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刽子手名叫李蛮,他在同村名声不好,身份又晦气,早就过了娶妻的年纪,却还是个孤家寡人。大概半年前,李蛮于望河投水自尽。李蛮死了之后,刽子手的位置空缺下来,也不知怎的这个位子几个月没人填补,总是在行刑前几日拉了个人便应付了事。就在半个月前,容凡恰好去了官府自荐,他有做刽子手的本事,自然就做了贤云州的刽子手。”云朵将调查来的结果搬出来,继续说道,“看似是巧合,却颇有蹊跷。容凡于半月前自荐,五日前才上任,他上任后第一次上刑场,就碰上了叶堃的案子。”
青在言说:“再之前呢,容凡去官府自荐之前,他是谁,做什么?”
云朵说道:“最早查到他半年前在贤云州的野郊守着一块菜圃,三不五时会有菜贩去他的菜圃收菜。少主,那些菜贩既有贤云州的,也有其他地方来的,短时间没法全部调查清楚,我们查了容凡去官府自荐之前交往过的人,全是老主顾。”
“他种菜种得好好的,突然自荐去做刽子手?”青在言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捻起杯盖撇了撇茶沫,“菜贩太多,查不尽然……”
“他一直都用容凡这个名字么?”他浅浅啜了一口茶,又道,“菜贩上查不尽然就换个方向,叶堃案的主审官近来是否有异常之处?”
“我在他住野郊时的邻里打听过,无人知晓他的名字。曾经找他收菜的菜贩叫他阿六,容凡去官府自荐的时候,用的也是阿六这个名字。”即使是在认真汇报的时候,云朵也一如既往地耷拉着眼皮,总像是没睡醒似的。但她做事的风格是与她神情不符的严谨细致,对青在言接连的几个问题,她有条不紊地回道,“叶堃本人已经死了,埋在野郊的乱葬岗,尸体面目全非,还未查到凶手,凭一块玉佩才能确认他的身份。他毒害庶母的罪行确凿,翻不了案。主审官是知州白阙卿,并未查到他的异常之处。”
“白阙卿?”青在言一顿,此人倒是熟悉。
叶堃案的主审官既然是白阙卿,那么谋害青云宗一事应该算不到他头上去。
“阿六?”青在言道,“这种名字官府也不查查?一听就不知底细。”
云朵说:“李蛮没有徒弟,自他死后,无人愿意做刽子手,容凡去自荐算是救急,官府缺人,应当没查仔细。”
青在言缓缓摇头:“不,在容凡去官府之前,官府就已经知道他会去自荐。”
白阙卿自不必怀疑,那么定是其他的官员胥吏出了问题。
“少主的意思是,容凡也是官府安排好的?”云朵皱了皱眉,“我用容凡和阿六这两个名字去传风堂买消息,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回宗的时候,我察觉有人跟踪,想必我们查容凡的事情背后那些人很快便会知晓。”
青在言道:“无妨,传风堂的作风信得过,再者,容凡这名字说不定是他现编的,或许连背后的那些人也不知道。”
“容凡这个名字,少主还查么?”云朵问道。
青在言忽地想起容凡每回说到他名字时的坚定,本要说的“罢了”出口时变成了“继续查”,放下茶盏,青在言接着道:“查清楚官府里除了白阙卿之外的所有人。至于菜贩,查查是否有和容凡一样不知来历、姓名含糊不详的。”
“我明白了。”云朵点头,“少主还有别的事吩咐么?”
青在言摆了摆手。
云朵便要退下。
青在言蓦地又把人给喊住:“还有一事——”
云朵止住脚步,等待吩咐。
“为我寻一些话本,讲龙阳之好的。”青在言道。
话音甫落,云朵耷拉的眼皮完全睁开,紧接着,她眯了眯眼,狐疑道:“少主真的断袖了?”
“无论是不是断袖,先成了亲再说。”青在言无谓道,“对了,话本必须要写男子欢爱的,没写的我不要,最好附了画。”
云朵清了清嗓子,莫名有些焦灼:“少主……这……你……”
青在言扬起眉:“我怎么?”
“无事,我明白少主心中自有主意,过几日便给少主把话本找来。”云朵道。
她的当务之急是去找韩齐,这消息肯定能把那小子给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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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要炸死的韩齐此时此刻正待在容凡的房间里。竹七今日有事,换了韩齐来看守容凡。
韩齐有几日不见容凡,他打量了容凡一阵,说道:“少主的眼光果然不错。”
“衣服么?”容凡张开双臂看了看自己,说道,“你那少主说我适合穿绯色的衣服。”
离得近了,容凡发现韩齐左边太阳穴上有一道深入发间的疤痕,这道疤给韩齐清俊的模样添了些戾气,一下就让韩齐变得不好惹了。
韩齐赞同道:“这颜色可以压住你的病气。”
一声娇憨的猫叫从屏风后传了过来,容凡眉开眼笑,他刚要唤出桥桥,谁知韩齐骤然像是如临大敌一般,对他瞠目而视:“少主把桥桥都给你了?!”
容凡被他惊了一下,解释道:“不是给我的,是暂时让桥桥来陪我。”
“桥桥是少主的爱子!”韩齐痛心疾首,“你懂不懂什么是爱子!”
少主竟然用爱子来哄容凡高兴!简直无法理解,不可理喻!容凡是哪里来的狐媚子,安排容凡去做刽子手的人,是不是就看准了容凡会吸少主的精气?
韩齐看容凡的眼神刹那之间有了寒意,如果少主真的被狐媚子给蒙蔽,就算冒着被少主责罚的风险,他也一定要杀了容凡了事。
容凡对他心中的弯弯绕绕一概不知。桥桥发觉叫声没有得到回应,便绕过屏风走了过来,容凡对着它拍了拍大腿,它便一跃而上,在容凡腿上舒适地伸了一个懒腰。
他一边抚着猫,一边说道:“你不用等我吃过饭才去吃,我不饿,你要吃饭就去吃,你年纪还小,在长身体。”
韩齐脑中正在盘算容凡的一百种死法,闻言,他不善道:“你想把我支走?”
容凡算是明白了,韩齐就是一个脑补怪。
“那我和你一起去堂屋吃饭好了。”容凡抱着猫起身。
韩齐警惕地盯着他,仿佛容凡的一举一动都有别的意味在里头:“我告诉你,你最好别对桥桥耍花招,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别说少主了,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容凡走在前头,无语得发笑:“我能对猫做什么?”
“我又不是狐媚子,哪里懂你们的招数……”
韩齐这句话说得含糊不清,容凡一个字也没听明白,不过他看得懂韩齐的表情,猜到他说的肯定不是好话。
对于韩齐,容凡倒不算反感,也许是因为韩齐不会对他动手动脚,说话也不会混不着调,加上韩齐年纪实在小,甚至还没完全度过声带发育期。所以他看韩齐,总像在看一个莽撞耿直的高中生。
“像青云宗如此大的宗门,弟子应该很多吧?”容凡重新开了个话头。
说到自家宗门,韩齐一改方才的不善,眼神飘起来了,下巴也抬高了,“那是自然。青云宗可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宗,青云剑法名扬天下,外门弟子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你肯定是内门弟子了。”容凡心里好笑,韩齐是个好顺毛的,只要在他面前夸青云宗准没错。
韩齐略略睨他一眼,说道:“这还用说?”
“可以在江湖数一数二的大宗里走到内门弟子的位子,”容凡赞叹道,“你好厉害啊。”
韩齐顶了顶腮,虽然容凡身份不明,但是被当面称赞的骄傲是掩饰不住的。他不禁缓和了脸色,又记起少主说容凡吃软不吃硬,这下他的态度便自然而然地好了不少:“还行吧,无非就是比别人更愿意吃苦罢了,大家都是练家子,没谁比谁差多少,都是靠吃苦,吃得下苦,数十年如一日,走到我这个位子不难。”
这话说得有点意思,容凡点了点头,说:“你说的是。走到你如今的地位上,全凭吃苦肯定不够,还得看天分,不过光靠老天赏饭吃,练功时躲懒,再好的天分也是要埋没的。”
韩齐认同地说:“是这个道理。你多吃些饭,别把身体糟蹋了,以后有机会咱们俩切磋切磋。”
容凡笑了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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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里,二人一边吃晚饭,一边说着话。容凡只说韩齐感兴趣的话题,还不叫韩齐看出他的经意。韩齐原本打着要在字里行间摸出容凡底细的心思,可越聊越合他意,渐渐的,容凡说一句,他得说上十句。
至于试探容凡这件事,韩齐后知后觉地琢磨了一阵。他不能打草惊蛇,今日聊的许多,全当卸下容凡的防备之用。
将将吃完晚饭,听闻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韩齐立马结束了聊天,道:“是少主回来了。”
容凡拿了帕子擦嘴。
青在言终于回来了。
有件事在他心里悬了一整天——青在言昨天说要在今天带他去见五位长老,他已经准备好如何应付五位长老的试探了。此外,他相信那些长老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青在言和男人成亲,所以三日之后成亲之事,估计是落实不了了。
青在言走进了堂屋。
容凡的视线跟随青在言的身影。
青在言走到桌前倒了杯温热的茶,仰头一饮而尽。
“少主,你吃过饭了吧?”韩齐率先出声。
青在言简单应了一声:“吃过了。”
容凡看着青在言,他在等青在言说带他去见长老什么的。
韩齐咳了一下,手指向屋外,说道:“少主,那我先走了?”
青在言点了一下头,没说话。
走之前,韩齐回头看了眼容凡,动了动嘴,但没有发出声音:“少主心情不好。”
他这是要提醒容凡别乱招惹少主,省的让少主本就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
容凡有些莫名其妙。青在言心情好不好跟他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