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言离开后的日子，像被抽走了一部分色彩，只剩下灰白。
林晚照的生活回到了最规律的轨道：早起、上班、加班、回家。她接手的案件越来越多，在律所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同事们私下称她为“铁人”，佩服她的专业与耐力，却无人知晓那拼命工作背后的空虚。
四月末的一个周五，林晚照加班到深夜。整理文件时，她无意间翻到沈知言为她做的案件笔记。那些熟悉的字迹让她恍惚了片刻，随即迅速将文件塞回文件夹底层。
不能回想。她告诫自己。
回到家，沈知遥正窝在沙发上看综艺，笑声在空荡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响亮。
“回来啦？吃过了吗？”沈知遥暂停电视，揉了揉笑出眼泪的眼睛。
“在律所吃过了。”林晚照脱下高跟鞋，感到脚踝一阵酸痛。
沈知遥打量着她：“你最近瘦了很多，晚照。别太拼了。”
“还好。”林晚照简短回应，走向厨房倒水。
“知言发消息来了。”沈知遥在她身后说，“他在加州安顿好了。”
林晚照的手顿了顿，水从杯口溢了出来。她迅速关掉水龙头，用平静的语气问：“他好吗？”
“说是一切顺利，就是抱怨食堂的汉堡太难吃。”沈知遥走过来，靠在厨房门框上，“他还问起你。”
林晚照握紧水杯：“问我什么？”
“就问你好不好。”沈知遥观察着她的表情，“你要给他回个消息吗？”
“不用了。”林晚照轻声说，“替我问候他就好。”
她端着水杯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深深呼吸。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像是要挣脱什么束缚。
书桌上，那本《宇宙与艺术的对话》依然摆在原位。她走过去，轻轻抚摸封面，却没有勇气打开。
五月，北京进入了初夏。街道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阳光开始有了温度。
林晚照接了一个公益案件，为一家面临拆迁的社区养老院提供法律援助。这项工作占用了她大量时间，但也让她感到了久违的充实。
一个周日下午，她前往养老院收集资料。院长是一位和蔼的老太太，热情地带她参观设施。
“多亏了你们帮忙，不然我们这些老骨头真不知道要搬到哪里去。”院长感慨道。
林晚照微笑回应，目光却被活动室里的一幕吸引。一位白发老爷爷正专注地教老奶奶下围棋，两人的手偶尔碰触，相视一笑的瞬间，眼中满是经年累月的温柔。
“那是李爷爷和王奶奶，结婚五十二年了。”院长轻声解释，“王奶奶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经常认不出人，但永远记得李爷爷。”
林晚照注视着那对老人，心中泛起涟漪。五十二年的相守，经历了多少风雨，却依然保持着那份初心。
“真羡慕他们。”她轻声说。
院长笑了笑：“感情这东西啊，和时间、年龄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两颗心是否愿意彼此靠近。”
回程的路上，那句话一直在林晚照脑海中回响。她想起沈知言，想起他坚定的眼神，想起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退缩。
也许她一直错了。也许真正的勇气，不是逃避，而是面对。
那天晚上，她终于打开那本《宇宙与艺术的对话》。便签还夹在原处，她写的那行字清晰可见。她轻轻抚摸着那些字迹，感受着心中久违的悸动。
第二天，林晚照约周雨薇吃饭。她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周雨薇见到她时明显愣了一下。
“你变了。”周雨薇打量着她，“说不上来哪里，但就是不一样了。”
林晚照笑了笑：“可能是想通了一些事。”
用餐时，她向周雨薇提起了沈知言，第一次坦诚地谈论自己的感情。周雨薇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听完后，周雨薇问。
林晚照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已经走了，而且我们之间隔着那么远的距离。”
“距离从来不是问题，问题是你是否愿意跨越。”周雨薇放下叉子，“晚照，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从未见你对谁这样在意过。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我怕伤害他，也怕破坏和知遥的关系。”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只要你情我愿，旁人无权干涉。”周雨薇握住她的手，“至于知遥，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们幸福。”
饭后，林晚照独自在街上散步。春末的晚风温暖柔和，吹拂着她的发丝。她路过那家曾与沈知言偶遇的咖啡馆，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点单时，她意外地遇见了苏晴——沈知言的实验室同学，曾经在超市有过一面之缘。
“林律师！”苏晴惊喜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她们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苏晴看起来比之前成熟了些，眼中多了几分沉稳。
“我听说知言去美国了。”林晚照说。
苏晴点点头：“嗯，走之前我们实验室聚过一次。他看起来...释然了很多。”
林晚照搅拌着咖啡，犹豫着该不该问下去。
“他还好吗？”最终，她还是问出了口。
“应该不错吧，我们没怎么联系。”苏晴笑了笑，“其实，我也有好消息告诉你。我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林晚照惊讶地抬头：“真的？恭喜你。”
“谢谢。”苏晴眼中闪着幸福的光芒，“所以你看，只要不放弃，总会有希望的。”
离开咖啡馆时，苏晴突然叫住林晚照：“林律师，有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
林晚照转身等待。
“知言他...真的很在乎你。”苏晴轻声说，“在他离开前，我从未见他对谁那样在意过。所以，如果你也有同样的感觉，请不要因为任何理由放弃。”
回到家，林晚照发现沈知遥正在翻看手机相册。
“看，知言发来的照片！”沈知遥兴奋地向她展示，“加州的阳光、实验室、校园...每到一个地方就发一张。”
林晚照接过手机。照片上的沈知言似乎瘦了些，但笑容依然干净。有一张是他站在金门大桥前的背影，夕阳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这张他说是专门拍给你的。”沈知遥翻到最后一张——夜间的金门大桥，灯光在水面上投下长长的倒影。
林晚照的心轻轻一颤。他依然记得与她分享看到的风景。
“晚照，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沈知遥轻声问。
林晚照摇摇头，无法回答。她回到房间，打开手机，找到那个许久未联系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两个月前。
她键入又删除，反复数次，最终只发了一句：
“照片很美，希望你一切安好。”
发送后，她感到一阵轻松，又有一丝忐忑。他会回复吗？他会怎么想？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照不时查看手机，却始终没有收到回信。失望像细小的针，一下下刺痛她的心。
周五晚上，她加班回到家中，发现门口放着一个快递包裹。寄件人栏只写了一个“沈”字。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本精装的物理学著作《超越时空：量子纠缠的哲学意义》。扉页上有一行熟悉的字迹：
“有些连接，超越时间和空间。”
林晚照轻轻抚摸那行字，感受着心中那道冰墙慢慢融化。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越洋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就在她准备挂断时，电话被接起了。
“喂？”他的声音带着睡意，却依然熟悉。
“是我，林晚照。”她轻声说，“书收到了，谢谢。”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是他清醒了些的声音：“你喜欢吗？”
“嗯。”她停顿了一下，“你那边是凌晨吧？吵醒你了。”
“没关系。”他的声音轻柔，“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这句话让林晚照的心跳加速。她走到窗前，望着北京的夜空：“加州的星星亮吗？”
“很亮，但不如北京的记忆明亮。”
他们聊了很久，关于工作，关于生活，关于一切无关紧要的事，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最重要的话题。
挂断电话前，沈知言轻声说：“晚照，我...”
“我知道。”林晚照打断他，“我也一样。”
不需要更多言语，在那一刻，他们终于理解了彼此的心意。
挂断电话后，林晚照翻开那本书。在关于量子纠缠的章节，她发现了一行铅笔标注：
“正如纠缠的粒子，无论相隔多远，我们的状态始终相连。”
她微笑着，在旁边添上一行字：
“那么，让我们相信这种连接。”
窗外，一轮弯月挂在夜空，清冷而明亮。在这个平凡的春夜，有些事情正在悄然改变。
林晚照知道，前方的路依然充满未知。但这一次，她不再害怕。
因为有些感情，值得冒险。有些人，值得等待。
而距离，从来不是问题。问题是，是否愿意跨越。
在这个春末的夜晚，她终于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