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都不曾听见青在言的声音,容凡的停下自顾自的思忖,问道:“青在言,你怎么想?”
青在言语气平平,说道:“若是扳不动,直接杀了便是。”
容凡扯了扯唇角。
果然和原著没差。可那样,青在言就会变成世人嘴里的魔教头子。
容凡看着青在言,嘴里没有任何安慰的话。一切都是未知数,他希望青在言不那样做,可是他能做到什么?承诺少许,多做才是。
青在言也看着容凡。他一直猜测的事在装装口中落了实,以为已经做到十之六七,兴许连十之一二都不曾撼动。以他之口,就算在找出所有的证据之后,将它们公之于众,以报流阳宗的仇,又如何?这件事涉及到朝廷,兴许报仇之后不过五天,青云宗也要跟着消失。
为了报仇,青在言可以无所顾忌。但是偌大的青云宗不只属于他一个人,上上下下那么多青云宗人,由不得他随性。
以及……牵涉到皇城,容凡还是别卷进来为好。
青在言轻轻吸了一口气,下意识拿出折扇,在手心里敲了敲,他扯了一下嘴角,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未尝看不到转机——我听说肃凌州今年新上了一道点心,名字似乎叫……冰酪茶,眼下肃凌州快要入冬,容凡,我记得你最爱吃甜点了,今年我陪你一起去肃凌州吧。”
容凡装作没有听见青在言的下半句话,佯装被青在言的折扇吸去了注意力,他握住青在言的手,另一只手从对方手中抽出折扇后一把打开,这才确认道:“是我上回在雨凉买的那把扇子?”
青在言的手还被容凡握着,微微沁出了细汗,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动松手的念头。
“后来我去买了一把与你一样的扇子。”青在言轻蔑地说,“如我所言,便宜没好货,这把扇子不及我那些半分好……”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后来还要将它买下?”容凡含笑问道。
“本宗主买一把扇子,还需要告诉你缘由?”青在言反问。
容凡收了扇子,他腾出两根手指,轻轻拉扯开青在言的腰带,又缓缓将折扇插|进腰带中。
“以后的日子,也托宗主为我保管了,好不好?”容凡说。
“这把扇子本就是我的,何来替你保管一说?”青在言瞥着他。
容凡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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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昏黄,青在言只感觉压抑的心又情不自禁跳动得愈发不受控制了。好像长久以来,他就没有活过几天松快日子。
若他还是从前那个少主,容凡还是失忆之后的容凡,就好了。
自己对容凡究竟抱什么想法,他一直清楚。
容凡趁他不备,在他的唇角印下一吻。
“容凡……”青在言数次张口,却不知想说些什么。
“嗯?”容凡应道。
青在言看着容凡的眼睛。
容凡握紧他的手,笑了起来:“青在言,我会去肃凌州,但必须是在报完仇之后,与你一起。”
青在言看向别处。“钱财,名利,我都可以……”
“我不需要那些。”容凡打断他的话,“我要青在言。”
“你我的身份……”
“我清白得很。”
今天时间充裕,容凡终于将穿书这件事说给了青在言听。他知道很离谱,说出来青在言也不一定相信,但他不能不说。
容凡叙述的的过程之中将所记得的情节全都说了出来,只见青在言的神情变了又变,到最后,青在言犹疑地说:“……江湖是一本书?”
“可以这么说。”容凡严肃地点头。
青在言说:“这些话也是所有万尸林人都找好的借口?”
“当然不是!”容凡说,“我有什么必要编这种荒唐的话骗你?我穿过来的时候就是在刑场上,拿着一把刀,你就在我腿边,签子上写着叶堃。”
青在言长久不言,眼底恍惚。太荒唐了,他想相信容凡说的话,可是理智又让他无法信服。
“我知道这些话不容易让人相信,”容凡说,“我说这些话的本意就是想告诉你,我是容凡,不是阿六,不是万尸林的路明帆。我只想让你知道这些。”
青在言盯着摇曳的烛火,一言不发。
容凡的手带着凉意,青在言的手早已经被汗濡湿。二人的手紧握在一块,容凡的手贴着青在言沁出的细汗,就像从前他发烧时冷热交替,总是捂出一身的汗,青在言却丝毫不嫌弃,仍然与他肌肤相贴。
“不管你信与不信,如今最应该做的就是放下那些顾忌,让凡事发生皆有利于你,万物皆可为你所用,好不好?”容凡说。
青在言闭了闭眼。
为什么容凡要为他付出这么多?为什么怎么推都推不开?
……可他明明知道为什么。
信与不信容凡,对于青在言来说,从来无关事实,只为心之所向。他想相信容凡,他甘愿相信容凡,因为他的心早已被容凡撩拨得乱了方寸。
在此一瞬,青在言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他能抛弃所有枷锁与烦恼,自自在在地做他青在言,多好……
容凡捧着青在言的双颊,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对方的唇。
青在言没有闭眼,他注视着容凡的双眸,渐渐松开了牙关。
蜡烛熄了。
二人气息交融。
“容凡。”青在言说。
“嗯。”容凡应道。
青在言带着容凡的手,往他的腰带移动。空气中依稀有烛油的味道散开,青在言闻不到了,他只闻到了容凡的味道。容凡是什么味道?青在言说不来。他需要这个味道,他需要容凡,他需要一个地方,暂时地让他松快一些。
容凡的手却停下来了。
青在言又靠近一步,二人的躯体直接贴在了一起,他们鼻息交错。不知谁先偏过头,脖颈交缠,气息在浑然不觉之中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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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泻需要用力,暂时地忘掉一切,更需要用力。
青在言仍说不清楚容凡是什么味道,但他只想闻到容凡的味道。他不要想那么多了,他就要此时此刻。
分明是一丝光亮都不曾有的黑暗,他却准确地咬到了容凡的锁骨,他用了些力气,也许就这样把容凡吃下去,会让他更欢喜。
容凡轻轻顿了顿,他垂下头,用力吻住了青在言的唇。
他清楚青在言需要什么,他也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他喜欢与青在言互相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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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梅花糕。”青在言将头埋在容凡的肩上,闷闷地说。
容凡紧紧抱着他,两个人汗津津地贴在一块。青在言的手时而在容凡背上摩挲,时而箍着容凡的肩膀,一刻也不肯离开容凡的身体。
容凡说:“我记得你不爱吃点心,那时吃梅花糕,你还苦着一张脸呢。”
青在言道:“确实不爱吃,现在突然又想吃了。”
容凡想了想,说:“奶奶不在那条街支摊了,也不知道其他人做的梅花糕,有没有奶奶做的那样好吃。”
青在言顿时恹恹道:“又是物是人非么。”
平日他断然不会为此感伤,眼下不知为何无缘无故矫情上了,便想强压下去也只是徒劳。那位老妇如今是否安在?若是安在,梅花糕吃不着也不算遗憾。
容凡亲到了一抹咸湿,那抹咸湿滑到青在言的耳后,藏进了青在言的发间。
他一直避免说起青敬山的事,物是人非,青在言现在想起什么,感伤什么,容凡都不愿深想。
青在言最怕的事,就是被在意的人丢下。
容凡亲了亲青在言的额头。去年青在言得知青敬山死讯时,如果他能陪着青在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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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大比只剩一个月了,宗门上下事务繁多。谭宁无暇给许尧送饭洒扫,之前的观察中,他没有找到许尧是活死人的证据。
这回为大比之事做各种操办,谭宁却不似以前那样全心全意了。他心里堆积了很多事,难免想起从前在保孤苑的日子,以及对元易行的仇恨。遗憾如果能填平,谭宁定会全力以赴。
秋雨连绵,凉气渗在每一滴雨点中,给这片土地带来了萧索的寒意。谭宁坐在檐下,将伞放在门边,他抬头看银灰的天,雨斜打在他的脸上,他一动不动。
大比过后,谭宁便会空闲下来,他心里忖道,那时候有的是时间探查师父是否为活死人。
这趟出宗倒不是忙大比之事,师父让他去酉钱山庄,给左长老送一样东西过去。
谭宁对左长老早已熟悉了,左长老周身的气味和师父一样。若果真是所谓凝骸香,那么流阳宗不是个好东西,酉钱山庄亦然。既然如此,正派还是正派吗?谭宁手里无意识地打着石子,想不明白。
背后阖着的门开了条缝,老妪的声音在谭宁的头顶响起:“小兄弟要是想躲雨,就进来吧,天气冷了,我给你倒杯热茶。”
谭宁赶紧起身,连忙说道:“老太太,不必麻烦了,我并非躲雨,这就走了!”
他拾起雨伞,走进雨幕。老妪的目光透过门缝,年轻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后,她朝着阴沉的天望了许久。今年天气冷得早,或许会落雪吧?落雪好,落雪好,瑞雪兆丰年。
秋雨朦胧了视线,谭宁放慢脚步,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这种被注视的感受近日时常会有,只是苦于找不到目标。谭宁收了遮挡视线的雨伞,淋雨往酉钱山庄行去。
直到进了山庄,被注视的感觉才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