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医院,vip病房外。
李承砚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慢慢滑坐到走廊的长椅上,寂静的走廊里只有应急灯在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刚才在容憬面前一股脑把心底话全倒了出来,现在热度褪去,他简直尴尬的想死。
“我喜欢容昭哥...”
"想和他在一起..."
"我保证不会伤害他..."
这些话在他脑子里一次次回荡,每想起一次,他的脸就更热一分,最后干脆把脸埋进掌心,发出低低的哀嚎。
太羞耻了!他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说出来了!
容昭哥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很轻浮?很讨厌?
可...可那些话都是真的啊......
李承砚脑子里乱糟糟,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那个白色房子里见到容昭,那人穿着熨帖得体的衣服,气质清隽。
他看向他的眼神,那简直是一种令人敬佩的善意,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好像洞悉你的一切,又一无所知,那是于他而言有着极大吸引力的目光。
后来又在医院频繁偶遇,容昭总是安静的,偶尔和他聊几句,也是温和的,像隔着层薄薄的纱。
再后来,知道了他做过的那些事。
李承砚觉得自己应该是厌恶的,总该是害怕吧。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容昭独自坐在看守所的探视间,那张消瘦的脸,那双沉寂的眼睛,他心里又密匝匝的心痛。
这个人,无论是冷漠还是脆弱,又或是卑劣,他都想靠近,想了解。
他在门外站了多久,就左右脑互搏了多久。
结果又把自己想的热血沸腾了,破罐子破摔了。
一直到夜色渐深,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墨蓝天光。
病房里一直静悄悄的,容昭没理会他,也没任何动静。
直到夜半,病房里才传来一声鬼似的轻唤:
“李承砚。”
李承砚一个激灵,立刻站的板直。
他不确定里面的人是否叫的是自己的名字,凑到门边,只敢扒着门框,探进半个脑袋眼巴巴地往里望。
容昭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昏黄地灯光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阴影。
他看向门口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夜里凉,别站在门口了。”
他也没说是进来还是滚蛋,李承砚寻思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挪了进来,轻手轻脚关上门。
容昭朝床边的椅子点了点头,李承砚这才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
容昭有些好笑:
“这是干嘛,你之前什么时候这样过,我让你不舒服了?”
“没有...不是。”李承砚立刻摆手:
“我是觉得......”
"觉得尴尬吗?"容昭的声音凉凉的,让人无端联想到今晚冷水一般的月亮:
“你之前,不是喜欢我弟弟么?为了他,要死要活,跑去酒吧买醉,还唱的五音不全。”
他顿了顿:
“今天又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你移情别恋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李承砚低头不敢看容昭的眼睛,盯着自己并拢的膝盖,手指无意识抠着病床边缘的金属栏杆,声音闷闷的。
“我以前喜欢容憬哥,觉得他很厉害,什么都能很轻松的解决,像我小时候见到的,像太阳一样。”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后来我发现,其实容憬哥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也其实并不像我记忆里的那样。”
“虽然当年的事是个误会,但我用自己的想象看待容憬哥,根本没尝试过了解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自顾自的说喜欢,这样对他其实也很冒犯,挺不尊重他的。”
李承砚几乎是在喃喃自语,检讨的十分认真。
“问题不大,他也没尊重你,你们俩这算扯平了。”容昭静静听完,有点无语。
他并没有轻易放过李承砚。
“不过啊......”容昭拖长了语调,身体微微后靠,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说你不了解他,难道你就了解了我么?”
“还是说你这份喜欢只是热血上头而已。”
李承砚猛地抬头,摆手要辩解: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那你是什么意思?"
容昭好整以暇,他歪了歪头,循循善诱:
“来,说说看你了解我什么?是了解我怎么算计自己亲弟弟,还是了解我怎么开车撞人...或者...说说我在监狱里是怎么过的?”
看着李承砚憋了半天说不出话,容昭恶趣味的笑笑。
没成想李承砚突然福至心灵,突然开智了一样,急切地开口:
“我...我有在努力了解的!”
“你在监狱里每天早上六点钟准时起床给,叠的被子很整齐,早饭基本只喝半碗粥,一个馒头,偶尔喝点牛奶,不喜欢吃咸菜......”
李承砚掰着手指一件件的数
“上午一般是劳动,你做事效率高,就是做完了自己的定额就发呆,不跟别人交流,午餐你会把肉挑出来,但是会把青椒吃完...”
"下午的学习时间你总是在看严肃文学的书,对吧,你最近在图书馆里借的书是窄门,晚饭后有一个小时放风,你喜欢绕着操场外圈走,走满三圈就回去,从来不和别人搭话,晚上九点中准时睡觉,睡前会靠着墙壁坐一会儿......"
容昭听着听着,他猛地打断李承砚,语气错愕:
“......你连这个都打听?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承砚正说到“你夜里偶尔会咳嗽”,被容昭突然打断,他吓一跳,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瞬间噤了声。
他眨巴着眼睛,最后丧气的说:
“好吧,监狱里的那个王班长,他是我爸秘书的儿子来着,我知道了以后拜托他帮忙关注一下你,然后...然后......”
“哦,你派人监视我?”
李承砚猛地缩了下脖子,他急急摆手:
“不是......哥你别生气,我就是......我就是担心你,里面环境那么复杂,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你又什么都不说.,.”
"我就...就只是想确认你平安无事而已..."
他越说声音越小,手指无意识扭绞着衣角:
“王班长人挺好的,我就...偶尔问一下,真的就偶尔,知道你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没被人为难,我就能安心一点。”
他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
“容昭哥,对不起,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别讨厌我...”
看他这副样子,容昭倒觉得新奇。
见过太多人对他或敬畏,或厌恶,或是算计,怜悯,这样小心翼翼的关心,连容憬都不曾对他展现过。
他沉默地看着李承砚,目光里审视的意味淡去。
良久,容昭叹了口气,他重新靠回床头,语气缓和下来。
”承砚。”他叫他的名字:
“你太小了。”
他看着李承砚瞬间想要反驳的表情,抬手轻轻制止了他。
“你现在对我抱有好感,或许只是一时冲动,对年长者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之前也有过你这样的想法。”
容昭语重心长:
“但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值得喜欢的人,我做过的事,你也清楚,回去好好接你爸的班吧,以后别再说这些话,也别再见了。”
李承砚抿唇,眼眶有些发红:
“哥,我记得,我们之前在医院里几乎每天都能碰见的,你那时候会对我笑,听我讲一些无聊的事也不嫌我烦。”
“也许是我多想了,也许...你对谁都是这样。”
他直勾勾盯着容昭:
“现在为什么又把我往外推呢?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容昭被他说的微微一怔,他张了张嘴:
“......你也知道我利用你。”
大概是刚从鬼门关回来,体会了一把人之将死的感觉,容昭也觉得自己罕见的善良了一回。
其实,容昭并不是对所有人都热切,对李承砚,除了利用和愧疚,总还有别的。
但他已经再也没办法心安理得面对眼前这个人,从前的事权当是两清,再有欠他的,自己也不是还不得。
“可我从来没怪过你利用我。”李承砚忽然说:
“我不是傻子,你之前接近我,可能有你的目的,但那段时间你对我的好,哪怕只有一点点是真的,我也是看得出来的。”
他向前倾身,双手撑在病床边缘,目光灼灼,执拗的不容拒绝:
“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在你住院的这段时间,我是要看着你的,这是我和容哥保证过的。”
容昭也没立刻回应,他垂眼,目光落在自己左腕上缠的层层叠叠的纱布,那里还隐隐作痛着。
某个瞬间,他有种冲动,干脆接受他好了,把这个鲜活的年轻人拖入自己贫瘠的人生。
算了。
他疲惫闭了闭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
就这样吧,哪天他真的看清了自己,大概会自己放弃的吧。
夜深了,医院的VIP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窗外偶然掠过的车灯光影。
李承砚熬不住也,先前还强撑着精神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最终还是再在容昭平静的呼吸声中,歪着头沉沉睡着了。
容昭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背靠着病床轻声气喘,目光逐渐防空。
窗外,一树枝叶被风吹的飒飒作响,摇落一地枯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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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你派人监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