笑一声:“未必。”


    南容狐疑的看他:“你怎么没有受影响?”


    宋辞收了笑意,双手抱臂道:“此地有我在,自然以我为大。”


    他语气理所当然,像在道什么寻常事实,实际说出的话却是无比狂妄、傲气非常。南容早知道他这口出不逊的性情,摆了摆手,示意辛范为等人继续走着。


    既然暂且出不去,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这只圈定辛府的鬼,看看它意欲何为。


    总不能是特意来保护辛府吧。


    等他们一齐往外走,看到坐在荷花池边上,扎着两个发髻,摇摆着双腿的女孩时,南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可能还真是来保护辛府的。


    女孩转头,看到南容和宋辞,只是惊讶了一下。


    “是你们啊。”


    再往后看,看到辛范为走过来,她的嘴角突然挂上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哥哥。”


    辛范为有些摸不着头脑,问:“是你?你何时进来了?身体还好吗?”


    “刚刚来的。”


    女孩眯了眯眼,收回晃荡在荷叶中的双腿,先半跪下,再扶着地板稳稳站起身来,说:“你手里的那个东西,可以给我吗?”


    顺着视线过去,只见辛范为袖口下方,正拿着那枚藏玉。


    南容:“他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宋辞:“一直拿着。”


    好家伙,完全忘记注意了。


    何丁伯姗姗赶来,才走到辛范为身边就问着:“道长,那个、道长朋友,请问您们说的那只圈定本府的鬼在哪里呢。”


    宋辞抬抬下巴:“诺。”


    辛范为吓退一步,用气声道:“鬼?”


    女孩非常乖巧的点头示意:“何伯伯也来了。”


    辛范为转头看着何丁伯:“伯伯!?”


    何丁伯听到这称呼,忙抬头去看,刚看清就一屁股坐下,愣道:“二、二小姐!”


    辛范为往前两步,惊讶更甚:“小姐??”


    女孩身上异于同龄人的成熟终于有了答案,但这大少爷如此……不知怎么说,一惊一乍,像个蹦跶的□□。


    南容觉得他有些地方跟齐渺将军有异曲同工之妙,心里那点惊讶和好奇都被这少爷蹦跶没了。


    何丁伯却依旧头皮发麻,他根本没站起来,往前爬行了几步,想看的更清楚一些,看了又瞪大眼,不可置信道:“怎、怎么……不可能啊,这?”


    女孩声音稚嫩单纯:“何伯伯,你可以让哥哥把手里的东西还给我吗?”


    她摊出一只手,静静等着。


    那只小手白白净净,看起来非常柔软。


    哥哥……


    怔愣中,辛范为突然就想起来,家中长辈曾说,小孩出生,要有宝物伴长,避灾避祸聚福瑞。


    他忘记自己得到的是什么了,却记得很特别的某一天。


    那时候他还小,跪坐在窗前的榻上看晦涩难懂的医书,从前府中都很安静,那日却不一样。


    身边人都变得很忙,进进出出,很是喧闹。


    过了很久,待他再一抬头,从打开的窗玖正好看到,奶妈笑呵呵的抱了一团小被出来,一双宽厚的手——应该是他的父亲,温柔的近乎小心翼翼的,将一枚藏玉轻轻放入了襁褓,那是最好最好的祝福。


    辛家小辈很不多,从记事以来,何伯叫他少爷,前边总要跟个“大”字。因为除了他,还有一位二小姐。


    那团被里,是妹妹。


    妹妹,多新鲜的词,多新鲜的小人。


    按道理,他应该要陪她玩过,闹过,也可能烦过,吵过。但是都不记得了。家中人一个个的,都因故去世,妹妹也没有逃过。


    看着面前的女孩,辛范为突然发现,自己和妹妹认识的并不久,以至于幼时的他根本没有把她留在记忆里。


    他们相处甚少,感情……不深。


    “大少爷别去!”何丁伯拦住要走过去的大少爷,哆嗦道:“二小姐,您、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辛妹妹手伸的累了,又收回来,皱着眉头指了指藏玉。


    “那枚藏玉,是父亲给我的。再不给我,我会生气了。”


    “不不不二小姐,您看错了,这不是您的,老爷也给了大少爷一块!”


    何丁伯伸长脖子扯谎,誓死不屈,横在二人中间,颇有要把辛范为藏起来,让他们老死不能相见的冲动。


    “没有。”辛范为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父亲没有给我藏玉。我记起来了,父亲给我的,是这改命换命的秘法。”


    侠肝义胆的何丁伯呼吸一摒,悄悄去看南容的表情,待他再转头,辛范为已经大步跨了过去。


    “大少爷......”


    辛范为把藏玉送到了辛妹妹的眼前。


    辛妹妹一改之前的阴郁,笑开了颜,嘴角咧的很大,眉眼弯弯的,诡异之中又很是讨喜。她这个样子,才真正有点小女孩的影子。


    辛范为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想来想去,他问出一句:“为什么想要回这个呢?”


    辛妹妹欣然道:“因为拿到它,我才能真正回到身体里。”


    说着,她双手接过藏玉,从头顶套下,熟练的戴在了脖子上。


    就在这时,她整个人都有了变化。


    原本整洁精致的女孩,瞬间像换了个人般。她发丝凌乱,两个松垮垮的发髻团子垂在脑后,不知道是多久前扎的。衣裙又破又脏,像摔进水沟里一般,沾染了许多湿泥巴。


    最可怖的,还是她身上露出来的皮肤,虽然很白,却皱皱巴巴,像个刚生出来的婴儿,因为过于松垮,看的南容皱起了眉。


    这是她真正的身体,也是她死去的模样。


    何丁伯是第一个出声的,他倒退了好几步:“这这这……”


    辛妹妹适应了一下,然后垂下头,看看左右手,又僵硬的转动脖子,看看自己的裙子,光着的脚丫,丑陋的皮肤……最后抬起了头。


    她看着震惊中的辛范为,嘴角一下子往下垮,眼睛睁得老大,她说:“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歪歪头,扫视了面前一众人,又问了一句:“为什么会是这样?”


    南容陷入黑暗之前,唯一一个想法是:女鬼暴走怎么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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