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鬼接着说道:“阿六,眼下不是去见青在言的好时机。”
容凡说:“我已听说过青云宗前些时日的传言和纷扰,我会小心行事。”
正是因为青敬山一事,容凡再见青在言的期盼中,多了焦急与担忧,他愈发巴不得转瞬就能看见青在言。
“不止如此。”艳鬼说,“去年传出青敬山秘辛之后,一道有关青云宗的消息又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消息说,青云宗前少主青在言有娃娃亲在身,娃娃亲的对象是个男子,青在言与那男子已经成了婚,不少人都亲眼见过青在言同那男子卿卿我我。”
听到这里,容凡拧紧了眉。“啧,就是有病吧,谁那么针对青云宗啊!”
两道传闻下来,青云宗的名声会遭受怎样的打击不言而喻。在他人眼中,青云宗的宗主是个阉人,少主是个与男子成婚的断袖,就算宗门实力尚在,但是人言可畏,很长一段时间内,青云宗不可能再变回以前那个高不可攀的矣南三大宗之首。
艳鬼不经意问道:“与青在言有娃娃亲的男子是你么?”
容凡依旧蹙着眉,不答反问:“青在言没有否认这个传闻?”
他都在瘴林待了一年,与凭空消失也无甚分别,这对于青在言否认该传言来说十分有利。
“没有。”艳鬼曼声说道,“三个月前我去了一趟贤云州。当时矣南十几个宗门齐聚一堂,我看见了青在言。他已是青云宗的宗主,打着扇,十足潇洒公子哥的派头。我记得那时候,有个小门派的门主故意激他,宴会开始不多时便说起了娃娃亲一事,不过青在言丝毫不避讳,不仅点了头,还说夫人正外出云游,他在宗内日日盼郎归。”
“他还真是……”容凡脑海中想象当时的画面,又说道,“即使青云宗名声不再,也不是小门小派敢招惹的。”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个小门派定然有了靠山。依我看,青在言虽人前潇洒倜傥,但易地而处,身前是其余门派的诡谲阴招,背后是宗内长老的离心离德,作为宗主,青在言就是长十个脑子也不够累的。我真想知道,究竟是哪家门派行事作风如此阴险狡诈,又知晓青敬山的秘辛?”
知道青敬山秘密的人肯定不多,知情人很容易圈定范围。可难就难在你知道是谁,但你没有证据。
“话说回来,去年青敬山还活着的时候,青在言一直在传风堂打听万尸林弟子的消息。青敬山死后,青在言也就没再打听下去了。可一个多月之前,青在言又派了人来,不仅来传风堂重新打听万尸林弟子的最新消息,还花了重金,将消息买下——一旦传风堂发现了万尸林的弟子,只能将消息传给青在言,半年之内不能再将消息卖给他人。”传风堂能叱咤江湖经年之久,其中的规矩繁琐且严苛,泄露客人的机密乃是上上忌,但艳鬼随性做事,在那些繁琐的规矩面前,报恩对她而言更重要。
容凡问道:“方便透露青在言曾经在传风堂买到什么消息么?”
“万尸林之人活不过二十五岁。”艳鬼道。
容凡追问:“除了青云宗,这条消息还有多少人知晓?”
艳鬼说道:“这条消息刚出,就被青在言买下了,他花了大价钱,一直到半月之前我们才将消息放出。不过当下知晓这条消息的人不多,至于有谁,我并不清楚。阿六,当时将这消息卖给传风堂的人,你可知是什么身份?”
容凡敛目思忖,不多时,他道:“万尸林的人?”
“是了。”艳鬼不奇怪容凡能猜对。
自万尸林覆灭后,万尸林人在江湖上到处躲藏,家不能回,又不敢抛头露面,可人得接着生活。营生难寻,便有人咬牙将这重大消息卖给了传风堂,以易得钱财度日。
容凡思索,原身做刽子手断然不是巧合,万尸林的余孽一定与某个门派暗通款曲,青云宗名声受损,或许也是该门派所为。一个多月前青在言再次寻找万尸林余孽的消息,想必是有所发现。在关系青云宗的诸多事端前,容凡曾经的保证过于脆弱,换做他是青在言,也很难不对容凡起疑。如此一想,这时候去见青在言确实不是一个好时机。
容凡以为到此为止了,却不曾预料到重磅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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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砂二两,水磨雄黄一两,叶子雌黄一两,紫金半两。”艳鬼朱唇轻启,逐字说道。
“……”容凡陡然一惊,正色道,“你怎么知道?”
艳鬼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当时是凭这个治疫病的药方,才和青在言确定娃娃亲的是么。”
“传风堂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连青敬山当年和好友许下娃娃亲的暗号都能知晓,这跟在人家房间安了个监控有什么区别?
艳鬼道:“与传风堂无关,这件事,我也是三个月前才知道的。”
不安感渐渐浮上容凡的心头,他问道:“莫非这暗号和青在言调查万尸林余孽有关?”
艳鬼说:“如今知晓这暗号的人,远不止我一个。当日宴会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这暗号——青在言亲口说的。”
“他亲口说出暗号?”容凡低声呢喃。
怎么会呢?按青在言性子,断不会将这样隐秘的事当着众人的面宣之于口。
艳鬼啜了口茶,缓缓道:“青在言还说,他说出暗号,是不想再有人用此暗号骗他。”
容凡瞳孔一缩,适才整理好的思绪瞬间凌乱如麻。
艳鬼说:“青在言并未把话说尽。不过,传风堂打听到曾有一万尸林人潜入青云宗,不知目的为何,只知他最终身首异地,死无全尸,被丢在了青云宗外的大河里。”
“……啊。”容凡的脑子停止了运转。
完蛋了,这下真完蛋了。
两相结合,不会是那万尸林人也对青在言说了娃娃亲的暗号吧?!那就真的太糟糕了……
艳鬼说道:“我虽不知阿六你从何处知晓那句暗号,但你与那人同是万尸林的弟子,就怕要加害青云宗之人,个个都知晓暗号。这才是我说你不应眼下去见青在言的缘由。”
“……我明白了,”容凡缓而又缓地点了点头,“谢谢你的提醒。”
他去千足蛇不过一年的时间,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的糟心事?!
容凡按了按太阳穴,力图清醒神智、冷静心情。
如果说泄露青敬山秘密的和将暗号告知万尸林余孽的是同一人,那么此人与青敬山定然关系匪浅,不仅是匪浅了,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要好的程度。
莫非是青敬山的恩人本人?
容凡记得来青云宗的当晚,青敬山提到过那个人。
“你可知道江湖上有一位复姓上官的男子与青敬山关系要好?”容凡问道。
艳鬼脑海中搜索半晌,道:“有是有,他是青敬山当年的恩人,十多年前就远离江湖,去年清明前离世了。”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也是因为青在言去年找传风堂打听过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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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阳宗和青云宗关系如何?”看来与那位恩人无关,容凡又问起这个让他没有半点好感的宗门。
“流阳宗宗主,许墨行,年少时与青敬山交好。后来二人多为宗门事务所扰,来往便少了。但逢年过节许墨行都会给青敬山送去礼物,未曾少了关切。”艳鬼抿了抿红唇,接着说道,“有人和你一样怀疑流阳宗,不过许墨行和青敬山都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堂正磊落之人,当下也没有半点证据可以说明青云宗出事和流阳宗有关。”
既然艳鬼也是千足蛇的人,容凡说起来就没有顾忌,道:“千足蛇的井底有流阳宗的弟子,单就这一点,流阳宗都不会是什么名门正派,无非是面子功夫做的足,无人知晓它的真实面目罢了。”
何况端州那回,柳晨也说过,青云宗出事之后,流阳宗有落井下石之嫌。
显然艳鬼并不知道这件事,她扬起眉,诧异道:“我都不曾进去过,你竟然进去了?”
容凡应了一声。
“下面有流阳宗的人……这也证明不了什么,跟千足蛇挂钩的事情,没人能调查得了,也别指望传风堂。何况流阳宗就算与千足蛇有关,也没办法直接证明它是损毁青云宗名声的罪魁祸首。”艳鬼手指轻点下巴,思索道,“若是我没猜错,流阳宗与千足蛇有关联之事,定会与你有关。”
“千足蛇帮流阳宗制作活死人,作为交换,流阳宗肯定有能够吸引千足蛇的筹码。”容凡目光落在虚无的一点,他整顿思绪,不急不缓地说道,“据我所知,千足蛇所有人都对万尸林余孽感兴趣。你说流阳宗是不是拿了万尸林余孽做交换的筹码?”
这也是那日他与邱三九所说之事,但那回邱三九语焉不详,存心不说明白。
艳鬼身子往椅背一靠,笑了笑,道:“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如果我们想的没错,流阳宗与万尸林弟子有来往。”
容凡凝眉沉声道:“不管这两道传闻是不是流阳宗的手笔,流阳宗肯定对青云宗不存好意。”
他做刽子手,很大可能也是流阳宗的授意。
如今推断出流阳宗与千足蛇利益交换的筹码,那么万尸林答应为流阳宗做事的条件是什么?万尸林的余孽脱离了元易行的掌控之后,还想要什么?
“活下去。”艳鬼说道,“二十五岁,到底太年轻了。”
何况万尸林人短短的二十五岁,又有几天活得是欢快日子?
容凡嗤了一声,道:“好一招空手套白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