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至极的裴曦灵没用任何武器,和季暄和之间进行了一场纯粹的肉搏。
季暄和当然打不过她,肉搏的后半程,完全是她对季暄和的单方面的殴打,直到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龙崽子皮糙肉厚,打得她指关节渗血。裴曦灵甩开垂下的白发,平复着呼吸,“让相柳称王到底有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维护他?”
季暄和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十分碍眼,“用他一人,换我解脱,这庄买卖不好吗?”
继位之事木已成舟,裴曦灵不能对一界之主出手,此刻的她已经无法击杀相柳,索性便坐了下来,打开玉葫芦开始喝酒,“好,可真是太好了,这王位对你而言,就是这般拖累之物吗?”
酒液入喉,灼烧心肺。她擦去唇边的酒渍,将葫芦挂回腰间,“用你一人自由,换全族之不自由,季暄和,我竟不知你何时变成了这种人。七年的自由生长,竟抵不过从前的十数年培养。”
“还真是,”她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说是士别三日,可她更想说的,是故人心易变。
她撕碎衣摆,咬住布条的一端,低头给自己包扎手上的伤口。
其实身上还有别的伤,但她此刻正在教训孩子,实在不方便包扎。
止杀剑割开季暄和的衣服,他一个激灵刚要坐起,又被裴曦灵一把摁下,漂亮的深邃大眼满是震惊,眼角的锋利全被打开,像是一只突然睁大眼睛的薮猫。
裴曦灵就地取材,纱布用的是季暄和的衣服,针是没有的,线是她自己手上的红线。故意为了惩罚季暄和,她禁了他的言和行,一颗止痛丹没喂,捏着红线,对着皮开肉绽的伤口硬缝。
季暄和疼得几度晕厥,又被裴曦灵一针扎醒,反反复复,到最后浑身是汗,甚至在地上积了一滩水。
裴曦灵由着他瞪,一边替他穿好衣服,一边克制着阵阵心悸。
伤在他身,痛在他体,连之她心啊。
“相柳在巫都的残魂,巫都不会还给妖族,妖族今后的王,将是一个魂魄不全的王,”裴曦灵没有忘记自己撕下来的那半块魂魄,“新任妖王实力大不如前,妖族就成了其他四族眼里的香饽饽,你可想好了?”
四下一阵静默。
被携带的心悸折磨地有些烦,裴曦灵没忍住,拿过酒壶又喝了一口酒,继续道:“巫都会看守好相柳残魂,也会向妖族增派巫祝,监看相柳统治下的朝局。但也只是监看,巫都不会插手。”
连她都拦不住相柳成王,说白了,这就是妖族的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她就算再不愿意,那也是妖族自己的事。
虽然她看相柳很不爽,但从今往后,他们再见面时可就得以礼相待、平起平坐了。
她抓起季暄和的头发,逼迫他抬头:“你所谓的‘解脱’,真的只是放弃王位吗?季暄和,我总觉得你所谋不止在此。”
季暄和面色扭曲,血污糊满一张俊脸,咬牙切齿道:“裴曦灵,你就只会抓我头发吗?”
裴曦灵微微挑眉,闻言立刻放手,任由季暄和大脸朝下,直直砸向坑坑洼洼的地面,“抓不动,没力气了,不好意思哈。”
季暄和的十指死死扣进地面,裴曦灵“哦哟”一声,一根一根给他掰了出来,“多大个龙了,还扣手指甲呢,幼不幼稚。”
她引动殿内的瑶池水,给季暄和浇了个透心凉,顺便给自己也洗了把脸。
舒服啊,她在心里默默喟叹,嘴角勾起一点真心实意的笑。
洗干净的季暄和又是盘条顺靓的一条帅龙,确认心悸已经过去,裴曦灵放了心,收回止杀抬脚准备离开。
长靴踏过断壁残垣的啪嗒声回荡在殿内,和瑶池水台内露珠的滴落声莫名契合,像是更闻漏壶中,从衔珠龙嘴里一滴一滴流过的时间。
还不来?
裴曦灵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伸手扶上玉门。精雕细刻的白玉门发出一声轻响,眼见就要被打开。
刺啦——
几乎是同时,利爪与护心莲摩擦爆出尖锐声响,红线如天罗地网般穿插进季暄和的四肢,全身龙鳞因此翕动;裴曦灵瘦长有力的手指一片一片捏碎手边翘起的龙鳞,裹挟水气的龙息刹那间便与白莲之后的巫力在殿内打了几个来回。
尘雾稍散,两道身影不约而同与彼此拉开距离。
“我还以为你真要就此罢手呢。”裴曦灵掸开毛领上的带血黑鳞,满意地笑了笑。
季暄和冷冷地看着她,裴曦灵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清了心口的四个洞。
那是龙爪掏过的痕迹,因为被护心莲及时挡下,所以洞口不大。
对面也没讨着好处,漂亮的龙身剐蹭颇多,尤其是脖颈和腹肚那块,鳞片翻飞,甚至渗出点点龙血。
到底是有几分本事,没有被她开膛破肚。
巫化的裴曦灵一身厚重的白毛滚边苍青祭服,头上扣着一顶黑底红纹的神鸟面具,戴满银饰,黑色的指甲生长,锋利而坚硬。
她挡开残余的龙息,声音有些低哑:“本来就活不久了,还专挑我心口杀,你是真嫌我命长。”
她随手抓过一把自己的头发,有些无奈:“已经全白了,你还想怎样?”
季暄和死死盯着她手里的白发,龙角间电光噼啪,金色龙瞳目光骇人,“我要你死,我要你死啊!”
“痴人说梦,”裴曦灵随意一嘲,她闻了闻手背,随后伸舌舔去白皙指尖上金色的龙血,“与我周旋久,这一爪子也算是掏着了,如今可满意了?”
她舔得很认真,也很仔细,眼睛微微眯起,喉间发出隐隐呼噜声,似乎是对这份点心十分满意。
裴曦灵每舔一下,对面的龙就烦躁地呼噜一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裴曦灵的白发颜色黯淡了一点。
“怎么会满意……怎么能满意?我还没有彻底杀了你,裴曦灵,我还没有彻底杀死你!!!”龙鸣悲怆,震天而起,王龙的悲鸣响彻整个王都,引动群妖的追随,刹那间,群妖驳杂的回应声四下而起,直冲这座望水和宫而来。
身后的傩兽发出怒吼,以一己之力镇压群妖,逼得他们闭嘴。
“我迟早都要死,你又何必费心专门来杀?多此一举。”
季暄和身上的血如细雨般淅淅沥沥:“那又如何?我就是要你即使是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没有人可以从他手上夺走她的命,即使是她,也不行。
裴曦灵拗不过他,只能心疼地看着那满地龙血,她摸了摸空荡荡的心口,有些惋惜:“真是败家子,拿着我的心,就这么浪费自己的血。”
浪费可耻,又挨一顿戒尺。
她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一把漆黑发亮的玄铁尺,“少来我这发疯,当年之事按律便是如此,你再恨我,也只能发泄自己心中的不甘和无能为力。”
“季暄和,少拿你还没成年的光滑大脑钻牛角尖,若非你我青梅竹马,我亦答应季叔叔不杀你,就你三番五次无缘无故对巫皇动手,我早将你扒皮抽筋,丢进建木当养料了。”
“知足吧,混小子。”
她弹指打了道讯羽,给妖王传了个话,随后用尽全力一巴掌拍向季暄和,将他拍进地里扣都扣不出来,撅着个大腚翘臀朝天。
裴曦灵弹了弹戒尺,对其寒凉手感和浑厚声音十分满意,不顾季暄和身上的伤,撸起袖子抡圆手臂直接开抽:
“你不想活,我还想活,既然如此不听话,以后就在我身边好好待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