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黎未在系统的提示音中醒来。
负40分。严重的生命能量抵扣。这些字眼让黎未感到一阵窒息。她躺在上铺，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才慢慢爬起来。
头痛和乏力的后遗症还在，虽然轻微，但持续不断。她洗漱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皮肤确实更好了，眼睛却显得很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上午的课她听得心不在焉。微观经济学教授在讲台上讲解市场均衡，黎未却在本子上无意识地写着数字：负40，负70，负110……如果这次任务再失败，她的积分会降到负110。那个“严重生命能量抵扣”会是什么样子？住院？昏迷？还是更糟？
她不敢想。
中午在食堂，她又看到了周奕辰。他今天是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吃饭。黎未远远地看着，没有靠近。她的包里还装着系统“贴心”准备好的U盘——里面有一些经管学院的专业资料，作为她今天“请教问题”的道具。
真是周到。周到得让人绝望。
下午一点五十，黎未提前来到经管学院实验楼。307机房在走廊尽头，门关着，但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已经有几个学生在用电脑。
她站在门外，透过玻璃悄悄观察。周奕辰果然在里面，坐在靠墙的一台电脑前，正专注地看着屏幕。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任务时限开启。】
黎未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机房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和鼠标点击的声音。她尽量放轻脚步，走到周奕辰旁边那台电脑前坐下。
开机，登录，一切都是机械的动作。她的心跳得很快，手心里全是汗。
要开始了。
她转头看向周奕辰：“学长。”
周奕辰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嗯。”
“我……我在做一份数据分析的作业，有些地方不太懂，可以请教你吗？”她按照准备好的说辞开口，声音尽量平稳。
周奕辰终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什么数据？”
黎未赶紧打开U盘里的文件——是一个关于消费者行为的数据集，确实是她最近一门课的作业，但并没有遇到什么难题。她随便指了个地方：“这里的回归分析，变量选择……”
周奕辰凑近了些，看向她的屏幕。距离突然拉近，黎未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气息。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很简单。”周奕辰说，声音很平静，“你的因变量是购买意愿，自变量应该包括产品评价、价格敏感度，还有……”他指着屏幕上的几列数据，“这些都可以考虑。但要注意多重共线性问题。”
他说得很快，很专业。黎未其实听懂了，但她必须装不懂，必须延长对话时间。
“多重共线性？怎么检测呢？”她问。
“看VIF值，大于10就说明有问题。”周奕辰说，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一个软件界面，“像这样。”
他演示得很认真，虽然表情依旧平淡。黎未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恍惚——这是第一次，周奕辰没有直接无视她，而是在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哪怕只是因为她问了一个专业问题。
“那……如果检测出来有问题，要怎么处理呢？”她继续问。
“剔除相关变量，或者用主成分分析。”周奕辰说着，又敲了几下键盘，“不过你这个数据集看起来问题不大。”
“学长经常做这种分析吗？”
“嗯，课程作业，还有实习项目。”
“实习？学长在哪里实习？”
“一家咨询公司。”
对话竟然真的持续了下去。虽然大部分时候是黎未在问，周奕辰在简短回答，但至少没有冷场。黎未看了一眼手机，已经过去四分钟了。
还差一分钟。
“学长觉得，数据分析最重要的是什么？”她问了一个比较开放的问题，希望能拖延时间。
周奕辰思考了几秒：“逻辑。清晰的逻辑比复杂的模型更重要。”
“逻辑……”黎未重复这个词，突然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被系统操控，完成一个个荒谬的任务，这有什么逻辑可言？
“还有问题吗？”周奕辰问，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结束对话的意味。
“最后一个。”黎未赶紧说，“如果……如果数据分析的结果和预期完全相反，该怎么办？是相信数据，还是相信直觉？”
这个问题问出口的瞬间，黎未自己都愣住了。她怎么又问了一个这么……personal的问题？
周奕辰也愣了一下。他看着黎未，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几秒钟后，他才说：“数据不会说谎，但解读数据的人会犯错。需要重新检查整个过程——数据收集、清洗、模型选择，每一个环节。”
他说得很客观，很理性。但黎未却觉得，这个答案好像在暗示什么——系统给她的任务，那些荒谬的要求，是不是也是一种“数据”？而她，是不是在错误地解读这些“数据”？
【任务完成。对话持续五分钟以上，任务完成度75%。】
【奖励发放：积分 4.5（四舍五入为 5）。当前积分-35。】
任务完成了。黎未松了口气，但心里却没有轻松的感觉。
“谢谢学长。”她低声说。
周奕辰点点头，重新转回自己的电脑前，不再说话。黎未知道，对话结束了。她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机房。
走出实验楼时，下午的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黎未沿着小路慢慢走，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的对话。周奕辰说“逻辑比复杂的模型更重要”，说“数据不会说谎，但解读数据的人会犯错”。
这些话，像是在说她现在的处境。
“是你？”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黎未转头，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男生——是上次在食堂外帮她捡书的那个男生，戴黑框眼镜，笑容温和。
“好巧。”男生走过来，“又见面了。”
“是你。”黎未想起来了，“上次谢谢你。”
“不用谢，小事。”男生看了看她手里的书，“去上课？”
“刚下课。”黎未说，“你是……？”
“沈述白，计算机学院大三。”男生自我介绍，“上次就想问你的名字，但看你好像不太舒服，就没打扰。”
沈述白。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温和，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
“黎未，金融大二。”她说。
“黎未。”沈述白重复了一遍，然后笑了，“好听的名字。‘黎明未来’，很有希望的感觉。”
黎未愣了一下。从来没有人这样解读过她的名字。
“谢谢。”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这么说。
“你去哪儿？如果顺路的话，一起走？”沈述白问，语气自然，不会让人感到压力。
黎未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她下一节没课。“我回宿舍。”
“我正好要去图书馆，同路一段。”沈述白说。
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述白话不多，但也不会让气氛冷场。他问了黎未的专业，聊了聊最近在学的课程，还分享了一些图书馆找资料的小技巧。
“对了，”走到分岔路口时，沈述白突然说，“你上次说中暑，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关心。”黎未说。她突然想起，那天她随便编的理由，沈述白居然还记得。
“那就好。夏天要多注意。”沈述白说着，从包里拿出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这个给你，多喝水。”
黎未愣住了：“不用了，我……”
“拿着吧。”沈述白直接把水塞进她手里，“我看你脸色还是有点苍白，补充点水分没坏处。”他的动作很自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黎未握着那瓶水，冰冰凉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谢谢。”她低声说。
“不用客气。”沈述白朝她笑了笑，“那我先去图书馆了。再见，黎未。”
“再见。”
黎未看着沈述白走远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很陌生，但……不坏。和沈述白说话很轻松，不用刻意找话题，不用紧张，不用随时担心会被冷漠对待。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矿泉水，是个普通的牌子，但包装很干净。
回到宿舍，黎未把那瓶水放在桌上。室友陈璐看到了，随口问：“新买的？”
“不是，别人给的。”
“谁啊？男生？”陈璐来了兴趣。
“一个学长，路上遇到的。”黎未含糊地说。
陈璐还想问什么，但看她不太想多说的样子，就没再追问。
那天晚上，系统发布了新任务。
【任务010发布：于本周四中午，在第二食堂，为目标人物周奕辰购买午餐并端到他面前。需使用指定台词：“学长，我帮你点了餐。”】
【任务时限：周四11:55-12:05。】
【任务奖励：积分 7。】
【任务失败：积分-80。】
又升级了。从支付费用到直接点餐端到面前，越来越像……仆人。黎未看着任务描述，感到一阵反胃。
但她能怎么办？负35分，如果这次再失败，就是负115分。那个“严重生命能量抵扣”会是什么样子，她不敢想。
周四上午的课，黎未上得心不在焉。中午十一点半，她提前来到第二食堂，排在周奕辰常去的那个窗口。她知道他通常点什么——最简单的两菜一汤，米饭少一点。她按照这个标准点了两份，端着两个餐盘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十一点五十分，周奕辰准时出现。但今天他不是一个人，苏晴又在他身边。
黎未的心沉了一下。她看着两人走到窗口，苏晴说了什么，周奕辰点点头，然后苏晴开始点餐——点了两份。
他们已经熟到可以互相点餐的程度了吗？
黎未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份餐盘，突然觉得它们很可笑。她在这里像个傻子一样提前准备好，而周奕辰根本不需要——苏晴会帮他点。
她该怎么办？任务要求她把餐端到周奕辰面前，但现在苏晴已经点了餐，周奕辰会怎么处理她这份？
【任务时限开启。】
系统的提示音像最后的审判。黎未咬咬牙，端起餐盘，朝周奕辰和苏晴走去。他们刚找了个位置坐下，苏晴背对着她，周奕辰面对着她的方向。
周奕辰看到了她，眉头又皱了起来——那是他惯常的表情，看到不想看到的人时的表情。
黎未走到桌边，把餐盘放在周奕辰面前：“学长，我帮你点了餐。”
周奕辰看着她，又看了看面前的餐盘，表情没什么变化。苏晴转过头，看到黎未，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黎未？你这是……？”
“我……”黎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谢谢，但不需要。”周奕辰说，语气平静，“我已经点了。”
“可是我已经买了……”黎未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就自己吃，或者处理掉。”周奕辰说，然后把黎未的餐盘轻轻推到桌子另一边，“请拿走吧。”
很礼貌，但也很坚决。餐盘被推回来的瞬间，黎未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她能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能听到隐约的窃窃私语。
“奕辰，别这样。”苏晴打圆场，“黎未也是好意。”
“好意心领了。”周奕辰说，视线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餐盘上，“但我不需要。”
拒绝得彻底。黎未站在那里，手里还端着另一个餐盘——那是她自己的那份。她看着周奕辰冷漠的侧脸，看着苏晴略带同情的眼神，突然觉得很累。
【任务判定：目标拒绝接受，任务完成度40%。】
【奖励发放：积分 2.8（四舍五入为 3）。当前积分-32。】
只拿到3分，离7分的满分差得远。但至少没有失败。黎未端着两个餐盘，转身找了个空位坐下。她一个人吃两份饭，吃得很慢，食不知味。
“黎未？”
她抬头，看到沈述白端着餐盘站在旁边。“介意我坐这里吗？”
“……不介意。”黎未说。
沈述白在她对面坐下，看了一眼她面前的两份餐盘，但什么也没问。他安静地吃饭，偶尔会和黎未聊两句，话题都很轻松——今天的课，食堂的菜，最近的天气。
“你看起来心情不好。”吃到一半，沈述白突然说。
黎未愣了一下：“很明显吗？”
“有点。”沈述白笑了笑，“不过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如果……如果你想找人说说话，可以找我。”
“谢谢。”黎未说，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沈述白的关心很自然，不会让人有压力。
“对了，”沈述白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什么？”
“薄荷糖。”沈述白打开盒子，里面是几颗浅绿色的糖，“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一颗，会感觉好点。”
黎未拿起一颗，放进嘴里。清凉的薄荷味在口腔里散开，确实让人精神一振。
“谢谢。”她又说了一遍。
“不用总说谢谢。”沈述白看着她，眼神很温和，“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黎未咀嚼着这个词。她有朋友吗？陈璐算一个，但她们很少聊心事。其他人，大多只是同学。至于沈述白……他们才见过三次，能算朋友吗？
但至少，沈述白是第一个在她难堪时没有嘲笑她，还主动关心她的人。
那天下午，黎未在图书馆自习时，又遇到了沈述白。他抱着一摞计算机专业的书，看到她时眼睛一亮。
“好巧。”他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不打扰你吧？”
“不打扰。”
沈述白开始安静地看书，偶尔会低声请教黎未一个英语单词的用法——他说他在看英文原版的技术书籍，有些专业术语不太懂。黎未英语不错，就帮他解释。
学习间隙，他们会聊几句天。沈述白说话很有趣，会讲一些计算机学院的趣事，也会认真听黎未讲金融专业的知识。和他相处很轻松，不需要伪装，不需要紧张。
离开图书馆时，沈述白又给了黎未一盒薄荷糖。“备着，心情不好就吃一颗。”
黎未接过糖盒，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沈述白对她……是不是太好了？好得有点不真实。
那天晚上，黎未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周奕辰的冷漠，苏晴的同情，沈述白的关心……像三个不同的世界。
她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系统界面。负32分，离正分还很远。她往下滑动，看着积分商城里的那些奖励——治愈疾病、掌握技能、获得财富……
值得吗？
她不知道。
但她突然想起沈述白下午说的话：“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这个词听起来很温暖。如果她有选择，她宁愿多交几个像沈述白这样的朋友，而不是在这里完成这些荒谬的任务，追求一个永远不可能喜欢她的人。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系统的新消息：
【检测到宿主近期情绪波动较大，任务完成质量不稳定。】
【建议：专注于任务目标，避免外界干扰。】
【友情提示：某些‘善意’可能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某些‘善意’？黎未盯着这句话，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系统是在说……沈述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