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伯欣喜之余,似是也想起了这茬,脸上肌肉因激动和紧张微微抽搐,笑容愈发谄媚,“殿下如此抬举,是我伯府之幸,只、只是……”
季云明见父亲语塞,心知这不仅仅是议亲,更关乎伯府前程。
他深吸口气,替父亲回道,“回禀殿下,实不相瞒,舍弟云昭他、他已心有所属,若强行尚主,只怕适得其反,届时无法向公主交代,更辜负了殿下一片美意。”
既要讨好陆绥,伯府自不敢有丝毫隐瞒。
陆绥静默听罢,笑了笑,令人琢磨不透,“倒是本王唐突了,少年人情深,亦是美事一桩,倘若那姑娘是个好的,二公子又实在喜欢,尚主一事便作罢。”
听他如此轻易松了口,倒叫心思百转的平康伯一时愣住,他还以为陆绥要伯府尚主,是为了更好掌控皇室。
去岁那一场叛乱,陆绥几乎杀尽皇室中人,如今侥幸留下性命的除了年仅六岁,充当傀儡的小皇帝,便只有一位先帝嫡出的晋安公主。
之所以不杀她,皆因晋安公主背后有崔氏门阀支撑,轻易动她不得,陆绥也无意要她性命,于陆绥而言,将世家拧成一股绳,才是稳定朝局的上佳之策。
只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晋安公主背后既是皇室,亦是崔氏,陆绥已同崔氏女有了婚约,若能叫陆氏旁支尚公主,便是亲上加亲,将陆崔两家彻底绑在一条船上。
纵然知晓伯府只是陆绥手中一枚棋子,平康伯还是立即做主应下这门亲事,不叫到嘴的鸭子飞了。
……
夜色沉酽,别院支摘窗下,散落忽明忽暗的烛火。
乔瑛瑛坐在窗下做绣活,季云昭已有数日未曾踏足此地,翠珠去探了消息,神色焦灼地回来,说季云昭要尚公主。
乔瑛瑛一晃神,绣花针刺破指尖,溢出一颗圆润饱满的血珠,她缓了缓,用丝帕压住指尖。
几个伯府来的护院破门而入,将主仆二人围困起来。
平康伯夫人款款走出,落在乔瑛瑛身上的目光只有嫌恶,“当初我本已松口容你进门做妾,你竟不知好歹,挑唆我儿娶你为妻,如今,你便是做妾都休想!”
护院涌入主屋,要将乔瑛瑛赶出别院,这里原本就是伯府名下的院子。
季云昭在后头匆匆而至,将乔瑛瑛护在怀中,“母亲,儿子已同瑛瑛有了白首之约,您又何必苦苦相逼!”
乔瑛瑛垂下脸,自觉躲在男人怀里,两行清泪濡湿他的衣襟。
这让季云昭的底气又足了三分,瑛瑛为他受尽委屈,这一次,他说什么都得护住心爱之人,要同母亲对抗到底。
陆氏笃定儿子是被蛊惑,干脆唤粗使嬷嬷过去拉拽,势要这二人分开。
闹到最后,季云昭索性抄起笸箩里的剪子,“母亲若要赶走瑛瑛,便是要我的命!”
乔瑛瑛原本还在装哭,闻言有一瞬动容,但那动容在看清季云昭颤抖的手时便烟消云散。
她知道,季云昭不可能闹到那一步,他不过在赌。
陆氏平日强势,此刻果真吓坏了,赶忙放柔语气,“云昭,莫要冲动,你若真心喜爱乔氏,带回府中便是,千万莫伤了自个儿。”
季云昭耳根子软,听得母亲转了态度,终是缓缓放下剪子。
乔瑛瑛暗自叹息,仰起的小脸梨花带雨,“季郎,为了妾,不值得的。”
那刚准备放下的剪子又重新举了起来。
季云昭梗着脖子,“母亲莫要逼我,舅舅说过,只要瑛瑛与我两情相悦,尚主一事不必强求。”
他明白爹娘急于攀附讨好的心,可这也不该牺牲他的婚姻。
乔瑛瑛敏锐捕捉到他话中之人,下意识去看陆氏脸色。
对方听季云昭提到那个“舅舅”,态度委婉许多,苦口婆心地劝,“云昭,你未入仕,还不懂这朝堂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你做什么你最好听话,那可是咱们伯府的希望!”
就连面对乔瑛瑛,陆氏也难得露出恳求神色,叫她放过季云昭,莫再缠他。
乔瑛瑛心中漠然,却神色戚戚,“可当初伯府急用银子时,夫人不是这般说的……”
轻飘飘一句话,揭开了伯府拼命拉扯的遮羞布。
陆氏脸色乍青乍白,“当初、当初那是意外,全当伯府欠了你,那些银两,伯府会还上的。”
陆氏退而求其次,将别院让出来,“你若能同我儿断了往来,这别院便是你的,除此之外,先前挪用你多少嫁妆,我平康伯府自会一一补上。”
伯府初回长安行的水路,不料半道遭逢意外,大半身家被水匪劫掠,幸而遇到乔瑛瑛,彼时她才丧夫,手里握着亡夫不少家财。
起初伯府上下对乔瑛瑛感怀在心,直至她勾搭上了季云昭,陆氏才同人撕破脸,在陆氏眼中,那点恩情不足以换取伯府二少夫人的位置。
乔瑛瑛出身太差,还是个二嫁妇。
说二嫁妇都是抬举她。
陆氏私下查过,乔瑛瑛在扬州时,不过是给一商贾做妾的,还是未过明路的通房婢妾,若非那男人死了,只怕乔瑛瑛此刻还是奴籍。
如此卑贱,不干不净,放浪轻浮,怎配嫁她嫡子。
传扬出去,平白叫平康伯府遭人耻笑。
不料季云昭看向她这个母亲,却是满眼失望,“母亲,你怎能如此忘恩负义?”
那不是多少银钱的事,是情义。
“母亲莫要插手了,舅舅那里,儿子自会去说。”言罢,季云昭牵着乔瑛瑛离开。
这别院不住也罢,大不了,让伯府将他一同赶出去,回头他再买座宅子,和瑛瑛双宿双飞。
被牵走时,乔瑛瑛依旧心绪平静,“季郎,你要带妾去哪儿?”
带她离开,只是季云昭一时冲动,闻言这才恢复冷静,看着天色讪讪道,“如今时辰已晚,不好叨扰舅舅,不若,我们先去客栈将就一宿?”
乔瑛瑛垂下眼睫,默默抽回手,“季郎,你还是回去吧。”
乔瑛瑛需要的是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给她庇护的人,季云昭没有官职,所有倚仗皆来自伯府,离开伯府,他什么也不是。
“听话,你快些回头认个错,莫要为了妾同你父母闹僵。”
“可是……”季云昭想辩驳。
乔瑛瑛柔笑打断他,“季郎,夫人本就不喜妾。”如此行事,只会让陆氏更记恨她。
季云昭这才作罢,怪他冲动不计后果了。
“那你……”
“放心,今夜妾会去客栈落脚。”她是无依无靠,但身上还有些银钱。
季云昭愈发羞愧,长街之上,他将人揽入怀中,吻了吻她的额发,“瑛瑛,我知你忧心,你放心,今年春闱我定全力以赴,博取功名,娶你为妻。”
待他有了功名,他就不是无用之人,就不会任父母摆布,连婚姻都不能自己做主。
季云昭亲自送她主仆去了客栈,两人依依分别。
客栈对面的茶楼,半开的窗牖一侧。
陆绥静静伫立,将他们相拥的一幕收入眼底,浓烈的眉宇仿若沁着亘古不化的霜雪,全然不见白日在伯府的温和清贵。
不染纤尘的白袍也沾染了浓郁墨色,如同他此刻凛冽的气势,沉得可怕。
边上的侍从常铭屏息,悄悄朝那窗下探了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他认出来了,方才同伯府二公子相拥的女子,居然是自家主子潜伏江南时,养在宅中的那个婢妾。
忆起后来这小女子竟敢伙同外人背叛主子,害得主子心口正中一箭,九死一生,常铭周身也腾起杀气。
“殿下,可要卑职杀了她?”
话音方落,男人手中把玩的骨瓷茶杯骤然碎裂。
常铭登时噤声。
半晌,陆绥笑了,“杀她,岂非便宜她?”
她欠他一条性命,就该留在身边好好折磨才是。
譬如此刻,他就很期待明日,期待乔瑛瑛见了他,该是一副怎样惶恐脆弱的神情?
……
离了别院,乔瑛瑛依旧睡不安稳。
恍惚间,似有一条体型硕大的蟒蛇缠绕而来,将她揉缠得密不透风,乔瑛瑛几番窒息险些喘不过气,想要挣扎,一扭头便对上那湿滑黏腻的蛇信子。
醒来时,乔瑛瑛四肢酸软乏力,好似真同那蟒蛇搏杀过一番,累得她香汗淋漓,提不起半分力气。
季云昭一早便派人来客栈接她。
想着一会儿要拜见他的长辈,而伯府众人又极其敬重那人,乔瑛瑛便也用心对待,叫了温水沐浴。
浸入浴桶时,乔瑛瑛留意了胸口的咬痕,她这几日早晚抹药,可那咬痕却没有半分消减,反倒是愈发红艳。
执布巾擦身时,还觉身前两处胀痛得紧,不过是轻轻擦拭,便已鲜红欲滴……
乔瑛瑛心中纳罕,她知晓女子每月总有几日会胸脯肿痛,可这也没到日子。
门外传来季云昭的催促,乔瑛瑛摒去杂念,加快了动作更衣梳妆。
季云昭原打算带她上门拜见,可舅舅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日日宿在宫中处理政务,他无功名在身,又无父兄引路,反倒不便进宫,所幸舅舅今日早早驾临伯府。
季云昭不知他会逗留多久,这才着急催促,盼着见一面后,舅舅再说些好话,好让爹娘同意瑛瑛进门。
乔瑛瑛今日特意换了身秀雅不失端庄的青绿绣海棠绸襦,加之她容色盛极,无须脂粉点缀,自有出水芙蓉的清丽之美,既不轻佻,又不过分老气。
只是当她翻出首饰匣子,打算将先前季云昭赠她的钗子戴上时,却如何也找不到了。
客栈离伯府不远,上了马车约莫盏茶功夫便到,因是季云昭领着人,门房并未阻拦乔瑛瑛。
论起来,这是她头一遭正经登门,此刻乔瑛瑛心中惴惴,她能否攀上伯府高枝,全看这位长辈是何态度了。
移步跨入正厅之际,乔瑛瑛始终垂着脑袋,佯装乖顺。
直至季云昭先跪地行礼,“外甥云昭,拜见舅舅。”
乔瑛瑛原是不识礼数的乡野村妇,只在扬州给人做妾那年受了不少规训。
她稍加回想,便也像模像样施了一礼,跟着唤道,“民女瑛瑛,拜见……舅舅。”
接档文《辞君恩》,狗血酸涩文求收藏~
明意是个小宫女,亦是废太子魏执落难时唯一陪在他身侧之人,曾为他浣衣煎药,挡箭受伤,替他忍了胯下之辱,也为他落过胎留下一身病痛。
至暗的七年里,明意奉献了所有青春,终于扶持魏执走到称帝之日。
一朝翻身,留给明意的是男人陌生冰冷的嗓音:“念及昔日情分,朕许你美人之位,容你在后宫安度余生。”
宫女飞上枝头做娘娘已是帝王恩赐,至于曾经许诺明意的皇后之位,自不可能兑现,皇后只会是他曾经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他和明意的过往,不过是非常时期的迫不得已,勉强将就——明意与他的心上人有八分相似。
可替代品终究只是替代品。
明意终于知晓自己只是男人爱而不得下的消遣安慰,她们共患难却难共富贵,后位不是她的,就连当初的孩子也是被男人亲手扼杀腹中的。
明意幡然醒悟,自毁容貌婉拒圣恩,守着烂掉的回忆退守本分,不奢求一分一厘不属于她的东西,只盼年满二十五岁出宫,重获自由。
魏执却在庆功宴上醉了酒,反手将明意当成物件赐给前朝将军卫凌以作羞辱。
明意如坠冰窟,金銮殿上跪伏良久,叩谢皇恩。
**
三年后,明意随夫君回京受封,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同魏执的御驾狭路相逢。
明意梳着妇人发髻,褪去了少女青涩,四目相对之际,也不再有昔日见他时的脸红心跳,冲他淡然施礼。
魏执的目光死死凝在那个与明意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孩子,面上淡笑攥紧了拳,转头借皇后之名设宴私会。
趁明意醉倒,帝王红着眼将她圈入怀中,声线颤抖:“意儿,朕后悔了。”
明意不在身边的日日夜夜,他思念成魔。
醉酒的明意双颊酡红,却格外清醒推开他:“当初是陛下将臣妇赏赐出去,您忘了吗?”
魏执给不了的明媒正娶,卫凌给她了。
魏执给不了的夫妻恩爱,卫凌给她了。
魏执不愿给的孩子,她也在卫凌这里得到圆满。
“陛下,君无戏言,您不该悔。”
悔亦无用,她不爱他了。
注:
①男洁但狗,男主真把女主送人了,女主也真的和别人生了崽
②替身梗 追妻火葬场,狗血酸涩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