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缓缓划开了容凡的胳膊,霎时间,鲜血如注涌了出来,元满另一只手端碗接住,不浪费一滴血。容凡面不改色,他平静地看着原本空空如也的瓷碗逐渐被鲜血填满,体内的热量也跟着渐渐流失。
邱三九拿了一条布带,缠紧了容凡的胳膊,又在伤口之上用手指点了点。
“一碗就够了?”容凡问。
“就算你不怕死,难道你都不会生气的么?”元满把碗给了邱三九,又把容凡的胳膊举高,先是取了块干净的帕子擦干净顺着胳膊流下去的血痕,再拿了几根长针扎在胳膊上。
“我有点冷。”
元满取来一件棉袍盖在容凡身上,接着说道:“这几天多吃一些……半个月之后需再取一碗。”
容凡点头。
邱三九一言不发地端着碗进了里间。
元满看了看容凡,又挪开了目光。他挠挠头,愧疚与尴尬让他装模作样地清了一下嗓子,说道:“容凡,你答应留下来的时候肯定没想到我们要放你的血吧?现在是不是后悔了?哼,后悔也没用,早就告诉过你叫你离开这里,你偏偏不走。”
容凡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道:“这几根针什么时候可以取下来?我手举累了。”
元满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继续举着,没我的吩咐不要把手放下来!”
“好吧。”容凡说道。
“你现在也可以逃走,万尸林的人不是很厉害么,你要是想逃,没人拦得住你。”
容凡无奈地说:“我不想逃啊,我想留下来,和你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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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容凡再次看见了张午。张午着急地拍着元家的院门,元满埋头在院子里琢磨毒药,听见拍门声也无动于衷。
“要去开门吗?”容凡询问道。
“随便你。”元满头也不抬,对那摊半死不死的蚂蚁全神贯注。
容凡便走出去将院门打开。
看见来人是容凡,张午冷不丁怔住一瞬,之后才惊讶地说道:“容凡?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只有在这里待够一年,才能求到药。”容凡一点没隐瞒。
闻言,不远处的元满登时瞪大了眼,他紧张地抬头看了看张午的神色,生怕张午有了其他联想。
张午复杂地看了容凡一眼,显然并不赞同容凡的做法,但是明显他现在有比这更为在意得多的事情,所以他又急忙问道:“怎么不是小满来开门?”
“他在霍霍蚂蚁。”容凡说。
张午忙不迭扒开容凡,往院子里跑,容凡则气定神闲地站在院门边。
“小满!”张午喊道。
元满一脸天真地抬起头,疑惑道:“小午哥,发生什么啦?”
张午三两下擦去脸上的汗,说道:“九娘呢,是不是又出去说媒了?”
元满摇了摇头:“没有呀。”
“小满,你带我去找九娘好吗?!”张午着急地说。
元满有些为难道:“我也不知道我娘现在在哪,小午哥,你遇到什么困难了,你先跟我说,回头我再转告我娘。”
张午咬了咬牙,说道:“澜澜不见了,我四处都找遍了,都没找着她!”
元满奇怪地说:“澜澜姐前些天不是还和你一起采药了吗?”
“嗐呀!”张午急躁道,“上次你说九娘去给人说媒去了,她就是想叫澜澜和她那个外甥凑一对!你想想看,九娘的外甥那情况,澜澜怎么可能嫁给他!现在除了邱长老的地方我不敢进去,也不敢问,四处都找不到澜澜踪影,小满,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元满歪头思索,恍然大悟:“小午哥,你是以为澜澜姐和我表哥在一起?”
“要是自愿在一起我又能说什么?”张午气恼道,“但是澜澜分明不愿意,她不肯嫁!不行,我不能再和你耽误下去,我要去找九娘,她有没有和你提过她要去许姨家?”
“唔……”元满仔细想了想,“好像没有。”
张午重重叹了口气,袖子一甩转过身要离开。
元满把人喊住,说:“小午哥,你等一等!”
张午皱起眉,着急地看着元满。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澜澜姐跟你关系那么好,肯定会跟你说的呀,”元满说道,“小午哥,你说……澜澜姐会不会是……出去了?”
“出去了?!”张午惊疑不定,“小满,你是说,澜澜她出去了?!”
元满急忙说道:“不是不是,我就是随便一猜,小午哥,大姨娘那里不能随意进去,你千万别犯傻啊。”
张午心乱如麻,他立在原地思索半晌,接着重重一跺脚,终究还是飞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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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凡沉默地靠着门沿听完二人的对话,见张午已经跑没了踪影,才缓缓说道:“九娘就在里屋,你为什么不告诉张午?”
元满烦躁地“啧”了一声,先是抱怨道:“他总是来打搅我制毒!烦死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算是回答了容凡:“我要是告诉他,以他那样子,岂不是要进里屋找我娘了?”
“他进去会怎么样?”容凡问。
元满抬眼冷漠道:“你已经套不到我的话了。”
“我只是很好奇。”容凡耸了耸肩,又说道,“澜澜,是张午喜欢的姑娘吗?他们二人两情相悦?”
“我不懂那些情情爱爱。”
容凡坐在元满身旁的矮凳上,说道:“九娘想要张午喜欢的姑娘和她外甥在一起?”
“不是我娘,是宁澜她娘和我大姨娘想他们俩在一起。”
显然这些八卦在元满的眼里涉及不到任何重要信息,因此他才会愿意和容凡解释这些。相处半个多月,容凡发现,只要不是对于元满来说要紧的事情,其他的如果容凡想知道,他都会说给容凡听。
元满是个小话痨,说起来就不带停的。
容凡猜测他一直在元家以外的人眼里扮演乖小孩的角色,很少真正和别人聊天。
元满总与他说起自己的姐姐。元白离开瘴林之后,元满几乎就没有走出过元家的院子。
“我大姨娘在许多年前就觉得宁澜与她儿子非常相配,那时候还想给他们俩定娃娃亲,只不过宁家人没答应。前些日子又不知怎么了,宁家人主动提起这件事,一来二去就要把他们凑一起了。”
“所以宁澜真的在邱长老那里?”容凡问道。
元满想也没想就否定道:“绝对不在。”
“为什么?”
“我大姨娘应该不是一个强人所难的人,如果宁澜怎么说都不肯嫁,我大姨娘也不会执着于这门亲事。”元满说道,“若强逼宁澜嫁过去,未来宁澜一定不会心甘情愿地伺候她儿子。”
“伺候?”容凡奇怪,“她儿子残废了?还要人来伺候?”
元满表情莫名,“不能告诉你。”
容凡问道:“所以你后来又对张午说,宁澜出去了,意思是宁澜出了瘴林?”
“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元满说,“宁澜和张午不一样,张午觉得在千足蛇可以拯救众生,但是宁澜和我姐一样,如果不是舍不得家人和张午,她早就跑了。”
“原来如此。”
元满他站起身,双手小心翼翼地拿着一片叶子放在眼前端详,叶子的中心有一小坨黑绿的泥巴似的东西,元满全神贯注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身体逐渐兴奋地发起抖来。
容凡直起身,给元满让了一条路。
元满路过他的时候,把叶子凑近容凡,想要吓吓他,容凡只挑了挑眉,说:“看上去毒性还行。”
这句话比成功吓到容凡还让元满高兴,他给了容凡一个赞赏的眼神,道:“一起看看吧。”
容凡笑着跟上元满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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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满蹲在院子的角落,用糖块引来了许多蚂蚁。
蚂蚁死得很快,不仅死了,尸体也溶成一滩黑水。
元满开心得手舞足蹈,一个劲儿地对容凡说道:“现在只是蚂蚁,以后必须要用其他东西来试试我这毒药!”
容凡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原来元满的兴趣根本不是霍霍蚂蚁,他只是让蚂蚁做他的第一批小白鼠。
以后会是什么?
小猫?小狗?
再之后呢?
会不会用活生生的人来试毒?
……
“小满,你做这些毒药的目的是什么?”容凡问道。
元满沉浸在莫大的喜悦之中,没有察觉容凡陡然严肃下来的神色。
他不假思索地说道:“目的?我没什么目的,做毒药我就会开心!想做什么做什么!”
“你想用它杀人吗?”容凡道。
元满乍然愣住,他抬起头,莫名其妙地问道:“我为什么要用它来杀人?”
容凡说:“你说以后必须用其他东西来试你做的毒——之前是蚂蚁,现在你对蚂蚁不满足了,以后是猫狗,过段时间你同样会感到不满足,那么再之后呢,你岂不是会想要用人来试你的毒?”
容凡的语速不急不缓,语气依旧平淡,可元满的直觉告诉他,容凡好像生气了。
“我……我没有想过用猫和狗来试毒,我只是觉得我的毒用在蚂蚁身上,太浪费了……”元满说,“连猫狗我都不曾想过,更何况是人呢?”
容凡一直觉得元满虽然偶尔嘴毒,但确实是个心软的小孩,哪怕对方亲手给他放血。
所以他不希望元满为了制毒走火入魔,丧失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