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鬼喝酒没什么规矩,直接让人倒在碗里,端起碗就是半杯下肚。
“不够烈。”她皱了皱眉,评价道。
店小二刚要说什么,艳鬼却挥手让人下去了。
青在言酒量很好,容凡就没见他醉过。
一顿名为交友的晚饭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开始了,容凡慢条斯理地吃菜,另外两个人的肚子像无底洞似的,喝起酒来一杯接一杯,好像他们不是在喝酒,而是在发泄消愁。喝到后程,艳鬼脸上浮起两朵酡红,她高兴了,指着青在言说:“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一起喝酒,爽快!”
青在言接着给二人的酒杯满上,他笑了笑,说:“今日之前,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和大名鼎鼎的艳鬼姑娘如此投缘。”
“走一个。”艳鬼和青在言默契地碰了一下杯沿,“像你这么能喝酒的人,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下来,着实没见过几个。”
青在言笑着喝完杯里的酒,给艳鬼亮了一下杯底 。
接着,他拿起酒坛,再次把空杯满上。
艳鬼吃了一口小菜,说道:“这样喝不够。”
她扬手叫来小二,让小二去拿了两只空碗过来。
“这样喝才爽快!”艳鬼拎起酒坛,把两只酒碗满上,“来来来,看看今夜谁先趴下!”
青在言依言端起碗,说道:“我从未在酒桌上倒下过。”
容凡一手架在窗沿,一手端着茶杯,他噙着笑,晕晕乎乎地看着身旁二位鲸吸牛饮。刚开始他有点担心,想劝青在言少喝一些,后来想了想,算了。
又空了一个酒坛。
趁小二去拿酒的间隙,艳鬼将视线转向容凡,问道:“你每夜都发热病?”
“嗯,到点就发热,偶尔会晚点。”容凡答道。
艳鬼说:“为何会有这样的症状?”
“不好说。”容凡说道,“或许身患绝症,或许是路途奔波。”
小二来上酒了,艳鬼端起碗,容凡会意,用茶杯与她碰了一下。
“这杯算我敬你,”艳鬼说,“发热了还来陪我们喝酒!”
容凡笑了笑,举着茶杯示意了一下,便收过手喝完了剩下的茶水。
青在言没顾及他们二人的动静,自顾自喝着酒。
艳鬼倏地笑出声,掩嘴对容凡道:“看样子,他很想醉啊——可惜了,他醉不了。”
容凡自是知道青在言的心理,他轻叹了口气,道:“许是酒还不够烈吧。”
艳鬼眼波流转,好似哀叹一般,她问道:“是不是因为你?”
容凡一愣,“啊?”
“难道不是因为你快要死了么?”艳鬼不再收敛音量,饱含深意的目光在青在言和容凡二人之间流连,揶揄道,“你们关系那般好,你要死了,他自然是难过的。换我我也难过,写进话本里都能让人心酸流泪的故事。”
容凡哭笑不得:“姑娘,你误会了。”
容凡却没告诉艳鬼她到底有什么误会,因为喝酒的人清醒着,他多说无疑是给对方增添愁绪。
青在言忽地揽住容凡的肩膀,冲艳鬼笑道:“我会和他一起,他不能再丢下我!”
艳鬼眉毛一扬。
容凡意外地看向青在言的侧脸,缓声问道:“你喝醉了吗?”
青在言摇了摇头:“我没醉,我说真的。”
“我不是说……”不是说如果我能进去,你别进瘴林了吗?
“你别忘了你的承诺。”青在言说。
艳鬼笑了起来:“我说二位,你们要一直在我面前打情骂俏吗?”
青在言松开了手,举起碗一口饮尽,再次向艳鬼亮了碗底,道:“这一碗当是赔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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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鬼的酒量似乎要略逊青在言一筹,她喝得半醉不醉,开始半真半假地诉起她的苦。
“城南那员外郎的儿子娶亲,雇了我去为他们拿下奇淫|书生,可你们再看看我这般的容貌,我若是去了,不就是羊入虎口么?”艳鬼泫然欲泣,酒醉让她清醒时的漠然消融了,脸上两抹酡红为她平添几分娇憨,“我家有老小,若不是看那户人家给的银子实在丰厚,我是怎么也不会接下这种活的。”
青在言和容凡交换眼神,二人心知肚明,这才是艳鬼找他们吃饭的主题。
“我只听说艳鬼姑娘从来都没失手过。”青在言说道,“姑娘怎可妄自菲薄?你定是有十足的信心才会接下这一单了。”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奇淫|书生这名号听上去就是来克我的。”艳鬼嗔怪地说道,“我接下这单,都说了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其实……我心里有了主意,只是此招太险,每每想起都会让我胆寒。”
容凡和青在言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决定,新婚前夜,我替新娘露面。”艳鬼语不惊人死不休。
青在言和容凡点了点头。
“……是不是很危险?”艳鬼说。
青在言和容凡再次点了点头。
艳鬼假笑道:“不愧是断袖。”
容凡咳了两声,说道:“在不知道奇淫|书生底细的情况下,姑娘这招确实危险了些。”
有人接戏了,艳鬼便将忧愁演绎得多了几分实感,她道:“当时也是头热,见钱眼开便答应了,这一招虽是险了些,却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后来我再细细想过,奇淫|书生掳走新娘子,大抵是在新婚前夜,夜里烛光昏暗,我低下头,他不一定认得我来——但是,我毕竟是个女子,容貌又是这般出挑,怎会不怕被那小人占了便宜去?若是我实力完全不能敌,只怕是……”
青在言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想我们做什么呢?”
艳鬼眨着酒醉后熏红的眼眸,我见犹怜地说道:“左右夜晚昏黑,奇淫|书生分辨不出底下究竟是谁,我想来一招里应外合。”
“怎个里应外合法?”容凡好奇。
“我看得出来,你们的武功在我之上,何况你们还是男子。”艳鬼说道,“如若事成,我会送你们一份你们想要的礼物。”
容凡来了兴趣:“我们想要的礼物?”
青在言的手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容凡按下,不由分说地扣住了。
艳鬼看向容凡,笑道:“到时候你们自然会满意我送的礼物。若是你们愿意,我看这位公子身子清瘦,入夜了看不清楚的情况下…… ”
容凡一怔:“等等,你说的里应外合,该不会是让我去扮作新娘子吧?”
“是了。”艳鬼颔首。
“奇淫|书生是有眼疾吗?”容凡问,“他会男女都分不清?”
青在言抿嘴不语,实则想笑。
艳鬼不悦了,说道:“怎么了,我有信心将你妆扮成女子的模样,就算奇淫|书生凑近了瞧你,也无法一时间将你分辨出来,你觉得我做不到吗?”
容凡摸了摸鼻子,又挠了挠眉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再说,要妆扮成新娘子,青在言的模样更适合来以假乱真吧?
青在言勾起唇角,目光落在他身上,似有若无地打量着。
艳鬼敲了敲桌子,说:“离员外郎儿子的婚事还有两日,你们考虑考虑?”
直到离开福满楼,二人也没有给艳鬼一个具体的答复。不过艳鬼也说了有两天时间可以等,所以她并不着急。
容凡认为,艳鬼独自一人也可以搞定奇淫|书生,拉上他们二人,或许是出于对方某种莫名其妙的恶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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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换了脸,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容凡二人换了一家客栈住宿。
容凡洗漱完躺在床榻上,问青在言的想法。
青在言在提笔写着什么东西,容凡知道他写好了便会折起来给神出鬼没的属下。
也就是说,青在言一边带着他去瘴林找千足蛇,一边又丝毫没有落下青云宗的动静,心里还在不停挂念着青敬山。容凡神游到这里,轻声叹息,也怪不得青在言总想饮酒,从而一醉消愁。
“你若是想,答应就好了。”青在言搁下笔,轻轻吹了吹纸面未干的墨迹。
容凡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房椽,说道:“青在言,艳鬼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救了木匠的女子?”
青在言当然希望如此。
只是太奇怪了,没有任何预兆,艳鬼忽然跟踪他们,忽然要与他们交友,忽然要请他们吃饭,又忽然要与他们合作抓住奇淫|书生……
他想了半天,一直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我们不急着赶去罗州吗?”容凡问。
青在言沉默片刻,决然说道:“赌一把。”
赌艳鬼最后给他们的礼物,确实是他们心中所想。
容凡了然,又说:“可我觉得,你长得这样好看,你才应该去扮作新娘子,换了我,容易被发现吧。”
青在言哂笑一声,道:“艳鬼说要你去,便是你了。”
青在言去一旁净过手,端来水盆放在容凡床榻旁,给他沾湿了帕子递过去。
“谢谢你。”容凡接过帕子敷在头上。
冷水浸过的帕子对他而言作用越来越小,脑袋里有一锅滚烫的热水在汩汩烧着,很快把帕子也烧热了。
“真的可惜了。”容凡拉长了声音,懒懒地说道。
青在言把他额上的帕子取下,感受到上面的温度后不禁皱了皱眉,又扔进了冷水中,溅出不少水花。
他问道:“可惜什么?”
容凡用衣袖擦去溅到榻边的水珠,噙着笑道:“我想看看你妆扮新娘的模样。”
青在言多云转晴,他弯了弯眼,说道:“不可惜,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