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监测注射体生命体征。”冰冷的机器女音环荡在实验室内,精密复杂的仪器运行着,电子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让人眼花缭乱。
岑秋目不转睛盯着数据显示屏,生怕遗漏什么。
2.0疫苗第一试剂正在进行白鼠测试,实验组成员更改了药物配方和试注方式,分批注射,一组注射50%浓度的试剂,一组注射试剂纯液,距离异变白鼠实验体注射试剂已经有12个小时多,实验体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长期盯着电子屏幕让人眼睛发酸,岑秋取下眼镜揉了揉有些僵硬的鼻梁,暗自叹气,试验了那么久也没有结果,这条线有点太长了。
歇息片刻后继续盯着测试数据,注射体的异变程度稳定,生命体征平稳,这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至少2.0疫苗不会增强异变,对于现阶段研来说,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观测数据是一件枯燥的事,岑秋坐在电屏前百无聊赖,修白的指尖有规律地点在桌面上,叩出轻响,他没模样架起那双长腿,显得散漫放松。
电子女音再次响起,滋滋的电流声打着头阵,还没来得及听到内容,一个身着白大褂的女研究员急忙闯入,大喘着气:“岑老师,二组的白鼠异变程度增强了,生命体征不稳定,现在极度狂躁!一直在撞实验仓!”
着急忙慌把岑秋拖到第二实验室,本应该好好待在隔离仓里的白鼠逃窜出来,无奈之下研究员们只能关上内侧的门,提供隔离空间供小鼠窜动,异变后的白鼠发了狂啃咬身边一切物品,不多数的隔离仓被啃出破损,看起来不能再用了。
“这是哪组的实验鼠?”岑秋声音有点慌,还是强迫平静下来安排事务,“开通讯器把文宁喊回来,通知军部抗防组的人,研究区有一批意外异变的实验体需要安乐死,让他们要快!”
小研究员听着吩咐去联络,隔离室里的异变体开始啃咬大门,门齿摩擦在光滑门面发出滋啦的噪音,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它们身上已经开始发脓,门板盖不住腐烂的恶臭味闻得人犯恶心。
想呕吐的念头直窜大脑皮层,有几个扛不住的小研究员已经缩到角落捧起垃圾桶,岑秋生生压下念头:“隔离仓开始抽氧,关闭出回气道,闭氧把他们闷死。”
出回气道发动机运作的轰鸣声骤然停止,隔离仓里的异变体依旧活跃,只是操作间的空气蓦地变沉重,呼吸都变得困难和负担,岑秋吃力地偏头看向操作员。
“你他妈是不是闭错管道了。”说一句话就让他脸憋通红。
操作员恍然大悟般在操作台上摸摸点点,氧气突然回转救下差点被闷死的研究员们,隔离室里的小鼠依旧活力,疯狂撞击着闭合门,用力过猛砸出的血液喷洒在门板上,映出光亮的鲜红异常诡异。
“你闭了里面的吗?”
操作员点点头,努了努嘴示意岑秋自己来看操作台。
隔离室出回气道的开关的确已经显示off,数据屏发出氧气告急警告,机器女音伴随着警示音环绕整个研究区:“第二实验室七号隔离仓氧气含量告急,是否开启出回气道?第二实验室七号隔离仓氧气含量告急,是否开启出回气道?”
岑秋不可置信趴上观测玻璃,异变体在无氧情况下依旧可以进行生命活动,这打破了他的认知,也打破了人类千百年来费力构建的生命体系概念。
异变究竟改变了生物的什么?
不只是他一个人,在观测的所有研究员都表示震惊。
人类所构建的生命体系概念中,维持生命活动的必要因素就是氧气,碳、氧拼合出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五的事物,决绝的说,在人类现在所认知的一切里,没有什么可以离开碳氧。
可这场实验打破了认知的瓶子,将碎片拾起,缝合成一口缸。
所谓的生命体系概念是如此渺小,渺小到只需要一次抽氧就可打碎重组,岑秋想,他应该不会再感叹人类的伟大了,那简直是不自量力。
研究员沉迷在震惊中,手一抖打开了出回气道的开关,空间内再度回放空气,异变体状态更加活跃,破坏力度更加强,磨啃门板的力度更加大,像是有组织一样从寥寥几只,变成可观一群。
助手催促着抗防组的速度,通讯器那边传来几声慵懒不耐的答复之后就断了音线。
隔离室内的暴动愈发剧烈,门板成为最后一道防线,不禁让人焦头烂额,岑秋站在操作台前苦恼,一团黑线在脑袋里作祟,大脑好似宕机了,思索一番没有想出合适的方法。
可枯等抗防组来支援,是死路一条。
摇摇欲裂的门板明显扛不住太久,恐惧压迫着神经,有几名心里较为脆弱的研究员已经开始准备撤离。
“加压,往隔离室里加压可以吗?”负责通讯的研究助手小云小声开口,文宁已经在赶来的路上,现在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
岑秋顾不上想太多,照着小云的意见启动加压,本是暴欲大涨的实验体活力减少,啃咬门板的杂音逐渐减弱,里面的气压越来越大,嘶哑刺耳的叫声变得微弱。
“室内气压已达到最大阈值,自动打开减压装置。”
“把减压关上,最大程度加压。”岑秋快速下达指令,操作员在台面上拨点几下,异变体散落各处蜷缩在角落中,以至于不被过于沉重的压力挤压,再不发出难听的嘶吼声,暗哑噪音穿过传音设备被放大,闹得人捂住耳朵。
一个走神,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低爆声,污浊的血液掺杂着模糊不堪的肉碎糊搭在隔离墙上,异变体承受不住高压相继自爆,还未死亡的几只不知是好奇还是怎么,吐露出紫得发黑的舌头舔舐着同伴的残液。
污腐的血肉溅到观测玻璃上,岑秋看着那片暗红上倒映出自己的脸,胃里一阵翻腾。
最后几只异变体也化为一滩模糊血肉,警报音霎时响起,没有人动作,没有人推开那一扇门,冰冷的警示音包裹住每根神经,时间好像定格了,死死抓住他们的脚。
“实验体生命体征异常,请尽快检查,实验体生命体征异常,请尽快检查。”
岑秋颤抖着手在观测玻璃上留下自己的指纹。
2.0疫苗第一次实验注射,失败了。
——
通讯器二十四小时保持畅联,接到实验室联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文宁轻轻拨开搭在腰上的手臂,轻手轻脚下床接通,毛躁电音夹杂通讯器那头的急切,闹得半梦半醒的人眉头蹙起,沙哑着安抚:“小云别急,慢慢说,怎么了?”
他的声音有天然的魔力,像是可以抚顺所有不平稳的心情,解决一切突发状况,让人不自觉感到安心。
被唤作小云的研究员语气里还是急切:“文组,那批实验体异变情况加重了,岑哥让我叫你过来,还有带上抗防组的暨组长。”
听到情况后,他匆忙挂断通讯抓起手边的外衣,拍了拍熟睡人的脸颊,睡梦中的人嘟囔着翻了个身,几乎是下意识抓住打扰自己的手:“老婆别闹。”
“实验室出问题了,我们现在要快点过去。”文宁不留情掐了一把脸。留下一个红印子。
听到出问题后暨衡反弹起身下床,连外衣都没来得及拿就抓着文宁向外跑,匆忙中被杂物绊了一跤险些摔倒,文宁堪堪架住他的手臂,反身回去抓了件不知是谁的外衣。
没有月光的夜晚很昏暗,照亮更远的路况靠着道上几盏算不上明亮的路灯,越野车行驶着掠过带来风声,暨衡用尽全力油门加到底赶往实验室。
通讯设备运行,抗防组的通讯二十四小时不断线。
“方豫源出队去实验组,异变实验体突发狂暴。”暨衡安排人手前往实验室救援,“要快!”
呼啸的风刮得人耳朵生疼,文宁摇上车窗望着窗外走神。
这个情况他也设想过,毕竟使用异变体作为实验试组本身就存在巨大风险,这次实验组里的研究员又大部分是没接触过实际异变体的新人,更是为了试组铺上一层不可控。
可当设想情况真正发生,且无比急迫摆在面前时,他所能做的只有祈祷,祈祷异变感染不会发生,也祈祷科研碑可以保佑他们,保佑人类。
居住区距离科研区的路程并不算远,文宁第一次觉得这段路如此煎熬,让人坐立难安:“还有多久到?”
“还有两分钟,方豫源已经带着人过去了,你别慌。”其实暨衡自己心里也慌,却还是想尽全力稳定文宁,“不会有事的,你们这些搞科研的都福大命大,再说了,人类还需要你们呢,老婆。”
文宁没有心思回应他的捧趣,实验楼越来越近,远远看去可以看见抗防组的车三三两两停在大门口,汽车堪堪停稳,文宁蹿出车门飞奔上楼,暨衡紧随着他的脚步,弯弯绕绕走错了几个廊口,跑到实验室门口时满头大汗。
和想象不一样的是,没有异变的鼠群,只有混乱的人群。
方豫源全副武装待在人群中央,手里死死按着一个眼色发青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身着白大褂,面色发黑皮肤生疮脓,暴烈嘶吼着挣扎,嘴里还叼着什么,暨衡拨开三两人群去到较为靠近的地方,他向四周扫视了一圈。
隔离室的门死死关着,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和抗防军员围护方豫源和那名研究员,还有被隔绝在一旁的文宁。
那人红着眼眶一副振愤模样,手上还攥着一块类似铭牌的东西,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肩膀微微颤动,欲言又止。
暨衡谦着身子去到他身边,抬手揽住瘦薄的肩,视线汇聚到同一点后才发现,那名异变的研究员是谁。
岑秋。
他心里不由得一惊,像是不可置信般一再审视,千真万确是岑秋。
呼吸变成石头一样一下又一下打落在心上,发出咚咚声,周围的声音呕哑嘲哳灌入大脑夺走了他的思考能力,世界成为片刻的白,唯留一抹黑抹在岑秋的身上。
揽住文宁的手也止不住颤抖,怀里的人终于是顶不住悲伤,一滴清泪划过他的脸颊掉落到地板上,文宁颤抖着开口,字词不成句:“岑秋......”
巨大的悲伤笼住实验室上方,没有人再开口,忽然间只剩下怪异的嘶吼声。
方豫源向着暨衡这个方向投来目光,无声询问下一步的做法,按规定,基地内只要发现异变人员,无论异变原因、异变程度与身份,即刻击毙妥当处置。
“击毙,封锁清理实验室,所有研究员进行检查,杜绝异变感染的可能性。”
“是!”
暨衡搂着文宁向外带:“人员撤离,剩下的交给抗防组。”
文宁的目光还是死死留在异变的岑秋身上,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前些天还在同自己开玩笑的同伴会在短短几天后异变感染。
“咚”一声闷响,岑秋嘴里叼着的那块东西掉到地上,跟随着他的唾液一起,暨衡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块黏糊不堪的肉,至于来自哪里,目光扫视到岑秋手臂上一块空缺模糊的地方,那里已经爬满脓液,看得人犯恶心。
“取样......皮肤......科研......”岑秋声嘶力竭传递着信息,喉咙里盖不住的呜咽声使得语句断断续续难以辨别,可文宁还是听出来了,心底翻涌的悲伤更甚,眼泪盈满眼框。
他敬佩,敬佩为科研生死一辈子的人,敬佩岑秋在生命最后一刻都在思索为人类付出,更是敬佩流淌出血液的那股爱科研的劲头。
手中冰凉的铭牌瞬时变得炽手,它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就说明了一个研究员为科研的伟大献身,它不再只是一个身份的象征,而变成了生命、无畏、至高而上的牺牲精神的标识。
文宁摊开手掌心注视着铭牌上“岑秋”两个字,无数次觉得这个名字的寓意之好,博学多才也应了他走上科研这条道路,如果再早些点,他应该会成为科研的秋天吧。
那个金黄,丰收的秋天。
“麻烦抗防组的人帮我们取一下样本吧,也是岑秋的意思。”文宁低着眸子,眼底盈满哀愁,其中有夹杂着更多情绪,但暨衡看不出来,他应下了向通讯中传达,随后在文宁的发顶上落下一个静谧的吻。
“他是个很伟大的科研者,人类需要感谢他。”文宁哑着嗓子。
“当然了,岑组很伟大。”暨衡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可他和岑秋也算得上旧识,岑秋对科研与人类的热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但他应该站在成功那天的。”
“老婆,没有人会再次去否定他,生命永远是成功的,无论它长什么样。”暨衡轻抱了面前的人,“这句话还是你和我说的。”
文宁摇了摇头,这不一样。
生命永远是成功的,可岑秋应该拥有的,是科研的成功,属于他们的成功,而不是仅仅止步在这里。
“岑秋应该会觉得,他拥有的成功,会比生命更加伟大。”
岑组是一个很伟大的科研者[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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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