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3章 第 3 章

作者:十五公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玄关处的大理石地面冷得刺骨,陆时雨像一滩被丢弃的烂泥,额头的血混着灰尘,在光洁的地面上印出一道暗红的痕迹。他浑身滚烫,意识早已沉入混沌,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还活着。


    别墅大门被推开的瞬间,带动了空气,吹动了陆时雨额前黏腻的碎发。


    温宴清站在门口,黑色手工西装勾勒出挺拔颀长的身形,冷白的皮肤在玄关暖光下更显清冽,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插在裤袋里,锋利的眉眼间覆着一层惯有的冰霜。他本是临时回来取一份早些年放在老宅的文件,却没料到会在自家玄关看到这样一幕。


    “他是谁?”


    清冷低沉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像碎冰落在大理石上,让旁边候着的佣人瞬间绷紧了神经。


    佣人连忙上前,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惶恐:“先生,这是……陆时雨先生,是您的太太。”


    温宴清的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个名字他有印象,他名义上的配偶。只是三年来从未见过,这个名字早已被他抛在记忆的角落。


    “太太?”他的目光落在地上人事不省的人身上,视线扫过对方破烂衣物下裸露的青紫伤痕,额角不断渗出的血迹,以及那烧得泛红的脸颊,眸色冷了几分,“怎么回事?”


    “是……是陆家的人送回来的。”佣人不敢隐瞒,压低声音补充道,“其实……陆先生经常会被陆家那边打骂,只是以前伤得没这么重,都是自己撑着回来的,每次回来都悄悄处理伤口,……今天这模样,实在是太严重了。”


    “经常?”温宴清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可周身的气压却骤然降低,让佣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缓步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人。陆时雨的脸侧贴着地面,长长的睫毛上沾着血珠和灰尘,往日里该是柔软的唇瓣干裂起皮,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即使狼狈至此,也能看出他底子极好,眉眼精致柔和,只是此刻被痛苦和高烧折磨得没了半分生气。


    温宴清动了下似乎想俯身碰碰他,却又停住,最终只是收回了手,眼底依旧是一片淡漠:“叫家庭医生过来。”


    “是,是!”佣人连忙应声,转身就往屋里跑,生怕慢了一步惹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子不快。


    门口只剩下两人,空气安静得能听到陆时雨微弱的呼吸声,以及他因为高烧而无意识发出的细碎呻吟。


    温宴清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陆时雨身上,没有怜悯,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冷淡。对他而言,这场婚姻不过是履行老一辈的承诺,陆时雨是谁,过得好不好,与他无关。


    可看着地上那人蜷缩的姿态,破烂衣物下纵横交错的伤痕,以及那即使在昏迷中也微微蹙起的眉头,他那颗早已被权势和利益冰封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想起婚礼上惊鸿一瞥的画面,那个站在他身边,紧张得浑身发颤,却还是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的少年,眼底盛着细碎的光,像极了暗夜中微弱的星。


    没想到,三年未见,他竟过得如此……不堪。


    家庭医生很快赶到,带着医药箱匆匆上前,检查后脸色凝重地对温宴清说:“先生,陆先生伤势很重,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还有几处骨裂的迹象,最重要的是高烧到三十九度八,再拖下去会有危险,需要立刻处理伤口并输液降温。”


    温宴清淡淡道:“带到楼上客房。”


    “是。”


    医生和佣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将陆时雨抬起来,往楼上走去。陆时雨在被移动时,疼得哼唧了一声,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温宴清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地面那道暗红的血痕上,良久,才转身走向书房,只是那背影,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意识像是从深海里缓慢上浮,冲破层层黑暗与混沌时,最先感知到的是彻骨的疼。


    陆时雨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雪白干净,带着精致的石膏雕花,头顶悬挂着的水晶灯折射出柔和的光,刺得他下意识眯了眯眼。


    这是哪里?


    他动了动手指,牵扯到后背的伤口,一阵尖锐的痛感顺着神经蔓延开来,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酸软无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额角也隐隐作痛,黏腻的触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凉的药膏味。


    他不是应该死了吗?


    在陆家那个阴暗潮湿的杂物间里,他发着高烧,滴水未进,意识模糊间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疼痛越来越麻木,最后彻底坠入黑暗。他以为那就是死亡的滋味,安静,又带着解脱般的轻松。


    可为什么还会疼?


    陆时雨转动眼珠,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宽敞得惊人的卧室,装修风格简约却处处透着昂贵,柔软的地毯铺遍地面,远处的落地窗挂着厚重的丝绒窗帘,阳光透过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不是他熟悉的客厅,更不是陆家那个冰冷的杂物间。


    他想坐起来,可刚一用力,就被浑身的疼痛逼得躺了回去,喉咙里溢出一声细碎的呻吟。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女人走了进来,看到他醒了,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陆先生,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陆时雨眨了眨眼,眼神依旧带着几分茫然,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这……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你家呀。”护士走上前,拿起体温计给他量了量体温,又检查了一下输液管,“你发了很高的烧,还有一身的伤,温先生让我们好好照顾你。”


    温先生?


    陆暖的瞳孔微微收缩,脑海里瞬间闪过那个眉眼锋利的男人。


    温宴清?


    他怎么会……在家?


    这个信息让陆时雨有些无措,甚至忘了身上的疼痛。他和温宴清三年来从未见过面,他怎么突然回来了,不过也是,这是他家,他想回来就回来。


    “温……温先生呢?”他犹豫着问道。


    “温先生大概在书房处理公务。”护士一边收拾着旁边的医疗用品,一边随口说道,“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温先生让家庭医生守了很久,确认你体温降下来了才去忙的。”


    温宴清竟然会让人照顾他,他还以为没人会管他。


    陆时雨的心里五味杂陈,有疑惑,有惊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微弱悸动。他从未想过,那个遥远得像天上星辰的男人,会对他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关注。


    护士收拾好东西,又叮嘱道:“陆先生,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有骨裂的地方需要静养,高烧也刚退,千万不要乱动。如果有什么需要,按床头的按钮就好。”


    陆时雨点了点头,看着护士离开,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他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盖着轻盈温暖的被子,伤口被处理过,疼痛感减轻了不少,可心里的茫然和无措却越来越重。


    他想起陆正明厌恶的眼神,想起继母刻薄的话语。


    现在环境舒服的,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真实地活着。


    可是,活着又能怎么样呢?


    陆正明让他别再踏入那个家门。而温家,这里虽然奢华温暖,却不属于他。温宴清救了他,或许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或许是不想让自己的“配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丢了温家的脸面。


    他不过是个多余的人,在哪里都是多余的。


    想到这里,陆时雨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眼底的茫然被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取代。他蜷缩了一下身体,尽量不牵扯到伤口,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疼痛还在,活着的证明还在,可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房门被再次推开,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没有一点波澜:


    “醒了?”


    听到声音,陆时雨下意识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浑身的伤口被拉扯得剧痛,尤其是骨裂的地方,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刺,疼得他眼前发黑,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可他不敢停下。


    从小被打到大的经历,让他早就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在疼痛面前摆出最乖巧的模样。他知道,只有听话、懂事,才能少受一点伤害。


    他用尽全力撑着床,一点点坐直身体,后背靠着柔软的床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整齐些。凌乱的发丝垂在额前,遮住了部分未褪的淤青,那双刚清醒时还带着茫然的眸子,此刻盛满了小心翼翼的顺从,甚至带着点讨好。


    “醒了。”他对着门口的人乖巧点头,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刻意放软的温顺,“谢谢……老公。”


    这声“老公”,是他第一次喊出口。两个字在喉咙里滚了许久,带着几分生涩和惶恐。


    喊完之后,他连忙补充道:“谢谢你帮我找医生,我现在好多了,也不疼了。”


    他微微低着头,不敢去看温宴清的眼睛。


    温宴清就站在门口,身形挺拔,冷白的皮肤在室内光线中近乎透明,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搭在门把手上,锋利的眉眼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他的目光落在陆时雨身上,从他苍白的脸色,到他额角贴着的纱布,再到他因为疼痛而微微绷紧的肩膀,最后定格在他手上。


    “不疼?”


    清冷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陆时雨的身体下意识地缩了缩。


    “疼”这个字,从小到大,无论被打得多狠,他都很少喊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显得自己没那么“没用”。


    陆时雨抿了抿干裂的唇,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真的不疼了,医生处理得很好,现在舒服多了。”


    他的笑容很淡,像易碎的薄冰,带着一种强撑的脆弱。脸颊上未消的红痕和嘴角的干裂,让这抹笑容显得格外让人心疼。


    温宴清没有说话,缓步走进房间。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扑面而来,和婚礼上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清冽又带着距离感。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时雨,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他所有的伪装。陆时雨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想要往后缩,却因为牵动伤口,闷哼了一声。


    这声压抑的痛呼,暴露了他的逞强。


    温宴清的眉峰蹙了一下,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他的额头,却在即将碰到时停住,转而落在了床头的病历本上。


    “多处软组织挫伤,两根肋骨骨裂。”他念着上面的文字,声音依旧冷淡,“不疼?”


    陆时雨的脸白了几分,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他现在浑身都不自在。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他早就习惯了疼痛,早就学会了在别人面前假装坚强。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陆时雨能感觉到温宴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那目光没有温度,却带着一种让他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良久,他才听到温宴清开口,声音依旧冷淡,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命令意味:“躺着。”


    陆时雨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


    温宴清已经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向窗边,背对着他,留给他一个背影:“安分养伤,不准乱动。”


    他的语气还是那样淡淡的,却奇异地让陆时雨感到了一丝安心。至少,温宴清没有嫌弃他,没有把他扔出去。


    陆时雨乖乖地躺下,他侧躺着,看着温宴清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温宴清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救了他。


    他不知道这场意外的“关照”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会如何。但此刻,躺在柔软的床上,被人叮嘱着“安分养伤”,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他有点恍惚。


    他不敢奢望太多,只希望能安安静静地养好伤,然后……然后再想以后的事。


    陆时雨蜷缩着身体,像一株终于找到了短暂避风港的小草,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缓缓闭上了眼睛。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