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街道四周的灯会在晚上九点准时准点地熄灭，比路灯还晚四个小时下班的昌灵只能打着远光灯全神贯注地行驶，音乐都没开，生怕一不留神儿就从哪窜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包括但不限于眼前这位身骑摩托车后面还拖着电瓶车的蒙面大汉。
“这什么，要死啊。”昌灵微微皱眉小声嘀咕道。
不过比深夜驾驶更麻烦的是，他们居住的小区虽然车辆不多，但能停车的地方更少，属于是先到先得。
这车开了一年多，停车难的问题日益明显，尤其是当她加班的时候。
其实最开始易阁说想买这辆车昌灵是不同意的，她觉得住二手房就算了，实在不想开二手车。但易阁又说他们两个都是刚拿到驾照，新车磕磕碰碰难免心疼，先买辆小二手车练练手也行。
一来二去，这车就到了昌灵手上，易阁上班骑自行车。
她伸长了脖子找空位，原本想转到楼后看看能不能捡个漏，没成想刚拐过前两栋楼，就看见自家楼下停着一辆警车，红□□闪得直晃眼。
又来？
昌灵略带不情愿地向后倒车，最终停在了离单元门较远的地方。熄火拿包下车锁车门一气呵成，她拉紧棉服领口手缩进袖子里，厚底棉鞋踩在水泥地面上声音不算大。
晚上好冷。
警车旁边站着一堆人，几户邻居把两位民警团团围在中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昌灵路过顺嘴问了一句，这大半夜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昌灵啊？这么晚才下班。”邻居听见声音认出她来，分神跟她打了声招呼。
“哎姐，你怎么也在这？”
“可别说了，楼下这一排柴房又让人给偷了，都第几次了！”邻居说完又转头看警察，“你们说说这马上过年了，糟不糟心啊警察同志，你们可得管管！”
“您放心，我们最近一直在追查这伙偷车贼。”
昌灵闻言看了一眼自己家柴房的方向，大门紧闭，里面除了易阁的自行车能卖废铁，其他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真丢了，她跟易阁短时间内也发现不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小偷也不至于费劲偷辆自行车。
她想了想，说：“警察叔叔，我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看见一个人，后面拖着两辆电瓶车，会不会是嫌疑人啊。”
“看清楚长什么样子了吗，往哪边去了？”
“没看清，挡着脸呢，往西，骑个摩托车。”
警察听完又仔细问了是什么样式的摩托车，昌灵不认识，只能说个大概，但大小也是个线索。
等警察一一记完，她才跺跺冻僵的双腿往楼上跑，上班空调房，下班有车厢，昌灵都没穿秋裤，大冬天在室外站这么久实在受不了。
一口气跑五楼，她气喘吁吁地找出钥匙开门，手脚很轻。家里灯是黑的，但电脑桌前亮着一小片光。
昌灵撇撇嘴，这家伙，又在熬夜玩游戏。
“你回来了。”易阁听见门锁声开口说道，但眼睛还在电脑屏幕上。
“嗯，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睡？”
“马上，打完这一把。”
昌灵换好拖鞋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一群小人儿伐木头盖房子抢地盘，没觉得有什么好玩的。
片刻后易阁向后伸手拉住她的衣袖试了试温度，“怎么这么凉，你又没多穿衣服。”
“不冷，就刚才在楼下站了一会儿。”
“啊，警察还没走呢？”
“你知道？”昌灵近前一步，“所以你下去看了？咱家丢东西了吗？”
“自行车没丢。”
那就行。
昌灵抚开易阁的手说自己先去冲个澡，让他打完这把游戏先别睡，自己有东西给他看。
“行我不睡，你慢点洗。”易阁答应得很快。
慢你个头。
“……”昌灵闻言面无表情推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拿上睡衣进了洗手间。
热水器一直通着电，省去了加热的时间。
凌晨两点，昌灵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回房间，易阁的上一局游戏还没结束。
也可能是结束了，他又开了一把新的。
反正昌灵看不懂。
“易阁。”她坐在床边喊了他一声。
“你说，我听得见。”
“明天晚上广运集团的酒会，我让燕姐给我整了张邀请函。”
“酒会？”易阁扭头看了她一眼，“还是为着那个合同？”
“嗯。”
银海想跟广运集团就日常应酬接待这方面达成合作，因此派了不少工作人员跟他们接触，谁最终能拿下这份合同，就意味着一并得到了晋升加薪的机会。
提成与薪水兼得。
昌灵伸长胳膊拎过刚刚提回来的纸袋，打开，说：“我白天去婚纱店租了条裙子，本来想先穿给你看看，不过既然你想玩游戏那就算了。”
“嗯？”易阁快速扫了一眼她手里叠得整齐的黑色长裙，“你别急你别急，我马上。”
昌灵无语地瞥了一眼电脑屏幕，“马上，马上，你家马上都要被别人占领了。”
“不可能。”易阁一口否认，“别急别急啊。”
于是昌灵冷眼瞧着他盖炮台，买小兵，被掠夺的地盘一点点收回来——后面的结果她不知道，因为昌灵等着等着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外面已然天光大亮，树枝在风中不停摇晃，昌灵盯着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后摸起一旁的手机，九点，易阁已经去上班了。
他走之前在床头柜上留了字条，说粥在电饭煲里，让昌灵起床早点吃，裙子今天晚上回来再看也一样。
昌灵看完字条合上眼睛又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时已经下午，她起床洗漱完抱着大衣直接出了门，酒会的妆需要去婚纱店化，时间有些紧张。
电饭煲里的粥到底还是没喝上。
**
“您好，请出示一下您的邀请函。”
“稍等。”昌灵朝对方笑了下，翻包的手指看起来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她今天打车来的，为了好看没穿羽绒服，只在礼服外面披了一件大衣，在零下的冷风中悄悄有些扛不住，邀请函拽了两次才从包包的夹层里拽出来。
“给。”昌灵尽量保持身体不发抖。
“银海国际？”
“嗯，有问题吗？”
“一点小问题，您的邀请函没有写具体的名字，之前还有一位银海国际的女士已经进去了，麻烦您跟我过去登记一下姓名可以吗？”
同事来得这么早。昌灵咬了咬牙，面带微笑道：“我们一起的，那是我同事。”
也是这次合作的竞争对手。
“好的，麻烦您登记一下。”
“……”没办法，昌灵只得在寒风里哆哆嗦嗦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心想今天回去非冻感冒不可。
进门的瞬间，内外温差大到让昌灵产生一种自己是只洗刷干净的冷冻烤鸭，马上就要下油锅的错觉。
她呼了一口气脱下大衣礼貌地递给服务生，黑色无袖挂脖礼服严丝合缝地包裹住她的身躯，大半个后背裸露在外面。
昌灵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假装游刃有余地往里走，这种场合她第一次来，一些奇怪的规矩还是下午在电视剧中现学的。
广运的老板赵总是今天的主角，也是她今天的目标。在他正式出场之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昌灵先找到了同事的位置，确定她不再挪动之后，昌灵坐在了不远处的角落里。
她有一点点身处陌生环境的不自在，因此除了同事和目标之外，没太注意周边还有什么人。
灯光暗下去又亮起来，赵总讲完了开场白。
在同事吃完最后一口甜品之前，昌灵端起酒杯迎面向他走过去，“赵总，晚上好。”
“呦，昌小姐。”赵总客气地跟她碰了碰杯，打趣道：“追得这么紧。”
昌灵笑笑，说：“您跟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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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合作之后就是我们的上帝，跟随上帝的脚步是我们乙方应该做的。”
余光里，同事站在不远处，面色不悦。
“哈哈。”赵总笑了声，“还是昌小姐会说漂亮话啊。”
“您过奖。”
“不过今天是放松的场合，咱们不谈工作。听说昌小姐酒量不错，我这边好酒不少，你随意品尝。”
“赵总。”昌灵小幅度后退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我就多说一句话。”
赵总顿了顿：“……行，我就再听你说一句。”
昌灵刻意压低了声音，口齿清晰，语速飞快：“赵总，您跟银海的合作原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无非就是最后落款签的是谁的名字，我和张小姐的方案各有优势，您有所犹豫很正常，但我想说——
“您来银海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接待客户，所以比起您在这次合作中能得到多少利益，更重要的是未来客户是否能在银海得到更好的服务体验，不是吗。”
赵总闻言微微颔首，半晌说：“昌小姐，你这可不止一句话了吧。”
昌灵低头轻笑：“我说话中间可没有停顿。”
一口气就算一句。
赵总嗯了声：“口条不错，考不考虑来我这做个销售？在银海多少有点屈才了。”
“您抬爱，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啧。”赵总思忖片刻，说：“下周带着合同来，具体时间让我秘书再通知你。”
！
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句话的事，甚至算不上什么大合作，但昌灵还是微微睁大了眼睛，眼底难掩喜悦：“谢谢您，银海不会让您失望的！”
“相信昌小姐也不会。”赵总说完又跟她碰了下酒杯，“裙子不错，很适合你。”
“谢谢。”昌灵笑意更甚。
“你耽误我够久了，现在我可以走了？”
昌灵连忙让开身体，做了个‘请’的手势。赵总走出去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她同事的方向摆了摆手，意思很明白，不用再过来了。
所以昌灵意料之中对上了同事没什么温度的眼睛，她遥遥举了下酒杯，竞争对手而已，又不是仇人。同事看见她的动作脸上还是没表情，但同样很有风度地举起了酒杯。
她眼底无声的话语昌灵看懂了，这次输给你，下次再重来。
昌灵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人也放松许多，一天没吃饭的饥饿感顿时排山倒海般涌上来，她急忙走到餐台前给自己夹了两块甜点补充糖分，这种场合晕倒那可就出大名了。
香槟喝了两杯，身边陆续开始出现搭讪的人。这种情况昌灵比较熟悉，应付的话张口就来。
刚把一小块糕点填进嘴巴里，她听见身边有人说：
“小姐，能不能请你喝一杯？”
“嗯？”昌灵头也没抬，“酒杯那边端。”
“我请你，不用赵总付钱。”
“一杯酒而已，不用那么在意钱。”
身边当即传来一声轻笑，片刻后他说：“昌小姐还是这么伶牙俐齿。”
？
昌灵闻言抬头看，又听见那人说：“两年多没见，昌小姐越来越漂亮了。”
昌灵眨了眨眼：“小敖总？”
“现在可以不用加小了，敖氏现在全盘归我管。”
“哇。”昌灵惯会捧场，“恭喜呀，敖总。”
“同喜。”敖杰说，“刚刚还在那边听赵总夸昌小姐，长得漂亮，能力也强。之前见面就觉得你做个前台太可惜，现在看，果然如此。”
昌灵叹了口气：“生活所迫呀。”
“怎么？”
“我年纪越来越大，总不能干一辈子前台吧。”
话是这样说，但事实是店里年轻的小姑娘越来越多，一个个赚得都比前台多，昌灵不甘心。
敖杰不赞同地说你还很年轻呢，继而回身从一旁端起两杯酒，垂眸看着她：“怎么样昌小姐，现在可以跟我喝一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