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妾》 第1章 侵占 夜色浓重如墨,蜿蜒曲折的廊庑下寂静无人,乔瑛瑛独自行走,背后的脚步声似有若无。 月光不知何时被浮动的黑云遮蔽,她的视线有一瞬昏暗。 乔瑛瑛被迫停下,身后紧紧跟随的脚步声也骤然消失。 她心头咯噔一瞬,屏息小心翼翼回眸,入目仍是一片漆黑。 银蛇撕裂天际的刹那,眼前恢复了一丝光亮,乔瑛瑛不敢耽搁,加快脚步回房。 跟随季云昭来到长安有些时日,可自打她住进这座别院后,夜里总有奇怪的脚步声如影随形。 乔瑛瑛出身贫寒,又非完璧,季云昭却不顾一切要娶她为妻,难免会给她招来嫉恨,所以她想当然以为是伯府有人看她不顺眼,存心过来吓唬她。 季云昭为此派人查过,并未发现异常。 乔瑛瑛想,或许是近日太过疲惫,一面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一面匆匆回房。 尚未成婚,乔瑛瑛不能入住平康伯府,是以季云昭将她安置在别院,檐下红绸摇曳,门上贴着两只烫金红底的囍字,在黑暗中依稀可辨。 季云昭今日去了牙行为她挑选仆婢,此时还没回来,房里空无一人,也未点灯。 乔瑛瑛推开门,室内浮动着淡淡的晚香玉气息,借着门外透进来的些许光亮,她摸索着掏出火折子。 灯烛还未点燃,厚重的房门无风自动,“砰”的一声关上了。 乔瑛瑛手一抖,火折子倏然滚落在地,她抚着狂跳的心脏缓了半晌,才慢慢跪伏下来,在桌子底下胡乱摸索。 这一摸,吓得她尖叫出声。 “啊——” 乔瑛瑛跌坐在地,双腿并拢拼命往后挪动,她方才…… 居然在桌子底下摸到了一只手! 尽管看不见,但乔瑛瑛很确定,那触感就是一只手,瘦骨嶙峋,异常冰冷,摸到的瞬间,对方的指节穿入她的指缝,居然还想同她十指交缠。 乔瑛瑛吓坏了,再不敢待在这间屋子里,颤抖着爬起来要逃出去,可她刚撑起身子,桌子底下的手迅速窜出来,一把扼住她的脚踝。 那只手冰冷,力量却异常强悍,轻轻一拽,便将她整个人拖到了桌子底下。 乔瑛瑛花容失色,又要尖叫,另一只手飞快捂住她的口鼻,将她死死按倒在地,黑暗中,那人顶翻了紫檀木做的八仙桌,径直跨坐在她单薄的娇躯之上。 乔瑛瑛惊恐地瞪大眼睛,蹬着细长的腿拼命挣扎,双手也在黑影身上胡乱抓挠。 黑影仍是一声不吭,冰冷的大掌攥住她两只细腕禁锢在头顶,旋即俯身咬上来,如猛兽般辗转于她颈侧,粗暴又凌厉,大有将她细颈折断的架势。 乔瑛瑛禁不住痛呼出声,那力道才有所收敛,转而衔住她的皮肉吮吸,透着几分狎昵。 隐约是熟悉的感觉。 乔瑛瑛紧绷的娇躯渐渐松缓下来,喘息间她不满地嘟哝,“季郎,是你吗?” 能来到此处的,除了即将与她成婚的未婚夫婿季云昭,乔瑛瑛想不到旁人。 她曾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对方,却不料他平日里温和有礼,谦谦君子之态,竟会有如此难耐的一面。 男人不答,仍在她耳后留恋。 乔瑛瑛很快起了反应,口中嗔怪,“季郎,你若喜如此,可同妾提前知会,妾方才真真是吓坏了……” 她被钳住双手,玲珑婀娜的身躯却还在不安分的扭动。 她自诩除了美貌一无是处,为笼络住男人的心,乔瑛瑛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她知道该如何极尽妍色,千娇百媚,连带着那些时候,她也会配合男人的喜好来。 也不怪乔瑛瑛会这些手段,都是被逼出来的,与其老老实实被爹与后娘卖给老男人生子,如今的情形,已是她最好的选择。 至少她攀上的夫君出身伯府,俊美温润,虽非世子,来日不能继承伯府爵位,却也是嫡出有些权势,能许她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对着他,自己不算吃亏。 思及此,乔瑛瑛愈发卖力,“夫君……” 情浓时,她一向如此唤。 覆着她的男人顿了顿,没有回应。 乔瑛瑛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在黑暗中听见了逐渐粗.沉的气喘。 对方似在忍耐,半晌,薄唇掠过颈侧,他放轻了力道,只触感依旧冰冷,就连呼出的气息亦是冷淡。 如连绵阴雨逐渐缠绕那云雾山峦,裙裾似蒲草在即将袭来的风雨中飘摇。 乔瑛瑛虽未正式与季云昭完婚,但该有的亲密早已有过,可这一次,她感受不到以往熟悉的温存,这会令她想起一些不堪过往,心生抵触。 “季郎,你身上凉,莫不是病了?”她试图推开对方。 薄唇在她心间骤然停住,似是报复一般张开獠牙狠咬。 乔瑛瑛不由痛呼,下意识去推男人的肩头,对方从风雨中而来,浑身泛着湿凉,让她极度不安,唯有熨过她肌肤的掌心带出几分温意。 也顾不上此刻进行到何种地步,乔瑛瑛手背覆在男人额间,“季郎,你好像真的病了,可要妾身去给你请郎中过来瞧瞧?” 大多时候乔瑛瑛都会顺着对方来,可事关身体安危,她还是紧张的,毕竟季云昭与她从前侍奉之人不同。 从前那人,勉强算是她的夫婿,乃一介商贾,无亲无故,死便死了。 可若季云昭有个三长两短,她无子嗣傍身,伯爷伯夫人不会承认她的身份,更不会庇佑她的安危。 况且,乔瑛瑛待季云昭确有几分真心,论容貌气度,季云昭不及那人,可对方给她的温柔照顾,是旁人无法取代的。 能遇上季云昭这般爱重她,不计较她过去的勋贵子弟,已是她三生有幸,乔瑛瑛知足了。 是以她此刻的关怀发自肺腑,真心实意,她推开男人的脑袋,拢好衣襟打算坐起身。 原本安静的男人却再次将她压倒,似已失去全部耐性,要将她整个人撕扯成碎片。 乔瑛瑛低声惊呼,想去遮掩已来不及,季云昭向来细致温柔,会先吻她的唇,她的耳珠,耐心等她情动…… 从来不会这般待她。 只有那个人。 只有他,从来不顾她的感受。 乔瑛瑛心头惴惴,可那疼痛与酥.麻交织,如潮水般裹挟着她,即刻冲溃她的理智。 男人控住她的细腕,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乔瑛瑛骤然疼出嘤哼,泪花情不自禁漫上眼眶。 这……不是季云昭! 乔瑛瑛愈发惊恐,奋力挣扎,却未能撼动分毫,反似激怒了他。 他掐住她,将她更用力地拽向自己,不给她丝毫喘息逃离的机会。 顷刻间,乔瑛瑛仿佛置身浪潮的礁石,痛意似海浪不断拍打而来,令乔瑛瑛每一根指尖都在为之颤栗。 她失声呜咽,整个人如坠冰窟。 可她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连唇也被对方掌心死死覆住,除了破碎不成调的哭吟,再说不出半个字。 漫长的瓢泼雨夜降临,乔瑛瑛的意识逐渐涣散,孤弱无助地在黑暗中回荡…… 酝酿半日的惊雷终于炸响,摇曳的青纱帐里,乔瑛瑛猛然睁开双眼,周围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但她感觉到,自己身边坐着人,那人正握着她的手,微凉。 破碎糜艳的记忆霎时涌入脑海,乔瑛瑛又羞又怕,如同见了鬼一般瑟缩着,“别过来……别过来!” “瑛瑛?” 季云昭的手被甩开,语带关切地追问,“瑛瑛,可是吓到了?” 话音落下,身着嫩绿春衫的小丫鬟进来,逐一点亮了屋中烛火。 乔瑛瑛终于看清眼前的男人,一袭宝蓝直裰,眉眼温润疏朗,是她的未婚夫婿。 一瞬间,什么恐惧惊慌皆烟消云散。 “季郎——” 乔瑛瑛委屈巴巴地扑到男人怀里,她刻意去捉男人的手,指尖挤进男人的掌心里,是温热的。 先前觉得凉,兴许只是因为对方刚从外头回来。 不能自己吓自己。 乔瑛瑛心里安慰自己,但下一瞬,那种被人暗中窥伺的感觉又冒了上来,她胆战心惊地环视每一个角落,什么都没有。 可就是莫名叫人不寒而栗。 季云昭将她护在怀中,温声安抚,“莫怕,只是打雷罢了。” 乔瑛瑛啜泣半晌,抬起头来,露出一双云山雾罩的杏眸,“季郎,你怎么才回来?” “路上偶遇几个同僚,在茶楼小坐了半个时辰。”季云昭眼眸闪了闪,面露愧色,“都怪我,明知你惧雷雨,却耽搁了这许久。” 殊不知乔瑛瑛听完这番话,心又凉了半截。 季云昭才回来,那先前…… 先前同她做那种事的…… 不不不,那一定是个梦,只是做梦而已,这是平康伯府名下的别院,何人如此胆大竟敢擅闯。 一定是梦。 季云昭见她不吭声,以为是在使小性子,又说了好些甜言蜜语哄她,还从怀里掏出一根通体赤金镶红宝石的金簪插.入她发间。 是银楼新出的样式,季云昭知晓妻子喜爱这些俗物,来的路上顺手买回来。 乔瑛瑛摸着鬓边金簪,勉强挤出一丝笑。 季云昭见人哄好了,这才起身离开,他们婚期在即,按礼数这段时日不宜见面,若非今夜雷雨,他也不会过来。 等人走了,乔瑛瑛独自歪在榻上缓了许久。 幸而季云昭守礼并未留宿,她此刻两股战战,腰肢酸软得很。 这梦做的未免太过真实。 小丫鬟上前恭敬见礼,她名唤翠珠,是季云昭刚买回来,翠珠问她,“娘子,可要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 她见娘子的寝衣都汗湿了。 乔瑛瑛如梦初醒,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她拢住衣襟道,“备水便可。” 待香汤备好,门窗闭拢,乔瑛瑛才颤巍巍从榻上起来,足尖刚一触地,便双膝一软跌在地上。 乔瑛瑛惶恐愈甚,忍着乏力跌跌撞撞走到净室。 她褪了衣衫,颤手探入查验,内里干干净净,并无异样。 一整夜,乔瑛瑛的心七上八下,这会儿总算稍稍安定。 兴许是她住进别院后,和季云昭太久不曾亲密所致,所以才会在意识混乱间,做了一场旖旎的荒诞梦。 就在乔瑛瑛将要松口气时,她不经意瞥了眼面前的落地镜。 镜中倒映着少女丰腴玲珑的身躯,每一寸弧度都似神女精心雕琢般完美无瑕,唯独贴近心口的那处傲人春峦,印着一抹刺目咬痕。 乔瑛瑛浑身僵住,头皮一阵发麻。 季云昭为人温和,行房时也总会温柔照顾她的感受,从来不会留下痕迹。 喜欢在她身上留痕迹,且爱咬在这个位置的,只有那个人。 那个,被她出卖后中箭坠河而死的……前夫陆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侵占 第2章 噩梦 寒意自脚底蹿遍全身。 她是要嫁给季云昭的人,断不能再同除季云昭以外的任何人有所牵扯。 还有,陆绥已经死了,她亲眼所见,看他立在船尾,心口正中一箭,坠入河中,鲜红血色自船底蔓延,断无生还的可能,她不能因为一个咬痕自乱阵脚。 乔瑛瑛哆嗦着浸入水中,用帛布拼命擦拭咬痕,可无论如何用力,始终洗不去,反倒搓红了皮肉,正往外渗着细密血珠,齿印越发清晰。 “娘子?娘子?”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是翠珠,“娘子,二公子又回来了。” 乔瑛瑛脸色惨白,这个时辰,季云昭折返回来,莫不是要与她行房,可…… 她低头看了眼胸口,慌忙从水中起身去扯衣裳,无论如何,在咬痕未消之前,她不能再与季云昭亲密。 慌慌张张穿好衣裳,乔瑛瑛才稳住心绪,只神色依旧紧绷,开门迎接季云昭时,她勉强堆起笑,“季郎,天色不早了,还有要事吗?” 门外风雨交加,季云昭手里还撑着油纸伞,“的确有件要事,方才忘了知会你,是我母亲。” 提起平康伯夫人,乔瑛瑛脸色并不太好,从季云昭决定娶她的那一刻起,她便彻底开罪了伯夫人。 想起母亲交代的话,季云昭心中忐忑,倒未曾察觉乔瑛瑛的心不在焉,“我母亲出身望族,虽是旁支,却也是受过礼教规训的贵女,极重规矩,我母亲的意思是,你我既要成婚,还是不能让你独居别院太久,不若明日你便随我一同回府?” 往常乔瑛瑛最是心思细腻,但此刻她满心惴惴,也未觉出季云昭脸上一闪而过的歉疚之色。 他原是许了正妻名分,顾念乔瑛瑛孤身一人,无人送嫁,特意择了别院作出阁之用,好补偿她一场风风光光的大婚,然而他刚安顿好乔瑛瑛,伯夫人那边来了准话。 若季云昭非乔瑛瑛不娶,往后伯府便同他再无瓜葛。 最终母子各退一步,伯夫人准许乔瑛瑛进门,但只能是妾室身份,季云昭不忍舍弃乔瑛瑛,忍痛答应。 既要做妾,悄悄抬进门即可,毕竟季云昭如今未有正妻,纳妾之事不可大操大办。 这也是季云昭耽搁大半日的缘由,只是他过来别院时,乔瑛瑛已然晕厥,他不好明言,先前回府的路上忖了又忖,还是决定回来试探一番,倘若乔瑛瑛实在不愿,他再设法说服母亲。 乔瑛瑛囫囵“嗯”了声,并未言语。 季云昭小心翼翼觑着她的脸色,“瑛瑛,你……可会怪我?” 他的试探,终是让乔瑛瑛回过味来,她垂眸抿了抿唇。 正愁要如何回避季云昭几日,眼下倒是个不错的借口。 “季郎此话何意?是要我做妾?” 季云昭神色尴尬,不敢直视乔瑛瑛的眼睛,“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母亲她……” 回想起伯夫人挑剔乔瑛瑛的言辞,季云昭不敢说下去。 他还是打心眼里爱重乔瑛瑛,想同她厮守一生的,毕竟这是他第一个女人,总归特殊些,况且当初也是他先许诺终身。 季云昭不言,乔瑛瑛也能猜到,伯府无非是嫌她身份卑贱,又非清白之身,给季云昭做妾都不配,伯府肯容她进门,已是莫大的恩赐。 乔瑛瑛眼下正心烦,索性推他一把,故作恼怒,“既然伯府瞧不上我,那季郎还是请回吧,我也不去伯府叨扰夫人了。” 说罢便要掩门,季云昭慌忙阻拦,“瑛瑛,瑛瑛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回去再设法说服我母亲,定八抬大轿娶你过门,决计不叫你受委屈。” “那便届时再议,我累了。” 季云昭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头一回吃了闭门羹,纵然他再好脾气,亦有不虞,只是不等他发作,门内便传出少女极力克制的哽咽。 听得美人落泪,季云昭一颗心又软了下来,几乎是扒在门缝处哄着,“瑛瑛,都是我的错,你莫要哭了,都怪我……” 男子汉大丈夫,自该一言九鼎,言出必行,既许诺了人家姑娘,就该做到才是,是他让自己的女人受了委屈,他有什么资格置气。 季云昭自责不已,又连声哄了许久,保证会娶她为妻。 乔瑛瑛躲在门后,绞着袖摆虚伪啜泣两声,待男人哄得差不多,她这才敛下哭声,换上一腔柔情蜜语将人打发走。 屋外,春雨如注,男人的鞋靴踩在积水的青石板路上,激起细密涟漪。 乔瑛瑛听得脚步声远去,方松懈下紧绷的脊背,夜色中,那张莹白温柔的小脸不见丝毫情绪,轻拢的黛眉泛着一抹浅淡倦意。 她选择季云昭,一是对方好拿捏,二是为了过富贵安稳的日子,可不是为了进门后看人脸色的。 世族与庶民本就隔着天堑鸿沟,这门亲事是乔瑛瑛高攀了,可她也拿出了诚意,以那个死鬼男人留下的万贯家财做陪嫁,尽可能不让伯府吃亏。 可伯夫人总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刻薄脸,一边觊觎她的嫁妆,一边污言秽语将她说成勾栏妓子,乔瑛瑛心里多少不痛快,又碍于对方是季云昭的母亲,不好顶撞。 既如此,索性叫她儿子同她闹去。 反正季云昭私下里不止一回同乔瑛瑛坦白,道伯夫人如何强势霸道,又如何处处贬损于他。 那一刻乔瑛瑛便明白,季云昭性子软弱温吞,又总受母亲摆布,不曾有过自我,遇到个温顺又惯会伏低做小的女子需要他时,便能唤醒他骨子里的男子气概。 伯夫人越是阻挠,越要拆散他们,他越是爱得死去活来。 乔瑛瑛此刻只管柔弱委屈,季云昭自会为她奋力出头,为她争取一切。 说到底,这又何尝不是为他自己抗争? 所以乔瑛瑛乐见其成,她可不管他们母子如何争执,她哄好季云昭已经够累了。 翠珠依照季云昭临走的吩咐,进来添置新的炭火,又将缠枝牡丹翠叶熏炉中的安神香点上,这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临走时,贴心地给门窗留了缝隙。 被这番打岔,乔瑛瑛只余疲累,晃晃悠悠上榻安寝,转眼入了梦乡。 雨夜中,少女呼吸绵长,已然熟睡,案几上青烟袅袅,是她喜欢的晚香玉。 虚掩的房门“吱呀”轻响,颀长黑影踱步进来,凝盯榻上熟睡之人时,幽邃黑眸宛若潜伏暗处的银隼般锐利。 冰凉的指腹缓缓摩挲着乔瑛瑛的唇,随着力道加重,那唇瓣如同染了花液般殷红。 良久,男人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好一张花言巧语的嘴,骗我一个不够,还想骗两个?” …… 乔瑛瑛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睡前熏的安神香反倒成了枷锁,将她捆缚在噩梦中不得安宁。 她又回到陆宅,回到陆绥赐她的那座无名小院,狭窄的四方天地,轻易困住了她,她仿佛又成了那只任人亵.玩的笼中鸟雀,每每入夜,都会被那极具压迫性的高大身影攫住。 红浪翻滚,金铃摇曳。 昏聩的视线里,她细指无措揪紧床褥,呜咽哀求,不要了,她真的不要了。 她知错了,她不该求陆绥收留,后来更不该在他的眼皮底下耍弄手段,她不该近陆绥的身。 可男人不听,面上一贯的冷淡霜色,因她的绞缠染上艳红,掐着少女腰肢的大手愈发用力,断了她所有退路。 没有温柔,没有安抚,只有凉薄冷淡的笑问落在耳畔,“躲什么,不是爱我么?” “不是爱到……要给我下药么?” “不爱了,我不爱了……” 乔瑛瑛哭得凄惨,连连摇头。 陆绥那般厉害,又岂会不知她当初所言皆是哄骗之语,她们之间又何曾有过欢爱。 况且,从一开始,这一切就错了。 可她的求饶,换来的是更汹涌的惩处,她被钳住双腿,翻来折去。 乔瑛瑛再度惊醒,天色已亮。 平康伯府,已然翻了天。 季云昭昨儿个夜里便同伯夫人开诚布公,扬言此生非乔瑛瑛不娶,纳妾之言莫要再提,险些将伯夫人陆氏气出好歹,为此更是请出家法,一连抽打了好几鞭。 季云昭疼得龇牙咧嘴,仍是不肯低头,“早在归京途中,儿子便对天发誓,同瑛瑛许了终身,此生绝不负她!” 陆氏气急败坏,忍着心疼又打了好几鞭,直将人打得皮开肉绽。 平康伯世子季云明阔步而来,并未去看弟弟,神色如常,“母亲,摄政王殿下来了。” 陆氏一扫面上阴翳,忙叫人收起家法,催促仆婢将季云昭带下去更衣,随后脚步匆匆往前厅赶去,“殿下如何来了,可有通知你父亲?” 平康伯府百年前是大周数一数二的望族勋贵,可惜后人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平康伯这里已然没落,然而就在去岁,先帝驾崩,诸王起兵作乱,朝局动荡不安,身为中书令的陆家长公子陆绥力挽狂澜,亲率十万大军平定叛乱,扶持幼帝登基,临朝摄政。 陆家一跃成为新朝勋贵,连带娶了陆家旁支嫡女的平康伯府也步步高升,举家从封地迁回长安,是以伯府上下,皆敬着陆绥这位大权在握的摄政王。 依着陆氏与陆绥之间的微弱血脉,伯府子弟还得恭恭敬敬唤声舅舅,以示亲近。 前厅,高座之上,男人一袭竹纹月白锦袍,衬得他傲骨挺拔,如山巅清雪,姿容温和,却透着难以亲近的矜贵漠然。 此刻他正端着千峰翠色的茶盏,并未急于饮用,只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举手投足优雅却带着一种无形威压,让下首的平康伯几乎屏住了呼吸。 眼见真正同上首之人沾亲带故的夫人来了,平康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使眼色,声音都透着一丝未曾察觉的紧涩,“还不快拜见摄政王殿下!” 陆氏踏入厅堂的瞬间,脚步便是一滞。 尽管男人神色温和,甚至在她进来时还微微颔首示意,陆氏后背还是莫名渗出一层冷汗。 面对这位年纪轻轻却已权倾朝野的远房堂弟,陆氏只觉一股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她甚至不敢直视那双看似含笑,实则深不见底的黑眸。 陆氏扯出勉强的笑,依着礼数下拜,“臣妇陆氏,拜见殿下。” 伯府迁回长安有段时日,他们虽对外与陆绥攀亲,真见了人,还是不敢逾矩的。 伯府世子季云明紧随母亲身后,他虽比弟弟沉稳,此刻亦心头发紧,飞快扫了眼座上那位传闻中的“舅舅”。 对方周身散着久居高位的凛然,让他瞬间明白父亲为何如此坐立不安。 待他也行过礼,陆绥这才搁下茶盏,瓷器与桌案碰触发出轻微脆响,也能叫底下三人的心跟着一跳。 只听陆绥淡笑道,“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亲戚,随意些便好。” 他话说得客气,可厅内几人谁敢随意? 平康伯讪笑着,暗暗揣摩这位煞神突然驾临的意图,硬着头皮寒暄,“不知殿下今日造访未能远迎,还望殿下恕罪,您事务繁忙,怎敢劳您亲自走动……” 陆家乃大周世族,枝繁叶茂,陆氏这一支与长房嫡系早已疏远,极少来往,更何况她还是外嫁的女儿,关系疏了又疏,陆绥今日登门,绝不可能只是“亲戚间的走动”。 果然,下一瞬便听陆绥道,“听闻贵府公子正在议亲,本王手里倒是有一门好姻缘,尚公主如何?” 平康伯率先反应过来,陆绥主动说亲,应是有提携伯府之意,不由面色一喜。 陆氏却同儿子季云明对视一眼,双双面露难色。 伯府世子已然成婚,只余一个不成器的次子季云昭。 可方才季云昭还信誓旦旦放言非乔瑛瑛不娶,这…… 第3章 重逢 平康伯欣喜之余,似是也想起了这茬,脸上肌肉因激动和紧张微微抽搐,笑容愈发谄媚,“殿下如此抬举,是我伯府之幸,只、只是……” 季云明见父亲语塞,心知这不仅仅是议亲,更关乎伯府前程。 他深吸口气,替父亲回道,“回禀殿下,实不相瞒,舍弟云昭他、他已心有所属,若强行尚主,只怕适得其反,届时无法向公主交代,更辜负了殿下一片美意。” 既要讨好陆绥,伯府自不敢有丝毫隐瞒。 陆绥静默听罢,笑了笑,令人琢磨不透,“倒是本王唐突了,少年人情深,亦是美事一桩,倘若那姑娘是个好的,二公子又实在喜欢,尚主一事便作罢。” 听他如此轻易松了口,倒叫心思百转的平康伯一时愣住,他还以为陆绥要伯府尚主,是为了更好掌控皇室。 去岁那一场叛乱,陆绥几乎杀尽皇室中人,如今侥幸留下性命的除了年仅六岁,充当傀儡的小皇帝,便只有一位先帝嫡出的晋安公主。 之所以不杀她,皆因晋安公主背后有崔氏门阀支撑,轻易动她不得,陆绥也无意要她性命,于陆绥而言,将世家拧成一股绳,才是稳定朝局的上佳之策。 只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晋安公主背后既是皇室,亦是崔氏,陆绥已同崔氏女有了婚约,若能叫陆氏旁支尚公主,便是亲上加亲,将陆崔两家彻底绑在一条船上。 纵然知晓伯府只是陆绥手中一枚棋子,平康伯还是立即做主应下这门亲事,不叫到嘴的鸭子飞了。 …… 夜色沉酽,别院支摘窗下,散落忽明忽暗的烛火。 乔瑛瑛坐在窗下做绣活,季云昭已有数日未曾踏足此地,翠珠去探了消息,神色焦灼地回来,说季云昭要尚公主。 乔瑛瑛一晃神,绣花针刺破指尖,溢出一颗圆润饱满的血珠,她缓了缓,用丝帕压住指尖。 几个伯府来的护院破门而入,将主仆二人围困起来。 平康伯夫人款款走出,落在乔瑛瑛身上的目光只有嫌恶,“当初我本已松口容你进门做妾,你竟不知好歹,挑唆我儿娶你为妻,如今,你便是做妾都休想!” 护院涌入主屋,要将乔瑛瑛赶出别院,这里原本就是伯府名下的院子。 季云昭在后头匆匆而至,将乔瑛瑛护在怀中,“母亲,儿子已同瑛瑛有了白首之约,您又何必苦苦相逼!” 乔瑛瑛垂下脸,自觉躲在男人怀里,两行清泪濡湿他的衣襟。 这让季云昭的底气又足了三分,瑛瑛为他受尽委屈,这一次,他说什么都得护住心爱之人,要同母亲对抗到底。 陆氏笃定儿子是被蛊惑,干脆唤粗使嬷嬷过去拉拽,势要这二人分开。 闹到最后,季云昭索性抄起笸箩里的剪子,“母亲若要赶走瑛瑛,便是要我的命!” 乔瑛瑛原本还在装哭,闻言有一瞬动容,但那动容在看清季云昭颤抖的手时便烟消云散。 她知道,季云昭不可能闹到那一步,他不过在赌。 陆氏平日强势,此刻果真吓坏了,赶忙放柔语气,“云昭,莫要冲动,你若真心喜爱乔氏,带回府中便是,千万莫伤了自个儿。” 季云昭耳根子软,听得母亲转了态度,终是缓缓放下剪子。 乔瑛瑛暗自叹息,仰起的小脸梨花带雨,“季郎,为了妾,不值得的。” 那刚准备放下的剪子又重新举了起来。 季云昭梗着脖子,“母亲莫要逼我,舅舅说过,只要瑛瑛与我两情相悦,尚主一事不必强求。” 他明白爹娘急于攀附讨好的心,可这也不该牺牲他的婚姻。 乔瑛瑛敏锐捕捉到他话中之人,下意识去看陆氏脸色。 对方听季云昭提到那个“舅舅”,态度委婉许多,苦口婆心地劝,“云昭,你未入仕,还不懂这朝堂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你做什么你最好听话,那可是咱们伯府的希望!” 就连面对乔瑛瑛,陆氏也难得露出恳求神色,叫她放过季云昭,莫再缠他。 乔瑛瑛心中漠然,却神色戚戚,“可当初伯府急用银子时,夫人不是这般说的……” 轻飘飘一句话,揭开了伯府拼命拉扯的遮羞布。 陆氏脸色乍青乍白,“当初、当初那是意外,全当伯府欠了你,那些银两,伯府会还上的。” 陆氏退而求其次,将别院让出来,“你若能同我儿断了往来,这别院便是你的,除此之外,先前挪用你多少嫁妆,我平康伯府自会一一补上。” 伯府初回长安行的水路,不料半道遭逢意外,大半身家被水匪劫掠,幸而遇到乔瑛瑛,彼时她才丧夫,手里握着亡夫不少家财。 起初伯府上下对乔瑛瑛感怀在心,直至她勾搭上了季云昭,陆氏才同人撕破脸,在陆氏眼中,那点恩情不足以换取伯府二少夫人的位置。 乔瑛瑛出身太差,还是个二嫁妇。 说二嫁妇都是抬举她。 陆氏私下查过,乔瑛瑛在扬州时,不过是给一商贾做妾的,还是未过明路的通房婢妾,若非那男人死了,只怕乔瑛瑛此刻还是奴籍。 如此卑贱,不干不净,放浪轻浮,怎配嫁她嫡子。 传扬出去,平白叫平康伯府遭人耻笑。 不料季云昭看向她这个母亲,却是满眼失望,“母亲,你怎能如此忘恩负义?” 那不是多少银钱的事,是情义。 “母亲莫要插手了,舅舅那里,儿子自会去说。”言罢,季云昭牵着乔瑛瑛离开。 这别院不住也罢,大不了,让伯府将他一同赶出去,回头他再买座宅子,和瑛瑛双宿双飞。 被牵走时,乔瑛瑛依旧心绪平静,“季郎,你要带妾去哪儿?” 带她离开,只是季云昭一时冲动,闻言这才恢复冷静,看着天色讪讪道,“如今时辰已晚,不好叨扰舅舅,不若,我们先去客栈将就一宿?” 乔瑛瑛垂下眼睫,默默抽回手,“季郎,你还是回去吧。” 乔瑛瑛需要的是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给她庇护的人,季云昭没有官职,所有倚仗皆来自伯府,离开伯府,他什么也不是。 “听话,你快些回头认个错,莫要为了妾同你父母闹僵。” “可是……”季云昭想辩驳。 乔瑛瑛柔笑打断他,“季郎,夫人本就不喜妾。”如此行事,只会让陆氏更记恨她。 季云昭这才作罢,怪他冲动不计后果了。 “那你……” “放心,今夜妾会去客栈落脚。”她是无依无靠,但身上还有些银钱。 季云昭愈发羞愧,长街之上,他将人揽入怀中,吻了吻她的额发,“瑛瑛,我知你忧心,你放心,今年春闱我定全力以赴,博取功名,娶你为妻。” 待他有了功名,他就不是无用之人,就不会任父母摆布,连婚姻都不能自己做主。 季云昭亲自送她主仆去了客栈,两人依依分别。 客栈对面的茶楼,半开的窗牖一侧。 陆绥静静伫立,将他们相拥的一幕收入眼底,浓烈的眉宇仿若沁着亘古不化的霜雪,全然不见白日在伯府的温和清贵。 不染纤尘的白袍也沾染了浓郁墨色,如同他此刻凛冽的气势,沉得可怕。 边上的侍从常铭屏息,悄悄朝那窗下探了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他认出来了,方才同伯府二公子相拥的女子,居然是自家主子潜伏江南时,养在宅中的那个婢妾。 忆起后来这小女子竟敢伙同外人背叛主子,害得主子心口正中一箭,九死一生,常铭周身也腾起杀气。 “殿下,可要卑职杀了她?” 话音方落,男人手中把玩的骨瓷茶杯骤然碎裂。 常铭登时噤声。 半晌,陆绥笑了,“杀她,岂非便宜她?” 她欠他一条性命,就该留在身边好好折磨才是。 譬如此刻,他就很期待明日,期待乔瑛瑛见了他,该是一副怎样惶恐脆弱的神情? …… 离了别院,乔瑛瑛依旧睡不安稳。 恍惚间,似有一条体型硕大的蟒蛇缠绕而来,将她揉缠得密不透风,乔瑛瑛几番窒息险些喘不过气,想要挣扎,一扭头便对上那湿滑黏腻的蛇信子。 醒来时,乔瑛瑛四肢酸软乏力,好似真同那蟒蛇搏杀过一番,累得她香汗淋漓,提不起半分力气。 季云昭一早便派人来客栈接她。 想着一会儿要拜见他的长辈,而伯府众人又极其敬重那人,乔瑛瑛便也用心对待,叫了温水沐浴。 浸入浴桶时,乔瑛瑛留意了胸口的咬痕,她这几日早晚抹药,可那咬痕却没有半分消减,反倒是愈发红艳。 执布巾擦身时,还觉身前两处胀痛得紧,不过是轻轻擦拭,便已鲜红欲滴…… 乔瑛瑛心中纳罕,她知晓女子每月总有几日会胸脯肿痛,可这也没到日子。 门外传来季云昭的催促,乔瑛瑛摒去杂念,加快了动作更衣梳妆。 季云昭原打算带她上门拜见,可舅舅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日日宿在宫中处理政务,他无功名在身,又无父兄引路,反倒不便进宫,所幸舅舅今日早早驾临伯府。 季云昭不知他会逗留多久,这才着急催促,盼着见一面后,舅舅再说些好话,好让爹娘同意瑛瑛进门。 乔瑛瑛今日特意换了身秀雅不失端庄的青绿绣海棠绸襦,加之她容色盛极,无须脂粉点缀,自有出水芙蓉的清丽之美,既不轻佻,又不过分老气。 只是当她翻出首饰匣子,打算将先前季云昭赠她的钗子戴上时,却如何也找不到了。 客栈离伯府不远,上了马车约莫盏茶功夫便到,因是季云昭领着人,门房并未阻拦乔瑛瑛。 论起来,这是她头一遭正经登门,此刻乔瑛瑛心中惴惴,她能否攀上伯府高枝,全看这位长辈是何态度了。 移步跨入正厅之际,乔瑛瑛始终垂着脑袋,佯装乖顺。 直至季云昭先跪地行礼,“外甥云昭,拜见舅舅。” 乔瑛瑛原是不识礼数的乡野村妇,只在扬州给人做妾那年受了不少规训。 她稍加回想,便也像模像样施了一礼,跟着唤道,“民女瑛瑛,拜见……舅舅。” 接档文《辞君恩》,狗血酸涩文求收藏~ 明意是个小宫女,亦是废太子魏执落难时唯一陪在他身侧之人,曾为他浣衣煎药,挡箭受伤,替他忍了胯下之辱,也为他落过胎留下一身病痛。 至暗的七年里,明意奉献了所有青春,终于扶持魏执走到称帝之日。 一朝翻身,留给明意的是男人陌生冰冷的嗓音:“念及昔日情分,朕许你美人之位,容你在后宫安度余生。” 宫女飞上枝头做娘娘已是帝王恩赐,至于曾经许诺明意的皇后之位,自不可能兑现,皇后只会是他曾经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他和明意的过往,不过是非常时期的迫不得已,勉强将就——明意与他的心上人有八分相似。 可替代品终究只是替代品。 明意终于知晓自己只是男人爱而不得下的消遣安慰,她们共患难却难共富贵,后位不是她的,就连当初的孩子也是被男人亲手扼杀腹中的。 明意幡然醒悟,自毁容貌婉拒圣恩,守着烂掉的回忆退守本分,不奢求一分一厘不属于她的东西,只盼年满二十五岁出宫,重获自由。 魏执却在庆功宴上醉了酒,反手将明意当成物件赐给前朝将军卫凌以作羞辱。 明意如坠冰窟,金銮殿上跪伏良久,叩谢皇恩。 ** 三年后,明意随夫君回京受封,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同魏执的御驾狭路相逢。 明意梳着妇人发髻,褪去了少女青涩,四目相对之际,也不再有昔日见他时的脸红心跳,冲他淡然施礼。 魏执的目光死死凝在那个与明意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孩子,面上淡笑攥紧了拳,转头借皇后之名设宴私会。 趁明意醉倒,帝王红着眼将她圈入怀中,声线颤抖:“意儿,朕后悔了。” 明意不在身边的日日夜夜,他思念成魔。 醉酒的明意双颊酡红,却格外清醒推开他:“当初是陛下将臣妇赏赐出去,您忘了吗?” 魏执给不了的明媒正娶,卫凌给她了。 魏执给不了的夫妻恩爱,卫凌给她了。 魏执不愿给的孩子,她也在卫凌这里得到圆满。 “陛下,君无戏言,您不该悔。” 悔亦无用,她不爱他了。 注: ①男洁但狗,男主真把女主送人了,女主也真的和别人生了崽 ②替身梗 追妻火葬场,狗血酸涩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重逢 第4章 做妾 穿堂风过,凉意袭袭,厅堂内静了一瞬。 陆氏偷眼打量上首之人,陆绥的神色似有片刻僵滞,但转眼又有温润流转,笑容和煦。 陆氏却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当即呵斥,“放肆!殿下身份尊贵,岂是你一介贱民可以攀附……” 她的儿子唤摄政王一声舅舅,尚且要胆战心惊,这乔瑛瑛真是不知死活,未过门就敢贸然攀附。 “无妨。”男人磁性低沉嗓音响起,静若深渊的凤眸微弯,正定定俯瞰跪在下首的一双男女。 漠然强势的目光织就成细密无形的网,单独将乔瑛瑛清瘦的身影笼罩。 “乔娘子性情率真,只是……为何不敢抬起头来?” 听得男人声音的那一刻,乔瑛瑛晃了神,原本红润的脸色顷刻灰败下去,她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看似随意的问话,也牵动着平康伯府众人的心弦,陆氏揣度半晌,到底是差人端来茶水。 乔瑛瑛是自己儿子带进来的,若有冒犯冲撞陆绥之处,只怕那煞神会将罪过归咎伯府,无论如何,眼下都得叫乔瑛瑛妥帖应对。 嬷嬷端了茶水送到乔瑛瑛跟前。 陆氏催促,“还不快给殿下奉茶?” 乔瑛瑛隐在袖中的素手止不住地发颤,前所未有的惊恐。 她不敢抬头,更不敢近前,生怕会看见那张脸。 那张无数次午夜梦回,欺压于她的冷峻漠然的脸。 哪里是什么清冷谪仙,分明就是恶鬼修罗。 因她不动,伯府众人的心高高悬起,就连季云昭也觉出异常,悄悄回头,温和的掌心轻握了她的手,予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陆绥不着痕迹掠过他二人的动作,眸色深沉。 厅堂内的气氛急转直下,骤然降至冰点。 乔瑛瑛在那人身畔侍奉过,最知他的阴晴不定,看似在笑,兴许,已经给人定了十八般的死法。 是以季云昭握她手时,乔瑛瑛并无感动,如同惊弓之鸟般弹开,险些碰倒送到眼前的茶水。 陆氏又提醒她一遍,赶鸭子上架了。 乔瑛瑛贝齿轻咬着唇,定了定神,她如今是季云昭带回来的人,莫说上首之人是不是他,即便是,那也不能在伯府拿她如何。 思及此,她才鼓起勇气去端那盏茶水,随后缓缓膝行两步,跪伏在男人脚边。 低垂的视线里,乔瑛瑛只能看清男人的锦袍一角,是熟悉的竹纹。 她脸色惨白,奉茶的双手轻颤,“请、请舅舅用茶……” 陆绥端坐上首,睥睨的视线自上而下打量着她,对她的每一处反应皆了然于心。 乔瑛瑛认出他了。 尽管她还没有抬起脸来同他对视。 陆绥格外享受她的惊惧与胆怯,搁在扶手上的冷白指节不紧不慢轻叩着,眉眼尽是玩味的凉薄。 陆氏又催促起来,叫她抬头见人。 她不是做过妾么,奉茶的规矩都不懂,手抖得乱七八糟,头也快埋进地缝里,成何体统。 乔瑛瑛呼吸急促,用力闭了闭眼,终是缓缓仰起脸,撞进男人如月下清泉般凉得剔透的眼。 至此,所有侥幸化作飞灰。 乔瑛瑛浑身脱力,依旧是卑微跪伏,小心谨慎的姿态,冷汗浸透的春衫贴在背上,一阵风来,凉得她指尖发颤。 茶水的温热透过杯盏沁入肌肤,也捂不热乔瑛瑛彻底凉透的心。 ……果真是他。 陆绥没死,他又回来了。 乔瑛瑛死死咬住唇瓣,不敢表露半分异样,可端茶的双手却已抖个不停,茶水倾洒,滑过她苍白的手背。 就在乔瑛瑛快要端不住时,陆绥微微倾身接过了她的茶,只那冷淡的指腹,有意无意的,挑.逗般刮擦过她的指尖。 乔瑛瑛颤栗不止,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男人。 他……他到底要做什么! 陆绥并未看她,神色如常,是他一贯的波澜不惊,那茶水他随意抿了一口后,便搁置不动了。 仿佛先前故意触碰乔瑛瑛的另有其人。 所有人的注意只在陆绥脸上,企图从他神色间窥探出他的心意,并未察觉他的小动作。 乔瑛瑛飞快垂下眼睫,强装若无其事,可那如惊蝶般震颤的睫羽,早已出卖她的慌乱心绪。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用衣袖偷偷擦拭被他触碰过的指尖。 “……” 陆绥吃过茶,就在她快退到季云昭身后时,蓦然启唇,“听闻乔娘子从前嫁过人?不知嫁得何人?” 此言一出,又将矛头对准了乔瑛瑛。 乔瑛瑛瑟缩着,惶惶应是,至于后一个问题,她不吭声了。 不然要她怎么说,坦言她曾是陆绥的妾吗? 她的回应换来男人一声嗤笑。 什么嫁人,区区个无名无份的暖床婢妾罢了。 怕是乔瑛瑛自己也知道,她的过去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所以对别的男人撒谎,只说自己嫁过人。 既担心旁人嫌弃,那又为何要逃? 留在他身边,至少给了她庇护,给了她锦衣玉食,日子比她从前好了百倍千倍,更不比跟着季云昭过得差,她有什么不知足? 竟舍弃他,转求季云昭,可笑至极。 就该叫她吃些苦头,好长长记性。 陆绥转头便道,“此女谎话连篇,可见心术不正。” 这便是不同意她进门的意思。 季云昭大惊,想为心爱之人辩驳,“舅舅,瑛瑛她……” 刚开口,就被平康伯几人瞪了回去。 迫于陆绥上位者的气势,余下的话在季云昭喉头滚了滚,到底没再说下去。 乔瑛瑛纤弱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颓然跌坐在地。 陆氏作势要将她赶出去,陆绥接着又道,“不过,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既然云昭喜欢,那便留下吧。” 漫不经心的语调,轻易决定一个女子的命运。 乔瑛瑛猛然抬眸,眼中有震惊,亦有隐忍的愤怒。 陆绥看见了,却转头与身侧的平康伯相谈甚欢,已是议及季云昭尚主事宜了。 季云昭自然也听见了,换作以往,他定会争辩,可这一次,是陆绥,是他名义上的舅舅,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亲口决断。 乔瑛瑛只配做妾。 他羞愧望着乔瑛瑛,神情痛苦。 陆绥那边定下季云昭的婚事,转头笑吟吟道,“本王这里有份见面礼,还望乔娘子笑纳,毕竟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 听他说到“一家人”,陆氏喜不自胜,只是乔瑛瑛算什么东西,进了门也就是个妾,是伺候主子的奴婢。 正要同陆绥客套两句,说不必客气,常铭已经打开了手里的锦盒,将东西送到乔瑛瑛面前。 锦盒里,赫然是一串做工精巧的金铃。 这金铃曾悬于她的床帷之上,亦曾缀在她细白的脚踝。 每当她在榻间挣扎滚爬,便会发出响动,招来他更为迅猛的冲撞…… 乔瑛瑛红唇轻颤,犹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冷得彻骨。 她攥紧双拳,尖利的指尖刺入掌心也不觉疼痛,在对上男人暗沉玩味的目光时,乔瑛瑛终于爆发。 隐忍的怒气与羞愤顷刻席卷而来,她涨红着脸,当场将那锦盒掀翻。 一阵叮铃铃脆响,金铃滚落至陆绥脚边。 平康伯几人霎时变了脸色。 陆氏一个箭步上来,甩了乔瑛瑛一记耳光,声音都在发颤,“乔氏,你好大的胆子!” 他们全府上下敬着陆绥这尊煞神,乔瑛瑛倒好,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这是要连累死整个平康伯府! 随后厅堂内哗啦啦跪了一地,平康伯亦不例外,哆嗦着求摄政王殿下息怒。 乔瑛瑛偏着脸,被扇打的细嫩皮肉迅速泛起掌印,火辣辣的疼。 季云昭伸了伸手,终究没敢替她求情,同自己的父兄一并跪伏稽首。 没人敢去看陆绥此刻的脸色,只有乔瑛瑛跪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迎上男人褪去温和表象后,阴鸷无比的眼眸。 乔瑛瑛确信,陆绥就是回来报复她的,他毁她亲事,让她从妻变妾,还要用这金铃羞辱于她,时时刻刻提醒她,她的过去有多不堪。 她在陆绥眼中,就是个微不足道的蝼蚁,掀不起任何风浪。 可乔瑛瑛还是不愿让他太痛快,她就是要落他颜面,她不要他假惺惺的见面礼。 陆绥盯了片刻,看着少女红肿着倔强的脸,忽然哂笑出声。 在伯府众人惊惧交加的目光中,陆绥抬脚碾过金铃,“你若不喜欢,那下次,本王再送你其他的,可好?” 看似随意的轻轻一脚,却将那金铃碾成薄片。 平康伯一副见了鬼的神色,陆绥居然没生气? 不仅没有发作处死冒犯他的乔瑛瑛,竟然还说……下次? 乔瑛瑛还能有下次? 如此说来,陆绥也不会发怒牵连伯府了? 平康伯神色渐松,正要拭去额间冷汗,便听陆绥陡然森冷的声音响起。 “就送你……一只手罢。” 话音落下的瞬间,厅堂内空气仿佛凝固,乔瑛瑛尚未理解他话中深意,便觉眼前寒光一闪。 侍从常铭出刀极快,毫不迟疑。 随之而来是陆氏凄厉的惨叫,以及自半空坠落的血淋淋的右手,鲜血如同泼墨,转眼染红地毯,也飞溅上她的裙摆。 乔瑛瑛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皱缩,她呆呆看着那只断手。 那手前一刻还扇了她耳光,转眼便血肉模糊的躺在那里,尾指甚至还微微抽搐了一下。 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猛的窜入鼻腔。 第5章 难堪 乔瑛瑛耳畔嗡鸣不断,伴随着伯府众人撕心裂肺的惊叫。 陆氏当场痛得昏死过去。 平康伯与长子季云明面如死灰,惊恐瞪着眼珠,凭着混迹朝堂的小心翼翼,父子俩勉强没同那些下人一般鬼哭狼嚎。 季云昭却不同,他目眦欲裂,嘶吼着扑过去,想要抱起自己的母亲,却又被那断腕处狰狞的伤口吓得手足无措。 只能抬头,澄澈的眼眸初次染上恨意望向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你、你怎能……” “云昭!住口!” 平康伯脸色惨白如纸,死死按住几乎要失控的儿子。 他甚至不敢去看陆绥,只朝着陆绥所在的主位深深躬下腰去,语无伦次的请罪,“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是贱内无状,是……是她罪有应得!多谢殿下……手下留情……” 平康伯用的是“手下留情”四个字,仿佛陆绥的人砍了她发妻一只手,已是天大的恩赐。 季云明和季云昭兄弟皆双拳紧握,牙关咬得咯吱作响,额角青筋暴起,可最终还是在父亲哀求的目光和陆绥无形的威压下,沉重地闭上眼,一同跪地请罪。 陆绥却对眼前的混乱悲愤视若无睹,他慢条斯理拿起方才乔瑛瑛奉上的那盏茶。 “伯爷是明白人。”陆绥浅啜一口,语气平淡仿佛只在论家常般闲适,“本王今日是来做客,并非立威,奈何有人忘了规矩,竟在本王面前,代本王行事,这只手,是罚她越俎代庖。” 幼帝未继位前,陆绥便已官至中书令,兼河东、范阳节度使一职,幼帝继位后才封他做了摄政王,权势鼎盛,但他仍习惯端着温和谦逊的表象,极少自称本王,而今改口,可见是动怒了。 平康伯父子哆嗦应是。 陆绥一盏茶饮毕,这才淡声吩咐,如同施舍,“传太医吧。” 平康伯如蒙大赦,几乎是瘫软着指挥仆婢们带昏死的陆氏退出去,又差人到宫里请太医。 厅堂内乱作一团,哭喊声,催促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唯有乔瑛瑛还跌在地上,浑身僵硬,裙摆的血点如同盛放的红梅,冰冷烙印在她身上。 恍惚间又叫乔瑛瑛想起,她曾在陆绥房中,亲眼见他砍下一侍女头颅。 彼时,那颗头颅便如陆氏的断手,不偏不倚正好滚至她裙边,鲜血溅染她的裙摆。 而那被陆绥无情斩下头颅的侍女,仅仅是在他宿醉后进屋,给他献了一盏醒酒茶。 可见陆绥喜怒无常,招惹不得。 而她……还是出卖过陆绥的人,是他的逃妾。 怕是不会放过她了。 眼看男人从容起身,衣袂飘飘朝自己走来,仿若不染尘埃的谪仙矜贵,可乔瑛瑛分明能感受到那迫人的凛冽,正如细密的罗网般笼罩住她,将她紧紧缠绕,勒得她快要窒息。 乔瑛瑛双手撑在身侧,本能地后退躲避,裙裾却被男人无情踩住。 乔瑛瑛瞳仁震颤不止,在那冷白指骨将要触及她下颌时,她迅速爬起来重新跪好。 “奴婢知错!还请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 乔瑛瑛惊恐至极,朝男人重重磕了个头,什么骨气都没了,下意识便和从前一样自称奴婢,尽可能放低身段,恨不能低进尘埃里,只求陆绥不要看见她。 他连平康伯夫人都不放在眼里,说砍就砍,也不顾及同出一脉的亲情,而自己不过一介庶人。 陆绥捏死她,就和捏死蝼蚁般简单,毫无负担。 陆绥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眼眸微冷,她怎就躲得这样快? “是这礼不够重,你不满意?” 一句话又叫乔瑛瑛吓破胆,眼泪都逼了出来,“奴、奴婢不敢……” 冰冷的指骨还是探了过来,轻易挑起乔瑛瑛秀气的下巴,“原来,你还知道你只是个奴婢。” 既是给他暖床的婢妾,如何就成了季云昭的女人? 忆起雨夜,乔瑛瑛将他错认成季云昭,那婉转迎合的媚态,情动时娇颤的一声声夫君,皆是陆绥从未见过的风情。 往常在他身下承欢时,乔瑛瑛分明只会哭只会叫。 思及此,陆绥便连冷笑也挤不出来。 跟着季云昭,她便那般快活是吗? 出卖他,叫他去死,再转头琵琶另抱,郎情妾意,缠缠绵绵,真是好得很。 “乔瑛瑛,你胆子大了。” 陆绥捏着她下巴的手越发用力,那张不施粉黛的俏丽面容逐渐扭曲,此刻四周没有旁人,男人阴沉着脸,猛地掐住她的脖颈。 乔瑛瑛痛苦闷哼,双手本能抓住男人的胳膊想要挣扎,在对上陆绥幽深透不进丝毫光亮的凤目时,她还是放弃了。 抵抗无用,陆绥最讨厌的就是抵抗,她越挣扎,他越生气,折腾人的手段便会层出不穷,最后往往吃苦的还是她自己。 乔瑛瑛和从前一样,看似认命地闭上眼,泪水打湿的睫毛黏成一团,瞧着好不可怜。 她也只能盼着男人对她还有一丝怜惜,好饶过她一条贱命。 只是希望渺茫,微乎其微。 脖颈上的力道越来越紧,她仿佛听到了骨头濒临碎裂的脆响。 就在以为乔瑛瑛以为自己快要死了,陆绥忽然松了力道,将她甩至一边,取过丝帕嫌恶地擦净手。 乔瑛瑛如同抛上岸的一尾鱼艰难喘息,末了还要重新跪好,祈求男人的宽恕。 和从前无数次一样,她吃过苦头,挨过教训,已经学会了在他面前乖顺。 只是跟了季云昭以后,乔瑛瑛有段时日不曾这般卑微过,一时跪得有些麻木,就连陆绥问她话,她也嗫嚅半晌,不敢吭声。 他问:“你同那小子,行过房了?” 乔瑛瑛脸色又红又白,这下也猜到了,那个雨夜潜入别院强占她的,就是眼前之人,也只有他爱玩这些惊吓人的把戏。 乔瑛瑛努力回想那一夜,依稀记得,她搂着那人唤了几声季郎,且很是不知羞的样子,那熟稔的热情劲儿,一看便知两人不是头一回亲密。 陆绥就是在明知故问,故意羞辱她,叫她难堪。 乔瑛瑛的脑袋垂得更低了,把那点儿不合时宜的火气藏得严严实实。 陆绥在她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凝在她身上的眸光越来越冷,如同寒风卷着利刃,欲要将她千刀万剐。 直到平康伯去而复返。 陆绥是客,更是半个君主,安顿好陆氏,平康伯便硬着头皮折回来,不敢有丝毫怠慢。 陆绥这才越过乔瑛瑛行至院中,平康伯抹着冷汗,请示他要如何处置。 平康伯并非傻子,他看得出这二人有些瓜葛,又念起陆氏曾打听到的消息,说乔瑛瑛曾给人做过暖床婢妾,前后一想,便知多半是侍奉了陆绥这尊煞神。 而今,他那不知死活的次子还要纳这女人过门,简直是把伯府架在火上烤。 平康伯回眸看了眼还跪在厅堂里的乔瑛瑛,一时拿不定主意,这人究竟是去是留。 若赶走,自己儿子不乐意,留下,恐怕陆绥不愿意。 陆绥脚步未停,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区区一个妾室,云昭喜爱,留下便是。” 再转眸,面上笑意全无。 是乔瑛瑛不识好歹,自甘堕落,逃离他投奔季云昭一个弱软无能之辈,既如此,他便不会让这等三心二意的女人再回来。 况且,一个污了身的婢妾,他还要回来做甚? …… 乔瑛瑛被伯府的嬷嬷带了下去,安置在最偏僻的秋霜院里,嬷嬷叮嘱,“娘子莫要乱跑,往后这院子便是你的住处,待二公子尚主后,自会给你名分。” 转头就和同行的几个婢子谈笑远去,说她这般身份,若非摄政王殿下允许,连伯府的门都进不了,还说府里随便拉个婢子都比乔瑛瑛强,起码知根知底,清清白白。 说到底,还是乔瑛瑛命好,生了张祸水面容,将二公子哄得五迷三道,将来她要是给二公子生下一儿半女,就算半个主子了,那也会有享不尽的富贵。 怎么也比她原来的日子舒坦。 越议论,语气越发酸溜溜,不知那帮仆婢藏了什么心思,竟也没一个人肯留下,就这般将乔瑛瑛丢在院里,让她自生自灭。 乔瑛瑛的心沉入谷底,她在院中枯坐半日,直至乌金西坠,夜幕来临。 伯府没人来看她,仿佛她只是一个死物。 乔瑛瑛摸了摸空瘪的肚子,从晨起至今,一整日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伯府下人也没给她送饭,似乎在用这种直接的方式让她明白,她在伯府究竟是何处境。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她干涩的喉咙逸出。 原本还幻想过依靠季云昭,在这伯府争得一席之地,如今看来,这条路多半行不通。 季云昭过于懦弱,怕是无法与陆绥抗衡,她自以为攀上的高枝,在陆绥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此刻,乔瑛瑛仍思绪混乱,她想不通陆绥如何在那场刺杀中活下来的,又怎么成了摄政王。 或许,从一开始陆绥的身份就是骗她的,陆绥从来就不是什么商贾。 想起初见之时,自己连夜从家中出逃,正好遇见浑身是血躺在芦苇丛里的陆绥,对方央她救命,还说自己是过路行商,遭遇山匪落难至此,她居然也信了。 乔瑛瑛当然不是单纯的善心大发,只是看到了陆绥的血衣,虽满是脏污,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来,那是城里贵人们才穿得起的云锦,便断定陆绥非富即贵,这才救他一命。 再后来,陆绥也信守承诺,给了她一大笔银钱还了救命之恩,可谁曾想她刚拿着银钱要跑,就被她爹还有后娘逮住了,不仅钱没了,人还险些被拖回去。 是陆绥见她哭求,花了一百两将她买下,从此乔瑛瑛卖身为奴。 反正卖给谁都是卖,与其卖给五十岁的老男人生子,还不如选陆绥,彼时她以为陆绥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后来方知,自己不过是出了泥沼,又进虎狼穴。 陆绥才是那最凶狠的虎狼,吃人不吐骨头,只会折磨她,囚禁她。 虽说这其中也有她自作自受的缘故,可乔瑛瑛已经悔了,是她招惹错了人,她也给陆绥磕过头,道过歉,被他翻来覆去…… 甚至,还因为他失去过一个孩子。 想来她的债也还尽了。 那些书生不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吗? 她知错会改,所以在陆绥的仇敌找上门时,她果断出卖陆绥行踪,趁机跑了。 乔瑛瑛承认,那事是她不仗义,可谁叫她怕死,那么多人拿刀架她脖子上,她当然要先保全自己。 可纵使她如何底气十足,陆绥也不会听她狡辩。 今日种种,就是下马威。 乔瑛瑛望着头顶苍凉的月,唉声叹气。 再待下去,她都不知自己会如何死在陆绥手里。 乔瑛瑛不再迟疑,折回屋里,将值钱的东西收拾出来,藏在身上,打算连夜离开这是非之地。 横竖她也帮过伯府,就当是伯府欠她的,卷走财物时,乔瑛瑛毫无负担。 只这秋霜院实在凋敝,值钱东西没几样,乔瑛瑛三两下收拾好,揣着东西转身出去,刚要跨过前头的月洞门,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迎面而来。 乔瑛瑛险些没收住脚步,看清男人月下清冷的五官,她当即转身要跑。 陆绥动作比她更快,修长手臂搭在她肩头轻轻回拽,便将她细柳似的娇躯圈入怀中。 “见了我,不打声招呼就跑?” 第6章 难逃 乔瑛瑛惊慌失措,双膝又开始不争气地打颤,随时会跪下去。 却又不甘心就这样任人宰割,弱声叫嚣着,“你……你放开我。” 陆绥唇边笑意淡了,单手锢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从后绕前来,猛的掐住她,将她余下的声音扼回喉中。 冰冷的气息喷洒在小女郎颈后,陆绥低下头,嗅着她身上熟悉又馥郁的晚香玉气息。 时下贵女皆好清雅,唯独乔瑛瑛这乡野农女,惯爱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发油香露。 “俗不可耐。”陆绥不悦皱眉,“不是告诉过你,我不喜这香气。” 却又埋下头,薄凉的唇线擦过了她的耳珠。 乔瑛瑛抖得更厉害了。 谁管他喜不喜欢,若非陆绥横插一脚,她和季云昭的婚事早就板上钉钉,谁还在乎他的喜恶。 乔瑛瑛心中愤愤,一时没藏住心思,“季郎又不似你这般矫情……呃!” 话未说完,男人粗粝的指腹摩挲上她的颈骨,只需稍稍用力,轻易便能将她拧断。 陆绥薄唇噙着柔和的笑,语气微冷,“如今做不成伯府少夫人了,你还惦记他?” 乔瑛瑛顿时如炸了毛的猫,竖起浑身倒刺,“自然惦记,如今这一切皆拜殿下所赐,奴婢铭记于心。” “牙尖嘴利。” 陆绥笑容不明,修长食指抚过她饱满莹润的唇,大有侵入之意,“……也该磨一磨了。” 乔瑛瑛眼睫狠狠一颤,别过脸躲开他伸入齿关的指尖,不想再同他说话,负隅顽抗道,“你别太过分,我是你外甥的心上人。” 陆绥看着她泛红的侧脸,凤眸渐渐幽暗,大掌忽然按住她平坦的小腹,将她更用力的压向自己,笑问的口吻,“那他知道你以前是舅舅的枕边人吗?” 猝然撞到他坚硬的胸膛,乔瑛瑛疼得闷哼,惊慌的泪水止也止不住。 这般姿态于她而言,太过危险。 “你……你要做什么?” “明知故问。” 陆绥垂下眼帘,灼热的视线漫过她的起伏峰峦,掌心顺着腰肢蜿蜒而上,很快便触及什么,动作一顿。 乔瑛瑛同时变了脸色,就见男人半截手掌探入领口,摸出了用绢帕包裹的钗环首饰,甚至还有不知从哪儿抠下来的一颗宝石,约莫半个指甲盖大小。 “……” 陆绥仿佛想起什么可笑的往事,附在她耳畔,语调嘲弄,“果真是乡野出身,眼界浅薄,粗鄙不堪,从前叫你学的规矩,全都学进了狗肚子里?” “你少管。”乔瑛瑛被他讽得小脸通红,羞恼之下劈手将东西夺回,揣进怀里就要跑。 对方又是随手一勾便揪住她后领,将她重新揽入怀中。 “不过调侃两句,生气了?” 陆绥仍是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沉静的眸光犹如寒潭,怀抱更是裹挟着初春潮冷的湿意,连同他的冷白修长的手,亦毫无温度,又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乔瑛瑛被他反剪着,无从抵抗,只能徒劳忍受,隔着轻薄的小衣,被抚触的肌肤不可遏制地泛起颤/栗。 不知怎的,她便想起今日晨起沐浴时的异常,忽而胆颤心惊,“昨夜……昨夜也是你……” 他怎的如此胆大,别院里作弄她不够,还要追到客栈里。 如今,又是在伯府。 她已经不是那个卖身给他的奴婢了,莫不是她嘴上服软,他便当真了,还同之前一样为所欲为,不知收敛。 乔瑛瑛又惊又怕,色厉内荏地警告他,“这、这里是平康伯府,你再乱来,我喊人了。” 话音落,她才后知后觉闻到男人周身笼罩的酒气。 陆氏没了一只手,平康伯父子居然还有心思同陆绥宴饮? 陆氏可是伯府主母,是平康伯的妻,季云昭的母,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平心近气,甚至谄媚地讨好陆绥? 思及此,乔瑛瑛越发不安,陆氏尚且如此,那她呢? 陆绥如今来为难她了,季云昭会来救她吗? 陆绥凝眸看她几番变幻的脸色,捏着她嗤笑,“今日你不是瞧见了么,伯府,护不住你,也拦不住我。” 樱唇死死咬着,乔瑛瑛竭力忍耐。 陆绥从后圈抱住她,将她藏在衣襟处碍事的东西全部掏出,碎银,首饰,乃至她的贴身小衣也莫名解了,被他随手扔地上。 料峭春风拂过,雪脯轻颤,秀美纤长的脖颈被迫仰起,乔瑛瑛忍不住低低抽噎起来,哀求他放过。 陆绥眸色深沉,轻柔的嗓音如同静水流淌,“求饶的话,一会儿再说也不迟。” 吃过酒的男人显然不给她商榷的余地,虎口上移扼住她脆弱细颈,不由分说抵着她朝里屋行去。 乔瑛瑛的双腿全然失去自我,被男人裹挟踉跄前行,如此狼狈,让她一瞬回想起,陆绥曾这般从后抵住。 同样的一手圈抱,一手掐着她脖颈,看似没有波澜的俊容之下,全是野蛮的冲动,回回都将她折腾得死去活来。 此刻,她又感受到了男人酒气催发下的意动,好似开刃的长剑气势逼人。 他莫不是吃醉酒,全然忘了她如今的身份?她是他外甥季云昭即将纳进门的妾! 乔瑛瑛的脸色再度惨白,在即将跨过门槛的一刻,她死死扒住门框,声泪俱下,“奴婢真的知错……” 陆绥不要脸,她还要脸。 她已决心和季云昭过下去,又怎能在季云昭的府上,再同别的男人行事。 陆绥却对她的求饶置若罔闻,察觉她的抗拒,索性将她压在门上,发出哐啷一声响。 “不想进去,那就在这做。”声音里已有不耐。 乔瑛瑛身前柔软重重压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不等她再挣扎,男人掺着酒气的唇印上她后颈细白的皮肉,吻过她散落的几缕碎发。 又是熟悉的近乎啃噬般的吻,三两下便叫她敞露的半截雪颈染上薄红。 眼看着腰带坠地,衣襟散乱,裙裾下似有龙蛇贴着她的腿游走,乔瑛瑛又气又恨,不管有用没用,开始扯着嗓子喊季云昭。 她也知晓,若她的叫喊引了人来,势必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她会被人打上不贞不洁的烙印,再做不成伯府的女主子。 可乔瑛瑛还是赌了,陆绥不是大官儿吗,如此醉酒轻薄外甥的妾室,看他老脸往哪儿搁。 此举果真奏效,不过才喊两声“季郎”,身后作乱的男人便停下了。 陆绥气息微乱,从她后颈处抬起头来,面上不再是那虚情假意,故作姿态的柔笑,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咬牙切齿,“你再胡乱叫声试试?” 乔瑛瑛半边脸也压在了门上,略一侧目便能瞧见男人的脸色,是发怒的征兆,让她本能地心惊肉跳。 若非被他掐住腰和脖颈,她此刻应该已经瘫在地上磕头了。 乔瑛瑛不敢大声,只呜呜的哭,“殿下,求您别再作弄奴婢了……” 不管陆绥是谁,什么身份,她都认错就是。 “当日奴婢不该逃的,奴婢知错了,可奴婢没有办法,他们好多人,个个拿着刀,奴婢若不老实交代,此刻已然死了……” 听得她的解释,陆绥沉冷的俊容依旧无动于衷。 乔瑛瑛所言他当然知晓,可他只看结果。 结果便是她出卖他,背叛他,逃离他。 犯错之人,理应受到惩罚,不会有例外,乔瑛瑛也不配是那个例外。 “从前种种皆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如今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奴婢吧,奴婢残花败柳,已不配侍奉殿下……”乔瑛瑛继续哭,竭尽全力地贬损自己。 记忆如同沉在水底的泥沙,不经意间被搅动,翻涌而上。 陆绥爱洁,从前她不过稍稍触碰他一截袖摆,他都能气愤之下,将整件衣袍扔进炭盆里烧个干净。 甚至在那件事后,一度厌恶她,厌恶到只要她一出现,陆绥就跟见了脏东西似的,不仅得满屋子开窗通风,还要四处熏上他金贵的沉水香,好似如此方能去除她带来的晦气。 害得乔瑛瑛被其他婢子嘲笑许久,都说主子嫌她自乡野而来,浑身的穷酸气。 隔日,乔瑛瑛栽在窗下的那株晚香玉不见了,连同她妆奁上自己做的发油香露一并消失。 乔瑛瑛才知晓,陆绥讨厌花香,清雅如梅兰尚且要得他三分白眼,更遑论这夜间香气格外浓郁的晚香玉。 乔瑛瑛哭了一天,陆绥不喜她往后不用便是,可唯独她逃出来时带的那盆晚香玉,于她而言十分重要。 那是阿娘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也是那个破败不堪的家中,唯一还属于她的东西。 后来她在灶房找到了那盆晚香玉,早被摧折得七零八落,腐烂在那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那一次乔瑛瑛不知怎的,忽然哭不出来。 再后来,陆绥一度厌恶到要将她关起来,不能见人的地步。 偏又不知这人发的什么疯,夜夜都要来一遭,高高在上说着侮辱人的话,下一刻又命令她剥去衣裳,当着他的面沐浴净身,洗到浑身快要褪层皮,才将她捞至身下…… 而今乔瑛瑛依旧身份低微,还从了别的男人,只盼陆绥洁症发作起来能快些丢开她,和从前一样厌恶她,莫再纠缠。 乔瑛瑛哭得好好的,眼看陆绥清醒了,不发酒疯了,却不知她说错了哪句话叫男人不如意,一股大力猛然撞上来。 隔着裙衫也叫她硌疼了腰。 乔瑛瑛又要张嘴哭喊,陆绥终于甩开她,随即捂着隐隐胀痛的额角往后退。 像是被她哭得头疼,又像当真吃多了酒。 乔瑛瑛摔在地上,顾不得疼,拢起衣襟将自己的护得密不透风,便连滚带爬跑出去,还没到院门,外头忽然窜出两个暗卫拦住她的去路。 陆绥看也不看,命令道,“滚回来。” 乔瑛瑛瞧着暗卫手里的刀剑,气鼓鼓折回去,她不敢真的走到陆绥身边,便停在屋檐外,同他隔了几层台阶。 忖了忖,还是跪下去,做足了卑微姿态,“殿下究竟要如何才肯饶了奴婢?” 陆绥斜睨着她,“叫你滚回来,听不懂吗?” 乔瑛瑛小声抽噎着,不情不愿挪近两步。 盯着跪在台阶下,看似屈服乖顺,却又处处不叫他称心如意的小女郎,陆绥终是自己动了手,将人一把扯进屋里。 乔瑛瑛一个趔趄摔在正中的八仙桌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