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天气好,柳绿花红,微微的风拂过面庞,是很舒服的感觉。
河边码头的人不少,来来往往的行商客人、扛包卸货的汉子……闹嚷嚷的。
陶陶一只手拿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另一只手牵着王黎的手,脖子上的小银锁叮当响。
“小黎哥哥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呀?”陶陶扬起脑袋,问身边的人。
王黎想了一下:“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
“会很凶吗?”说到不爱说话的人,陶陶想到的就是燕子巷的宋木匠。
也是不爱说话,长得很凶的样子,瞪眼看过来就像要骂人一样,燕子巷的孩子们都有点儿怕他。
“不会。”王黎说,“他性子挺好的,只是不喜欢说话而已。”
前几日王家大哥传了信回来,说是出任务会路过永安城,顺便会回家看看,还会带上几位同门。
对于王家大哥,王黎的印象其实并不深。他年纪太小,王家大哥离家太久了,偶尔回来那么几次也只能给王黎留下一个大差不差的印象。
王家大哥是个有仙缘的,十几岁的时候便被仙人看中带去修仙了。
据说王家大哥的天赋很好,当初一眼便被路过的修仙者看中了。入的也是修真界的大门派——长云剑宗。也是因着这份关系,王家在永安城的地位不一般,即便是官府的人也会礼让三分。
王黎跟陶陶说着自己知道的事情。
陶陶咬了一口糖葫芦,听得脑袋晕晕乎乎的,不太明白,只是觉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所以小黎哥哥的哥哥是神仙吗?”
陶陶总结了一下自己听到的话,问。
陶陶听其他人说过,这个世上是有仙人的。燕子巷巷口卖麦芽糖的王爷爷以前就见过仙人,仙人救了他,然后“咻”的一下子就飞走了。
特别特别厉害。
曲陌尘给他讲的很多故事里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个仙人出手帮助故事的主角。
他还听过好多好多神仙的故事。
林家阿婆说的佛祖,马家姨姨提过的真君,都是很厉害的人。
“算不上吧。”按着自己的理解,王黎实话实说,“跟陶陶想的那种神仙应该不一样。”
王黎想陶陶说的那种神仙应该是像普通人信仰的那种神仙,神话故事中的那种。他大哥那种修仙者应该是不同的。
陶陶眨眨眼,不太明白。
王黎想了想,按照自己的理解跟陶陶解释:“他们应该算很厉害的人吧,以成仙为目的的人。”
不管他们是否真的能够成仙,但是至少现在不是。
王黎想起一些人对这些人那种近乎盲目的崇拜,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陶陶年纪还太小,很多词语都不会,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现在的感受。
春日的风和煦,吹动河边垂下的带绿柳条,瘦小单薄的身形被暖阳笼罩,衣袍轻扬,与周围的喧嚣隔出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陶陶一只手捏着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呆愣愣地看着王黎,微微张着嘴。
好像要飞走了一样。
他不自觉地抓紧了王黎的手掌。
王黎先天体弱,手掌不比陶陶那样暖和,有些微凉。
陶陶把手里的糖葫芦往王黎那边递:“小黎哥哥,吃糖葫芦。”
王黎看着被递到自己面前的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裹着琥珀色的糖衣,已经被吃掉一颗了。
他看着真心跟他分享食物的小孩儿,忍不住弯起了眼睛,哭笑不得:“我不吃,陶陶吃吧。”
“陶陶想不想吃花糕,我记得那边有家摊子的花糕很好吃,他家的枣泥山花糕很好吃。”
陶陶点头:“想。”
“那我带你去买吧。”反正他大哥现在还没有到,晚一些再过来接人也可以。
陶陶偏偏头,没有再感受到那种他说不清的感觉了。
陶陶:“好。”
王黎拉着人往他所说的那个花糕摊子的方向走。
路过一个比较偏的小巷,一声闷响吸引了小孩儿的注意,他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地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王黎注意到陶陶的动作,也停下了脚步。
不大的孩子被推到,撞到了靠在巷子墙边的竹竿,噼里啪啦的竹竿砸下来,砸在身上很疼。
看着不过**岁的孩子,身上的衣服单薄,打着补丁,头发毛毛躁躁的,用稻草绳子绑了起来。他很瘦,被竹竿砸到了却依旧伸着手抓住面前大人的裤子。
他咬着嘴唇,说:“那是我的钱,给我。”
男人看着小孩儿,冷笑一声:“什么你的钱,没有老子,你赚得了这个钱吗?小祸害,老子帮你这么多,孝敬孝敬老子怎么了?”
才没有。
小孩儿不甘的抓紧男人的裤腿。
才不是,那是他很努力地帮人干活才赚到的,跟男人没有半点关系。男人才没有帮他,男人是想把他卖了,他好不容易才跑出来,找到一个愿意让他干的活儿,攒了点钱,结果还没有拿到手多久就撞上了这个男人。
男人一脚踢开小孩儿:“没有老子,你早就被村子里的人打死了。”
一个克亲招灾的祸害。
秦镜被踢开,撞到了墙上。
很疼,被撞到的地方很疼。
他狠狠地看向男人。
男人才没有救他,他把他带出村子只是想要卖个好价钱。
小孩儿的眼神太过阴沉,看得人心里发毛,也让男人心中生出一种厌恶感,看着就感觉格外的......碍眼。
反正也只是一个没人管的祸害......男人心里生出这样的念头,眼神流露出一抹恶毒,抬起脚,意欲踹向那个瘦弱的小孩儿。
“你在做什么?”一声厉呵在巷口响起,男人动作一停,看过去。
站在巷子口的只是两个小孩儿,但是从两人的衣着和跟随的仆从来看,并非普通人家的孩子。
王黎扫了一眼地上的小孩儿,冷笑一声:“光天化日之下就要伤人,倒是胆大。”
王黎要是没看错的话,男人刚刚那一脚是要往小孩儿心口踹,就那小孩儿的样子,被踹上一脚不死也会残。
“松烟,把他拿住送官,说他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
年纪不大的王黎冷下脸吩咐人的模样与平时不同,有种不符合年龄的老成。
“是,少爷。”松烟打了个手势,身后立刻有人上前。
男人看着身份明显不一般的王黎,慌了。
“谁、谁要杀人了,是这小子偷我东西,我不过是正当防卫而已。”
“撒谎。”
王黎还没有开口点破男人拙劣的谎言,有人先一步说了话。
陶陶看着男人,表情很认真地说着。
“大叔,在撒谎。”陶陶说,“撒谎不是好孩子。”爹爹都跟他说过,乖孩子不可以撒谎的。
王黎轻笑一声,摸摸陶陶的脑袋:“陶陶说的没错。”
转头面向男人,王黎就不是笑模样了:“坏人都会受到惩罚的。”
王黎看了一眼松烟,松烟立刻明白了王黎的意思。
王家的仆从扭送着男人离开,按照王黎的吩咐把人送到官府去。
陶陶看看趴在地上没了动静的人,犹豫了一下,松开了王黎的手跑过去。
“小哥哥,你没事吧?”看着好像很疼的样子,陶陶看着秦镜身上青青紫紫的地方,想着。
很疼。
秦镜的身上很疼,被撞到的地方,被踢到的地方,被打的地方,都很疼。
他抬起头,面前蹲下来的小孩儿白生生的,穿着很漂亮的衣裳,一双干干净净的眼睛看着他。
他张张嘴。
祸害,灾星,就该死.......
那些围着他的、看不清脸的人闹嚷嚷的,嘴里吐出一句句恶毒的话语,指着他,说着他。
秦镜不自觉地动了动,想要离眼前的小孩儿远一点。
王黎也走过来了,手里拿着一串铜板,这是松烟刚刚拿过来的,从那个男人身上找到的。
“这是你的吧?”
秦镜看着自己的钱重新回到自己手上。
十几枚铜板不多,却足以让他买上些食物填饱肚子,坚持找到下一份活计。
王黎看看秦镜身上的伤:“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秦镜摇摇头:“不用。”
医馆太贵,他浑身上下加起来的钱不要说买药,连医馆大夫的看诊费都付不起。
秦镜爬起来,迟疑了一下,哑着嗓子跟两个人说了一声很小声的“谢谢”,然后一瘸一拐的跑开了。
陶陶看着人跑走,伸手还想去拉人,指尖擦过秦镜破旧的衣袖,落了空。
陶陶看着人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扭头看向王黎:“小黎哥哥,小哥哥跑了。”
他想起人身上的伤:“小哥哥不疼吗?”
上一次他不小心从家里的秋千上摔下来,可疼可疼了,抱着爹爹哭了好久。
王黎摸摸陶陶的脑袋:“应该是疼的。”都是**凡胎,怎么会不疼呢。
不过,旁人的事情,他也说不得什么。
“算了。”王黎说,“就这样吧。”
他也不是什么善心大发的性子,别人不接受他的帮忙还要撵上去帮的,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不需要过多的在意。
“走吧,带你去买枣泥山花糕。”这个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陶陶:“哦。”
陶陶被牵着离开这里,走出巷子时没忍住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巷子只有倒下的七零八落的竹竿,展示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破旧的城庙,已经褪了色的泥塑菩萨上结着蛛网,供桌的一条桌腿少了一块,摇摇晃晃的,桌上的盘子里盛放的不是瓜果贡品,满是尘土。
城庙破烂,可对秦镜来说,也是一处能够为他遮蔽风雨的地方。
菩萨像背后的位置,泥像与墙壁隔出的小小间隙,可以为他遮蔽更多的风雨。
他坐在铺在地上的稻草上,靠着墙壁,掀起衣服低头看了看,小肚子上青紫了一大片,骨头都隐隐作疼,除此之外,其他地方也有着青青紫紫的淤痕。
他揉了揉,很疼。
秦镜看着手里的铜板,省一省,每日少吃些可能可以多坚持几天。
秦镜攥紧了手里的那几枚铜板,后脑勺抵着墙。
他今年才八岁,好像都没有真正吃饱过,唯一勉强好一点儿的日子就是在爷爷身边的那一两年吧。
那个给他取了名字的老人,虽然也过的很苦,但是也很努力地将自己最好的给秦镜了。
可是……秦镜想起爷爷最终的结局,眼神暗了下来。
难道他真的和别人说的一样吗?是个祸害?只会给别人招来灾厄,不应该活着吗?
但是,他还不想死啊,还想要继续活着,哪怕活得很艰难。
年幼的孩子握紧了手里的十几枚铜板,脸埋进膝盖间,外面吹起了风,呼呼响着。
小朋友路见不平一声吼[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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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